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斤的负重使褚归微曲着背,走了个把小时,褚归寻了个齐腿高的坎,放下背篓稍事休息。
大脚趾在鞋面顶出一个凸起,撑得布料产生了不可逆的变形,他弯腰摸了摸,难怪好多人的旧鞋这个位置都打了补丁。
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褚归力气是有的,不过他打小在城里长大,没做过什么粗活,养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导致肩膀被勒得生疼。
解开衣领的盘扣,褚归掀着衣服瞧了瞧,背篓的背带是稻草编的多股麻花辫,隔着衣服在肩上印出了交错的痕迹,红了一大片,幸好没破皮。
风里沾染了萧瑟的秋意,吹得发凉,褚归扣上衣服,感觉得找点东西垫垫,否则他的肩膀可能坚持不到进村。
褚归四下探寻,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割了两把松软的枯草,接着割断包裹上的麻绳,取包裹外的油布卷成圆筒,以枯草填充,再用麻绳捆了固定在背篓上。
成品外形类似小圆枕,虽然做工粗糙,但效果极佳,褚归试了下,肩膀果然舒服多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村口,碰巧遇到了杨朗,见褚归背着东西,二话不说上前帮忙。油布垫肩对杨朗反而是累赘,他干脆扯了放背篓里。
“嫂子快生了吧,你联系接生员了吗”褚归给王燕燕把过脉,推测她的预产期在十月底,叫他提前找好接生员。
建国以来,为了改善公共卫生,有关部门推行了一系列的措施,为了保障母子平安,接受了专业培训的接生员取代传统接生婆,成为了乡村接生工作的主要力量。
褚归之所以对王燕燕的生产如此上心,是因为上辈子他到困山村时,杨朗正在筹备二婚,贺岱岳告诉他,杨朗的上一个媳妇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困山村没有接生员,产妇生孩子通常是请接生婆,据褚归了解,接生婆接生全凭经验,一个提篮一把剪刀便是她们的工具,由此造成的新生儿破伤风发病率居高不下。
王燕燕若是让专业的接生员接生,或许能避免上辈子的结局。
“联系了。”褚归的建议杨朗听了,但整个公社仅一位接生员,听说预产期在十月底的孕妇有好几个,杨朗怕到时候跟人撞上。
无论是接生婆与接生员,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男女大防如同鸿沟,褚归上辈子在困山村待了近十年,从未有人主动请他接生,非得产妇大半只脚进鬼门关了,才慌里慌张地来求他救命。
杨朗不提,褚归也不好开口,先碰碰运气再说,指不定接生员有空呢。
转眼到了家门口,杨朗反手卸下背篓就走了,潘中菊听见动静想喊他坐坐,一出来人已经跑了老远。
“怎么去了这么久”潘中菊一身烟火味,她眼睛好了,自然揽下了扫地做饭等家务活,贺岱岳和褚归压根抢不过她。
“在卫生所耽搁了会儿,岱岳还没收工吗”褚归将包裹搬到堂屋,四十斤东西大部分是书,封面五花八门的,有的是发
行的的正刊书籍,有的是手写的笔记,但整体离不开一个兽字。
说曹操曹操到,褚归话音刚落,满身石粉的贺岱岳进了院子,在井边提了桶水洗干净手脸,水痕沿着下巴打湿前襟,他抬手随意扽了两下,腋下的布料豁了条口,麦色肌肉若隐若现。
贺岱岳身材壮实,又干的是费力气的活,衣服开线是常有的事,褚归习以为常地叫他脱下来自己待会缝上。
