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昆仑山飞雪如絮,滴水成冰。

    山门外的守门小童懒懒散散地扫着长阶上的积雪,呼出一口冷冷雾气。

    就在这天寒地冻中,小童忽觉头顶风雪骤急,他抬头一看,只见天光稍暗,竟有一条巨大的银龙盘旋在头顶

    此龙正是一夜不歇奔袭而来的雨师瑶。

    之前在濯缨面前,她还在为厉星澜辩解,为自己辩解,但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厉星澜利用了她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个好人,他一直在暗中孕育魔胎为自己壮大势力

    一想到自己之前眼巴巴地贴上去讨好他,以为只要她对他好,总有一天能感化他,雨师瑶就又委屈又愤怒。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轰隆

    雨师瑶带着满腔悲愤,冲开了厉星澜的房门,她看着背对他的那个身影,怒火中烧道

    “厉星澜你告诉我,从前那些受人欺凌隐忍委屈的模样是不是都是装的你是不是一直在演戏,你到底想做什”

    拔高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雨师瑶走进他身旁,看到了他此刻手中正握着的东西。

    那是用鲛纱所织,边缘绣了一只似鸟非鸟图案的手帕。

    “这条手帕怎么会在你这里”

    雨师瑶的气焰不知为何突然小了几分。

    转过身来的厉星澜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浓睫垂下的阴影落在他带着淡淡乌青的眼下,消瘦的身躯里藏着隐忍的情绪。

    他将手帕递给雨师瑶看

    “这上面,绣的是春日里的莺,还是深海里的龙”

    雨师瑶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怔,方才跨入门前的满腔怒火更因他这一打岔而无处发泄。

    她上前夺过她的手帕,蹙眉答

    “自然是龙,我亲手绣的,我还不知道吗”

    得到确切答案的少年看上去愈发颓然,那双漂亮的长眸像一片一触即碎的琉璃,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原来我一直都爱错了人。”

    他抬眸望着愕然怔住的雨师瑶

    “那个雪夜,我在山中遇狼妖袭击,拼命救我,替我疗伤喂药,在我看不见时一直握着我手的人,我一直以为是春莺,她也从没有否认过。”

    雨师瑶当场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

    厉星澜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与悔恨。

    那双幽深瞳孔只望着她一个人,仿佛她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是失去便要溺死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师瑶,是我负了你。”

    雨师瑶的脑海被他这几句话搅得天翻地覆。

    她从没想过厉星澜原来会将她认成春莺,更没想过他是因此才会对春莺动心。

    当然,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厉星澜看她的目光前所未有。

    甚至他面对春莺时,都从未表露过如此为一个人神魂颠倒,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就算是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的表情。

    这也heihei不全是你的错,你又不知情,可春莺她明明从没救过你,她怎么能默认heihei

    想看松庭的觉醒后她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吗请记住的域名

    一股热气冲上雨师瑶的脑海,她想,原来如此,原来他并非是铁石心肠。

    是春莺骗了他,所以他才会爱错了人,才会不接受她对他的好。

    他只是被骗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春莺要个说法”

    雨师瑶带着一腔被贴身侍女背叛的怒火冲出了厉星澜的院子。

    待她走后,厉星澜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那些浓郁的深情逐渐淡去,化在他幽深晦暗的瞳孔深处。

    乌鸦妖在暗处现身

    “这个蠢笨的龙女竟然真的如此好哄,主人三两句她就又对主人死心塌地了。”

    厉星澜把玩着手里鲛纱所制的手帕道

    “女子便是如此好骗,明明是我的过错,但只要给她们之间制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矛盾,她们就会彼此怨怪,相互争斗,反倒会对我无比宽容。”

    “主人英明。”

    厉星澜垂眸瞧着那块手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窗外飞入一道传讯符,他才将手帕收入怀中。

    洞窟魔胎已被上清察觉,计划需提前

    厉星澜眉头微拧。

    濯缨与谢策玄赶到昆仑山时,并未第一时间去寻厉星澜,而是去见了春莺如今应该叫慕凰了。

    “如仙子所料,方才雨师瑶来找过我,质问了当初冒认救命恩人之事。”

    慕凰将方才发生的事跟濯缨简单说了一遍。

    自以为站在道德高地的雨师瑶气势汹汹地来向慕凰讨个说法,然而刚起了个头,就被慕凰反过来质问。

    “龙女问我为何要冒认您,这个问题不该问您自己吗”

    “若非当日您想将我嫁给乌鸦妖,您以为我想和厉星澜那个邪魔扯上关系”

    “而且,我不信厉星澜真的认不出当日救他的人是谁,哪怕眼睛看不见,声音、气息这些真的一个都分辨不出来吗

    “说不定他就是装的,故意冷落龙女,只是为了让龙女对他更加执著,更容易操控您,您好好想想吧”

    雨师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那现在厉星澜和雨师瑶人呢”

    “不见了,”慕凰有些尴尬,“对不起,仙子明明传讯让我提醒昆仑山提高警戒,可还是让他们”

