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波动, 意味着有外来者未通过规则进入裁决游戏,对此,沈沧澜的第一猜测就是程雪烈。
结果程雪烈暂时没出现, 她倒是在同一间地狱任务房里,见到了推门进来的乔栩。
乔栩应该是洗了把脸,发型也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眼镜之前被沈沧澜一拳捶碎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抢了谁的眼镜戴上,还换了件干净的上衣。
他这个人总是很注重形象,尤其是在沈沧澜面前, 更是不想展现自己狼狈的一面。
尽管他的狼狈完全是由她造成的。
空旷阴冷的场地内,借着头顶那点微弱灯光,沈沧澜眯起眼睛, 仔细将他打量一回。
她漫不经心道“呦, 还活着呢”
乔栩叹了口气“听起来你有点失望。”
“我当然失望, 你不自己主动去死,以后还要我亲自动手。”她瞥他一眼, “看来你在特殊奖励房里挺悠闲,还有工夫抢人家衣服穿。”
“还好,虽然任务不算很难,也是费了点力气的。”
每间特殊奖励房的任务内容都不同,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主要是沈沧澜也并不感兴趣。
她只打算问一件事“用金色钥匙来的怎么确定我就在这”
“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但也得靠分析。”乔栩说,“奖励房应该是就近匹配的,只要记住了你和我分开时进入的房间位置,配合地图推算路径, 找到你的概率很大。”
话音未落,沈沧澜突然毫无征兆一巴掌扇过去,在将他半边脸扇得红肿的同时,也再度把他的新眼镜扇落在地。
她抬起脚,将那副眼镜踩得粉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嘲。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尤其像你这样主动犯贱,还炫耀自己聪明的真是越来越没出息。”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乔栩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镜片,无奈地抹了把脸。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你的回答让我不爽,那你就该打。”
“”
很好,是完全符合沈沧澜风格的答案。
其实他也明白,她在问那句话时也不是真的为了求证,只是为了随便找个由头揍他罢了。
他要见她,就得做好承担这种后果的准备。
“说得没错,我是主动犯贱来找你。”他放缓语气,低姿态承认,试图平息她的情绪,“但这不是重点,我们可以先忽略它,来谈一些你更感兴趣的话题。”
沈沧澜冷笑“所以你是想告诉我,程雪烈确实来了”
“对,想必你也感觉到了。”
“可我现在根本没看见他,看见的是你。”
乔栩耐心解释“你要理解,管理局的时间维度和各个系统间都有差值,误差本就难免,更何况裁决系统目前极不稳定,就算程雪烈追过来了,也未必能准确锁定我在的位置,咱们得凭缘分碰到他。”
“我不听废话。”沈沧澜当即转身,朝着场地深处走去,“这局游戏通关前,如果程雪烈还没出现,你就得死。”
“就这么等不及杀我吗”
“不然呢”她很好奇他有此一问,“你和小祁的用途相同,我只留一个就够了,留另一个的意义是什么”
“”
“留着你,当我宠物都不合格。”
乔栩侧目瞥向祁陵,见祁陵半点反应都没有,事实上,对方越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就越让他心生怒意。
他说“确实,我与你曾经的关系是战友,很难改变,不像祁审判长,天生就是合格的宠物。”
祁陵没理他,但沈沧澜却停了脚步。
她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回乔栩面前,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里,突然抬手发力,直接卸掉了他的下颌关节。
“闭上你的嘴。”她笑盈盈地警告他,“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人脑袋给你打成狗脑袋。”
她招手示意,祁陵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潇洒离去,只留某位大倒霉蛋在原地,说也说不出,在努力恢复自己脱臼的下巴。
乔栩不清楚祁陵具体是靠什么得到了沈沧澜的偏袒与青睐,但他确信的是,祁陵找对了靠山。
只要和沈沧澜站在同一阵线,那么除非沈沧澜改变主意,否则谁也别想再动祁陵。
即使是程雪烈,也绝不可能。
本场地狱任务房的占地面积,明显比想象中更旷一些,穿过一道狭窄长廊,前方出现了一扇布满奇怪花纹的铁门。
门前点了三根蜡烛,一根红色、一根白色、一根红白相间。
烛火燃烧缓慢,光影微微摇曳,像在进行无言的邀请。
看样子,蜡烛数量是根据玩家数量而定的,规则是要一人拿一根。
沈沧澜侧头询问祁陵“喜欢哪一根”
祁陵很难相信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略一停顿,低声回答“白色。”
“那你就拿白色。”
沈沧澜说完,自己去拿了红色,并顺便踢翻了最后一根蜡烛。
