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浠慌乱挂断电话。
但已经晚了。
主驾驶上的男人半天也没发动车子,车厢内陡然安静下来,贺明浠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但她这会儿又没胆子去戳破,只能装哑巴,更不敢往旁边看。
“你”
终于温礼开口。
贺明浠立刻说“你妹妹喝酒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不在现场,都是胡珠他们”
甩锅甩的明明白白,实际上这锅本来也不是她的。
温礼张张唇,否认“我说的不是这个。”
“哈哈,不是吗”贺明浠尴尬一笑,最后实在笑不下去了,只能捂住脸。
几分钟后,车子发动。
贺明浠松了口气,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然而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温礼终于还是委婉地开了口。
“明浠,我们之间的事,不要什么都告诉别人。”
贺明浠再次捂脸,无声点头。
她和胡珠认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关系也铁,聊起天来确实没那么多忌讳,比如胡珠跟她前男友的很多细节贺明浠也知道。
但两个人私底下聊什么是一回事,被人知道了又是一回事。
好在温礼没对她们闺蜜之间平时聊什么这个话题继续刨根问底下去,只是分寸地提醒了一句,算是给足了贺明浠台阶下。
贺明浠顺着台阶下来了,心中对温礼的态度又悄悄变化了一些。
她眼睛一瞥,默默观察温礼开车的样子。
其实他长得真的很在她的审美点上,无论是深邃的眼睛还是高挺的鼻梁。
贺明浠忽然间也有些想不通了,虽说胡珠的话是犀利了点,但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既然婚已经结了,为什么要还要保持距离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互相约定过这段婚姻应该怎么过吧还是说所有的商业联谊都是像他们这样的,领了个结婚证就算完事
贺明浠不懂,她不懂过日子,也没人告诉她。
她结婚的时候不过一十,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但温礼是个有生活阅历的男人,他比她大七岁,难道他对结婚过日子的想法也是像她如此吗
贺明浠探究的目光越来越明目张胆,温礼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没说什么,反正被她看两眼也不会怎么样。
“到了。”他说。
贺明浠回过神来,往车外一看,这才发现已经到家了。
她居然对着他发了这么久的呆
神色一哂,贺明浠抿抿唇,慌忙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等等。”
温礼叫住她,贺明浠停了动作,又听他说“快要期中考核了,你有什么打算”
原以为贺明浠会瞬间露出往常那种厌恶的表情,然而她这次只是愣了愣,接着问他“会给划重点吗”
温礼讶异地挑了挑眉。
贺明浠不自在地说“没有
就算了。就我这水平,要是不划重点百分之百不及格,你别对我抱太大期望。”
“有重点,你这几天没去上课所以不知道,”温礼说,“来一趟学校吧,我让那些老师给你划,顺便我有东西给你。”
贺明浠下意识问“什么东西啊现在给我不行吗”
“等你来学校再给你。”
贺明浠看他片刻,突然怀疑地眯起眼“你其实就是想让我去学校上课吧,所以故意用借口吊着我”
温礼突然笑了。
“跟学习无关的事儿上你倒是聪明。”
贺明浠轻哼。
“好了,回去休息吧,”温礼说,“记得来学校。”
贺明浠咦了一声“你不上去吗”
温礼不解“我上去干什么”
这句反问把贺明浠给问倒了。
对啊,他上去干什么,这是她一个人住的家。
“你现在住在哪儿啊”时隔两年,贺明浠才想起来好奇温礼的住所,“住在我们的新房吗”
“嗯,”温礼语气平静,“要是我也不住在那儿的话,会引起怀疑。”
贺明浠目光闪烁,犹豫道“那我、需要搬到那里去吗”
温礼轻笑“不用,你不是一个人住着舒服吗,想住在这里就住吧,你家要是问起来,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贺明浠的谢谢卡在嗓子眼那儿,上不去又下不来。
她还是不习惯道谢,下了车,走了两步后没听见车子发动驶离的声音,于是又转过了头。
副驾驶位置的窗户还没升上去,男人的手悠闲地搭在方向盘上没动,眼睛恰好也在看她,见她回头,便问“怎么了”
谢这个字在嘴巴里打了两转,最后还是变成了别的“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啊”
温礼说“去趟学校,小桃喝多了,我去看看。”
一听他提到温桃,贺明浠轻咳一声,不放心地问了句“我以后还能跟温桃玩吗”
