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慈是在丑时快过时才睡着的。
谢稹玉知道她很疼, 往日红润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偶尔忍不了了就会娇气又故作凶巴巴地哼两声,挠他一下, 分散注意力。
从前她没那么能忍, 对于力量虽然渴求,虽然她很羡慕天赋好的人, 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竟是连这种苦都愿意吃。
连续半个月的灵根被挖之痛楚, 光是想想,就很疼。
她心里藏着些事。
谢稹玉垂头看着少女睡着后显得异常乖巧的脸, 他弯下腰来,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
桑慈即便已经睡着, 还是不满地皱了眉头,显然是不喜这种粗糙的触感。
他立刻收回了手。
到了此刻, 这半年来一直是飘忽着的心才定了定。
下山时间是卯时三刻,谢稹玉又看了会儿桑慈, 缓缓在她身侧的地上躺下, 却没有丝毫睡意,侧过身看着她。
夜色安静,偶有虫鸣,微风吹拂, 有几缕吹乱了桑慈的头发, 他轻轻伸手拨开。
有这里的灵气蕴养着, 只要他十四天内回来, 她就能脱胎换骨了。
时间眨眼就过,夏日天亮得快,谢稹玉回过神时, 晨旭已经将桑慈的脸照上一层暖釉色了,令她乖巧之余多了几分柔软。
谢稹玉没再耽误时间,起来替她掖了掖被子,站了起来,离开之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
像是要将桑慈此时的样子印在脑子里。
从天衍阁出来,谢稹玉直接往下山必要经过的泸月桥飞。
到了那儿,此次流鸣山下山的弟子已经等在那儿了,共有八名内门弟子,外加他和大师兄江少凌。
谢稹玉来得算晚的,其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了,他环视了一圈所有人,忽然拧着眉问江少凌“问剑宗沈无妄呢”
他说这个名字时,音调平淡,似乎不夹喜恶,但江少凌为人细腻,自然听出他的语气比往常稍显冷淡。
也是,偷家都偷上门了,怎么能不厌那沈无妄
“沈道友说他想和桑师妹道别,去了慕楼峰。”江少凌走过来,顾及到谢稹玉脸面,这话说得很轻,还打量着自己这师弟的脸色。
但显然他这师弟平和的面容一如既往因为桑慈而微变。
慕楼峰此刻当然是没有人的。
谢稹玉皱了皱眉,没吭声。
他安静抱剑闭眼等在一侧养神。
内门弟子们虽然都崇拜这位十七岁就扬名天英榜的谢小师叔,但碍于谢小师叔不爱说话,尤其此时他还闭目养神,便都不敢打搅他,只围在江少凌身侧。
然江少凌此时对谢稹玉和桑慈的事更感兴趣,温和地敷衍了这些弟子们后,便几步走到谢稹玉身侧。
他想起那天大雨中桑慈脸色苍白浑身泥泞的样子,忍不住好奇,低声问“师弟,你与小慈现下究竟如何了我昨日见霜知与婉婉,好似小慈这两日都不曾与她们有联系。”
说完这话,止不住内心八卦的江少凌便眼巴巴看着谢稹玉。
谢稹玉不爱说话,除了对桑慈外。
所以听到江少凌这问题也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没坑声。
江少凌温吞的嗓音都带了一分急迫“师弟,凭咱两的关系,这有啥不能说的实话说,我也觉得小慈和你退婚过分了,她要是”
“我答应了。”谢稹玉打断了江少凌。
江少凌一时愣住,搞不明白这话意思。
谢稹玉难得多说几个字“是我答应和小慈退婚,她没错。”
江少凌也是无言一瞬,又问“那现在”
谢稹玉就闭上嘴不愿多说了,气得江少凌差点张嘴骂人,最后只好捏捏鼻子走远一点。
离说好的出发时间还剩下一刻钟了,如今只剩下沈无妄没来了。
而沈无妄此时却站在了雪松居门口。
昨夜他去了慕楼峰,却不见桑慈。
他躺在桑慈的床上,在她的香气里朦胧欲醉,欲念横生,几次动情,迫切地想见她,从月上柳梢,到日出东方,却不见她归来。
终于快到下山时间,他忍不住出来寻她。
雪松居里,果然都是她的味道。