这针对性太强了,可乔栩哪敢说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蜡烛捡起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一滴烛油落在他指尖,温度灼热,他隐约生出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铁门在三人的视线内缓缓开启,随着他们踏进门槛的动作,主战场的光线渐次亮起,他们仿佛被困在了四面楚歌的牢笼里。
脚下地面变成了几乎能照清人影的光滑冰面,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每走一步都必须稳住身形,否则就会因为鞋底被吸附住而摔倒。
空间内容纳了成百上千面古老铜镜,铜镜之间毫无空隙紧密相接,连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地形。
每面铜镜中都点燃了一支蜡烛,有白有红,亦或是红白相间,和门外交给玩家的蜡烛颜色对应。
镜中幽光相互折射,放眼望去这座迷宫有许多条岔路,不晓得每条岔路分别通往哪里。
不难分辨,这里是地狱的第四层,孽镜地狱。
传言在阳间犯罪,不吐真情,瞒天过海者,死后会被打入孽镜地狱,显现罪状后再打入不同地狱受苦。
乔栩出神地观察着这些镜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这是镜中阵,是灵异系统中常见的一种高级阵法,我以前还改良过。”
“的确,你们信息部就负责这些,你最有发言权了。”沈沧澜冷笑,“所以镜中阵有什么说法”
“蜡烛是计算时间的工具,如果玩家手中的蜡烛燃尽,那么阵内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危险元素;如果是镜中的蜡烛燃尽,所有铜镜就会集体碎裂,镜外的人也会随着镜中的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上千座铜镜,全部映出他们的身影,这根本无所遁形。
她神色了然“貌似有点印象了,这挺刺激。”
“不是刺不刺激的问题,而是稍不留神就会送命的问题。”
“你身为信息部长,又改良过阵法,到了亲身试用的时刻,不该说出这种丢人现世的话。”
“”乔栩无语扶额,“我只是据实而论罢了。”
“我能理解一个废物的思路。”沈沧澜说,“那你给个提议,现在怎么踏出第一步比较稳妥”
他严肃思考着“一般来说,玩家行进的路线是由自己选择的蜡烛颜色决定的,不同颜色的蜡烛代表了不同程度的考验,直到活着找到阵法出口为止。”
“那如果走错路了呢”
“如果自己的蜡烛与镜中蜡烛颜色不一致,那就是走错了路,会导致手中蜡烛的燃烧速度变快。”
可想而知,蜡烛燃烧速度变快,就相当于提升了玩家的死亡概率。
沈沧澜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句话讲得意味深长,以致于乔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她踹进了右边的某条岔路。
果然,即使是八百个心眼子,也抵不过简单粗暴的武力选手。
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那条岔路的镜子里,映出的都是红色蜡烛,与乔栩的蜡烛颜色不一致。
因此乔栩在进入岔路的瞬间,手里的蜡烛就肉眼可见短了一截,灼热的烛油淌了他一手背。
他一转身,以最快速度冲回了原地。
沈沧澜无视掉他幽怨的眼神,转向祁陵,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看,乔信息长为了让我们更加了解规则,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祁陵扫了乔栩一眼,平静颔首示意“多谢乔信息长。”
乔栩“”
真服了。
于是接下来,是三个人分头行动的时间。
沈沧澜临走前,想了一想,还是懒散地叮嘱了祁陵一句。
“这次我可没空救你了,你好自为之。”
祁陵薄唇微抿,他在她的注视里低声回答“放心,我会活着出去。”
“那样最好。”
她举着那根红色蜡烛,头也没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同样燃烧着红色蜡烛的铜镜迷阵里。
传统的走迷宫的方法,即扶着一面墙壁,方向固定地向前走,在这样的镜阵迷宫里,显然是不实用的。
因为规则设定,玩家手里拿的是什么颜色的蜡烛,就只能走什么颜色蜡烛的岔路,况且迷宫内岔路众多,所以没有谁知道在下一条分岔路口来临之时,自己应该去往哪个方向,完全凭运气。
沈沧澜的脚步并不算快,严格来讲甚至有点过于闲散,她一面前行,一面时刻关注着两侧镜子的动向。
果然,大约行至中途的时候,场景似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铜镜内部的画面原本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央的蜡烛位置有一团模糊光影,连玩家的实时影像都映射不出。
但是此刻,蜡烛周围却雾气渐浓,逐渐显现出了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她饶有兴致地驻足,略微倾身仔细察看。
人影轮廓慢慢变得清晰,最终能看清是一位身穿鲜红嫁衣的新娘,手捧蜡烛坐在那里。
新娘的盖头无风自动,掀起的一瞬,露出了下面苍白的一张脸。
诡异的是,这张脸竟然和沈沧澜的长相一模一样。
不多时,这一条岔路上所有的镜子里,都显出了新娘版本的沈沧澜影像。
平时的沈沧澜就已经很让人害怕了,相比之下,镜中的沈沧澜美则美矣,却如同白骨画皮,更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阴森寒意。
新娘抬起眼帘,视线恰与真正的沈沧澜相对。
