苏韵是和韩霆一起回来的。
她走到宿舍门外的时候,听到林霄函在男生宿舍门外和韩霆说话,于是进宿舍关门的时候,她便只关起了一大半的门,手扶门框站着听了听。
冷不丁听到林霄函的这句话。
她心头大震,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用力抓住了门框。
韩霆听到这句话,自然也是心头一沉,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看着林霄函,声音下意识放低“你跟踪我”
林霄函看着他笑一下,没回答。
他当然没有跟踪他。
他没有这个时间,也没这么无聊。
他不过就是看到了韩霆褥子底下藏的套。
计生用品是可以免费领取的。
大队卫生室里没有,就算是有,他们也不敢去大队领。
县城太远他们没时间去,所以他们只能去公社的卫生院领。
单人去领的话,免不了要受盘问。
被盘问出破绽来的话,又免不了要惹出麻烦。
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来,两人应该是假扮成夫妻进去领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韩霆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让他们自己去猜吧,猜的会比他说的,更让他们觉得有压力。
林霄函往韩霆面前逼近一步,看着他说“你们也知道,我是一个思想觉悟特别高的进步青年,眼里是容不下这种事的,举报不举报,也就在我的一念之间,所以你最好是记住了,要饭,也别要到我和唐初夏的门上。”
晨光唤醒万物。
母鸡抖完翅膀发出几声咕咕声。
破搪瓷盆落到鸡圈里,几只鸡飞奔过来伸头啄食。
初夏和林霄函在鸡圈边一起喂完食,男生宿舍的闹钟还没有响,但韩霆他们却不同以往地陆陆续续起床了,只不过没有一个看起来是精神饱满的。
韩霆他们和平时不一样。
初夏和林霄函当然还是和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平时韩霆他们从闹钟响起开始,就会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
但今天十个人从起床开始,没一个人说话,全都阴着脸默着声,好像都失语了。
他们今天也没有吃粗粮馒头。
而是用玉米面烧了稀饭,稀饭里面煮了点红薯干。
盛到碗里坐下来吃饭,每人都是一碗稀饭里加几根红薯干。
之前还会有人抱怨粗粮馒头难吃。
今天面对这样的清汤寡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倒不是都认命了能吃得了这样的苦了。
而是苦得已经没心情抱怨了,但凡开口,必然会吵起来。
如果吵起来的话,心里结了半年的不痛快,怕得吵得停不下来。
初夏和林霄函早一些吃完早饭离开知青点。
出了院子走出
一段距离后,初夏回头看一眼,然后转回头来看向林霄函问“昨晚他们因为粮食没了的事吵起来了,你听到了吗”
林霄函嗯一声道“听到了。”
初夏跟上他的步子又说“要不我们中午把粮食先搬到学校吧”
他们现有的蒸好的馒头,还有磨好的面粉,足够吃到他们房子盖好的。
知道初夏在担心什么,林霄函没多问,应声道“可以啊。”
初夏没再多想,松上一口气又说“再忍几天吧,等房子盖好搬出来,就可以和他们彻底划清界线,不用再每天受他们的影响了。”
林霄函转头看初夏一眼。
看完松着语气说“没想到你还真挺心狠的。”
初夏冲他弯眉一笑,“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总要习得几分的嘛。”
林霄函“”
初夏和林霄函到学校正常上完上午半天课。
中午放学以后,两人没有直接回知青点吃午饭,而是先去了趟大队的储藏室,拉了架子车回去。
回到知青点吃完午饭以后,便直接把他们余下还没磨的粮食,全都搬一搬放到架子车上,拉着出门去学校了。
韩霆他们十个人中午回来以后,脸色比早上更垮。
因为早上吃的清汤寡水,到工地上没多一会肚子就饿了,扛着饿干体力活的滋味比平时痛苦百倍,心情自然是更加崩溃的。
中午回来,吃的仍旧是和早上一样的饭。
面对这样的饭食,想到下午肯定逃不掉还要饿着肚子干活,心里自然更加感觉痛苦烦躁。
心里五味杂陈,都在忍着不发作罢了。
恰好这时,又看到初夏和林霄函搬了粮食走人。
看着初夏和林霄函拉着架子车出院子,顾玉竹第一个先没忍住,有些找由头泻火的意思,出声说话道“这是什么意思啊防着我们吗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他们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和直接拿巴掌抽他们的脸有什么区别,不是明摆着在恶心他们膈应他们吗