沈无妄衣袖轻轻一拂,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空气里桑慈的血味从谢稹玉的床榻传来。
他唇畔微微勾起,含着笑走近那张连薄被都没有,只有一方枕头的床,眯着眼闻了闻,在枕头上看到一根断发。
沈无妄捏起那根断发,慢吞吞缠绕在指尖,笑出声来。
“真不错。”
他揉捏着手指,语气像是面对新鲜事的兴奋,呢喃着,“谢稹玉带她去了哪儿呢总在这流鸣山上吧”
沈无妄弯唇笑着,慢慢吞吞从雪松居出来,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有意思。”
他依旧含着笑,轻笑一声。
沈无妄没有召出剑,转而朝叶诚山住的紫月洞府走去。
卯时三刻,沈无妄没来。
江少凌收到了叶诚山的传信,抬头对一旁的谢稹玉道“沈道友这次不会跟我们一起下山,问剑宗那边派了他师兄楚慎主带队,和其师妹李扶南一道。”
楚慎是周道子的亲传大弟子,剑道天赋在谢稹玉出世之前以刚猛霸道闻名,人称剑霸,目前在天英榜排名位于谢稹玉之上,排第一。
而李扶南是问剑宗三长老师长意的亲传弟子,天英榜第四。
这两人实力当然是足够去对付那准妖王级别的水妖的,毕竟,沈无妄一年前才爬上天英榜第六,而楚慎和李扶南在天英榜榜上有名已有十多年。
“咱们走吧。”江少凌收了传信玉简,对谢稹玉道。
“他为什么忽然不去了问剑宗定下的人不是他吗”一直安静等着的谢稹玉却忽然皱了眉头。
“说是身体有伤,怕影响大局,无妨,不影响大局,何况楚慎和我也熟。”江少凌拍拍谢稹玉肩膀。
可谢稹玉却抿着唇,偏头对江少凌道“师兄,你等我一会儿。”
这话说完,他又顿了顿,“你们先走,晚点我跟上来。”
江少凌愣了一下,就看到谢稹玉召出了小行剑就要走,赶忙追了两步,“这个时间你还要做什么去”
但谢稹玉早就御剑飞走,恐怕连他尾音都听不到。
江少凌站在原地想骂又碍于教养骂不出口,不用多说,肯定是因为沈无妄留下来,他这师弟不放心小慈。
“江师叔,那我们现在走吗”
内门弟子小声问道。
江少凌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但多少多了点气势“走啊,没听你们谢师叔说吗,让我们先走。”
他一招手,已经跃然剑上,其余弟子忙也召剑,一行人跟在江少凌身后下山。
此次要捉的水妖靠近东海,离青陵仙府近,却离流鸣山远,他们可耽误不得时间。
谢稹玉先回了一趟沧冀峰紫月洞府。
叶诚山本在洞府内吃茶,见到他回来,一口茶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谢稹玉在叶诚山开口前先行了一礼,随后就问道“师尊,你没告诉沈无妄小慈在天衍阁吧”
一听又事关桑慈,叶诚山脸色多少难看,一把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你就为这事耽误下山任务跑来我这儿”叶诚山语气不善,带着失望。
他甚至再一次后悔,后悔在桑谨将这谢稹玉送到他这儿时没有让他直接修无情道,世间多少修士因情字受困,他属实不愿自己的小徒弟因为桑慈耽误。
谢稹玉只看着叶诚山,低声道“师尊”
“为师难不成是如此不守信之人吗”叶诚山打断了谢稹玉,语气不善。
谢稹玉听罢,默默对叶诚山又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站住”叶诚山忙叫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沈小道友”
谢稹玉只低声说“师尊放心,我不会再打架。”
说完,便自行离开。
叶诚山拿他无可奈何,这小徒弟虽对他尊敬有加,但实则很有主意,偏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头,半天闷不出一句话,骂他都嫌没劲,他这个师尊再摆出威严的架势都唬不住他。
谢稹玉从紫月洞府出来,御剑往梅馆飞了一段距离,忽然停下,看了一眼天衍阁的方向,拧紧了眉,终究不放心,没转道去梅馆,而是去了天衍阁。
他可在天衍阁自由出入,不受法阵影响,是叶诚山给他的特例。
