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在褚惜玉喊出那句“她不能如此不孝,会被世人戳脊梁骨”时,陆子晏就知道要糟。

    果然,陆玄愔面色森寒地看过来,冷声道“叉出去”

    没给两人求情的机会,高大矫健的王府侍卫出现,粗暴地将两人扯起,然后直接丢出王府。

    两人狼狈地摔在王府的大门口前。

    幸好刚下了场雪,王府门前的雪还没扫干净,两人摔在雪地里,倒也没伤着,就是看着极为狼狈。

    路过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惊讶地停下来观看。

    住在这附近的,都是权贵之家。

    可想而知,这一幕估计很快就会传遍京城。

    跟着出来的柳全厉声道“我们王妃刚回府,太后娘娘叮嘱了,王妃要好生安胎,你们却来打扰她,还辱骂她,安的是什么心”

    这话其实是说给那些路过的人听的。

    果然,那些人听后,看陆子晏两人的眼神多了鄙视。

    最近京城里谁不知道长平侯夫妻做的恶,要点脸的,都不会来找苦主雍王妃求情。

    这次宫里的太后和圣人态度非常坚定,谁来求情都没用。

    是以也不会有哪个二愣子不识趣地跳出来说雍王妃不孝,将生父亲手送去大牢之类的,要说也只在私底下嘀咕几声雍王妃是个狠人,以后最好不要得罪她。

    更不用说,现在雍王妃还怀了身孕。

    那可是太后和皇后都盼着的小皇孙呢,太后为此破例留雍王妃在慈宁宫安胎,便知道宫里有多重视。

    这时候,没人会敢打扰雍王妃养胎,就怕有个什么。

    荣亲王府的下人见两个主子居然被雍王命人丢出来,噤若寒蝉。

    他们也不敢抗议什么,赶紧过去将两位主子扶起来。

    “世子、世子妃,你们没事罢”

    陆子宴还好,褚惜玉是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住,摔在地上时,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已,好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陆子晏身上的衣服沾了雪,头发也有些凌乱,被人这般粗暴地丢出来,于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就算去年在昌乐公主府里与褚惜玉的私情暴露,昌乐公主最多也只是怒声赶人,没有直接动手将他丢出去。

    陆玄愔是第一个

    陆子晏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再难维持什么风度,甩袖就上了马车。

    “走”他喝道。

    今日丢脸丢到大街上,不用想也知道刚才这一幕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暗地里不知会有多少人嘲笑他被雍王丢出府。

    若说去年那事,虽然也丢脸,但世人提起他时,更多的会说男儿风流,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然而现在,世人提及,只会说他陆子晏不如陆玄愔一个结巴,甚至还被一个结巴瞧不起,丢出了王府。

    陆玄愔简直是将他的面子和尊

    严都往地上踩。

    陆子晏心中恨极。

    “世子”下人迟疑地说,“世子妃还未上车呢。”

    夫妻俩一起来雍王府,坐的同是一辆马车,若是这么走了,世子妃只能和下人挤一辆马车回去,这传出去,未免太不体面,对世子的名声也不好。

    闻言,陆子晏被怒气冲晕的脑子清醒几分,不再言语。

    那边的褚惜玉也被焦急的嬷嬷扶起来。

    她摔得不轻,浑身难受,不过比起身体的难受,涌上心头的更多的是茫然。

    等她看到陆子晏就这么上了马车,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时,更是感觉到一种刻骨的寒冷,比天空中正在纷扬落下的雪还冰冷、无情。

    褚惜玉木然地被下人扶上马车。

    马车里的光线昏暗,夫妻俩各坐一边,谁也没开口,就这么安静地回到荣亲王府。

    刚下马车,褚惜玉便见她的陪嫁丫鬟香柳焦急地过来。

    “小姐,少爷出事了。”

    褚惜玉很快意识到她嘴里的“少爷”是褚瑾玉。

    原本褚瑾玉是长平侯府的世子,府里的下人一般都是称呼他为世子。

    只是在长平侯夫妻被关押进天牢后,圣人便下旨夺去长平侯的爵位,褚瑾玉自然也不再是长平侯府的世子,香柳等人现在只好叫他少爷。

    长平侯府的爵位被夺,侯府也被官兵封了,褚瑾玉这个前任的世子被赶出来,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来找褚惜玉。

    他现在是住在褚惜玉名下的一栋宅子里。

    这宅子是她的嫁妆之一,她出嫁时,孟芙为了唯一的女儿,添的嫁妆不少。因她是出嫁女,嫁妆倒是还在她手里。

    褚惜玉接到褚瑾玉出事的消息,又匆忙离府。

    这次陆子晏没陪她一起出门,阴沉地看着马车离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觉得世子此时的模样极为陌生,他们的世子素来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面上一直都是带着笑容的,文雅谦和,何时像这般