“多大的人了,好意思让当归给你缝。”潘中菊闻言一巴掌拍掉贺岱岳的手,拿走破衣服,她倒不是觉得有哪不对,纯粹是怕麻烦褚归。
贺岱岳不以为意“妈,当归针线活很厉害的。”
“很厉害也不行。”潘中菊将衣服翻了个面,“好了,进屋吃饭。”
潘中菊本是做饭的熟手,贺岱岳把灶台上张晓芳寄的调料给她一讲,她便融会贯通了,炒的菜比贺岱岳还要胜上一筹。
那棵魔芋在厨房案板上放了一个星期,终是被贺岱岳还给了大牛奶奶,无他,制作的步骤太麻烦。要先把魔芋磨浆,取澄清草木灰水,与魔芋浆搅拌均匀在锅里煮透,最后冷却凝固得到成品魔芋。
贺岱岳没那工夫,告诉大牛奶奶不如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他两块。
大牛奶奶实在,她收了魔芋,昨天下午跟儿媳妇一起把魔芋收拾了,让王成才送到贺岱岳家,烧鸭、煮鱼、炒酸菜怎么吃都行,总之调味得往重了放,否则压不住魔芋的腥味。
家里没有鸭子,潘中菊炒了盘酸菜魔芋,另外烧了碗兔肉,并一个冬瓜汤。兔肉是贺岱岳上次带褚归他们进山时打的,剥了皮制成了风干兔,吃着非常考验牙口。
贺岱岳将纯肉挑到褚归与潘中菊碗里,自己啃骨头,天麻在他脚下捡残渣,老鼠和小鱼干拌饭吃够了,偶尔来点别的换换口味。
褚归悄悄偷渡了两块兔肉给天麻,贺岱岳佯装不知,几块兔肉而已,吃完了他再进山打就是。要是能活捉一窝更好,兔子抱崽快,适合人工养殖,贺岱岳在养殖场的规划中预留了一块养兔的区域。
贺岱岳整天采石山、养殖场两头跑,上午在采石山,下午肯定要去养殖场,褚归加快了喝汤的速度“我拜托二师兄他们找的资料到了,等下我整理了看看有没有现在能用上的。”
虽然隔壁公社的养猪场失败了,但全国数万万城镇人口,不可能仅指望乡下散户养的猪肉供应,姜自明通过肉铺上班的租户辗转联系到了京郊的集体猪场,从负责人那套了不少经验。
吃完饭两人谈起正事,潘中菊摆手赶他们下桌“你们忙你们的,碗我来洗。”
几十斤的包裹,一一整理确实得耗些功夫,于是贺岱岳没和潘中菊争,同褚归翻起了他辛苦背回来的资料。
资料统共分了两大类,褚归将与兽医学相关的放到自己这边,其余的交给贺岱岳,两人翻了一个多小时,真发现了点现目前用得上的。
贺岱岳折角做了个记号,没急着走,而是拉着褚归进了卧房。
“怎么了”褚归糊里糊涂的,以为贺岱岳想午睡,“过十几分钟该吹上工哨了,你困的话在椅子上眯会儿”
贺岱岳手摸上褚归的衣领“我不困。”
“青天白日的”褚归误会了贺岱岳的用意,死死抓住领口,“晚上”
“你把我当啥人了”贺岱岳捏了下褚归的耳垂,“让我瞧瞧你肩膀。”
褚归闹了个乌龙,臊着脸松手,配合贺岱岳脱了衬衣,露出微肿泛红的双肩。
“下次有重的包裹你存在邮局或者卫生所,回头我去取。”贺岱岳替褚归抹了药膏,“脚疼吗”
“不疼,你放心,我这辈子的身体好得很。”褚归失笑,着重强调“这辈子”三个字。
贺岱岳沉默了几息,想到褚归将来往返公社的次数可能只多不少“我们买匹马吧。”
买马褚归愣住,正要细问,尖锐的哨响穿透耳膜,他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穿上衬衣送贺岱岳出门上工。
潘中菊拿了把除草的镰刀,她是个闲不住的人,眼睛失明修养实属无奈,如今恢复了,自然要下地干活。
褚归跟杨桂平知会过了,潘中菊以前身体亏空极其严重,得长期调养,干不了重活,请他分工时帮忙安排些轻巧的活计。
活轻巧了,到手的工分对应下调一档,潘中菊乐呵呵地接受了,孩子们是为了她好,她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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