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狂骤的风雪笼罩天地,苍白无际的世界混沌一片,唯有被白霜裹挟的巨树隐约露出些棕黑的枝干。
呼啸寂静中,平坦广阔的雪堆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黝黑兽爪试探着拨开蓬松碎雪,琉璃剔透的冰蓝眼眸自缝隙一晃而过。
下一瞬,体态修长的高大黑狼自白雪中冒出头,耳尖抖动着避开冰凉的落雪,暗含警惕环视四周。
周身蒸腾着气雾,顺滑黝黑的毛发暖意十足。
司南的确不觉得有多冷。
健壮强劲的源源不断的供给着充沛的能量,累了冷了都只需要挖个雪洞,收拢身体蜷缩成团,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很快就能让长时间门奔跑在冰雪中的四肢躯体温暖过来。
黑狼轻盈矫健的破开雪面,大尾巴在身后来回摆动着,完全不在乎肢体又陷入了松软落雪,皮毛又被迎头吹来的风雪裹上了糖霜。
他只是随意甩了飞雪,便根据巨树上的刻痕确认了方向,冒着风雪艰难出发。
约定好的五天期限过去了一半,司南已经确认了鳞片藤蔓的位置,只要今天拿到白果,他就能及时赶回去。
极度严寒的天气的确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同样,这么冷的温度,任那鳞片藤蔓再怎么强也得老实趴着。
行动的好时机。
黑狼奔跑于松软积雪中,速度被极大的削减,过了许久,才远远的看到巨树之间门高塔一样高大又显眼的巨型“雪雕”。
但黑狼并未减速,甚至看准时机变回人身,手臂绷紧着攀附在周边的巨树枝干,以非人的力量与弹跳力借着树枝赶路,愈加快速的荡了过去。
司南在空中感受到了狂乱骤风的力道,身体躬起,抬臂防护,径直坠入松软的雪堆,且就地一滚,压实了身下的积雪。
冷白的五指随手将沾染了碎雪的黑发拢向脑后,露出英俊锐利的面容。
起身时,司南也在观察着他此行的目标。
静默耸立着的“雪雕”隐约可见藤条虬结生长的大概轮廓,仿佛是用最为洁白的大理石精雕细琢而成的精美建筑。
如果是人类搭建而成,近三十米的高度配上无暇的外表定然称得上震撼。
可是作为进化后的自然植株,带给人的就只有恐惧。
成体的鳞片藤蔓不仅会将周边动物狩猎殆尽,还侵占了其他植株巨树的生存空间门,危险性已经远超任何野兽。
司南深深吸气,空气中的寒意森冷如刀由内而外的刮着躯体,他却也觉得轻松。
还好,白狼没来。
这已经不是能直接战胜定生死的物种了,更需要一点讨巧的办法来解决它。
宽阔挺拔的背部微微绷紧,定了决心的司南向着前方迈出一步,便眼见着纯白无瑕的“雪雕”突然颤动,裂开了明显的缝隙。
不妙
在一阵若有似无的轰鸣声中,那道缝隙越来越大,块状积雪如瀑布雪崩般
接连坠落,露出的深棕泛红的鳞甲在混沌飞雪中格外显眼刺目。
司南面色冷凝,眼瞳牢牢盯住了自己此行的首要目标。
数不清的深棕鳞片藤蔓收拢在主干身边,层叠交织的旋转着缠绕着,仿佛构建并禁锢着一座“宫殿”,将主干以及白果牢牢护在最里面。
在藤蔓极为缓慢的移动时,司南从缝隙瞥到一眼,可以看出这至少有十几个白果。
甚至更多。
司南神情平静的再次检查弹药,举枪射击,结果两枪开出,都只在鳞甲上打出不太明显的凹槽,有些失望,但他也早有预料。
动作迅速的将枪械等用不到东西整理着放入工具包中,而后随手扔向一截支在雪面上的木叉,肩带刚刚好打着旋,精准挂住。
相比之下,身形十分渺小的司南活动着身体,迎着无比巨大的怪物”迈步走去。
当第一根藤条僵硬的从积雪下挣脱,司南已经顺着旁边最近的巨树爬到高处,指腹摸了摸小臂上的匕首与腰间门的球状武器,静静等待。
没一会,更多的藤蔓如蟒蛇般从厚重的积雪中高高扬起,司南灵活的躲避开几次藤蔓缓慢但沉重的攻击,在巨树即将折断时看准了时机,突然从高处一跃而下