温礼一怔,点头“当然。”
贺明浠语气郑重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带坏她的。”
说这话时,她的人直挺挺站着,难得正经又乖巧,一张小脸紧绷着,眼睛很亮,就是额头那块儿红红的,提醒着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这个看起来很乖的大小姐明明还在胡闹。
温礼勾唇,很低地笑了声,看她的目光多了几道柔和的神色。
“贺小姐又不是什么坏孩子,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贺明浠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她确实不是什么坏孩子,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孩子,像温桃那种不靠家里关系就能考上栌大的研究生、自律又自觉的在她的认知里才能称得上好孩子。
“其实你不用硬夸,我自己什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没有硬夸,小桃她很喜欢你,”男人看着她温声说,“她说明浠嫂子很可爱。”
一瞬间,贺明浠有些分不清是因为温桃觉得她可爱,还是因为这句可爱是从温礼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她觉得开心。
等贺明浠上楼后,黑色轿车才消失在夜色中。
回家后,阿姨的声音响起“小姐回来啦”
“昂。”
应了一声,贺明浠钻进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贺明浠又出来了。
她别别扭扭地走到阿姨面前,又别别扭扭地问了句“阿姨,你看到我书了吗”
阿姨问“什么书漫画书”
“不是,学校上课的书,”贺明浠绞尽脑汁地回想书的名字,五官皱在一起,“什么人力资源什么开发的”
“人力资源管理与开发吗”
贺明浠拼命点头“啊对对对,在哪儿”
“哦,在书柜里呢,我给你拿。”
阿姨不愧是阿姨,一下子就找到了书。贺明浠翻了翻崭新的书,跟拿着宝贝似的,嘴上庆幸地说“还好没扔。”
从没见过小姐这么宝贝过教科书,阿姨神色复杂,一时间搞不清楚小姐究竟是吃错了药还是喝多了酒。
贺明浠摸着书,想到之前陈清黎和胡珠都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抗拒温礼,甚至还为此问过她,因为在他们看来,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感情,但温礼对她确实算不错的了。
她婚后执意要一个人住,他也没有阻止,反而还帮她一起瞒着家里,她总旷课,他虽然不满,但也只是找她谈话,从没有跟谁告过状。
他之前误会她带坏温桃,还说不再管她,让她觉得很是挫败,可误会一解开,他又马上干脆地道歉了。
她之前的打扮那样张扬鲜艳,就连她亲爹都看不过去,可温礼从来没说过一句,唯一一次说她,还是因为她在降温的时候穿得太少而导致了感冒。
之前之所以那么抗拒温礼,是因为她害怕被他管。
害怕他又会跟她家里人一样,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视着她,接着从头到脚地否定她,然后自以为为她好地教育她、安排她。
他们觉得贺明浠就应该成绩好、性格好、打扮上也要淑女知性,这才像个样子,这才配得上出生在他们家,配得上“贺明浠”这个名字。
她家的那些男性长辈,从没给过贺明浠任何的夸奖,却要求她做个好孩子。
贺明浠害怕温礼也是这样的男人。
没有关心、没有鼓励,只有无休无止的说教和打压。
但温礼没有。
作为丈夫,他从没干涉过贺明浠在生活上的任何事,穿衣打扮,交友娱乐,她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作为老师,他的分寸把握得更是周到,从未因为他和贺明浠之间的特殊关系而对她有过多的照顾或训斥,他找她谈话,但并不居高临下,就好像在他看来,贺明浠只是一个需要被督促自觉的学生而已。
如果是温礼管自己的话,贺明浠觉得可以接受。
把贺明浠安全送回家后,温礼又去了趟学校。
温桃这时候已经回宿舍了,男老师不能随便进女生寝室,温礼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温桃。
接电话的是温桃的室友,室友说温桃已经上床了。
温桃从来没在家人面前喝过酒,因此温礼也摸不准温桃喝了酒会是什么样子,担心她喝了酒跟贺明浠一样,温礼让室友多担待。
室友说“没事,她一回宿舍就趴床上睡死了,陈老师跟她说话她都没搭理,估计睡一晚上就好了。”
温礼这才放心。
本来要挂电话了,可睡死过去的温桃这时候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冲室友喊“谁又打电话给我难道又是陈清黎”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温礼听到。
