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回去。”
或许是太过嫌弃,宁枫眉头皱的死紧,二次吐字更为清晰流畅。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瘦骨嶙峋的小崽子远没有白绒绒的团雀漂亮可爱,如果刚刚他以这幅面貌喝水,宁枫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主动理会。
好在还可以养回去。
小孩呆呆的张着嘴,完全傻掉,但身体快于脑子,嗖的一下变回兽形,顶着一身凌乱绒羽站在篝火边,豆豆眼满是迟钝的害怕。
宁枫眉目舒展些许,团雀脚上的藤条已经被撑裂,拿不准要不要继续捆住。
最后他还是松了手。
“不能跑,”宁枫伸出手指,戳了戳僵硬的团雀,又放下好几块碎掉的坚果仁,“饿了,吃。”
团雀戳一下动一下,乖乖点头。
青年满意的变回高大健壮的银狼,踩了踩铺开的枯枝干草,转了个圈,蜷缩成一团,绒绒狼尾遮在眼前,酣然入睡。
浮云蔽月,世界被夜色吞没,只有篝火跃动的光亮抚摸过白狼顺滑的皮毛,在洞穴壁上投下微微起伏的阴影。
浑身发软的团雀又僵硬等待了十几秒,一屁股坐到地上。
腿、腿软了
一夜安眠
晨光自远方苍青积雪的高山后倾泻而来,却被厚重云层挡住大半。
白狼自然睡醒,睁眼就见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气,他又躺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舒展四肢甩动皮毛,抻腰时爪垫踩的身下草枝哗哗作响。
瞥过四周,团雀正贴着岩石壁,仰躺着呼呼大睡,墨绿羽翼舒展开,绒绒胸羽一起一伏。
至于掰碎的坚果仁,果然消失无踪。
篝火将近熄灭,宁枫变回人身及时添柴,待到火焰重燃,又放了些坚果在火边烤,然后拿着石碗去溪边取水。
清晨薄雾还未散去,天色暗淡朦胧,能见度不超五步,隐约瞧见张牙舞爪的高大树影,略显狰狞。
宁枫捧起冷冽的溪水,扑到脸上,赶走了还未完全消散的睡意。
再回洞穴,团雀也已睡醒,正在火堆边抖动羽毛,紧张的看着青年忙碌。
宁枫不予理会,从树枝丛上揪下一个脆硬的赤红果子,掰碎成几块,放入盛着清澈溪水的石碗,然后搁到火堆上烧,做完这一切,他又扒出火堆边烤着的坚果,继续用石头砸开去壳。
烤焦的坚果都被挑出扔进火堆燃烧,火舌舔过,噼啪声响不断,沉闷灰暗的清晨显露出些许宁静美好。
烤过的坚果入口温热清脆,甜糯焦香的气味飘散在空中,没一会,团雀就控制不住的凑了过来,小脑袋微微发抖,但也讨好的蹭着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
浓雾弥散,篝火明亮,肌肤细腻白皙的高挑青年单腿屈膝而坐,侧倚着石壁,修长如玉的手指端起简陋的石碗微微晃动,仰头饮下。
赤红的果子煮的软烂,又甜又酸的滋味融入汤中,仿佛坚果都入了味。
团雀小小一只也在一旁埋头干饭,啄着撒在叶片上的坚果碎吃的不亦乐乎,小翅膀和尾羽欢快摆动。
密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闪了闪,努力放轻动作,踉跄着转身离去了。
宁枫瞥了眼溪水对岸隐约晃动的枝叶,目光被沙沙作响的林叶吸引,眉头微皱,仰头看天,本该是晨光明媚的时间,却见不到如昨日那般明亮的太阳。
雾气,潮湿,疾风,云层。
一顿饭的功夫团雀再次被宁枫收买,无论青年走到哪都他扇着翅膀跟随,殷勤的像一只小蜜蜂。
连青年要进巨树森林,团雀都想也不想的就要跟上。
反而是宁枫停下脚步,一双绿眸定定的看着团雀,直把他看的翅膀打颤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走了。
团雀不懂大白狼的意思,也没时间给他迟疑,硬着头皮挥动翅膀跟了上去。