她唇角上扬,阴冷笑意无声蔓延开来,同时衣袖滑落,抬起了染着殷红指甲的那只手。
惨白的掌心,类似烧伤的疤痕,赫然连成了一个歪扭的“喜”字。
心底警兆油然而生,那一刻沈沧澜丝毫没有迟疑,当即闪身离开原地,躲避到了临近的另一扇镜面之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红袖招摇,方才的新娘已经将手伸出了镜面,指甲瞬间化为利爪,在空气里发出“喀拉”骨骼攥紧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毋庸置疑,如果这一爪子真的抓在玩家身上,恐怕当场就要掏出个血洞。
沈沧澜神色未变,她转过头去,发现两侧的镜子此刻已接连显现出红衣影像,换句话讲就是有无数个化身新娘的她,正跃跃欲试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们纷纷抬起手来,这便是攻击的前兆。
可也不是毫无破绽。
如果眼力足够敏锐,就能察觉到,这些镜中新娘抬手的角度,其实是不同的。
她们大部分是竖直向上抬手,那么下一秒必然会发动攻击;但也有少部分新娘是向左或者向右摆手示意,而她们所在的镜面算是安全区域,并不会对玩家造成威胁。
数不清的利爪犹如被机关操纵般,争先恐后拦截住沈沧澜的去路,沈沧澜身形快如鬼魅穿梭其中,在准确闪避的同时,也看清了这一细节。
向左或向右,指的是岔路的方向,根据新娘所指的方向选择岔路,才能踩准正确的路线。
但也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因为方向正确,不代表相应的岔路一定与手中蜡烛的颜色相同譬如手持红色蜡烛的玩家,误闯了燃烧着白色蜡烛的铜镜岔路,一样会引发危险后果。
陷阱无处不在。
另一方面,拿到白色蜡烛的祁陵,他面临的考验则显得更加荒唐。
镜阵之中忽而狂风大作,他尚未前行多远,手中的烛火已然应声熄灭。
同一时刻,两侧的铜镜镜面依次亮起,在悬挂着“奠”字的挽联下,出现了捧着蜡烛的阴间鬼差。
笑嘻嘻垂着长舌的白无常,以及一脸苦相却目露杀意的黑无常,来自地狱的回声,余音环绕,仿佛在念诵着什么。
不同的镜面里,黑白无常的影像相互交错,而从它们脚下蔓延滋生的血色藤蔓,像是曼珠沙华变异后细长尖锐的触须,已经悄然包围了祁陵。
在这样狭窄的岔路里,被天罗地网的藤蔓所围困,就算察觉到端倪,也不可能躲避得开这就是手中蜡烛熄灭的后果。
藤蔓缠绕住祁陵的四肢与脖颈,随即凶狠收紧,将他整个人都吊上了半空。
尖锐钩刺划破肌肤,血线顺着喉咙流向衣领,祁陵几乎能听见自己全身骨骼发出被重组的钝响,他咬紧牙关,攥在手里的那根蜡烛始终没有松开。
窒息感愈发强烈,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将蜡烛重新点燃,否则很难打破此刻的困境。
要重新点燃蜡烛,就得借助另外的火焰,唯一的办法就是镜中的烛火。
问题在于首先需要确定,到底是选择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这一定是有区别的,选错了只会使情况更糟。
祁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
真正的黑白无常,白无常头顶的高帽应该写着“一见生财”,黑无常则写着“天下太平”。
但是这里的黑无常,写的其实是“天下不平”。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谁在生死关头还会注意到这种微小的差别呢
他登时手腕翻转,将掌心熄灭的蜡烛,用力伸向距离最近的右侧镜面。
隔在镜面另一端的烛火,奇迹般使白烛复燃,视线内黑无常的面容由模糊转为清晰,直至变得和祁陵一模一样。
血红的藤蔓终于收回镜中,祁陵从半空跌倒在地,他压抑地咳嗽两声,冷静抬眸。
直觉告诉他,很快狂风又要来临,届时刚才的情景会不断循环重现,直到彻底把他勒死为止。
所以他要以最快速度找出正确的迷宫路线,离开这里。
镜中的蜡烛还在燃烧,按照乔栩的说法,镜中阵的残忍之处在于,如果蜡烛燃尽,那么铜镜就会碎裂,镜外的玩家会随着镜中的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前提是镜中要映出自己的模样,换个角度想,如果镜中没有映出自己的模样,那这面镜子碎与不碎,也就和玩家没什么关系了。
黑无常变成了祁陵的样子,但白无常却没有。
既然点燃蜡烛从黑无常处下手,那么寻找路线,就要从白无常处下手。
他扯了外套衣袖裹住手指,下一刻猛然挥拳,刹那间将映有白无常影像的铜镜镜面,一拳击得粉碎。
什么都没有发生,半晌,从铜镜的残骸间飞出一只酷似萤火虫的幽绿光点,光点飘飘忽忽悬浮在空中,像在做着某种无声暗示。
他一不做一不休,索性又连续打碎了好几面铜镜,飞出的幽绿光点连成了一道光线,随后便出现了明显的歪斜角度。
那角度正指向对应的两条岔路,而其中一条岔路与他的白色蜡烛相符。
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依照这样的方法,在狂风到来以前,硬是靠拳头暴力寻找线索,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得更快一点才行,他想。
毕竟沈沧澜的耐心有限,如果她先通了这一关,很难说还会不会愿意等他。
留在她身边的机会只有一次,而要取得她持续的好感值更是难上加难,不容许他行差踏错。
然而未知的意外,通常会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刻来临。
在通过不知道是第几条岔路时,四面席卷的狂风,终究还是刮灭了他护在怀里的蜡烛。
在掌心光影消逝的瞬间,铜镜内的画面显得格外清晰,他恰与其中一面镜内的白无常对视。