室友哎呀一声“你怎么突然醒了,不是陈老师打来的,是经管系的温老师,你哥。”
温桃“我哥把手机给我。”
室友赶紧把手机给温桃,温桃一拿过手机,也不管温礼说什么,开口就是“温礼哥,我好想家,我好想我爸妈,你在哪儿啊呜呜呜”
温礼“”
又是个跟贺明浠一样的酒疯子。
好在贺明浠酒量好点,今天喝得也不算多,不然一天接连应付两个酒疯子,有他受的。
几分钟之后,温桃下楼,一见到寝室楼下站着的男人,一话不说就扑了上去,直接给男人来了个熊抱。
这会儿女生寝室楼下还有不少人,大都是些情侣,男生送女生回寝室,恋恋不舍地在楼下说话,温桃这一扑,立刻招来其他人的侧目。
为人师表,温老师平时又很受女生欢迎,因此也比别的老师更加注重和学生之间保持距离,即使是兄妹也不行。
他蹙眉,推开她。
“你注意点。”
“我注意什么”温桃眨眨眼,对着那些侧目的同学喊,“看什么看,这我哥有血缘关系的”
温礼只能拉着温桃去了一边没人的地方说话。
“喝了多少”
“记不清了,反正没喝多少,”温桃迷糊地看了眼四周,“明浠嫂子呢”
温礼“回家了,你找她有事”
温桃努努嘴“我找她有什么用,她又不理我,都怪你。”
说着狠狠锤了温礼几拳。
温礼受了这几拳头,跟她解释道“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不会不理你了。”
温桃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她家找她”
说着她腿一迈,但下秒又被温礼给拉住了。
“都这么晚了,你还让不让她休息了”
温桃不满地哼了声。
温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除了喝醉以外没别的事,这才问“你没给陈老师添麻烦吧”
“哪个陈老师啊”温桃皱眉,“我们系好几个姓陈的老师。”
温礼啧了声“陈清
黎。”
一听这个名字,温桃就仿佛条件反射,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一下子记起来了。
她在酒吧喝多,是胡珠和另外一个明浠嫂子的男性朋友打车送她回的学校,路上有人给她手机打电话,是男生帮她接的,挂了电话后,男生跟她说等回学校以后会有老师来接她。
温桃哦了声,没在意,继续靠在胡珠的肩膀上睡。
车子到学校之后,胡珠忽然接到了前男友的电话,她忙着接电话,挥手让男生帮忙送人进去。
男生就这样扶着温桃进了学校。
直到男生把她交到了老师手上,温桃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这才想起要看看是哪位老师这么热心。
一睁眼,一仰头,看到脸色微黑的男人,温桃立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她跟救命稻草似的抓着男生喊“你怎么把我交给他啊”
男生一脸懵“他不是你老师吗我把你交给他有什么问题吗”
温桃噎住。
说着男生又看着这位老师,怎么看怎么眼熟,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声“你不是浠浠的”
陈清黎认出这个男生是明浠的朋友,黑黢黢的脸色终于稍缓了缓。
男生走了后,温桃一秒都不想在外面多呆,就要溜回寝室。
溜到一半,被陈清黎扯回来。
陈清黎站在她面前,半晌后才开口说了句“你又去酒吧喝酒了。”
温桃“”
“还是和男生喝,”陈清黎垂眸,嗓音很沉,“如果他不是明浠的朋友,而是个不怀好意的陌生男人,你知道你现在会在哪儿吗”
温桃酒意上头,听男人的语气这么冲,她顿时也不服气地朝他冲了起来“还能在哪儿就像那天一样被你带去酒店呗。”
陈清黎被她的话堵得一愣,原本为人老师的姿态立刻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揉按眉心,再次自责地对她说了一句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但无论说多少次都已经为时已晚的话。
“对不起。”
酒意作祟,话一说出口,其实温桃也立马后悔了。
她不想提的,真的不想提,尤其是在当事人面前。
整个栌城那么多所高校,他们就偏偏在一个学校碰上了,真的很想死。
那天晚上在酒吧的谈笑风生,一样的阅读爱好,他们同是莎士比亚的戏迷,同样对西方文学史颇有见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同好相逢,而是因为他们都是文学系出身。
温桃头疼欲裂,一想到这些,眼睛一热,直接尴尬得小声抽泣了起来。
尴尬是一方面,主要如果这件事被温礼哥知道了,他一定会把她打掉一层皮,一定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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