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IF线 我和殿下一道去雍都

    “你, 你”领头的人正要问谢不逢是谁,转眼便看到少年衣摆上用金线绣成的龙纹。

    那人的脸色,当即变得煞白。

    似是在应和他的猜测一般, 下一刻一个着重甲的士兵, 便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启禀大殿下,贵客已被迎上舟舫。”

    大殿下。

    虽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但是这一刻,文清辞的呼吸还是不由一窒。

    听到这三个字,剩下几个来堵文清辞的人愣了一下,终于浑身脱力, 颤抖着身体接连磕头,并无比慌乱地同他求起了饶来。

    但谢不逢至始至终,都未多看他们一眼。

    少年转过身去, 轻轻将玉簪从文清辞的手心里拿了出来。

    他看到,方才太过用力,文清辞的手心被那只玉簪勒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疼吗”

    文清辞顿了一下, 轻声答道“没什么感觉。”

    听到他的答案,谢不逢终于将视线移到了那群正跪地求饶的人身上。

    “清辞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谢不逢的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几人,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叫作“死到临头”。

    少年笑了一下, 一脸理所应当地继续道“假如他欠了钱,自然是由本宫来还。”

    接着将视线移到那几人的身上, 意有所指地说“如果没有欠的话, 便只能翻阅卫朝律法,看看此事应当如何判了。”

    “不,不, 文先生是殿下的救命恩人,那呃,我们自然不敢再向他要钱了。”跪在地上的人,不由语无伦次起来。

    说话间,他的额上已经满是冷汗。

    谢不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压低了声音道“来人将账本拿来一条条核对,一文钱也不能漏。”

    “是,殿下”

    听到谢不逢的话,带头那人瞬间脱力瘫倒在地。

    他那账本是临时伪造出的,里面的内容全是胡编乱造。

    别说是应付大殿下了,就算文清辞自己看,也能看出一堆的疏漏。

    毕竟他原本就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以武力胁迫文清辞而已。

    “好了,把他们都带下去吧。”

    谢不逢话音落下,士兵立刻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几人带离了此处。

    不过转眼,小巷便空了下来。

    目睹这一切的文清辞,也终于在此时缓过了神来。

    他微微用力,将手腕从谢不逢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少年下意识蜷起手指,想要挽留,但是最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谢不逢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措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失落,文清辞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便从谢不逢的耳边传了过来“原来苏少侠的官银,是这样来的。”

    那声音就像春夜里带着蔷薇花香暖风,在不经意间,从谢不逢的心间滑了过去。

    惹得他心脏,随着那声音一道,轻轻地颤了一下。

    文清辞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但是他的病患,却有不少是自江湖来的。

    久而久之,他待人处事上,也多了几分江湖特有的洒脱与快意。

    在文清辞看来,自己和谢不逢的账已经结清。

    在他眼里,病患就是病患,没有什么身份之分。

    且或许是因为谢不逢一直自称“苏公子”,文清辞对他隐瞒身份一事,也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得知谢不逢就是当今大皇子后,文清辞还是不免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过分戏剧化。

    同时忍不住想起了那日谢不逢说自己是“妖物”时的场景。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经走回了殷川大运河边。

    祭河仪式已经结束,河边的民众也随之散去。

    见谢不逢出现,守在周围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向他行礼。

    周围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严肃。

    文清辞忍不住想,皇帝南巡身边必定带了太医。

    谢不逢伤得这么重,不去找太医处理,反倒是隐藏身份,到松修府寻郎中,这背后的事,必定不简单。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上船时谢不逢压低了声音在文清辞耳边说“放心,这条舟舫的主人,是苏丞相。”

    官员乘坐的舟舫,要比龙舫小上许多。

    没走两步两人便已穿过甲板,到了船舱之中。

    不等文清辞绕过屏风,妹妹的声音便自舱内传了过来“没有想到,我竟这么早就见过大皇子了就说哥哥这几日怎么魂不守舍的,恐怕除了想未来要去哪里开医馆外,也是在担心他吧。”

    文清珞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两人的耳边。

    闻言,谢不逢忽然停下了脚步。

    少年转身看着文清辞轻声说“抱歉,清辞。”

    “殿下为何要说抱歉”文清辞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实不相瞒,我背上的伤疤与父皇有关,前几日他在究极寺休养,我才能有时间外出诊治,”谢不逢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三日前他回龙舫,我只得不告而别。”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无比认真地注视着文清辞。

    就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背后的信息,有多么骇人一般。

    在太殊宫长大的少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文清辞下意识摇头“殿下不必告诉我这些。”