白无常的容貌变了,变成了诡笑着的沈沧澜的脸。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随便打碎镜子,否则如果沈沧澜仍然逗留在场地内,她很可能因为铜镜的碎裂而受伤。
这是对他致命的制约。
试问拿了红白双色蜡烛的乔栩,他在镜阵中遭遇了什么
他的运气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因为他面对的场景,相当于一把双刃剑。
岔路的两侧,铜镜内喜轿与木棺同时出现,就像盲盒机制那样,他可以随意选择开启哪一面。
这当然是有风险的,不过他沉下心来,及时发觉了其中隐藏的线索。
喜轿的轿帘和棺材的侧面,都刻着细小的字迹,不认真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偏偏他的眼镜此前被沈沧澜踩碎了,要冒着风险凑到镜前,才勉强看清。
“成双”与“分飞”,“饮汤”与“渡河”。
他多年驻扎信息部,对各个系统的游戏空间都很有研究,自然也经验丰富。
他当即意识到,这四个关键词,不同的搭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而产生的所谓效果,将决定他通关的难易程度。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制服靴,打定了主意。
无论怎样,总得试一试。
他气沉丹田,一脚踹碎了身前的铜镜,这面铜镜里是代表“成双”字样的喜轿。
而后又是一脚,把另一面刻着“渡河”的棺材铜镜也踹碎了。
这镜子比他预想中要坚硬得多,或许也是因为他不走力量这一挂,所以才显得比较费力。
他莫名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是应该加强一下训练了,总不能越活越回去,迟早被沈沧澜更加看不起。
这种荒谬的杂念一闪而过,事实上他也没有更多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因为镜阵的地面突然开始颤动,视线内所有铜镜高速旋转,似乎他所在的这一迷宫区域,正在交错重组。
这是他选择的结果。
手中蜡烛的燃烧速度,好像稍稍加快了一些,目前已经烧到了将近中央。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栩的腕表,此时毫无预兆地振动了两声。
不是来源于裁决系统,而是来源于局内高层系统。
界面疯狂闪烁的红点,宣告着他的同僚已经近在咫尺。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他名义上的领导。
他抬头望去
在迷宫岔路的尽头,铜镜折射出的微光,将来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缓步走来的白衣男人,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身材瘦高,属于那种极有少年气,放在古代是个江湖侠客的俊朗长相,很容易招桃花。
最后这句,是曾经沈沧澜亲口给出的评价,彼时大家都觉得非常贴切。
这位就是时空管理局现任局长,程雪烈。
他手持一根红白双色的蜡烛,在乔栩面前站定,在将对方端详了一遍之后,平淡开口。
“怎么,在局内清闲日子过惯了,想主动找点罪受”
乔栩很想翻个白眼,但出于仅存的那点礼貌,他忍住了,只随便问了句废话。
“为什么不穿制服”
程雪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总透着那么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
“我是来抓人的,穿制服影响发挥当然,你可能不理解,因为你穿不穿制服都是个废物。”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损我的风格还是很一致。”
程雪烈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盯着乔栩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损你的风格很一致,我和谁”
“还能有谁”乔栩的语气,不经意便带了一丝揶揄的意味,“程大局长,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和祁陵那小子联手了吧我图什么再者说,祁陵一向少言多疑的,他又凭什么信任我”
“我并没有确切的怀疑你,只是你的行为太出格了,我得来亲自印证一下。”
乔栩说:“不是我自己想出格,是我现在被双向挟持了祁陵铁了心要背叛,他找的靠山,是咱仨的债主。”
“”
“别这么看着我,你猜得没错,沧澜越狱了,有本事的话,你可以再把她关进去一次。”
程雪烈沉默。
这一段沉默未免显得过于漫长,包含了无数难以言说的往事,夹杂着岁月的风尘,有多寒凉,只有自己最清楚。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倒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这样的局面,他确实没想过。
“她在哪”
“她也在这迷宫里,你通关了就能见到她。”乔栩环视四周,正色提议,“所以我们先来聊一聊正事吧,别等待会儿蜡烛熄灭了,到时管你是局长还是普通人,都得死在这。”
“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有印象吧典型的镜中阵,关键词触发机制。”