男人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力,腰腹更是带动全身在空中调整身形,顺着巨型藤条缓慢游移时露出的的缝隙,精准跳入被藤蔓禁锢着的内部空间门。
昏暗中,不断下落的司南摸到了铁片一样质感的东西,他首先的感受就是温暖,仿佛这里还处于鸟语花香的时节,但紧跟着,随着他稳住身形,血腥的恶臭味也跟着自下方扑面而来。
感知到了“猎物”的存在,复苏过来的藤蔓上鳞片全都微微张开,一旦被锋利的鳞片挨蹭到就会被边缘划破。
司南一时不察,闷哼着,新鲜血液顺着冷白颤抖的手掌滴滴落下,弥散开浓郁的血腥气。
而在混沌狂乱的风雪中,僵硬的深棕色藤蔓迟缓的停顿数秒,似乎判断狩猎成功,又缓缓收缩起来,缠绕着将“囚笼”围的更紧。
准备慢慢吸收风雪中的“意外收获”。
时间门一分一秒的流逝,刚刚奔波打斗时所留下的痕迹渐渐被风雪所掩盖,工具包都被洁白的大雪所埋了大半,只有一节肩带还挂在木叉上,勉强算得上显眼。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天地都仿佛摇晃了一瞬,紧跟着更加密集且震耳的轰鸣声闷闷的传荡开,真的地动山摇。
正等飞雪为自己伪装覆盖伪装的鳞片藤蔓慢半拍的开始活动,但它想只是驱使藤条,就要松开一些对主干的禁锢,瞬间门那种巨大的爆破声瞬间门清晰了许多,足可见源头就是鳞片藤蔓的中心。
没有思维的鳞片藤蔓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判断自己受到了伤害,徒劳的挥动藤条,但地下骤然坍塌带来不可逆的歪斜,很快最外层的几根藤条便横七竖八的倒下。
司南随手抹掉脸侧的污
血,顾不上手臂与躯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知道带着刚摘到的白果从缝隙中钻出,而后任由自己抱着白果,结结实实的坠入到混乱无序的雪堆中。
他为以防万一所带来的便携式炸药全都用在这了。
迅速将五颗白果塞入工具包,司南就地一滚避开了结实穿刺过来的藤条,大半的身体都狼狈的陷入雪中,男人抬眼望向发了狂一样甩动的藤条。
不得不承认,那些炸药世界上的确完全没有伤害到这东西一丝一毫。
也是托这些坚韧到离谱的鳞片的福,司南本身也没受太多爆炸带来的伤。
但植物就是植物,除去适宜的环境和必须的营养,更多的也是最重要的,扎根土地。
这也是他刚刚在做的事,釜底抽薪
司南咽下喉咙漫上来的腥甜,化身为黑狼叼起工具包飞速远离愈加发了狂的鳞片藤蔓,身姿矫健的奔跑躲避,几次都及时的让身后攻击落了空。
还有十几颗白果,等一等,他会再来取的。
“什么声音”身着铁灰盔甲的进化者浑身一抖,猛端起枪,隔着面甲警惕的看向死亡森林的深处。
正在给现场拍照记录的进化者同样一身暖橙色盔甲,被同伴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怼他大惊小怪什么,就听到接一连三的更为剧烈的声响接连传来。
“草”
两人对视一瞬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的看着神秘有阴森的死亡森林。
没了绿叶的遮掩,巨树枝干高耸入云,仿佛与昏暗天幕相接,而且枝干被风雪覆盖,冰冷苍灰,气息死寂,更别说乍一看某些部分像极了巨人的肢体。
这种无比清晰的渺小感,让人从灵魂就感到胆寒。
“这,死亡森林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说话的进化者声音都在发抖,铁灰盔甲碰撞着,连枪都要拿不稳了。
“这声音,听起来和爆炸一样”
森林荒凉孤寂的恐怖程度此刻直接翻了好几倍,一人不自觉的观察四周,生怕下一瞬就会有什么可怕的进化种怪物从萧瑟浓密的巨树之中跑出来。
“我哪知道”暖橙盔甲的进化者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手中拍摄图影的速度却快了一倍不止。
