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九十五章 给朕一个名分(上)……

    床幔下的世界狭小而昏暗。

    初秋的薄被, 覆住了两人的身躯。

    修长、有力的手指,与唇舌一道攻城略地。

    引起阵阵战栗。

    “陛下,别”

    直到墨色的眼瞳被水汽打湿, 苦香溢满了幔帐。

    文清辞的左手,无力地攥紧棉质的床褥复松开。

    谢不逢终于停下动作, 压抑着将身边的人, 揽入了怀抱之中。

    做“御书房”用的锦仪宫, 终于修整完毕。

    太医署也在这个时候搬了回来。

    院门前,写有“药生尘”三个大字的木匾,被缓缓地挂了回去。

    一切又回到了往常。

    甚至比从前更加热闹。

    太医署前院内几间用来储存药材的房间,摆上了几张桌案,摇身一变成为医塾。

    这些桌子并未像惯有的那样,朝向同一个方向, 而是面对面摆放着。

    夏末时节,空气里透起了寒凉。

    耳边尽是滴滴嗒嗒的雨滴声,窗外则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绿。

    “实在是麻烦文大人了,”年轻医士站在文清辞身边,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您平日里那么忙,结果我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来麻烦您。”他说着说着, 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文清辞笑了一下, 缓缓摇头道“没事,绘图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是是”医士连忙点头。

    他是去年秋天才来的太医署, 之前并没有见过文清辞,只隐约听说过有关他的传闻。

    领命誊抄杏林解厄的时候,他还有些惧怕文清辞。

    但是几日的相处下来, 他逐渐发现,文清辞不但不传闻里的那样恐怖。

    甚至样貌、性格与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好。

    怪不得陛下喜欢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开,偷偷瞄了文清辞一眼。

    文清辞正握着纤细的狼毫笔,一点点照着杏林解厄上的图样,描摹图画。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绘出的图案更是细腻传神。

    看到他手下的图样,医士也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了。

    医塾已经修整完毕,再过几日,文清辞便要开始授课。

    而在那之前,必须先将杏林解厄的前几章誊抄下来。

    几个医士忙了三两天抄完了文字部分。

    但夹在其中的配图,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照着画下来的。

    没有办法,几人纠结一番只好来求助文清辞。

    而他竟也真的忙里抽闲,一幅幅画了下来。

    房间里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耳边安静至极。

    直到院里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才有人回过神来向外看去。

    谢不逢还未换下上朝时穿的龙袍,便来到了太医署。

    这虽已是太殊宫内的日常,但医士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们慌忙站直了身想要上前行礼,但谢不逢却缓缓摆了摆手,便径直走了进来。

    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站在桌案前,与众人一道垂眸向纸张上看去。

    刚才在文清辞身边围成一团的医士们立刻站直了身,眼观鼻鼻观心。

    然而坐在书案后的文清辞,却始终没有抬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殿里又多了一个人。

    文先生怎么还没有注意到陛下

    一边的太医们都不由替谢不逢着急了起来。

    难道是画入迷了

    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画完肺叶解剖图的文清辞右手终于一顿,缓缓将笔放了下来。

    皇帝陛下挺拔的身姿,不知何时故意遮住了殿外投来的阳光,将一片阴影投在纸上。

    谢不逢的行为,莫名有几分幼稚。

    “陛下,您来了。”

    文清辞抬头朝谢不逢看了过去,同时笑着轻轻地朝对方眨了眨眼。

    谢不逢的心神一晃,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一边,强装冷淡地说“爱卿果然认真,连誊书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他的语气乍一听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但房间内众人,竟都从中读出了一阵酸意。

    谢不逢这是在埋怨文清辞没有第一时间理自己。

    文清辞好歹有些内力,他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谢不逢。

    但是绘制解剖图时不能走神,因此直到放下笔,他才抬头看向对方。

    文清辞非常配合道“是臣的疏忽。”

    “罢了,”谢不逢的视线,向对面敞着门的侧面看去,“听闻医塾已修好,爱卿便带朕四处看看吧。”

    生长于皇陵的谢不逢,少年时装大人,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现在成了皇帝,却在文清辞的面前装起了小孩。

    闻言,围在桌案边的太医立刻散开,非常默契地将出去的路,给文清辞腾了开来,同时忍不住激动又紧张地偷偷交换起了眼神。

    他们没有看到,文清辞走出书案后,谢不逢便刻意放缓了脚步。

    等到两人并肩时,他们的陛下便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将太医大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同时忍不住用力,惩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