他选择成双和渡河,目前看来,“成双”的意思是随机转移一名玩家与他共同通关,恰逢程雪烈进入这个系统,被系统自动识别,优先传送到了这间密室,误打误撞和他成了临时队友。
至于“渡河”,是他与“饮汤”一者做出的权衡。
饮汤,孟婆汤,自然是忘记前尘;而渡河,忘川河,传说中坚持铭记的人,都在河内徘徊,不愿离去。
他记忆向来很好,是个不喜欢忘记的人。
这大约也算是某些执念吧。
“你猜猜,这个关键词能触发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镜阵再度变幻挪移,紧接着两人发现,自己手中的蜡烛已经变成了黑色。
紧接着所有固定的镜面中,纷纷出现了被笼罩在黑色雾气里的,玩家的身体部位特写。
也就是说,不是玩家的完整影像,而是玩家的眼睛、嘴巴、头发、手臂、双脚类似如此的特写。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穿搭的特写,都是系统从各位玩家记忆中提取的信息,汇聚在这些镜面里。
当啷。
两根细长的金属甩棍,从天而降凭空掉落在玩家脚边。
与此同时,腕表开始汇聚光线,延伸出了主路的方向。
这似乎不难理解,根据腕表的光线指示,取工具选择性击碎拦路的铜镜,就可以找到迷宫出口。
而铜镜内影像的来源,就是此刻滞留在迷宫内的所有玩家。
换作一伙普通玩家,他们辨认不出这些身体部位的来源,顶多能认出自己,那么击碎哪扇镜子,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但本场的四个人,互相间可都是认识的,而且熟悉到能辨认出十之八九。
程雪烈侧头看向旁边的一扇镜子,若有所思“这是你的手吧我记得当年你天天戴着这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白银戒托镶了成色一般的墨玉,不值多少钱,纯粹因为设计比较精巧,当初沈沧澜去平行空间执行任务看见,觉得好看就顺手买下来了。
她自己不爱戴,回来问他们谁喜欢谁就拿去,程雪烈和沈沧海都不直说想要,推脱戴了戒指不方便拿武器。只有乔栩拿过来直接戴上,理由是自己不需要外出打打杀杀,可以随意戴。
后来他就一直戴着,而且是戴在无名指上戴了很多年,直到沈沧澜被关进荒山牢狱,从此摘下,再没见过他戴任何戒指。
沧澜,你知不知道送戒指的意义是什么
是什么为了提升你们这群笨男人的美学价值
她不懂,也不想懂,但那时的他们,却都暗自盼望着她能懂。
乍一提起往事,乔栩神色微怔,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程雪烈果断一拳挥出,当场击碎了那面镜子。
镜面应声碎裂的瞬间,他的左手像是被利器划了一道,疼痛袭来,鲜血顺着无名指与中指的指缝蜿蜒而下。
“哦,规则是这样。”程雪烈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镜子碎裂,玩家相应的部位会受伤但好像也不太严重,皮外伤罢了。”
乔栩咬了一下后槽牙,没好气回答“是,太严重你就相当于直接处决了信息长,局长能这么苛待战友吗”
“咱俩原来是战友,真难得听你这么讲。”
“犯不着阴阳怪气的,我知道,当年那枚戒指沧澜没给你,你耿耿于怀到现在。”
“我只是在测试规则,不得已让你做出一点牺牲而已。”程雪烈平静转身,举着蜡烛朝镜阵深处走去,“这话你应该去跟沈沧海说,他可比我记仇多了。”
话音未落,身后的乔栩突然捡起甩棍,敲碎了另一扇镜子那面镜子对应的是程雪烈作为局长独有的白金肩章。
一道血线自程雪烈肩头裂开,他浅色的上衣氤红了一片。
这种程度的伤害,程雪烈并不放在眼里,他回头瞥了乔栩一眼。
“差点忘了,你记仇和沈沧海不相上下。”
“过奖了,我俩和你都没法比,只不过你更擅长伪装。”乔栩也没惯着他,“程大局长,这不是在局内,你也别端着了,咱俩与其互相伤害,还不如商量着怎么尽快把祁陵先搞掉。”
程雪烈笑了“搞掉他还不容易吗”
“就目前而言,不太容易。”
“对你来说是不太容易,可你至少能认得出哪面镜子里是他。”
优先打碎祁陵的镜子,给予祁陵最大限度的伤害,是两人现阶段要做的事。
乔栩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好意思,我眼镜坏了,但我相信你可以。”
“你还真是数年如一日的废物。”
“就算是废物,也替你坐镇了这么多年的信息院,你该知足。”
蜡烛转眼已燃烧得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此时沉寂的环境骤然发生变故,碎裂声连续不断地响起,随着未知的镜面被毁,两人身上又多了数道伤痕。
蜡烛的颜色统一成黑色,延迟收到规则的沈沧澜和祁陵那边,已经各自开始行动。
大家互为目标,这将是一场速度爆发的较量。
在时空管理局当了多年同事,即使大家经常性相互看不顺眼,但最基本的熟悉度还是有的。
哪怕是祁陵,也完全能从那些混乱的镜面之中,准确辨认出程雪烈和乔栩的身体部位。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认不全另外两人,自己和沈沧澜还能认不出来吗
所以当程雪烈和乔栩试图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他也在单枪匹马向对方进行爆发性的反击。
至于沈沧澜
沈沧澜懒得去分辨,根本不挑目标,除了自己,她简单粗暴砸碎了所有挡路的镜面。
尽量选择最短路线,算是她对祁陵最大限度的仁慈。
最后一面铜镜不晓得是被谁的金属甩棍砸碎,狂风大作,空间内刺耳的啸叫声犹如百鬼齐哭,所有的蜡烛瞬时熄灭。
无形的强大吸力,再度将漆黑铁门重重关闭。
程雪烈睁开了眼睛。
在短暂适应了屋内光线后,他站起身来,发现这是一座四面都被刷成炭灰色的空旷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座圆桌,圆桌上是透明的骰盅。
