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 季君豪满是失意和不甘,又后悔没有听孟平远的话,好好坚持自己的道, 被锦绣前程迷花了眼,听信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如今得不偿失。
还有几日便是殿试, 孟平远正在用功, 季君豪纵然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也不好打扰。
倒是这天快半夜了,孟平远拎着一壶酒敲响了季君豪的房门。
“我就知道君豪兄一定没睡, 不如陪我小酌几杯。”说着孟平远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季君豪侧了侧身,让他进来。
“早就想找崇文兄你畅聊一番,只是怕耽误你的时间。”季君豪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出来。
“这有酒无菜哪行”
只是这大半夜的,做饭的老妈妈早已经回家去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不会做饭,季君豪一拍脑袋, 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些花生,便立马跑去取了一碟子过来。
两杯酒下肚, 季君豪又说起当日孟平远劝他的事。
“崇文兄, 我现在万分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现在这结果也是咎由自取, 怪不得别人。”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府试时, 他只取得最后一名, 此次中榜的希望约等于无, 可是
哎,说什么都晚了。
孟平远知道他心中的苦闷,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 下次再来就是了,切不可因此消磨斗志。”
季君豪又给二人的杯中甄满了酒“崇文兄,我明白,经过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好改改以往内心的浮躁,接下来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就呆在京城好好做学问。我不信三年之后我还会空手而归。”
孟平远倒是不意外他做出这个决定,因此也没有很诧异,问道“君豪兄可跟家中商量好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留在京城恐怕还需回家商量一番。不过看他没有因此消沉,反而激昂斗志,孟平远也就放心了。
季君豪一阵沉默,父母那边应该不会反对,至于
唉,若她愿意过来就过来,不愿意就在老家侍奉父母也可以。
“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怎样,我留下来的决心已定。”
看他说的坚决,孟平远点点头,继续举杯跟他碰杯。
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转眼就来到殿试当天,他们所有应试的考生全部早早地就等候在保和殿外,经历过点名核对后再进入殿中,后再经过散卷、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才允许动笔答题。
殿试只考策论一科,但是难度却一点都不低,可以说,进入到殿试,就是大梁一位准官员,就要以官员的思想解决实际问题,就是一个全新的阶段。
说实话,对于此次殿试,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不说最后可以将自己的名字提升很多,能保住不掉入同进士那一档还是稳的。
原先季翰林曾跟他提过一点殿试的知识,殿试的题目一般由圣上拟定,不外乎一些跟赈灾防洪又或是地动有关的题目,他来之前心中有数,因此也不似别人慌乱,只是拿到题目的一刻,孟平远双眸一缩,竟不是他预想的那些。
想不到这次出题圣上竟然直指税收。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季翰林曾经说过的话,圣上有意削弱世家门阀的力量,因此登基这几年,大力提拔一些出身普通的官员。
从这道题目中就可以窥见这位年轻帝王的雄图壮志。
大梁的税收主要分为三块,商税、地税、人税。
这商税顾名思义就是商贾往来、经商买卖所缴纳的税款。
凡是在大梁境内,开店铺做生意都需要在当地的衙门统一登记、统一纳税。
地税自然也很好理解,就是田地赋税,耕种的百姓就按照自家土地的面积大小交税。
可以说商税和田税是大梁最重要的两项税收,支撑起大梁国库支出的五分之四。
最后一种人税,意思就是人头税,不过这种人头税不是人人都有,只有年满十六周岁的男子才需要缴纳。
这种税的随意性较大,你可以缴纳金银、粮食、棉帛来抵税,也可以通过参加徭役、征兵来抵税,最后一种就是像孟平远之前那样考上秀才,这人税也是可以抵免的。
另外就是其他的一些零星税收,各地管理不一,并没有统一的征税制度,一般看地方的财政,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题目仔细研读了两遍,拿起笔却怎么也下不了笔,孟平远不着痕迹的朝斜前方看了看,已经有不少人面露难色。
这个题目好些,也不好写。
好写是因为你只要是读书人,对大梁的税收制度就会有所了解,又成功走到殿试,水平肯定还是有一点的,怎么也能写出来点自己的见解。
难写是因为这个题目太敏感了,俗话说君心难测,大部分人都搞不准,皇帝出了这道题,到底是想让他们怎么回答
是对现行的税收制度谈一些自己的见解,然后大加夸赞还是点出弊端。
这可得考虑清楚了,一着不慎,触怒了皇上的逆鳞,耽误的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前程。
一半人在犹豫从哪个角度写,另一半人却已经猜出了皇上出这道题的用意,圣上一定是想让他们各抒己见,最后能直戳目前税收制度的要害点。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写出来又是一回事。