到了天衍阁,进入法阵,在花团锦簇的天衍峰上见到了窝在他被褥里缩成一小团的桑慈。
她依旧如他走时那样,睡得乖巧,柔顺黑亮的长发缠绕在脖颈里,大部分散开在被褥上。
脸色也依旧是苍白的,被剥除灵根后的虚弱显而易见。
谢稹玉上前一步,弯腰小心翼翼将她喊醒,“小慈,醒醒。”
桑慈昨夜一直不愿意入睡,她怕自己睡着又会回到黑暗里,她怕重生是自己幻想的,她怕谢稹玉死了,可她太累了,谢稹玉死后,她一个人不知道在黑暗里多久,她没有再睡过。
后来终究在虫鸣草香中,在身体疲惫的疼痛中,在谢稹玉陪伴的安心中渐渐睡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当谢稹玉的轻声呼唤在耳旁响起时,桑慈第一反应是害怕。
害怕自己还被困在黑暗里,听到了谢稹玉绝望的低喃。
她一下惊醒。
睁开眼睛时,她两只眼睛不自觉沁出水意,惊恐而悲伤,直直地映入眼前人眼底。
谢稹玉单膝跪在地上,看到桑慈醒来的一瞬间双眼含泪,惶恐又无助,顿时心里莫名一绞,低声道“小慈,是我。”
做噩梦了吗
桑慈的目光逐渐聚焦,谢稹玉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她一下抬起胳膊搂住了他脖子,一把拽住他抱紧。
谢稹玉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搂起,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旁轻声说“小慈,穿衣服,我带你下山。”
“下山”
桑慈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哭腔,她迷茫了一瞬,浑浑噩噩的脑子逐渐清醒,想起来今日谢稹玉要下山,她有些迷糊,“带我下山我不去,我就在天衍阁等你。”
准妖王级别的妖物,谢稹玉带着灵根剥除的她简直是让她做最大的拖油瓶。
这段时间她就在天衍阁好好养着。
谢稹玉却已经开始动手给她穿衣服,一边道“沈无妄这次本代表问剑宗弟子与我一道下山,但临出发前,他忽然言身体不适,问剑宗换了楚慎带队。”
一听到沈无妄三个字,桑慈立刻完全清醒,一边配合谢稹玉伸展手臂,一边皱眉“他怎么忽然就不去了”
真烦人
沈无妄这屑小狗物
他要跟着谢稹玉一起下山,她还担心他会对谢稹玉不利,现在他忽然不下山她又要担心他是不是要搞事
火速穿好衣服,头发也简单绑了一下,收拾好这里的东西,谢稹玉还给桑慈披上披风,就要揽着桑慈上自己的剑。
他的剑可以比一朵莲更快。
可桑慈却皱紧了眉头“我真要跟你下山我现在不适合下山。”
虽然沈无妄在流鸣山,但她要是留在天衍阁内,沈无妄如今应当不能拿她怎么样。
桑慈很懂事也很理智道“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稹玉看她一眼,闷声道“小慈,你说他欺你。”
桑慈“”
那确实,他对她有所企图是肯定的。
谁让她这么好看
但此时桑慈无法反驳谢稹玉的话,只倔强坚持“我不跟你下山,我要留在天衍阁”
谢稹玉看着她“栗子烧鸡红烧狮子头玉米炖排骨小鸡炖蘑菇油焖大虾糖醋肉。”
他声音平淡,语气沉稳。
桑慈“”
可恶要是从前,她转身就走,可是她在黑暗里太久了
桑慈凶巴巴地瞪着谢稹玉,试图以此来掩盖自己此时被说服的心思,并依旧坚持着“别想诱惑我”
小行剑就绕着他们转来转去,好似急迫。
“小慈,你不会是累赘。”
谢稹玉忽然偏头低声说了一句,接着略显强硬地揽着她跳上了剑。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把桑慈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后悔。
哪怕是天衍阁。
桑慈哪里挣扎得掉少年的铁臂,先不说他那因为常年练剑硬邦邦的身体,就说现在她没有灵根如此虚弱,本就没有力气。
听到谢稹玉的话,她觉得她的眼睛又要酸了。
但她可不想哭。
所以被迫上剑,她极力给自己挽回尊严“我不馋,我只是修为低,需要进食”