    少年没有说话,他终于迈步绕过屏风,走入了船舱之中。

    文清辞顿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他看到,船舱里除了自己的家人与宋君然外,还有一个人在。

    那人穿着一身浅红色宫装,头戴凤冠,正是不久前远远见过一面的兰妃。

    文清辞正准备行礼,坐在榻上的兰妃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地笑了一下起身走来说“文先生不必多礼。大殿下已经给本宫说过有关于你的事了,本宫与大殿下,都应该感谢你才对。”

    “娘娘言重了,治病救人是草民分内之事。”

    文清辞的家人,也随之点头。

    显然在文清辞来之前,他们已经从兰妃这里,知道了事件的始末。

    寒暄了两句后,兰妃先是笑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蹙起眉,似有些为难地说“实不相瞒,今日本宫来这里,除了想见一见大殿下的救命恩人外,也有一事,想要麻烦文先生。”

    或许是因为谢不逢刚才的话,文清辞已经对“兰妃与大皇子并不信任太医”这件事有所准备。

    故而听到她的话后,文清辞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娘娘但说无妨。”

    “本宫想麻烦文先生诊脉。”

    舟舫后舱一片静谧,只有水波轻撞船壁生出的轻响,不断碰向耳膜。

    文清辞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丝帕贴在兰妃的腕上。

    他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兰妃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用另一只手紧攥着佛珠。

    过了好半晌,文清辞终于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

    “兰妃娘娘的确有了身孕,”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不过此胎并不稳。”

    “此话怎讲”兰妃慌忙追问。

    文清辞的余光看到,坐在一边的谢不逢也在此时紧紧地蹙起了眉。

    “娘娘的脉象,为屋漏脉,脉搏慢且略显无力,就像屋漏残水一般。一般而言,这种脉象在中毒后最为常见,”解释完后,文清辞不忘安慰,“不过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您的脉象虽是屋漏脉,但并不明显。就算真是中毒,毒也不会太深。”

    “好,我知道了”兰妃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瞬间就连“本宫”这个自称,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兰妃进宫二十载,虽没有“皇后”之名,但是一直代掌后宫的她,在太殊宫里自然是有自己的势力与心腹的。

    太医署里自然也是一样。

    但好巧不巧的是,皇帝此次南巡所带的太医,都是新入太医署没多久的人。

    别说熟悉了,在南巡之前,兰妃连见都未曾见过他们。

    她太了解皇帝了,听到文清辞的结论后,便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南巡一路舟船颠簸在所难免。

    途中因“颠簸”而小产,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沉默许久,兰妃终于将手收了回去,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今日实在是麻烦文先生了。”

    “娘娘不必客气。”

    说话间,兰妃的贴身侍女也端着茶盏与糕点走了进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谢不逢缓声道“这些都是雍都的特产。”

    文清辞顿了一下,轻轻拿起一块,向少年笑道“谢殿下。”

    到底是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年的妃嫔,不过转眼兰妃便已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恐慌。

    她喝了一口茶,抬眸笑着对文清辞说“本宫听文先生的家人讲,先生在松修府的医馆,遇到了一些麻烦。现下正准备搬去雍都”

    “是有此意。”文清辞轻声答道。

    “本宫听闻,大殿下至今都未给文先生付药钱。”说到这里,兰妃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坐在一边的谢不逢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下,缓缓地低下了头。

    文清辞还没来得及替谢不逢解释,便听兰妃继续说“文先生应该能看得出来,陛下一直在防备着我们母子二人。故而我今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文清辞的眼睛问“不知文先生,可愿与我和大殿下一道入宫,在太医署当值自然,您若是不愿的话,也没有关系。本宫届时会让父兄替文先生寻找合适的铺位,用来开办医馆。”

    兰妃这番话,对文清辞来说着实有一些突然。

    他不由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太医署”是天下医者最为向往之处,历史上无数名医,都曾在此工作。

    然而在兰妃提起这件事之前,文清辞都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进入太医署

    这个时候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兰妃与谢不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从两人的话语里,文清辞仍能感受到,此次进宫绝不是去享清闲的。

    “自然,此事并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定下的,”看出文清辞正在犹豫,兰妃笑了一下说,“文先生可以再多想几日,等到了雍都再决定也不迟。”

    “是,娘娘。”文清辞轻轻点头。

    殷川大运河上的风浪,忽然大了起来。

    谢不逢缓步送文清辞离开舟舫,向松修城而去。

    他方才了解到,就在南巡这几日,北狄忽然派使节去往雍都。

    皇帝刚才收到消息,因而暂时放松了对周围的“看管”。

    “你的行李还需几日收拾需不需要我派人去帮你。”下船后,谢不逢轻声问道。

    文清辞缓缓摇头说“不必麻烦,已经差不多收拾好,只剩最后一点日常所需还未打包。”