房间整体昏暗,微弱光影只围绕在圆桌附近,其余地方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圆台后面的祁陵。
无数因镜面破碎而造成的细小伤口,渗出的血迹几乎染透了祁陵的衣服,新伤叠旧伤,胸前包扎的纱布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脖颈显出一道深深的淤紫勒痕,仔细看还会看出密集的血点,这是刚才白烛镜阵中带钩刺的藤蔓所致。
即使如此,当两人对视时,他也依旧冷漠挺直了脊背,高傲如同天山寒雪,气势丝毫没落下风。
程雪烈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看起来可真狼狈,像条丧家之犬。”
祁陵脸色一沉“照照镜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沧澜呢”
“我还想问你。”
也就是说,他们仨现在都逃出来了,但沈沧澜仍然留在迷宫里。
怎么可能,只有她被困在了里面。
站在最后的乔栩神情微变,他下意识想要重新打开那扇铁门,但门早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他徒劳的努力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程雪烈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也有些动摇,可理智让他重归正题。
“没关系,这种小事沧澜不应该搞不定,我们要做的是在她进来之前速战速决,把多余的垃圾清除掉。”
所谓的垃圾,当然指的是祁陵。
他这么一说,乔栩当即和他站在了同一阵线,毕竟两人分歧归分歧,在想杀祁陵这件事上,多少是保持一致的。
“确实,如果现在不杀,待会儿沧澜来了,可就不好杀了。”
“你以为沧澜真会在意叛徒的死活”程雪烈冷笑,他举步逼近祁陵,“她无非是利用这家伙引我出现,那是我和她的事,与旁人无关。”
乔栩叹息一声“你别忘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沧澜也是叛徒。”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次开口的是祁陵,他正视着走来的程雪烈,没有后退半步,只斩钉截铁地重复着,“因为她从未背叛过谁,是你们背叛了她。”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程雪烈眼底的杀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希望你能带着这样的觉悟去死。”
“想让我死,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
此言一出,只见虚影闪过,程雪烈转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越过圆台,出现在祁陵面前。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出招凌厉,徒手直取祁陵喉咙要害。
谁知祁陵的速度竟毫不逊色,居然敏捷闪开了这一招,并顺势擒拿,将其撞向身后墙壁。
当初沈沧澜问祁陵,他认为自己的速度能快到什么程度,祁陵的回答是比她差一点,比程雪烈强一点。
其实他还是保守了,明明在速度这方面,他的天赋异常惊人。
两人均带着要取对方性命的狠劲,这时不管谁上前掺和,恐怕都要被殃及池鱼,只有当炮灰的份儿。
乔栩在一旁观战,甚至感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浓了不少,可见这一位有多拼命。
按理说祁陵的状态早如强弩之末了,怎么坚持到现在,还能和程雪烈平分秋色这小子究竟能把身体透支到什么程度
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去帮程雪烈一把,稍微增加一下胜算。
不过再斟酌斟酌,还是算了,这是时空管理局最高战力的争斗,他没沈家兄妹的实力,没办法强行介入。
然而意外到来得远比他想象要快。
正当他往墙边走了两步,打算绕开战局退到更安全的地方时,忽听一声沉重闷响,回头发现程雪烈已经将祁陵按上了墙壁。
奇怪的是,祁陵似乎暂时性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觉得不对劲,赶紧凑了过去,见祁陵挨了程雪烈两拳之后依然没有还击,只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冷汗顺着额头一路流到脖颈,仿佛单是站着不倒下,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他纳闷拦住了程雪烈“诶,等一等。”
程雪烈也感觉蹊跷,毕竟刚才两人打得不相上下,祁陵完全没留情,怎么突然之间就表现得这么痛苦了
他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用力,猛地扯开了祁陵的外套。
正当他打算把祁陵胸前缠的纱布也直接撕掉时,忽有暗器当面袭来,他手疾眼快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件米白色的串珠,珠子质地冰凉坚硬,泛着幽幽的微光。
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从天而降,稳稳拦截在了他与祁陵中间。