“嗯。”
谢稹玉深以为然。
桑慈“”
从天衍阁到泸月桥是会路过梅馆的,谢稹玉绕道而行,行了远路。
在云雾间穿梭看到泸月桥时,桑慈犹豫了一下,靠在谢稹玉肩膀,“我真的要跟你下山吗”
“嗯。”谢稹玉应声。
桑慈忽然就后悔了,“早知道昨天晚上不拔灵根了还没找到闻人师叔说锻体的事,你这儿有锻体基础功法吗”
谢稹玉无奈,心道也阻拦不住你,“有。”
剑修越高境,对身体要求也越高,他也修了锻体的功法。
桑慈余光就扫到他的表情,立刻就凶他“我不是后悔”
离他们大婚就三个月了,有这法子她还觉得慢呢,哪能后悔
她起码要筑基。
三月内,她起码要筑基
谢稹玉嗯了一身,替她拢紧了披风,顺着她的话,“不后悔。”
流鸣山渐渐在身后远离,桑慈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后知后觉,“我还是第一次跟你下山去捉妖呢。”
是啊,第一次。
她修为低,是不能够随意下山历练的,她每次下山也就是去安全的凡俗城池小镇吃吃逛逛。
“等以后,我带你一起下山捉妖。”谢稹玉的声音在风声里轻轻送到桑慈耳旁。
这话其实桑慈没少听。
从前他就总说。
但是每每他这么说,她都要生气,气他故意奚落她修为低,气他是不是在嘲讽她到现在没筑基,气他这气他那,非得把他折腾一番,再让他好好赔礼道歉才行。
那时她看着心高气傲,但偏偏无人时总自卑抹泪,谢稹玉一句话说得不对,她就要忍不住对他发脾气。
这会儿她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听出谢稹玉话语里的真心。
他就是个木头,不会说好听话。
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谢稹玉说完有些后悔,他总忘记,每每自己这么说,小慈总要生气。
“嗯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却听桑慈眯着眼悠悠道,兴致勃勃。
谢稹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两日,小慈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我们要去哪里”桑慈又问道。
“水妖在东海一处村子活动,去那儿,我御剑带你入凡世,之后我们坐马车。”
为了不影响凡世秩序,修士在凡世有多条法规要遵循,若是违背,则由各宗门的戒律堂、罚罪司捉拿惩治,是修仙界与凡世皇族共同定下的条约。
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修士不得在凡世滥用术法,二修士不得参与皇权更迭。
“那坐马车要多久,会不会耽误你事”桑慈眉头一皱就问。
要是只谢稹玉一人,他肯定骑马了。
谢稹玉“不耽误,晚上带你飞。”
桑慈一听,愣了一下,震惊得无与伦比,她偏头盯着谢稹玉看,这还不算,还伸手掰过他的脸左看右看。
谢稹玉的剑还御得稳稳当当,但显然心没那么稳稳当当,他被迫低头垂眸看桑慈。
“小慈”
桑慈看着手里这张脸无论自己怎么扭曲都是谢稹玉,实实在在的谢稹玉。
她发出震惊“谢稹玉,你不老实”
白天按法规行事,晚上偷偷御剑飞,这种事难道不是她这样的人才做的吗
谢稹玉难道不是不是那种早晚都恪守规则的人吗
看着桑慈不敢置信的眼神,谢稹玉微微一哂,心道,他也没说过他老实。
桑慈忽然觉得自己对谢稹玉了解不够。
但她认为这不是她的问题,她哼了一声,语气里有埋怨“都怪你在山上的时间太少”
谢稹玉听懂桑慈的意思,又低声笑了一下,没做声。
沈无妄处理好和问剑宗楚慎交接的事宜后,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毕竟他还没离开流鸣山去东海,便去了一趟慕楼峰小厨房。
他心情颇好地替桑慈煮了一碗红豆甜汤,又煮了一些别的菜。
桑慈爱吃甜,红烧肉都要比别人多放两勺糖。
沈无妄慢条斯理地整理食盒,从厨房出来,施了一个清尘术,洁白的衣衫上干净无垢,这才踏剑而上,直往天衍阁飞。
