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褚归洗漱的功夫,天麻吃完饭又跑了,公猫嘛,是爱往外跑,过了这阵就好了。

    潘中菊认为动物是有灵性的,尤其是猫,她拿早饭堵了贺岱岳的嘴“等会儿长栓来了,你们砍两颗白菜和莴笋让他带回去,小燕他们自留地还没开出来,我昨天看他们桌上全是咸菜疙瘩跟野菜。”

    野菜偶尔吃一两顿全当图个鲜,顿顿吃哪受得了,那咸菜疙瘩吃多了更是烧心,左右家里的菜多,他们能帮衬的尽量帮衬。

    “嗯,我看着弄一背篓,妈你晚点上工见了燕姐问问她养不养鸡崽,要养的话我搭上几只。”贺岱岳没忘他办的是养殖场而非养猪场,一字之差,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你要孵小鸡了”潘中菊一顿,“行,我给你问问。”

    说曹操曹操到,潘中菊刚放了饭碗,沈家良扛着一大捆竹子来了,他噗通一声将竹子卸到院子里,累得满头冒汗。

    困山村到处是竹林,竹子压根不稀罕,开荒地的竹子杨桂平让沈家良他们自行处理,沈家良夫妻俩清早从昨晚砍的竹子里挑了批品相好的,剃掉竹节与顶端,巴巴地给潘中菊他们送来。

    竹子用途丰富,最次的做柴烧,一般的编篱笆、箢篼、背篓,最好的可以架屋棚。本地有种叫硬头黄的竹子,密度不输木头,架的屋棚不变形不开裂,任风吹雨打,管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沈家良砍的虽不是硬头黄,但因为选的全是多年生的壮竹,算不上顶顶好,结实度也能排个前列。

    “给我们送来做什么,你们自己用啊。”潘中菊叹沈家良太客气,他们家基本不缺啥,甭管多好的竹子,拿来无非是编些箩筐、椅子之类的,纯粹是浪费嘛。

    “我们有。”沈家良卸了竹子,不待潘中菊倒水喝转身便走。

    潘中菊晓得他忙,飞快喊了声等等,进屋抓上两张饼裹了油纸塞他手里“拿去跟小燕分着吃,另外岱岳打算孵小鸡了,你们搭不搭窝”

    沈家良接住热乎的油纸包,鸡蛋饼的香气一个劲往鼻子里钻,他犹豫片刻,说得跟小燕商量一起拿主意。

    “你们慢慢商量吧,不着急。”潘中菊建议沈家良多多少少养两二只,“养鸡不费粮食不费事,白天放它们出去自己找食,晚上直接淘米水拌点糠壳菜叶喂一顿。”

    沈家良听进了潘中菊的建议,认真道过谢,捧着鸡蛋饼回家同彭小燕讲了此事。

    之前借住老院子,条件不允许他们养活物,每日的潲水清的倒掉,浊的运养殖场。如今搬了新家,养肯定是要养的,关键是养几只。鸡蛋能到供销社换钱,村里家家户户没有不养鸡的。

    现在的政策是私人猪羊不准成场、鸡鸭不准成趟,供销社有收鸡蛋的指标,若严格禁死了,他们上哪收鸡蛋

    彭小燕决定顶格养五只,缺粮食她大不了辛苦点,每日抽时间去挖蚯蚓、捡螺蛳、网蜘蛛,分家前,沈家的鸡全是她伺候的,一天至少二个蛋呢。

    “长

    栓,你记得跟贺叔叔说,我们家要六只鸡崽。”彭小燕理理长栓的头发,把潘中菊给的两张鸡蛋饼分了长栓一张,她和沈家良吃过早饭了,剩下一张留着长栓中午吃。

    在贺岱岳的影响下,潘中菊做饭变得十分舍得,鸡蛋饼黄澄澄油酥酥的,估计磕了四五个蛋,搁彭小燕家,属于是改善伙食的大手笔了。

    鸡崽存活率并非百分百,彭小燕要六只是为了防止中途夭折。

    我记住了。妈,你吃。”长栓撕了块鸡蛋饼抵到彭小燕嘴边,油蹭得彭小燕干涩的唇瓣亮晶晶的。

    “你吃,妈”彭小燕嘴一张,长栓顺势推了推,鸡蛋饼进了嘴,她只得吃下。

    喂了彭小燕,长栓如法炮制喂沈家良“爸,你闻闻鸡蛋饼香不香”

    “香”沈家良尝到了鸡蛋饼,啼笑皆非地摸摸长栓脑袋,“好了,爸和你妈吃过了,你赶紧自己吃,凉了不香了。”

    到了上工的点,长栓独自锁好门,系长绳的钥匙往脖子上一套,跳跳地前往卫生所找褚归针灸。

    他针灸的频率从刚开始的每日一次延长到了间隔半月,待本疗程结束,接下来是每个月一次,针灸满半年,如果情况良好,以后都不用再针灸。

    “褚叔叔早。”长栓朝气蓬勃地向褚归问早,他转着脑袋看一圈,“贺叔叔出去了吗”

    “嗯,他砍菜去了。”褚归给银针消了毒,长栓轻车熟路地爬上病床脱了衣服,屋里依旧为他烧着炭盆,自接受针灸起,他从来没因此挨过冻。

    下针的穴位与顺序长栓已背得滚瓜烂熟,褚归一旦有所变动,长栓立马察觉到不同“今天不扎谭中穴了吗”