    幸好,陆子晏脸上的阴沉很快退去,又恢复以往的宽厚随和。

    他吩咐身边的下人,“跟着世子妃,别让她出事了。”

    褚惜玉赶到某处巷子里的一栋宅子。

    这宅子是三进,在京城这寸金寸土的地方,实属不错,只是若和以前的长平侯府比,那肯定是没法比的。

    褚惜玉进门就看到弟弟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厮焦急地迎过来,问道“瑾弟怎么了”

    那小厮抹着眼泪说“少爷的腿被人打断了。”

    “什么”褚惜玉又惊又气,厉声道,“谁打断的”

    小厮迟疑道“是、是瑞亲王府的六公子少爷和他在迎芳楼遇到,瑞亲王府的六公子嘲笑少爷是奸生子,少爷气不过,就和他打起来”

    褚惜玉一时间不知道更恨哪个,是恨被人骂奸生子,还是恨瑞亲王府

    的陆子文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打断她弟弟的腿。

    若说不是故意的,绝对不可能。

    奸生子

    奸生子

    这段时间,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字,似乎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透着这三个字,私底下更是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只是一个奸生子。

    褚惜玉身体有些踉跄,好半晌恨声问“他去迎芳楼做甚”

    就算她只是一个闺阁姑娘,也知道迎芳楼是什么地方。

    有一次,她爹被同僚拉去迎芳楼喝花酒,衣服沾了那楼里的花娘身上的脂粉,回家后被她娘好一顿骂,她也知道了迎芳楼那是男人喝酒快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陪酒的花娘。

    可褚瑾玉去那里做什么

    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喝花酒

    小厮忙道“二小姐,少爷只是心里苦闷,想借酒消愁,并不是要去喝花酒”

    褚惜玉却懒得再听,直接进了屋。

    褚瑾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泌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嘴里一直在叫疼。

    看到她,褚瑾玉满脸恨意地叫道“二姐,你一定要给我报仇陆子文那小子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砸断我的腿,我要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

    褚惜玉的目光落到他的腿上,发现那条腿居然是歪的。

    大夫已经过来看过,为他包扎了伤口,但因这腿伤得太严重,大夫的医术只是寻常,不是宫里那些厉害的太医,没办法帮他正骨。

    褚惜玉又气又恨,拍了他一下,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出去喝花酒你这腿去年就被人打断过一次,今年又断,你不想要了”

    褚瑾玉也很急,痛得冷汗涔涔,直叫道“二姐,你一定要请宫里的太医给我治腿,我不想当瘸子”

    褚惜玉到底没办法看着唯一的兄弟变成瘸子,只能道“我尽力罢。”

    这话说得很虚。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寻常人是请不动太医的,只能以荣亲王府的名帖去请,但荣亲王府绝对不会为她兄弟请太医。

    褚瑾玉见她答应,总算放心,一脸期盼地问“二姐,怎么样,你去见那女人了吗她答应救爹娘吗”

    他嘴里的女人是褚映玉。

    从小到大,他就不爱叫褚映玉“长姐”,至于为何不爱,或许是察觉到父母对褚映玉的微妙态度,连带着他也从不将她当成长姐敬重,视她如无物。

    是以直到现在,他还没能纠正以前的观念。

    自从褚映玉被赐婚七皇子、出嫁、册封王妃,褚瑾玉就没怎么和她见过。

    主要是孟芙有意将儿子与褚映玉隔开,省得儿子莽撞,和褚映玉正面冲突,到时候吃亏的绝对不是褚映玉。

    孟芙此举是为了保护儿子,却没想到也害了他。

    这让褚瑾玉现在提起褚映玉时,仍有一种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心态

    ,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被自己欺负也不敢反抗的可怜虫。

    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必须要去救他们爹娘。

    褚惜玉坐在床前,失魂落魄地说“我没见到她”

    回想先前他们被雍王毫不留情地命人丢出王府时,他看她的目光甚至冷得没有一丝温情,她就害怕得发抖。

    以前两人尚有婚约时,她埋怨七皇子冷情冷心,不会说句软和话讨好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好夫婿人选,若自己将来嫁了他,肯定过得不如意,比死了还难受。

    然而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雍王并非对所有人都冷情冷心,他唯一的软和和温情只给了他的妻子,那般冷情的男子,也可以如此用心地宠爱一个女人。

    原本她也是可以成为他的妻子的,也可以被他呵护宠爱着的。

    是她当初愚蠢地放弃了这个机会,放弃得到他的温情宠爱heihei

    你怎么没见到她”褚瑾玉嚷嚷道,“是不是那女人拿乔,不愿意见你”他满脸戾气,狠狠地捶着被子,“她以为自己成了雍王妃,就可以高枕无忧也不想想,她这雍王妃是从你手里抢来的,她就是个抢别人婚约的卑鄙小人,还能耐上了”

