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出道没两年就跟了人。那位大人物有家室, 只不过夫妻俩貌合神离,各玩各的,迫于利益没离婚, 也不可能离婚。”
霍述手搭着栏杆, 仿佛在提及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可白女士偏偏不信邪。彼时传闻那位元配的身体很不好,白女士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生下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大人物就会抛下纷纷扰扰的利益纠葛来娶她, 所以, 我是她的第一个筹码。”
林知言安静听着, 难掩惊愕。
满城热闹的灯火映着身侧男人的眉目, 那样的好看,的确有几分白丽珠巅峰期容颜的影子。
霍述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继续说“但是, 怎么可能呢四年后大人物终于丧偶,nana出生了, 白女士很开心,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熬到了头。我劝过她,可她根本不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果然, 她满心欢喜等来的不是一场世纪婚礼, 而是毁灭性的打击我那同父异母的大哥出手了。想想也是, 白女士跳得那么欢快,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对方怎么可能忍下去”
林知言一颗心揪着,打字问他做了什么
西风烈酒总是和陈年往事绝配,霍述的额发散落下来, 被风撩动,睫毛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
“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也不想再提及。”
有那么一瞬,他脸上透出一丝陌生的冷意。
“那时候我还小,八岁不到九岁吧,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权势的力量,他们想彻底击溃一个人,就跟碾死只蚂蚁般简单,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有一群人争着去做。”
霍述继续说,“这次打击对白女士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她患上神经衰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后来没多久,就带着我和nana灰溜溜地搬去了国外。国外没什么好,我一直都想回来。”
故事点到为止,没有故作神秘,也没有刻意卖惨。
就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坦白出来的这部分已经够跌宕起伏,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还离奇。
你爸爸呢你们遭遇这些事,他难道都不管吗
林知言已经心里有了答案,还是想听一听霍述视角的叙述。
毕竟从别人嘴里得知答案,和霍述主动对她坦诚相待相比,意义完全不同。
这次霍述沉默了两秒,垂眸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老爷子铁血一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林老师应该已经猜到他是谁,如果还是坚持要问,我可以说,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是为你好。”
林知言现在就有些后悔了,当心中疑虑解开的同时,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趴在栏杆上,扭头看霍述,无声地叹气。
天壤之别的两个人啊,怎么会搅在一起。
她指的是自己和霍述一个是有着复杂背景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混迹在弱势群体中的小小助浴师,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霍述敛神,问“林老师害怕了”
林知言仔细想清楚了,才低头飞快打字不是怕,是不真实。看不清方向,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勇敢。
霍述松了口气“那你会怕什么”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怕别人骗我。
出乎意料的答案。
霍述眼尾一挑,深深凝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言被他看得有些发热,转移话题那你呢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霍述换了个背靠栏杆的姿势,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有些狂妄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真的
“真的,不骗林老师。那些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我都会想办法解决它。”
霍述平静道,“说起来挺好笑,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对黑暗的环境比较敏感,就自己进行了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你那时才多大,就懂这些了
