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季节轮转似乎格外得快。
不过转眼, 夏日的余韵便彻底地消失不见。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 如棉被一般盖在了地上。
寒冬到来。
长原镇失守击溃了北狄的军心, 他们只能被打得不断北上,终于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彻彻底底地退回了原本的领土。
北地暂时平静了下来。
此时已是次年的二月。
战场上频频传来的捷报早就已经将皇帝听得麻木。
“谢不逢的运气倒是好,”他将战报放在一边, 皮笑肉不笑地说, “但凡是好运, 总会有用光的那一天。”说完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神情看上去非常轻松。
接着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轻轻笑了起来,身上那种焦躁的感觉都因此变轻了不少。
午后, 御书房里只有皇帝, 和刚将战报送上来的贤公公两个人在。
房间里的热龙, 烧得人昏昏欲睡。
听了他的话后, 老太监连忙笑着称是。
皇帝将手按在眉心, 停顿片刻说“北狄既然已经从长原撤退, 又连输几仗回到了草原, 那谢不逢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前段时间, 经过短暂的暴怒之后,皇帝在一场场捷报中发觉,少年在军事上的确有些天赋, 接着心中就起了利用的心思。
赢了把北狄赶走。
输了谢不逢就丢掉性命。
这怎么看都是个不会亏本的买卖。
飞鸟尽, 良弓藏。
如今北狄已经离开长原镇, 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也是时候了。
“陛下说的是”贤公公立刻配合地点头。
战火一旦燃起,就不会那么轻易熄灭。
老太监咬了咬唇,忍不住在心中想到北狄虽然离开长原镇, 暂时回到了草原,但是只要他们还留有余力,便不会如此简单的善罢甘休。
用不了多久,北狄绝对还会杀回来。
他这个太监都懂的道理,皇帝当然也知道。
但是战胜的消息早就将这位九五之尊冲昏了头脑,
在他看来,北狄既然能被谢不逢打败,那便证明他们没有传说中的厉害。
少谢不逢一个,未来其他人照样能将他们击溃。
和已经不堪一击的北狄相比,还是自己安稳坐好皇位比较重要。
皇帝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的,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这里休息不再多说。
在他身边工作了几十年的贤公公,知道皇帝的意思他几乎是在明示自己,立刻找人处理掉谢不逢。
而皇帝没有让自己下去,就是要让自己当着他的面,处理好这件事。
这一切贤公公早已经驾轻就熟。
他虽然与文清辞交好,帮他给谢不逢送东西,并且有将少年当作未来继承人备选、站队的意思。
可是未来的事情,哪能与现在的安危相比较
皇帝假寐之时,贤公公就将人叫到侧殿中来,把除掉谢不逢的消息传递了下去。
“切记行事不可突兀,不要被人发觉,”老太监轻声叮嘱着,“在打仗的时候,趁乱动手便可以。”
战报里有写,驻军士兵眼中的谢不逢,早就已经与神明没有区别。
如果他的死得蹊跷,那一定会在军队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可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是,末将听令。”来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行礼应下。
“好了,你退下吧。”
“是。”
两人对话时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殿内假寐的皇帝听见。
伴随着脚步声的消失,皇帝原本紧锁着的眉,也一点一点地舒展了开来,接着放心陷入沉睡。
收到命令之后,那人便立刻离开太殊宫,向北地而去。
贤公公则攥紧手心,站回到原位。
皇帝身边的太监和宫女是换班制的,现在还不到他下去的时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将他替了下去。
时间已经不早,可是贤公公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奔着太医署而去。
他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文清辞。
战争随着北狄的暂时撤退而画上休止符。
原本定期向驻地运送的补给,也随之停了下来,连带着文清辞暂时失去了与北地的联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将该送的东西通通送给了谢不逢。
况且此时已经有了自己威名的少年,也再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的了。
收到了贤公公的消息之后,文清辞离开太殊宫,向位于城郊的医馆而去。