    褚瑾玉骂了许久,而且越骂越脏,也不知道他一个在侯府长大的公子,去哪里学来这些污七八糟的脏话,听得褚惜玉都有些受不了。

    “瑾弟,够了”她说道,“你少骂几句,太难听了。”

    褚瑾玉却道“那不正适合那女人吗她就是个天生的烂货、贱人”

    小厮端茶进来,正好听到这话,手抖了下,茶水晃出来,溅到他手背上。

    这宅子里伺候的下人也有,不过并不多,和以前在侯府时是完全没法比。只是因为褚瑾玉脾气太差,那些下人都不敢过来伺候,也只有这小厮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有些情份,倒也愿意过来伺候他。

    小厮听他骂雍王妃,头皮发麻,同时也觉得少爷蠢得让他绝望。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理所当然地觉得,雍王妃必须要帮他们救出长平侯夫妻,否则她就是个烂人。

    这是凭什么啊

    少爷的脑壳是不是出生时被夹到了,才能坏成这般

    褚惜玉忍耐地道“行了,你骂再多也没用。”她伤心地说,“娘害死了长姐的娘亲,爹和外祖父还帮娘偷天换日,窃取长姐娘亲的身份,她恨爹娘和外祖父也是正常的”

    虽然她嘴里口口声声地说“她不能如此不孝”,但那只是为了以德压人,想让长姐顾忌名声,说不定真的愿意宽恕爹娘几分。

    其实她心里明白,长姐和爹娘之间的仇恨,这辈子都化解不了。

    也不怪她不愿意见自己。

    褚惜玉伤心地想着,可她又能怎么办呢那是她的爹娘,从小就宠着她长大,若是她不想法子救他们,她就没爹娘了。

    褚瑾玉恨声道“她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爹娘养她这么大,是缺了她的吃喝还是缺了她的

    穿这不比她那死鬼娘对她要好吗爹娘对她可是有养恩的,生恩哪里比得上这些年的养恩她就是个白眼狼,根本不惦记别人的恩情,早知道当初我就弄死她”

    “我们会落到这境地,都是她害的她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行了”褚惜玉垂泪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不愿意见我,她不会救爹娘的”

    说到最后,她痛哭出声。

    褚瑾玉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不管他骂得如何激烈,但他又能如何

    被人灰溜溜地赶出长平侯府,不再是金尊玉贵的长平侯世子,现在甚至只能满身是血地躺在这里,见都见不到褚映玉。

    褚惜玉没在这里多呆。

    虽然担心褚瑾玉的腿,但目前她无能为力,只能叮嘱小厮多照顾,明天她会让人去外面请个厉害的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我不要大夫,我要太医”褚瑾玉嚷嚷道,“二姐,你赶紧给我请太医你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你能请到的”

    褚惜玉为难道“我婆婆不喜欢我,估计不会让我请”

    “那老虔婆,迟早要弄死她”褚瑾玉又疼又气,满脸狰狞,“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请”

    褚惜玉再好的脾气也被他弄得破功,气得打了他一下,“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朝我骂也没用”骂到最后,她又呜咽出声,痛苦地说,“瑾玉,你这性子该改改了,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一下呢他们现在都叫我奸生女,他们都不喜欢我”

    褚瑾玉的声音消失,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你放心,有那女人在,荣亲王府不敢对你如何的。”

    就算他不喜欢褚映玉,也知道她是雍王妃,和他们有血缘关系,荣亲王府还是忌惮几分的。

    褚惜玉勉强地扯了下嘴唇,然后离开了。

    回到荣亲王府时,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下来。

    褚惜玉又冷又饿又累,神色麻木。

    她先去找荣亲王妃,想让她拿荣亲王府的帖子,请个太医过来。

    荣亲王妃警惕地问“请太医做什么咱们府里可没人生病,不会是给你那奸生子的弟弟请的罢”

    褚惜玉涨红脸,但想到褚瑾玉的腿,还是忍下脾气,忍气吞声地说“瑾弟的腿被端亲王府的六公子打断了,若不是好好医治,只怕会瘸腿”

    “那不是很好吗”荣亲王妃风凉地说,“反正只是个奸生子,偷了这十几年的富贵,也该偿还了。说不定这次他被人打断腿,就是老天爷让他偿还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嘭的一声,褚惜玉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

    荣亲王妃被她吓得尖叫一声,骂道“你作甚要发疯就出去,我这儿可不是你能发疯的地方”

    褚惜玉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见她没再发疯,荣亲王妃松口气,恨恨地骂道“迟最有一天让晏儿休了你”

    褚惜玉听到了,但她没回头,只是在心里冷笑。

    想休她

    到时候她不介意与荣亲王府鱼死网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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