“没什么大不了,将自己锁在黑暗的阁楼里待四五天,自然就适应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林知言蓦地有种被割裂的寒意。
她没听错吧,对黑暗敏感就强迫自己待在小黑屋里,直至适应黑暗怎么会有小孩子能对自己这么狠
大概是她眼底的讶然太过明显,霍述垂下了眼帘。
“这些事我自己都觉得糟心,所以不怎么跟人提起,让你扫兴了。昨晚我就该坦白自己家庭情况,又担心你知道后会拒绝我。”
霍述转身面对她,语气低沉,“你会拒绝我吗,林老师”
林知言眨眨眼,诚恳问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果然,霍述化开浅笑。
“晚了,林老师。”
他抬手揽过她的肩,面对面的姿势,俯身说,“我可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交给你了,毕竟,你是我毫无保留的、最信任的人。”
完美的人,完美的情话。
林知言心头一软,挣扎片刻,决定放弃抵抗。
鞋码合不合适,总得穿过才知道。她顺从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嗅着他衣料上干净的气息,在这个冬夜的万千灯火下相拥着取暖。
刚刚在车上,林知言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询问才好,没想到霍述竟然会自己坦白。
开诚布公,令她为一路上的纠结而汗颜。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谁先开口,谁就占据了先机。
“怎么不说话”霍述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后脑的发丝。
林知言伸出食指,在他后背小小地画了个问号我该说什么
“一般这种时候,女朋友不是应该索要定情信物或者承诺吗”
“”
这次,林知言在霍述背上画了个小小的叉。
结婚发过誓的夫妻都能离婚,她现在索要承诺又有什么意义无谓的期望,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相拥的角度,林知言看不见霍述眼底一划而过的探究。
“真没有想要的东西”霍述松开她,低眉敛目,简直是在引诱。
林知言还真就想了好几秒,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我能要两张白影后的签名照吗
这要求显然在霍述的意料之外,林知言只好解释,这是我离明星最近的一次啊。
半晌,霍述失笑“那为什么是两张”
凌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偶像就是白影后,连发型妆容都有参考你妈妈最经典的那套港风造型。
“可以是可以,不过”
放心,我不会将你和白女士的关系说出去的。
“好。”
霍述应允,似笑非笑看她,“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林老师的想法。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林知言偏头哪个他们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背景,也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可,只是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林老师还会喜欢我吗”
助听器里传来霍述好听的声音。
这么聪明的人,也会像普天之下所有的情人那般,问一个虚无缥缈的“如果”。
林知言乐了,打字说那我反而会觉得真实些,不像现在,好像活在剧本里。
想起什么,她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摸出一枚小小的圣诞树金属胸针,往霍述上衣口袋处一别
胸针是她今天在手工课上教授学生时做的,自认为成品不错,就顺手揣兜里了,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霍述低头看着左胸处别着的亮闪闪胸针,眼睛也随之微亮。
“这也是林老师的手艺”
林知言点点头,打开相机按下快门。
照片里的男人靠着铁艺栏杆,低眉观赏胸针,身后夜色无垠。画面因手抖而有些模糊,但主角依旧很帅,随便低头就能拍出高级的电影质感。
霍述听到声音抬头,就见林知言保存好相片,笑着将打好的文本递到他眼前。
聪明的人大多不甘平凡。不过,要是你觉得做个普通人幸福些,那就做个普通人。
林知言不是在煽情,她是真这么想的。
霍述低头看着这几行字,眼睫微颤,血液里那种病症般的亢奋感又开始作祟。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握住林知言举手机的那只腕子,轻轻一拉。
林知言朝他怀中踉跄一步,惊讶地睁圆眼睛。
下一刻,面前落下一片阴翳,霍述另一只手抵在她的腰后,随即俯身吻住了她。
鼻端萦绕着清冷的木调香,温热的呼吸轻拂脸颊,林知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战鼓,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满脑子都想着,原来霍述的鼻梁这么挺,眼睫这么密,那双薄唇是这样的炙热柔软。
很浅的一个吻,霍述稍稍退开了些,浓密的眼睫缓缓打开,万千星子都失了颜色。
他的眼睛闪着兴奋而愉悦的光泽,迷人,却又危险。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喃喃说,像是解开了一道有趣的小题,回味那须臾的电流刺激。