他们学过探索者常识,知道那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历史,附近的地貌无论是黄土平原还是茂盛的草原又或是冻土荒山,他们都能在“这节课”里学到相关的知识内容。
只有死亡森林,只标注出了危险,因为它是只进不出的地方。
也是连进化者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
在人类新历的记载中,成千上万的拓荒者只要是进入死亡森林的就都失踪了,派去寻找他们的人更是全都有去无回。
灾变后阳光空气都不在适合人类生存,各种科学体系都跟着变化,就算是现在,基地的通讯范围都实在有限,仍然无法定位、无法实时传递消息图影,因此至今为止,都没
人知道死亡森林里到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待到天地终于静了下来,两人的耳朵却好像还在嗡嗡作响,他们完成了任务自然不愿多留,马上带好东西回到远处的运载车内。
“走走走取证结束,快走”暖橙盔甲的进化者一进入车内就直哈气。
车门应声关闭,轰鸣着启动。
“这任务怎么就轮到咱们了”铁灰盔甲那人脱力般坐在靠椅上,眼睛还诚实的透过车窗向外看着,“这死亡森林太吓人了,我再也不想靠近了。”
又怕又好奇
“也没下次了。”
“就是昨天收到消息,过两天领袖就回来了,有能力的那几队可都在为总队长的失踪任务焦头烂额。”驾驶员也是进化者,他靠着椅背就惬意多了,头也不回的说道。
“所以这种小事,自然就被推给咱们了。”
“领袖不在那群人都玩疯了,我看总队长要是真出了事,他们怎么和领袖交代。”铁灰盔甲冷哼一声。
进化者之间门也不完全平和,总队长的位置自然也有他人觊觎,可领袖偏信总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只有总队长和首领起了争执还能相安无事。
那些人自持身份重要就不去找人,是真不怕领袖发怒啊。
运载车内唯一一个探索者就是沉默的装配师,身着全套的防护装备,仔细的为风雪中归来的一人检查护养盔甲,可以尽量减少雪水的侵蚀。
暖橙盔甲那人简单等了一会,看着图影一张张打印出来就摆手让人走开,他有事要做。
装配师立刻默默带上工具箱来到还看着车窗发呆的那位铁灰盔甲的进化者身边,继续工作。
暖橙盔甲那位将几张图影递到驾驶员面前,颇为自信道“你看看,这样足够交差了吧。”
图影中,是拨开厚重的积雪后露出的破旧损坏的改装版运输车,其上爆炸的痕迹非常明显。
各个方位都拍了一张。
“这怎么有爪痕”驾驶员也不再装模作样的扶着控制器,在外行驶运载车,只要方向对了根本不需要一直控制。
暖橙盔甲转过身,后腰靠着操作台,抬手随口道“这破车报废的扔在那有些日子了,一直没人来实地处理。”
“我觉得肯定是那俩废物死了,血腥味把野兽吸引过来了,你看车上那三根铁链,不也也明显是被什么咬断拖走了。”
死亡森林里可能存在的“怪物”,可以是一切无法解释的的理由。
驾驶员没再说话,只是反复看着图影上面运输车身的痕迹,有深有浅,看起来是犬科的抓痕。
盯得时间门有些久了,还是只能隐约看出大部分爪痕都在爆破痕迹之上,也就是这应该是爆炸后才留下的痕迹。
只是不知为何,驾驶员的脊背却泛上寒意。
他妈的,这爪痕得是多大的野兽留下来的这死亡森林太他妈邪门了吧不会真有怪物吧
“你说
的有道理。”驾驶员打了个激灵,将图影扔到操作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希望那俩废物只要不是被野兽袭击致死就好。”暖橙盔甲的进化者也不恼,随意的伸手将图影整理好。
“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开车的那个探索者倒卖能源,是惯犯了,他们本来的运输路线离死亡森林远着呢,绕路就是为了省下那么点能源。”铁灰盔甲懒散的瘫在座椅上,享受着装配师的盔甲护养服务