巨树之森延绵覆盖了大半的雄伟高山,走入其中,宛如进入由植物取代岩石构建而成的“山谷”,碎光浮动,光线昏暗,草木清香的确存在,但若此时贴近地面,落叶枯枝腐烂的味道也十分明显。
白狼奔跑如流光,除去参天巨树,那些杂乱生长的灌木与高低不平的地形对他都不算阻碍,极度的速度与灵敏的反应让他可以在落叶厚重的山间如履平地。
团雀自然是跟不上的,他只能用小爪子牢牢抓住白狼颈边随风舞动的一缕毛发,小小一团被白狼奔跑时带起的急风吹的东倒歪斜,勉强不被落下。
宁枫目标明确找到树洞,化为兽人模样,三两下上树十几米,丝毫不在意地上团雀看着自己傻掉的目光,开始掏洞。
“扑”的一声闷响,第六个叶子包落在地面的落叶堆上,这巨树粗的很,要十几人环抱,树洞也特别深,宁枫的确有心想多带些坚果回去,可只用叶子又实在拿不走太多。
赤足轻巧落地,宁枫拍了拍兽皮裙沾到的碎叶,随手捡起叶子包,目光环视,准备拿了其他五包就走。
一转身,宁枫又瞧见了那个骨瘦如柴的黝黑幼崽,手中掐着一把叶片,不知道在干什么。
宁枫搞不懂这小崽子是不是在挑衅自己,眉峰先染上愠怒,低声道,“变回去,走。”
不变就自己走回去。
自己绝对、绝对不可能驮他回去。
大白狼的情绪直白又不掩饰,小孩面色微变,沾灰都遮掩不住的惨白,他有些发抖的拿起身后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递到宁枫身前。
较粗的深绿藤蔓被盘成圆形作为底,一圈圈绕着作为壁,再用细一些的藤条挨着系紧,编成了一个简单的藤筐。
里面躺着宁枫刚刚没看到的五个叶子包。
小孩站起来只到宁枫腰间,这个藤筐被他勉强抱在怀里都能遮住头,也不算小。
“可以,装东西。”小孩颤颤巍巍的开口,稚嫩的嗓音明确表示出年纪不大,他顶着大白狼锐利摄人的目光,微弱的勇气瞬间消散。
小孩干瘦的身体忍不住发抖,但他更害怕编出的藤筐被嫌弃,失去继续留下的价值。
这几天的艰难经历已经让他意识到,在这死亡巨森,只靠他自己,真的会死。
宁枫看向小孩身后刚刚在编的东西,似乎是藤蔓不够,这里又太暗,小孩不敢走远,就扯下许多宽大的叶片,由藤条捆成股,也能编出筐。
小孩正忐忑不安,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却接过了藤筐,仔细摩挲着。
虽然看着不具什么美感,但编织紧密,估摸着最小的坚果也不会漏多少。
不错。
宁枫眉目舒展,颇为认真的看了小孩一眼。
头顶那对纯白挺立的兽耳微微晃动,大尾巴勾着藤筐,宁枫上树的身姿依旧矫健,不一会枝叶丛中便传来坚果壳相撞的哗啦啦声响。
宁枫带着装满的藤筐下来时,小孩的第二个筐也编完了,他毫不犹疑的又爬上去一趟。
来都来了,就算再装满一筐,树洞里也留着大多半。
没过一会,宁枫攥着装的极满的藤筐轻巧落地,坚果咕噜噜掉出几个,被他眼疾手快的捡回,再抬头,小孩正在和地上那筐坚果作斗争,却半天都没抬起一寸。
宁枫看了看他细瘦的胳膊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线条,索性一手一个将藤筐拎起,绿眼眸俯视着傻乎乎的崽子。
他还是那句话,“变回去,走。”
带着两筐坚果,宁枫变回兽形不便行走,徒手拎着也有些别扭,最后小孩努力加了藤蔓做肩带,由宁枫一左一右背着。
宁枫还将发丝拢在耳后,让团雀站在自己肩头。
林间雾气愈加浓厚,树木青草凝结着露珠,草木气息更加潮湿。
团雀不安的挪了挪爪子,他不记得来时的路,但这种大雾,一旦迷失在林中,就别想着出去了。
他不知道白狼青年要怎么出去
宁枫只觉得肩上的小东西爪子有些力气,这对他连针扎的刺痛都算不上,只是一种感觉。
背上沉甸甸的安抚了宁枫心底那种微妙的急躁,但也激发了他囤点食物的想法,之前他都是饿了才去找东西填饱肚子,如今看来确实不便。
回去的路上,团雀提心吊胆的看着青年走走停停,偶尔还爬树折下一些树枝,大多都坠着许多颜色鲜亮的果子。
当青年终于走出巨树森林时,背上是两个沉甸甸的坚果筐,怀里抱着一大捧坠满果子的半人高树枝,肩膀和腰上还缠着藤蔓,看着就重的很,他却仿佛还有余力,脸不红心不跳的迈步。