手机已经熄屏,林知言竟在霍述的眼中看到了一掠而过的疯。
她觉得自己大抵也要被蛊惑疯了。
灯火之夜太美,林知言心情舒畅,和霍述流连到九点半才归家。
shu: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晕乎乎躺在床上,分别不过十分钟的霍述发来了消息。
明天要去给霍依娜助浴,平安夜前就预约好了的。
林知言趴在床上,微笑着回了个“好”。
飘忽的思绪回归现实,她才想起霍大小姐的脾气,问道以后我该怎么面对你妹妹啊
shu林老师想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倒不是怕这个
林知言斟酌片刻,回复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最近她的情绪好不容易才稳定点,不要刺激她。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言脑中困意席卷,霍述才回都听林老师的。
林知言唇角翘了翘,总算放了心。
闫婆婆回山城了。
得到消息后,林知言简单吃过午饭,就抽空去了一趟隔壁的养老院。
闫婆婆是林知言最早的那批客户之一,特别爽朗开明的一老太太。林知言最开始接助浴服务时,能力还不是很成熟,闫婆婆从不生气,每次都会很耐心地反馈感受,提出建议。
这份恩情对当时刚失去奶奶又极度缺钱的林知言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养老院还留着闫婆婆那套单独的套房,林知言提着果篮进去的时候,闫婆婆正拢着暗红的披肩坐在轮椅上,满头银发齐整地盘在脑后,精神奕奕地指挥工人安置行李。
林知言眼眸含笑,一路小跑着过去,放下果篮的那一刻已经倾身抱住了瘦小的老人。
婆婆
她用拥抱代替言语,然后才匆匆打开手机a,转换语音,您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应该去接机的。
“哎哟,老太婆一个,还讲究这些排面做什么”
闫婆婆拍了拍林知言的肩,仔细端详她,和蔼道,“这次我孙子回内地出差,顺道送我回来。”
林知言这才发现站在阳台外抽烟的男人。
他身量瘦高,冬款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有种厚重的精英范,浓密的黑发用发胶尽数梳往脑后,隐藏在淡淡烟雾后的面容端正而清冷,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
“阿闻,这就是林知言。”
老太太热情地为两个年轻人引荐,“我大孙子,港大毕业就留在当地做律师。”
老太太刚开口时,男人已经礼貌地掐灭了烟头,这会儿走过来,朝林知言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隋闻,隋唐的隋,见闻的闻。久仰大名了林小姐,我家阿婆经常提及你。”
他说话有点口音,不太像内地人,林知言需要很仔细才能理解他说的话,回应自然慢了半拍。
闫婆婆在一旁絮叨“人小姑娘戴助听器,听不懂你那腔调。行了行了,你去给我将东西安置妥当,房间小,别站在这儿碍事。”
隋闻笑说“那您搬回自己的房子住,那栋够宽敞。”
“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冷冷冰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在养老院和老闺蜜们唱唱戏聊聊天,不也挺好。”
赶走了碍事的大孙子,闫婆婆这才拉着林知言的手,笑眯眯说“我都没让别的助浴师上门,就等着你呢。”
林知言笑得眉眼弯弯,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熟稔地打水给闫婆婆擦脸洗头。
闫婆婆早年经历过战乱,双腿落下病根,所以老了后才会与轮椅为伴。
林知言一边忙碌,一边听婆婆讲小时候亲历的故事。
婆婆讲她六岁那年,敌军突然空袭山城,他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藏在深山里躲避轰炸,谁也不敢出声。有个小婴儿要哭,她的母亲害怕暴露藏身地点,就只能死死地捂住婴儿的嘴,等到空袭过去,小婴儿也没了呼吸。
还说敌人用刺刀挟持她的伯父带路,伯父假装顺从,却将敌人往崎岖陡峭的蜀道上引,最终敌人连人带马坠落山崖,伯父却利用地理优势巧妙逃脱
林知言听得入神,一颗心也随着那战火纷飞的年代起起落落。
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林知言匆匆收拾妥当,指了指手机婆婆,我还有约,明天再来看您
闫婆婆洗去一身颠簸的疲惫,心情大好,爽朗笑说“好,我让阿闻送你。”
从养老院回公寓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林知言本不想麻烦对方,但架不住闫婆婆热情,只好答应。
隋闻开车,林知言坐在后座,一路上没有搭话。
车停在公寓大门口,林知言道了谢,正推门下车,隋闻却叫住了她。
“林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隋闻降下一侧玻璃,曲肘搭着车窗问。
林知言面露疑惑,隋闻又道“以后我家阿婆有需要,也好随时联络。”
林知言又不方便接电话,而闫婆婆又不会用智能机,每次都让护工传话,确实比较麻烦。
遂点点头,向前扫了隋闻的微信名片,添加好友。
公寓楼下,低调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
霍述隔着车窗看着交换微信的两人,眸色幽幽的暗。
又出现了啊,无关变量。
心脏的不适稍纵即逝。
“碍眼。”他薄唇轻启,推开车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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