是沈沧澜,她早就从孽镜地狱的密室出来了,此前一直躲在这间房间的梁上看热闹还是踩着圆桌,借助那排装饰用的绳索吊上去的。
她当年飞檐走壁的功夫就是一绝,在荒山牢狱历练了这些年,更是轻轻松松。
两人仅仅只对视了一眼,连说半句话的时间都省略,当场如陨石相撞,凶狠缠斗在一起。
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中途甚至把挡了路的乔栩给推飞了。
倒霉的乔栩“”
行吧,反正这俩人许久未见,必有一战,这都在预料之中,自己受到波及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墙角的祁陵投去一瞥。
这小子也不知烧了什么高香,真是命大,有沈沧澜护着,今天大概率又捡了一条命。
他走到祁陵身边,考虑到刚才的疑惑仍未解开,想着继续撕开祁陵的纱布,看看能否验证自己的猜测。
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被祁陵紧紧攥住了手腕。
祁陵仍闭着眼睛,像在极力压制某种疼痛,手上略显颤抖,力道却丝毫未减。
他将乔栩推开了一段距离“滚。”
乔栩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发怒,发怒也无济于事。
“你究竟在高傲什么现在程雪烈都出现了,你以为你对沧澜的价值还有多少,她还愿意偏袒你多久”
“她怎么对我都无所谓。”祁陵沉声回答,“重要的是,即使她将来想要我的命,你也会死在我前面。”
“你没资格评价我们的私人恩怨。”乔栩道,“我就问你一句,传闻能开启总局隐藏程序的五份灭神芯片,有两份就在局内,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其中一份”
祁陵只保持沉默,看上去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乔栩正准备追问下去,谁知此刻,沈沧澜和程雪烈的较量已经告一段落。
又或者是,沈沧澜单方面的不想再打了。
她脱离战局,闪身回到祁陵身边,并顺手给了乔栩一巴掌。
“滚开。”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莫名其妙挨了两次骂,还挨了打。
这一巴掌完全没收力,乔栩险些被扇个趔趄,半边脸红肿灼热,嘴里瞬间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他捂着脸,第一时间不是愤怒,而是看向不远处的程雪烈。
果然,程雪烈也没好到哪去,从额头到颈侧贯穿了一道长长的血印,明显是被沈沧澜那特意修剪过的指甲抓出来的要不是躲避及时,估计这脸就得毁了。
哦,还好。
他当时想的是,一视同仁最好,要挨打一起挨打,谁也别想例外。
等沈沧海来了,估计会被打得更惨。
于是他决定开口说点什么,以缓解目前这过分尴尬的气氛。
“大家刚从镜中阵出来,都受伤了,不是最佳状态,也没必要互相消耗,我建议暂时休战。”
沈沧澜不耐烦瞥他一眼“我俩不是都停手了吗你很需要这些废话来提升存在感”
“”
ok,更尴尬了。
程雪烈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伤口,他注视着指尖新鲜的血迹,有些出神。
“沧澜。”他说,“以前不管再怎么闹脾气,你都从不会动我的脸。”
沈沧澜可没打算煽情,她甚至还翻了个白眼:“以前觉得你挺帅,不忍心往你脸上揍,现在你都是老东西了,还讲究什么”
“所以你留下祁陵,是图他年轻”
“怎么,不可以”她很是纳闷,“我在荒山牢狱这六年,除了偶尔看见那些野人似的重犯,其余全是豺狼虎豹,我不无聊吗如今找个年轻又好看的男人消遣时间,这不正常”
程雪烈叹息一声:“你恨我,借此来报复我,对不对”
沈沧澜一脸“你在说什么蠢话”的鄙夷之色,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把手一伸。
“误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还,这道理你不懂”
程雪烈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那串被她当作暗器的米白色珠子,此刻还戴在自己腕间。
是的,这是她的东西,他却习惯性就戴在了自己手上。
“抱歉。”他将珠子扔给她,又难免好奇,“这是什么首饰”
要知道,她从不爱戴首饰。
沈沧澜说:“荒山牢狱里野狼的骨头,每一颗都是我亲自磨的。”
“狼骨”
“对,先凑合戴着,等以后你们仨死了,我会用你们的骨头重新再磨一串。”
“”
这问的着实有些多余了。
沈沧澜捻着串珠,将视线从程雪烈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身后的祁陵。
“还活着吧”
灭神芯片的副作用,永远都发作得猝不及防,而这种副作用发作的时候,除了从心脏部位蔓延全身的剧痛之外,祁陵的五感也会暂时性减弱,尤其是视觉。
“还活着。”
他方才一直闭着眼睛,此刻视线终于略有恢复,在听到沈沧澜声音的一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全身仅存的力气几乎耗尽,他靠着墙壁向下滑落,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
“还活着就行。”沈沧澜表情未变,单手稳稳架住他的手臂,没让他摔倒,“怎么,刚才输给人家了”
“没输,意外而已,他也没占着便宜。”
这句话听似平静,但其实是有几分急于解释的意味在的。
别人不重要,可他不希望她觉得自己比程雪烈弱。