“那更好,这样报告写起来更简单多了。”暖橙盔甲的进化者笑着摊手,大大地松了口气。
随着他们在距离上远离了死亡森林,车内的气氛也轻松下来,但是那种直面森林后穿透灵魂的震撼与惶惶的心情,还萦绕在那一人心头。
经过那么几下爆炸,鳞片藤蔓几乎完全从休眠中醒来了,凶悍异常的甩动着还能动的藤条。
司南跑出一段距离才彻底躲开了鳞片藤蔓的攻击范围,便随意停在某个雪洞中,果断使用了伤药喷雾。
只是刚在伤口处喷出两下,剧烈的痛感就占据了感官,仿佛有滚烫炙热的刀子不断刺穿手臂。
男人忍耐的牙关紧咬到隐约尝到了血腥味,鼻息间门的呼吸也愈加粗重急促。
几次喷撒下来,伤的确是大好了,男人冷白的面色也更加苍白,柔软的黑发亦被冷汗打湿,湿濡的贴在饱满的额头,双眼都氤氲着一丝水汽。
但越是痛,越能让司南感受到健康体魄的愉悦感,就像他的身体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哪怕刚刚受伤流血,此刻也很快就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随手翻动工具包,司南找出在路上随手捡的冰冻冻果子,牙口极好的咀嚼咽下,算是填饱肚子。
而后变回黑狼休息片刻,待到身体又感觉精力充沛,便再次动身准备出发。
司南要回去看看那鳞片藤蔓是不是还在挣扎,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剩下的白果弄下来
送给宁枫
爆炸的确伤不到鳞片藤蔓,司南的目的从最开始就不是那些藤蔓的鳞片,真正重要的反而而是鳞片藤蔓身下的土地,以及它的根。
最外层的藤条接连倒下就再没起来,想来炸这么一下,多少是有些作用。
这也不是司南“唯一”杀死它的办法。
鳞片藤蔓不是怕冷吗
只要没了最外层藤条构建起来的“温室”保护,都不需要多久,暴雪就足以替所有人终结它。
黑狼叼着工具包顶着风雪就要往回赶,可这次他没走多远,鼻尖意外闻到了某些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同伴,但又似乎不太对
奇怪,生存空间门被鳞片藤蔓挤压到连植物都艰难存活,怎么还会有其他生命
黑狼循着气味缓缓走近,或许是刚刚地动山摇的震动,眼前雪丘也跟着借了光,被积雪埋葬着的“东西”自然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躺在混乱冰雪中,悄无声息的漆黑人影,其身下还有一片已经冻住的血冰,颜色暗沉明显有些时日。
司南只需瞥一眼,就知道那是个死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对方穿着进化者的盔甲
不妙的预感让司南心脏猛地下沉,不自觉的走近了几步,彻底看清了“尸体”具体是何模样。
男人,一身盔甲,精致纯黑的色泽
司南曾在巨树森林附近远远见过一次进化者队长的身影,也在基地发布的搜救任务上看到过更加细致的图影介绍。
可是,饮弹自尽
黑狼不自觉的后退两步,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冰蓝眼瞳震颤的看向尸体勾在板机上的僵硬食指。
他当然不是惧怕尸体,这实在太荒谬了
黎,失踪许久的进化者队长,基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的行踪,结果这人竟然跑到没人敢进来的死亡森林,自尽了
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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