税收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是关乎到天下万千百姓的事,更是伤及到世家利益的事情。
这些人不敢轻易动笔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孟平远想他这么多年读书考试,为的是报效国家,如果能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一点事,那么他辛苦走到这里也就值得。
想到这里,孟平远不再犹豫,沾了沾墨汁,下笔写起字来。
很快,他进入到状态中,就不受外界打扰了,写心中所想,洋洋洒洒,白纸上已经出现好几行俊秀的小楷。
殿内是时不时能听到几声叹息,直到外面突然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太监总管高昂尖利的声音瞬间让殿中的众人都一起停下了笔,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孟平远也跪在人群中,不敢抬头,直到片刻后,一句平身传来,他才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
启德帝坐在龙椅上,望着地下这一届的进士们,大手一挥“继续作答。”
随着太监总管的一声重复,众人才又纷纷拿起笔来。
若说刚刚殿中的气氛还算是轻松,此刻就是高压了,皇帝就坐在上面静静地注视着他们,靠后面的人还好,靠前面的人可就紧张了。
而孟平远恰巧就被分在了第一排,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皇帝的目光,甚至偶尔还能感觉到有一道威严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身上,又很快移走。
孟平远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不受影响,深呼吸两口气,又继续执笔写字。
而坐上上首的启德帝心中也是着急,这一次他之所以力排众议,拟定了这个题目,就是想在这一届进士中能选拔出几个真正敢说真话、做实事的人出来。
大梁的天下就是大梁的天下,是他的天下,而不是王、李、崔、郑的天下。
现如今,朝廷里,人才皆出自世家,财皆落入世家的口袋,导致国库空虚,政令更是无法有效上传下达,长此以往下去,朝廷危矣,国家危矣。
这些世家的毒瘤,将来他会一个一个慢慢处理掉。
希望底下的这些人不要让他失望吧。
殿试出来之后,像孟平远他们这些原本名次就很低的人大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垫底的,能往上搏一搏自然最好,甚至文章能给皇上留下印象,以后前途自然没的说,但是情况最坏也就是保持现有的名次水平,大家都能接受。
那些角逐一榜三名和二榜前十名的却都有些忐忑了。
能拿到这个名次的人基本就是进入翰林院的内定人选,将来分配官职时,不用离开京城了。所以名次哪怕是下降一名,影响都是很大的。
而那些同进士就更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要是要去外地为官的,无外乎有背景的先挑个好地方,没有背景的就去个艰苦些的地方。
殿试这一天晚上,启德帝连奏折都没看,他不假人手,一张一张试卷进行圈阅,生怕错失了人才。
当然其中有些人的试卷他只是随便扫了几眼就扔到了一边,这些人到最终确定名次的时候,想来都不会太高。
通篇的废话假话空话,根本不从实际出发,这样的人就是将来当上了官,也就是一个毫无建树混日子的混官。
有些人则是有些想法,但是提出来的对策都太过幼稚,书生气太浓,这些人将来倒是可以加以培养。
剩下的十来张试卷,是入了启德帝的眼的。
他翻开其中一张试卷,上面的名字他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听过一样,想到这里,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片刻后就记起来孟平远这个名字曾在季翰林给他的折子里提起过,当时广阳府灾民的事情,这个年轻人似乎是任劳任怨,出了力的,还提出过不少的好主意。
启德帝瞬间来了兴趣,将他是试卷抽出来,从头往下看去。
启德帝的眼神越来越亮,蹭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嘴里叫道“季爱卿没有骗我,这个孟平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旁边服侍的太监总管被吓了一跳,赶紧用眼神示意随侍在一旁的翰林院的窦大人。
“窦爱卿,你且看看这篇策论写的怎么样”
窦大人双手接过,看过之后忍不住赞道“妙啊,皇上,我敢说,光这份胆识和魄力就已经超过了今日早朝的半数官员,虽说有些细节方面还有些瑕疵,可是能在殿试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写出一样一篇文章来,可见这个人平日里不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懂变通,不迂腐。”
若是平日里只知道读些孔孟之道,不加以思考,是断断不会写出这样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文章的。
他敢说,就是叫户部的那些大人们来,一时间也想不出这么齐全的对策,有理有据,切实可行。
他拱手笑着说“恭喜圣上,喜得人才。”
“爱卿,你再看看这几篇,写的都不错,依你看,这最后的名次该怎么定啊”
启德帝看了看,孟平远会试才得了二榜靠后的名次,而其他几篇他认为写的不错的策论得的名次也都是平平,就没有前二十名之内的。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帮主考官都是酒囊饭袋,要是没有殿试,这等大好人才都埋没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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