对林霄函那人没什么想说的。
锅盖喝了一大口稀饭,把碗重重放到桌子上道“没想到初夏现在变得这么狠心冷漠”说着嗤笑出声,“果然近墨者黑吧。”
他本来还想着,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不要脸面去求一求初夏。
初夏和他们之间,到底有着十多年的发小情分,而且初夏从小到大都善良仁义,发生了这种事,总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管。
结果他们目前连一点求助的意思都还没有,初夏直接防起他们来了。
她眼下这个样子,看起来比林霄函还要心狠冷漠百倍。
他们和她之间好像也没结什么仇吧。
莫名其妙的,她先是闹着不和他们合伙,后来因为点馒头又闹着跟他们绝交,现在更是毫无人性一般冷眼旁观他们所遭遇的一切。
她明明有能力帮的。
但她不止连手都不愿意伸一下,还这样防着他们。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们的粮食都搬走,不只是在摆明态度,还是在羞辱他们。
而想起昨晚夜里的事情,韩霆现在不想再听到有关初夏和林霄函的任何话。
他端起碗几口喝完稀饭吃完红薯干,起身出去了。
这种气氛之下,超子和锅盖也没多在厨房呆,几口吃完一起走了。
苏韵自然和他们一道,很快吃完饭,起身跟着一起出去了。
而苏韵刚出去走到院子里,顾玉竹忽又冲她喊了一句“你们都这样吃完就走了,碗指望谁刷啊”
苏韵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没有回头。
顾玉竹气得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知青点现在这样的氛围,韩霆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的。
到外面随便找地方坐下来,刚喘上一口气,超子、锅盖和苏韵不一会也跟了过来。
然后超子、锅盖和苏韵刚坐下来,韩霆就先开口说了句不要提那两人。”
看韩霆这样的态度,超子和锅盖自然就都没提初夏和林霄函。
初夏现在那样的态度,他们说再多也确实都是没用的废话。
锅盖默了会,看向韩霆问“那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
韩霆没有接话,超子想了会提议道“要我说,要不直接散伙算了,各顾各的各管各的,我现在看到那几个人的脸我都吃不下饭。事情已经这样了,粮食是大家一起吃的,不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一起商量怎么解决吗好像粮食都是我们吃的,就该我们解决一样。”
韩霆也没接超子这话。
他是说不出来这话更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
他要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提散伙,那不是就是在承认自己无能
他深深吸口气,仰面望天默了好一会。
片刻后他落下目光,看向超子和锅盖说“你们要是敢的话,要不我们晚上夜里,到大队的粮仓去看看”
听到这话,超子和锅盖一起愣了下。
他们当然明白韩霆的意思,片刻后又看向彼此交换了下眼神。
他们没有说话。
韩霆又说“不敢就算了。”
他们仨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
能一直维持到今天,靠的就是兄弟之间不离不弃,讲义气。
锅盖出声道“只要霆哥你拿主意,我们有什么不敢的”
超子点头,“怎么办霆哥你说了算,我们听你的。”
果然是他的好兄弟。
韩霆抬手拍上超子和锅盖的肩膀,很是欣慰道“我韩霆这辈子能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好兄弟,值了”
超子和锅盖在这一刻都觉得,死也值了。
苏韵自然也听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
当韩霆
、超子和锅盖沉浸在他们的兄弟情中的时候,她没再忍着不出声,很是担忧地说“我不同意,你们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和超子、锅盖互表完心意,感觉心里有了无穷的力量,韩霆这会心情放松了很多。
他看向苏韵说“什么样冒险的事咱们以前没干过现在是非常时刻,只要能把难关度过去,冒这点险算什么”