头顶积云泛黑压低,风声呜咽,白昼如深夜般幽暗,噼啪燃烧的篝火是这片巨树森林中唯一的亮色。
宁枫讨厌这种没有阳光的天气,只看了一眼天色就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的将带回来的东西在洞穴里一一放好,之前积攒的干柴也被重新摞在一起,塞入洞穴最低矮的深处,两筐坚果与十几条坠着果子的枝叶摆在一旁。
洞穴剩下许多活动空间,还算宽敞。
小孩小心的坐在篝火旁,一声不吭的闷头编藤筐,他不知道自己能帮着做什么,只能尽可能的贡献价值。
没一会宁枫也在一旁坐下,继续给一捧坚果去壳。
天色愈加暗淡,在小孩编第二个藤筐时,云层中雷光乍现,照亮半边铺满天际的阴云。
雷声轰鸣,天色晦暗,云层翻涌如暴风雨时的深海波涛,狂骤疾风吹动高大树影,摇动的枝条仿佛地狱中爬出的凶兽,狰狞骇人。
“吼”
一声惊惧交加的嘶哑怒吼忽然自溪水对面传来。
正烤火发呆的宁枫蓦地抬起头,直勾勾看向密林,柔软唇边有犬齿不受控制的露出。
小孩还呆愣惊愕时,宁枫就在大步行走间化为白狼窜了出去,前爪猛踩溪涧,跨过溪流,转瞬扎入对岸的茂密林中。
落叶枯枝下山地高低不平,树木似乎被天气影响的颜色也更加深成,入目灰黑一片,野兽咆哮声不断回荡,仿佛危险就躲藏在其中。
宁枫寻着凄厉的吼声而来,远远就见两头熊
棕色那头体格庞大,皮毛虽有些杂乱,但从繁密的毛发和尖利的爪子就能看出它健壮的体态,此刻正凶相毕露的死死咬着对手的身体,吼啸着蛮力击打,在林间拖行甩动。
处于下风的那头熊毛色有些奇特,头和身躯杂乱灰黄,四肢与肩膀却是黑绒,头顶一对圆弧黑耳,眼周更是黑的仿佛被打了两拳。
这头杂色熊体型瘦削,不仅矮了好多,体格也比棕熊小了好大一圈,毛发稀疏杂乱,此刻正被棕熊死咬着身体,疯狂摔打在粗壮的树干上。
成人大腿粗的小树被棕熊挥动的熊掌误伤,直接拦腰拍断。
血水打湿了毛发,杂色熊还在拼命的挣扎,他愤怒凄厉的嚎叫着,奋力伸出爪子,照着棕熊的脸狠狠地挠了过去。
棕熊躲避及时,不至于瞎了眼,但愤怒下一身蛮力更加不知收敛,嘶吼着甩头,杂色熊被扔飞出去,肩背染血的毛发翻飞,血肉模糊,狠狠撞在巨粗的树干上,震落一地碎叶。
外在条件差距过大,如果没有意外,这将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捕杀。
棕熊正要扑过去继续撕咬,一抬头,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在原地。
在它眼中,正倒映着一头异常高大的白狼,青绿兽瞳闪着幽光。
白狼静静站在铺满苔藓的苍青巨石上,不声不响,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它,也不知看了多久。
这一幕在森然密林中,竟也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棕熊从来都不觉得狼具有威胁,它经常能抢下狼群的猎物,甚至能杀死狼群的幼崽再毫发无伤扬长而去。
但是这次,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这头白狼一身皮毛顺滑细腻,蓬松的能被微风吹动,在阴郁天色下都软白的发光,肩高足有普通狼的两倍还有余,外露的獠牙与体形成正比,格外的长且锋利,森白如刃。
棕熊只是被这么盯着看,毛发便不受控制的根根竖立。
惊惧让棕熊的眼神变得清澈,宽圆熊头低垂,瑟缩着身躯,摆出一副看似臣服的姿态,四肢细小的挪动着,似乎在倒退着。
惊雷闷响,白狼歪过头,毫无预兆的飞扑而下,正面迎上了棕熊突袭而来的利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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