整座流鸣山,只有那个地方不能随意进入。
谢稹玉离山,桑慈不在慕楼峰,方霜知和温婉婉不知其所踪,而她修为低,不会下山。
所以,只可能在天衍阁。
据说天衍阁连通流鸣山秘地天衍峰,只有天衍阁法阵可传送过去,是流鸣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到了天衍阁外,沈无妄落地后,闭上眼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的桑慈味道。
混合着令人厌恶的谢稹玉的臭味。
沈无妄抬手轻轻一挥,气味消散,薄而软的唇瓣这才翘了起来,琉璃珠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意。
他绕着那法阵打量了一会儿,抬手在掌心里绘下了反阵,再以灵力轻轻往前一推,便施施然上前推开了门。
法阵没有丝毫波动。
沈无妄进去后,又绕着里面的法阵盯了一会儿,同样在掌心绘下一个反阵,轻轻一推。
法阵入口瞬间打开,他抬腿跨入。
沧冀峰紫月洞府内的叶诚山微有所感,往天衍阁方向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用心感受了一下,又收回了心神。
天衍峰风景秀丽,芳草萋萋,灵气充沛。
微风拂来,沈无妄白色的宽袖大袍被吹得颤动,而他脸上的笑意也在看到面前空无一人的天衍峰时骤然消失。
这里同样有桑慈的气味,被灵气蒸腾得香甜诱人。
甚至拂一拂空气都仿佛能触摸到她柔软温暖的皮肤。
显然,桑慈果然曾在这里停留过,时间还不短,一晚上
沈无妄冷了脸,浅褐色的瞳孔在晨旭下泛着幽光,食盒早已经摔在地上,精心烹调的食物撒了一地。
谢稹玉将她藏去哪里了
莫非,谢稹玉也重生了
沈无妄轻笑一声,心中生出兴味,他取出桑慈留下的那方帕子,那布料柔软如少女的肌肤,上面浸透了桑慈的味道。
可惜此时这手帕凌乱不堪,桑慈的味道也被他的味道浸染,满是污渍。
他遗憾地将帕子烧成了灰,微笑着呢喃“脏了,得找小慈要新的呢。”
又一阵风吹来,天衍峰上只剩下一点点灰烬,慢慢被风吹向各处。
“阿嚏”
桑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她忍不住蹭到车门那儿,打开一扇门,靠在那儿和谢稹玉说话,声音有些无力,甚至还带了些鼻音,“谢稹玉,到哪儿了啊”
谢稹玉正赶车,听到她的声音便回头,立刻伸手揽住靠过来的她,低声道“进去躺着。”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桑慈摇了摇头,从马车里出来,坐到他身侧,略有些兴趣但也不大地看着四周。
此时日头正烈,按照谢稹玉说的,他们马上进入靠东海最近的华邕城,等天黑后从那儿出发,今晚上一朵莲飞一个时辰就能到东海小镇和其他人汇合了。
这一路上花了五天,就如谢稹玉说的,白天马车慢慢晃悠,桑慈在车里开始修锻体功法,锻体可无须灵根,首先从呼吸吐纳上改变体质,正适合如今身体虚弱的她,几日下来,身体已经没之前刚拔除灵根时虚弱了。
晚上他们就坐在一朵莲上,就是晚上坐在一朵莲上,她必须得紧紧抱着谢稹玉才行。
她如今很怕黑。
因为她担心谢稹玉蕴养她的灵根费灵力伤身,现在不愿他多用灵力,所以虽然一朵莲比他御剑慢一点点,但她依然要他用一朵莲。
如今夏日,晚上凉爽,刚开始时桑慈还会兴致勃勃拉着谢稹玉看人间夜景,但几日下来,她就蔫了。
虽然有禁术法咒续命,但灵根对修士来说太重要了,加上她本来身体就比普通修士差,还有之前她还吃了好一段时间的洗灵丹。
谢稹玉说,那洗灵丹不仅无用,还有毒,常吃会令灵根短暂地“好”上一段时间后,身体便会急剧败坏。
她想起来那系统说过,她二十岁就会因为胡乱吃禁丹而亡,哼倒是对上了。
桑慈打算好了,等到了华邕城就找地方住下来,在那儿等着谢稹玉。
她总不能真的做拖油瓶,东海水妖是准妖王级,手底下必定有其他小妖,万一有小妖拿她威胁谢稹玉怎么办
虽说她有一些爹留下的法器护身,可她现在太弱了。
这么几天下来,重生后的真实感真真切切落实了,桑慈终于有勇气问一问谢稹玉。