苏韵不觉得,蹙着眉道“哪儿值得了自从昨晚回来,你们说大队不给预支粮食,他们六个人除了抱怨指责,外加推卸责任,还做过什么为了这样的人冒这么大的险,哪里值得了”
韩霆道“也不全是为了他们,我们自己不也得吃饭吗他们一直都挺信任我的,这次也确实是我把问题想容易了,没有很好地解决掉问题,他们慌张也是正常的。”
苏韵看着韩霆,仍是担心道“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韩霆轻轻吸口气道“你信我就完了,在我这里就没有万一。”
苏韵“可是”
韩霆“没有可是,苏韵,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女人婆婆妈妈的了。”
苏韵没说出来的话被他这话给噎住了。
韩霆又伸手把她的手捏在手心里,软了语气跟她说“别瞎担心了,你相信我就行了,我保证会安安稳稳地回来,行吗”
苏韵自然是看出来了,她的话在他那里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受女人管束的男人,童蕊不行,她也不行。
苏韵抿住嘴唇低下头来,没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苏韵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
晚上洗漱完睡到床上以后,她心里的这种忐忑更是达到了极点。
宿舍里的其他人全都睡着了,她也没有睡着。
接近夜半的时候,听到男生宿舍那边响起开门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嘀咕着出院子往外面走,她的心跳猛然快起来。
她用双手捂住胸口没有跟出去。
接下来便一直在心里祈祷,祈祷韩霆他们三个人能平安回来。
韩霆、超子和锅盖是睡了一觉后起来的。
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眼王向前的闹钟,时间是半夜一点钟。
这个时间点上,万籁俱寂,村里的狗都睡了。
韩霆、超子和锅盖轻着动作出了知青点,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预先准备好的麻袋,摸黑去了大队粮仓所在的位置。
大队的粮仓也是土坯房。
房子上有门有窗,窗子里的木栅格排得很密,只能伸进一只手,门上都挂着锁。
溜门撬锁对于韩霆他们仨人来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上学的时候在外面混,混的就是打架撬锁这些本事。
三人左右探查着,小心摸到粮仓门外。
韩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拿起门上的锁,把铁丝插到锁眼里。
不过就一会,咬合的锁便在他手里嘎达一声打开了。
屏着呼吸轻着动作,韩霆拿下锁打开门栓,推开门先进粮仓。
超子轻着动作跟着韩霆进去,锅盖在外面放风。
等超子和韩霆装好了粮食,出来到门口放风,锅盖又拿着麻袋进去。
锅盖也装好了粮食出来,顺手带上房门。
门栓也插回去,拿下扣眼上挂着的锁,准备把锁也重新锁回去。
而锅盖拿着锁刚碰上门栓的扣子,还没把锁挂到扣眼里,忽听到身后传来铿锵如铁的两声“什么人干什么呢”
听到这两声沉呵,韩霆、超子和锅盖俱是神经一紧。
韩霆反应很快地说一声“跑”,锅盖直接扔了手里的锁,和韩霆超子一起,背着麻袋转身撒起腿就跑。
“嘭”
枪声惊起林中鸟雀。
苏韵被惊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安静的村庄里陆续响起狗吠。
院子里的鸡也不安宁起来,从鸡窝里出来,振起翅膀嘎嘎叫两声。
苏韵坐在床上死死捂着胸口,气息起伏得压不住。
她心里慌得厉害,心脏砰砰砰地跳,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其他人也被枪声给吵醒了。
李乔在迷糊中问了句“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陈思思也是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谁家放炮呢吧。”
顾玉竹翻动着身子迷糊接上一句“这谁家大半夜的出来放炮啊”
说完这话以后,三个人很快就又睡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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