    “今天不用。”针灸前把脉是必要步骤,褚归根据会根据脉象进行调整。

    潘中菊是种菜能手,贺岱岳弄了两颗白菜、四根莴笋并一捧连根拔起的苋菜,小号的背篓装得满满当当。

    卫生所隔间的门掩着,褚归在里面给长栓针灸,贺岱岳放下背篓招呼了一声,隔门告诉褚归菜他砍回来了,没啥事的话,他就去老院子了。

    褚归交代过长栓针灸时不能大喊不能乱动,听贺岱岳要走,长栓急得使劲瞪眼珠子,压着喉咙连声叫褚叔叔。

    “有事。”褚归喊住贺岱岳,低头问长栓想说什么。

    “妈妈让我告诉贺叔叔,我们家要六只小鸡崽。”长栓抓着褚归的衣袖,生怕办坏了彭小燕的事。

    褚归扬声转述了长栓的原话,贺岱岳答应了,长栓方松开手心里的布料。

    贺岱岳去了老院子,杨桂平下地了,他又寻到地里。杨桂平作为村长,从不搞特殊待遇,该下地下地、该干活干活,跟普通农民一样。

    田里的秧苗度过服苗期,于风中挥舞着绿油油的细叶,杨桂平弯着腰检查虫害,他是种了几十年庄稼的老手,经验丰富,眼睛一瞅一个准。听见贺岱岳叫他,杨桂平涉水上了岸。

    淌了淌小腿的稀泥,杨桂平解下腰间的烟斗,卷了截烟叶点燃,他

    表情惬意地抽了一口,慢慢消化贺岱岳的筹算。

    养殖场的规模不同于自家的小打小闹,贺岱岳计划首批先养上二十只,等摸索清门道了,再追加二十只。

    二十只听着多,平摊到村里的户头上,每户不到一只,因此杨桂平稍一思量便同意了。

    种蛋跟抱窝鸡好找,村里几十户人家,总能凑齐的。

    二十只鸡保守估计得准备四十个种蛋,杨桂平负责通知村里人。既为养殖场,自是不能让贺岱岳自掏腰包,他让王成才算了下,一个种蛋记两个公分,每家上限十公分。

    “对了,村里人托我问你个事。”杨桂平磕了磕烟斗里的残灰,他们有几户想自己养猪,你看行不行”

    贺岱岳提出办养殖场,村里人以为他少说得养个几十头猪,满怀期待地盼着坐享其成,结果转眼四月底快五月,一年度了二分之一了,养殖场的猪拢共才十四头,抵不上往年全村加起来的数。

    某些人一琢磨,刨除年底的任务猪,轰轰烈烈地办养殖场,他们的光景怎么竟今不如昔了

    找杨桂平提意见的全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家,他们倒不是胡搅蛮缠,谁辛辛苦苦不是奔着过好日子。

    他们想养猪,完全是因为有那个能力,与贺岱岳的养殖场互不相干,杨桂平没立场反对。

    “行啊,为啥不行”贺岱岳百密一疏,他光顾着他的养殖场,让村里人受了误导,“怪我考虑不周。”

    “哪怪得了你,建养殖场确实是你提的,但你从头到尾说过不让他们养猪的话没”杨桂平是非分明,原因各自心里清楚,若真是贺岱岳的错,那些人早吵吵了。

    养猪耗时耗力耗粮食,贺岱岳担了所有风险,不求他们感恩戴德便是贺岱岳人格高尚了。怪他考虑不周杨桂平没那么糊涂。

    他们愿意养养吧,反正不占村里的资源。杨桂平重新将烟斗挂回腰间,鼓励贺岱岳放开胆子去做,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成还有万里大山,过年少不了一口肉吃。

    杨桂平小腿干涸的泥痕曲线蜿蜒,如同山脉起伏,困山村的田、困山村的地、困山村的山,皆是困山村民的底气。

    聊完正事,杨桂平关心了几句贺岱岳手脚的伤,马上收麦子了,他急需贺岱岳打头阵。

    “杨叔你放心,麦收我一定冲在最前面。”贺岱岳活动活动手脚,距离受伤已过去近两月,他自我感觉恢复良好。

    地里的麦子通常在五月初收割,他刚刚掐了粒麦仁,乳白的浆水代表它尚未成熟,接下来的日子怎么都够他痊愈了。

    吃了贺岱岳的定心丸,杨桂平笑呵呵地挽裤腿下了田,且不到收工的时候呢。淤泥深深陷着杨桂平的双腿,他费力在田间行走,脊背前倾,花白的头发溅上泥点。

    老咯,杨桂平明显感受到了身体的迟钝,他稍稍喘了口气,继续坚定地向前。

    贺岱岳长身环顾,和杨桂平一般的人四散于田野,他们用拼命劳作换取温饱,从上一辈到这一辈到下一辈,命运仿佛一条笔直的看得到终点的羊肠小道。

    曾经的贺岱岳也是行走在羊肠小道上的芸芸众生之一,前面是终点,他选择了向上看,奋力抓住外界探入的旗杆,一跃跳到了另一条宽阔无际的大路。

    视野中的大路崎岖,但贺岱岳知道翻过它,前方尽是坦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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