“最好是没输,否则丢的是我的脸。”沈沧澜挑眉,“那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按理说大家在镜阵里互相伤害,受伤位置分布在全身,但相比之下,祁陵的双手尤其严重,到现在指缝还在渗血。
祁陵低声道“最开始的白烛任务,我必须尽快打碎镜面,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出来迟了,你也许不会等我。”
沈沧澜笑了,大概率是被他逗笑的“别搞得像只被抛弃的哀怨小宠物一样,我可没虐待过你。”
“但我承诺过,绝不成为你的累赘。”
他心思重,脾气固执,这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沈沧澜也不打算跟他讲道理,他愿意患得患失也随他去,她反而觉得有趣。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他颈间的勒痕,顿了一顿,抬手摸了上去。
“谁弄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已经在程雪烈和乔栩身上分别瞟了一回,神情极度不善,充满所属物被越界侵犯的危险与警惕。
她会怀疑也正常,毕竟这勒痕怎么看都不像是镜阵带来的伤害。
乔栩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辩解“我哪有本事把他勒成这样”
“你最好连这种想法也不要有。”
“我没想,你这会儿倒看得起我了,谁说镜中阵就不能有勒死人的东西”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祁陵的喉结处,无端引得祁陵一阵战栗,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急促了一些,但这并不来源于灭神芯片的副作用。
他垂眸,并没有随意乱讲,诚实回答“确实,迷宫里有藤蔓,没躲开而已。”
沈沧澜这才稍有缓和“连你的速度也躲不开,姓乔的如果选了白色蜡烛必死。”
乔栩“”
没必要,真没必要说什么都非得踩他一脚。
眼看着她在这边闲聊,却连句正题都没提及,始终冷眼旁观的程雪烈,此时也有点按捺不住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忽略,这并非出于赌气或者怨恨的忽略,而是那种发自本能的忽略,尤其是在刚才两人交过手之后,这种感受就更加强烈了。
祁陵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获得了她的关注。
可换作以前,这分明是他的待遇,当年无论他在哪里,只要出现,哪怕乔栩和沈沧海都在场,沈沧澜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先走向他。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沧澜。”他开口唤她,“你真就没什么要和我讲的了”
“有啊。”沈沧澜嗤笑一声,“本来不太好意思伤你自尊的,可惜你这当局长养尊处优久了,身手退化得太厉害。”
“什么”
“说真的,在没见你之前我还有点期待,结果非常低于我预期。”她想了想,又懒洋洋补充了一句,“现在的你,根本不配再成为我的对手。”
是的,她说他不配。
她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傲娇性格,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证明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如此,才更刺激到程雪烈。
这么多年了,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刺激到程雪烈情绪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
他暗自咬紧牙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如果连我都不再能成为你的对手,你也许从此都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了。”
“别太自信了程局长,总有人能超越你。”
“你指谁,指你身边这个叛徒”
“他是你的叛徒,又不是我的叛徒。”
“他今天能背叛我,将来就能以同样的方式背叛你。”
沈沧澜还没接话,先行反驳的倒是祁陵。
“我从一开始要效忠的就不是你,谈什么背叛”
他一向寡言,话最多的时候,大约都与沈沧澜的事情有关。
沈沧澜也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会儿怼人倒是流利了”
“嗯。”
程雪烈似乎觉得和祁陵争论没有意义,于是再度看向沈沧澜,语气阴沉。
“恩怨归恩怨,那是你我的私事,你不该纵容一个外人狐假虎威。”
“什么外人内人的,你我之间哪有私事”沈沧澜看起来毫不在乎,“再说了,我想纵容谁就纵容谁,就算他将来做得让我不满意,那也是我亲手处理,轮得到你多嘴”
“”
指尖在某颗串珠的上方摩挲停留,她似笑非笑端详着程雪烈的脸色,又往他的火气里浇了一盆油。
“还有,真要算起来,大家都不是什么从不背叛的干净人,你以为自己比他高贵多少”
“你这局长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还有谁比我更清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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