    秋雨未停,淡淡的土腥随着水汽一道,散向四周。

    谢不逢撑着伞,带文清辞走过小院,去了对面的房间。

    医塾虽大,但是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

    房间里摆着几张桌案,其中一张上放着卷手绘的剖解图。

    除此之外,后面还有几张草药图鉴。

    画册上的墨,有几分湿意,明显是刚才画成不久。

    “这也是爱卿所绘”谢不逢缓缓将图鉴拿了起来。

    他手中的画写实而精致,相比图鉴,更像是一幅艺术品。

    谢不逢嘴上客气地叫着“爱卿”,但仍不肯放开文清辞的右手。

    “是,陛下。”文清辞顺着对方的视线一道看了过去,他的脸颊因为谢不逢的动作泛起了一点薄红。

    “爱卿的画也是从神医谷学来的吗”谢不逢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有关文清辞的事。

    但他身边的人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停顿了几息。

    宁静中,雨声显得愈发清晰。

    它们噼啪坠地,摔得粉身碎骨。

    寒意从雨的尸体里漫出,渗入了文清辞的骨髓之中。

    “并非,”文清辞的声音还是往日那般温柔,但在温柔的同时,又带了点淡淡的哀伤与怀念,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儿时,父亲所教。”

    家人与山萸涧,是文清辞心上的一道伤疤。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提主动提起这件事。

    或许是今日的秋雨,将过往的思绪勾了出来。

    或许是身边的人掌心过分温暖。

    文清辞忽然忍不住放任自己,陷入了那段美好到能将现在的他烫伤的回忆中去。

    “山萸涧背靠着迩砚山,大部分人种植药材为生,不过我家有些不太一样。”

    谢不逢缓缓握紧了文清辞的手。

    秋雨中,月白色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文清辞笑着回忆道“我们是从别处迁入山萸涧的,家里没有多少田地,因此大部分时间,都要上山采药。我从很小很的时候,就与父亲一道,在迩砚山中行走。父亲带我寻找草药,再教我将它们绘入册中。等这一切都做完后,才将它们摘下。”

    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左手,一点一点从画上拂过。

    动作无比温柔。

    松修府虽富庶,但文清辞的家却并不富裕。

    可是每一回上山,父亲都不着急采药,而是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教他辨识药草上。

    那场水疫到来之前,文清辞从未体会过世上的残酷。

    山萸涧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如书里的桃花源一般

    末了,文清辞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那时年岁太小,无力立碑。现在想要祭拜,也不知该去何处了。”

    那双墨黑的眼瞳中,有着化不开的淡淡哀伤。

    谢不逢的所有感情,几乎都来源于文清辞。

    从小一个人生活在皇陵的他,对亲情的感知也是迟钝的。

    但他却能借文清辞的眼睛,读懂这一切。

    谢不逢将文清辞拥入了怀中,于他的耳畔低喃“我与爱卿一道回山萸涧,找到坟茔,祭拜他们好不好”

    秋雨带来的渗骨寒意,瞬间被驱散了个一干二净。

    文清辞赶忙摇头答道“不必如此,这实在太过兴师动众了。”

    这几天文清辞已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谢不逢去年花费大量时间寻找到了宋君然家人的墓地所在,并将那周围修整一新。

    他下意识以为,谢不逢也要派人去山萸涧。

    彼时的小村,只剩下自己一个活口,要想找到坟茔所在,实在太过困难。

    “不会,”谢不逢轻轻拍了拍文清辞的后背,他摇头说,“就朕与爱卿两人。”

    “两人。”

    文清辞的呼吸一滞。

    只有自己与谢不逢两人,去见爹娘吗

    谢不逢的话已经说到这里,再怎么反应迟钝,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朕想要见见他们,”说到这里,谢不逢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小心与紧张,“并非是以皇帝的身份。”他在文清辞的耳边暧昧的暗示。

    谢不逢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重重跳动了起来。

    他身为九五之尊,拥有世上最珍贵的身份。

    但是在他眼中,这一切却都比不上另一个身份来得诱惑与重要。

    他与文清辞同榻而眠、同床共枕,甚至只差最后一步

    但谢不逢要的,并不只有这些。

    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轻轻咬了咬文清辞的耳垂,在他的耳边低喃“所以爱卿,打算何日给朕一个名分”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语气乍一听还如从前那样的淡。

    说之后完,谢不逢终于放开文清辞的耳垂,用脑袋在文清辞的脖颈间蹭了两下。

    文清辞的心跳,瞬间被他蹭得乱成了一团。

    而他的心中,则忽然在此时冒出了几个字来择日,不如撞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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