“谢稹玉,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她伸手扯了扯谢稹玉衣摆。
桑慈的语气有气无力的,谢稹玉很紧张,低声道“别说话了。”
可桑慈才不会听他的话,靠在他肩头,道“如果有一天,我被外来魂魄夺舍了,你会怎么办啊”
说这话时,她有些紧张,但胸口的叶子没有发作,目前还是搞不懂这叶子究竟怎么触发,只确定用猜测之类的字眼是安全的。
谢稹玉的身体在这瞬间绷紧了,清俊的脸也沉肃了下来,似乎是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别乱想。”
到底青梅竹马长大,桑慈当然听得懂谢稹玉这话。
他的意思是她常年在流鸣山待着,山上多是门内弟子,魑魅魍魉皆是会被挡在护山大阵外,她是不会遇上夺舍这样的事的。
“万一呢”桑慈语气重了点。
谢稹玉不愿意想这样的事情,可桑慈缠着,他只好说道“驱魂。”
“那我要是没了呢”
少年又不说话了,只呼吸粗重了一些。
“谢稹玉”
“不知道。”谢稹玉终于出声。
“小慈,我不敢想。”
他干净明朗的声音很低沉。
桑慈眨了眨眼,忍去眼底热意,抬手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我到时候换了灵根,筑了基,将来比你还厉害,我怎么会被人夺舍谢稹玉,你是不是傻子难不成我还要你替我报仇哼我才不需要,我自己就会很厉害”
她本就身体虚弱,谢稹玉没听出来她这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轻微发抖。
他嗯了一声,也不愿深想这件事。
“不过你知不知道除了护魂咒外,还有什么术法能防止被人夺舍”
她只会这个自保,那一日在藏书阁只找到重塑灵根的方法,却没找到关于夺舍这方面的,桑慈故作好奇地问道。
谢稹玉道“能够夺舍他人躯体之人必然修为高深,又因为意外自己的躯体被毁,便想办法寄居在他人身体里,这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至少三天来吞噬掉原主魂魄才可彻底掌控躯体,此类人,此生注定只能成为邪修或堕魔,无法再与正常修士一般修炼晋级,毕竟有违天道。”
“护魂咒可保护自身魂魄不被吞噬,至于还有什么术法能防止被夺舍只有自身强于对方,神魂强大,对方便无法夺舍成功。”
桑慈听到这里,愈发肯定那魍魉和系统不同一般。
因为他们一没有吞噬掉她的魂魄,反而需要她在躯体内,二那魍魉夺舍后还能继续修炼破镜。
桑慈将这种情况问了出来,胸口的叶子也没发烫。
谢稹玉想了想“一体不能二魂,修仙界没有这样的事,但不排除有我不知道的禁术。”
桑慈哦了一声,不再提这事,转移了话题,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三个月后,不、不到三个月了,她对敌人的认知还是有限,对方的一些词汇她经常也听不懂。
谢稹玉不知桑慈为什么问这事,但记在了心里。
马车驶入华邕城,两人将马车再倒卖出手,再按照惯例选了一家客栈作休整。
谢稹玉也和之前一样,点了一桌子桑慈爱吃的菜。
吃饭时,桑慈慢吞吞啃着鸡腿,这才说道“就到这里吧,我在这儿等你,我不去东海边。”
谢稹玉摇了摇头,“不行。”
她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能放心
桑慈早就想好了理由“有什么事我们传信玉简联系,再者,东海边离这御剑一个时辰,有什么事你很快就能回来,再有,我在那边你会分心,万一你完不成任务赖我身上怎么办”
“小慈”
“谢稹玉”桑慈打断了他,态度十分坚决。
她才不要做拖油瓶,难不成到了东海边被人耻笑无用还要拖谢稹玉后腿吗
谢稹玉沉默了,决定不与她争辩。
等她晚上睡着,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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