经验和常识告诉他,北地的冬季有小半年那么长。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平均气温更是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
这个温度别说是打仗了,保暖稍微不到位,人都有可能会冻死在沙场上。
无论是北狄还是卫朝的军队,都要在这个时候休养生息。
可等冬季最冷的时间过去,情况便不一样了
届时边塞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新一轮的战争,自己必须时刻关注那边的战局变化。
既然宫中的人不再频繁往来于两地,那么他就只能将希望放在“自己人”的身上了。
文清辞通过书信,拜托师兄将神医谷的药仆派了过来。
他这一趟来医馆,就是为了亲自请药仆去长原镇,替自己关注北地的风吹草动。
再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雍都。
转眼又是半月。
冬天仍旧没有结束,但气温相较于前段时间已经回暖了不少。
军营中的戒备,也因此变得愈发森严、紧张。
寅时刚到,寂静的长夜被军号声刺破。
早有准备的军队集结在一起,整装朝北方看去。
北狄终于来了。
与去年不同,这一次众人的目光不曾躲闪、紧张,甚至无比兴奋。
“列队,向前行。”略显低沉的声音,从玄黑的甲胄下传了出来。
烈烈狂风吹起了微卷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浓的将要溢出来的杀意。
少年的唇边,还带着一分笑意。
他不但不惧甚至还在期待着这一战。
“是,将军”
少年将军骑马疾行前去。
直到今日,他仍保留着当初在广驰营里的习惯,永远都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几次战功相累,哪怕存心打压,谢不逢还是以恐怖的速度,成为驻守此地的定远将军。
他身边的士兵发现相比起“大殿下”,谢不逢更喜欢将军这个称呼。
或许是趁这几个月总结了之前惨败的经验,又或许是经过一冬的休养,恢复了一些元气。
相比起去年,这一仗打得格外艰难。
天已大亮,冰冷又刺眼的日光落在甲胄上,照得人直晃眼。
谢不逢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长剑划伤,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银甲。
但生来就没有痛觉的少年,却看都没有看它一眼。
他不断地挥舞着重剑,骑马向北狄的驻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谢不逢的眼前忽然闪过几道寒光。
有身着北狄甲胄的士兵拔剑,直直地向他袭了过来。
谢不逢立刻提剑向前劈砍。
下一秒,便将其中一人拦腰砍成两截。
然而这血腥的一幕,却并没有吓到其他几人。
甚至那几人,已完全将生死抛在了一边。
他们不断挥剑,向谢不逢的咽喉和心口刺去。
并找准时机,一剑劈向谢不逢的手腕
接着缓缓地笑了起来。
这一剑劈在了谢不逢的护腕,余力顺着骨骼,传至整条手臂。
金属的护腕裂开,露出一片晴蓝。
下一秒,伴随着其中一小颗药玉的碎裂,被谢不逢小心藏在护腕下的药玉,就这样坠在了地上。
落入了一片血泊之中。
直到将这人斩落下马,没有痛意的少年,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药玉
谢不逢瞬间瞪大了眼眸。
少年将领的神情,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顾不了还在继续的混战,顾不了随时可能杀到自己身边的北狄士兵。
谢不逢完全听从本能,翻身下马,伸手向血泊而去。
“将军”
他的动作吓傻了周围人。
几名袭击者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兴奋。
伪装成北狄士兵混到这里来的他们,想起了谢不逢刚进军中那日发生的事,并以赌一把的心态,向少年藏药玉的地方袭去。
没有想到,谢不逢竟然真的那么在意那串药玉
慌乱间不知谁的战马从谢不逢的手臂上踩了过去,可少年仍不多眨一下眼。
他半跪在地上,如着了魔似的在血泊中寻找着药玉。
就像是要将那日文清辞站在背后,轻轻替自己束发的清晨寻回来一般。
此刻,谢不逢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战场之上。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那片熟悉冰凉的同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利刃划破甲胄,从谢不逢的背上劈过。
这一刀横贯谢不逢的脊背,刺鼻的铁腥味瞬间传了过来。
但谢不逢的唇边,却在刹那间漾出了无比冰冷的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攥着已断的药玉,缓缓站了起来。
找到了。
下一刻,转身提剑如疯魔般,向这群人劈砍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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