    “那就好。”

    虽然认识也没有多久,但是文清辞却能从身边少年的语气里听出,他或许有事要对自己讲。

    殷川大运河的水波声越来越小,将要走入松修府时,文清辞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问谢不逢“殿下可是有事要说”

    “的确,”见文清辞主动提起,谢不逢也不再卖关子,他转身看向身边的人,无比认真地说,“关于母妃方才说的那件事。”

    “嗯。”谢不逢的话在文清辞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感到意外。

    “太殊宫内人多眼杂,就算是母妃,也没有办法保你平安,”说到这里,谢不逢忍不住轻轻地皱起了眉,像是为了吓退文清辞似的,他说着说着又加重了语气,“况且父皇一向忌惮我与母妃,你与我们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里,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终于有了一点波澜。

    “所以殿下不希望我进宫当太医”

    沉默几秒,谢不逢慢慢摇头说“我希望你离雍都越远越好。”

    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谢不逢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他这句话,违背了本心。

    只有谢不逢晓得,方才从母妃口中得知文清辞要去雍都时,自己究竟有多么开心与惊喜。

    或许是因为在文清辞的身边,找到了久违的宁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明明只有几日相处,但是谢不逢却一点也不想和眼前的人分开。

    甚至自内心深处,渴望时间停留。

    可是一想起雍都的现状,他还是逼迫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远离雍都。”文清辞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谢不逢的答案,和文清辞想的截然相反。

    他虽然还未察觉到少年对自己那若有若无的依恋,与努力隐藏的不舍。

    凡是兰妃与谢不逢的处境摆在那里,文清辞的的确确没有想到,谢不逢竟然会将他自己的利益与安危,扔到一边去。

    “附近的登诚府与永汀府都可以,”谢不逢已经为文清辞选好了行医的地点,“虽然不比松修,但你若是想回家,也还算是方便。”

    少年的视线向不远处的松修落去“若是你还想留在松修府,这里的麻烦我自会替你处理干净。绝不让纪启荣这伙人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殿下觉得,我就那样离不开家”

    文清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不等谢不逢明白他这是何意。

    文清辞深吸一口气,看着谢不逢的眼睛说“我既然替兰妃娘娘诊了脉,那她便是我的病患。身为医者,怎么能将病患抛到一边更何况我想任何一个医者,都无法拒绝去太医署的邀请吧。”

    说完,文清辞便轻轻笑了起来。

    一点残阳从不远处落下,如纱一般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将那身月白色的衣衫,都照出了几分温度。

    或许谢不逢说出方才那番话前,文清辞的心中还在纠结。

    可就在少年开口的瞬间,文清辞便有了答案。

    他放心不下谢不逢。

    文清辞在方才那一瞬,想起了少年在山萸涧里说出的那番话太殊宫里那个大皇子,是个妖物。一个妖物,有什么好看的

    彼时文清辞只当他和世人一样,对宫中的少年存有误会。

    可知道他就是大皇子后,文清辞心中却瞬间变了个滋味。

    心底里的那个声音,在此刻催促他,让他站在谢不逢的身边

    “你这是何意”谢不逢的嗓音,因紧张而变得略显沙哑。

    文清辞垂眸笑了一下,轻声回答道“我已经决定好了,和殿下一道去雍都。”

    晚风吹过殷川大运河,带着几分水汽,撩起了文清辞的长发。

    一身月白的年轻医者,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池,轻声对谢不逢说“不过草民有一不情之请,希望殿下与兰妃娘娘,能够护好我的家人。”

    “定然。”

    少年的心跳,在这一瞬加快。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认真地许下诺言。

    “那便好,”文清辞笑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夕阳,略有些生疏的说,“时间不早,草民先回家了。”

    “等等”就在文清辞转身之际,谢不逢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殿下”

    少年朝文清辞摇头,无比郑重地说“不要自称草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他无比厌恶这个将自己与文清辞之间距离无限拉远的称呼。

    被他轻拽着手腕的人愣了几息,随着笑了起来。

    文清辞朝谢不逢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好,那我先走了。”

    末了不等少年反应过来,便微微用力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快步朝松修府而去。

    走远后,又忽然回头朝谢不逢摆了摆手,大声道“苏少侠,我们明日再见。”

    语毕,这道月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文清辞只是无心一句,他不知这一晚,谢不逢都因这句话而未能入眠。

    那句满含笑意的“苏少侠”,与渐隐于夕阳中的身影。

    一遍遍徘徊于谢不逢心间。

    少年从未像此时这般,期待“明日”的到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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