    谢策玄摆摆手

    “他们俩一个西海龙女,一个魔头转世,昆仑山弟子虽然修行术法,但终归是凡人,拦不住也是正常的。”

    濯缨也并未纠结这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厉星澜,他从昆仑山消失之后,会去何处藏身”

    慕凰很是机灵,听了濯缨的话风,便立刻小跑去请来了善堪舆测

    绘之术的师兄。

    那弟子很快便抱着一张巨大的大雍国地图而来。

    大幅地图如地毯般在内室摊开,谢策玄以指为笔,隔空圈出了漆镜河的位置。

    “来之前师父同我提过,厉星澜作为玄澜魔君的转世,他体内魔君魂魄一旦觉醒,就会爆发出极强的魔息,但上清天宫却一直未曾察觉。

    “师父猜测,他是为了隐藏自己,才将魔息转换成魔胎,这样既可以制造更多魔族来保护他,也可以在不被仙人察觉的情况下寻找他的肉身。

    “魔君魂魄的魔息强大,他孕育魔胎的地方很可能不止一处。”

    濯缨很快明白了状况

    “所以,昭烨神君他们负责消灭魔胎,而我们则负责追踪厉星澜的下落,并找到所有的魔胎位置”

    谢策玄颔首“没错。”

    看了一眼紧贴着濯缨身旁的天犬,谢策玄蹲下摸了摸这只威风凛凛的天犬。

    “哟,这就是督察府养的天犬呀,也不知道是天犬的鼻子灵,还是我们天王殿的草木皆兵的追踪术更厉害嘶痛痛痛你咬我做什么松口”

    天犬紧咬着谢策玄的手不松口,俨然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

    他知道这个叫谢策玄的少武神。

    清源神君经常提起他,说他时常违反天规,屡犯屡罚,死不悔改这种视天规为无物的刺头,他身为督察府天犬绝不会轻饶

    “好了,别闹了。”

    濯缨摸了摸天犬的脑袋,方才还凶巴巴的天犬顿时安分许多,只是仍然用不善的目光紧盯着谢策玄。

    见天犬乖巧地用脑袋蹭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谢策玄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这狗见人下菜碟是吧

    “时间紧迫,拖延不得。”濯缨道,“既然他们已不在昆仑山,我们也该出发了。”

    “等等”

    谢策玄拉住她。

    “出发之前,有件事得先商议好。”

    自从雨师瑶被西海龙母送给濯缨当仆人之后,这两人朝夕相处,虽然雨师瑶有时候是挺蠢笨的,但谢策玄也知道,她蠢归蠢,倒也不至于该死。

    “我知道你解除主仆契放雨师瑶离开,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但如果雨师瑶在关键时刻昏了头非得护着厉星澜,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你总得跟我通个气吧。”

    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真不一定能顾得上救她。

    濯缨定定看着他,她发现谢策玄虽然有时候看上去脑子像是根本不转,但有的时候,又还在某些地方挺敏锐的。

    她忽而一笑

    “若连邪魔都护,与同党何异自然是该杀就杀。”

    而且

    雨师瑶护着厉星澜就对了。

    濯缨还怕她太怕死,不敢护他,这才是枉费她将她放走的用意。

    “不过我有个请求,如果真到了要杀雨师瑶的地步,我希望是由我来动手。”

    谢策

    玄眉梢微挑,眸色中似有几分疑惑。

    要真杀了,他身为少武神奉命诛杀邪魔,是秉公处置,自然无事,但她来动手的话,要如何同西海龙母交代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最终没有问出口。

    她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理由。

    “行。”

    听到谢策玄这干脆利落的回答,濯缨那双乌黑眼瞳愈发深沉。

    “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

    谢策玄直视前方,回眸朝她看了一眼。

    “不过,我劝你也别想太多,那么小一个脑袋,整日琢磨来琢磨去,累不累啊,都跟你说了天塌下来有上面的上神顶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明明只是寻常几句话,却让濯缨莫名觉得心头一轻。

    像是一阵风吹开了她心底某处的尘埃,将她那些藏匿在阴暗处的情绪用力抖开。

    濯缨默然片刻,再开口时,连语调也比平日轻快几分。

    “人不动脑还叫人吗”

    她俯身摸了摸天犬的脑袋。

    “就连小狗也分聪明小狗和笨蛋小狗呢,对吧”

    谢策玄很赞同这点

    “确实,清源神君的这只不知好歹的天犬就是笨的那种,实在是太笨了,实在不会教不如送来我们天王殿,我替他教算了”

    正在仔细追踪的天犬竖起耳朵,冲谢策玄凶狠龇牙。

    他刚想用脚把这只天犬从他脚边扒拉开,垂眸便见云端上的雪衣少女唇边噙笑,双眸似乎在看那只天犬,又好像在看别的东西。

    那双眼似有晚星摇曳,如易碎琉璃,漂亮得令人忍不住屏息。

    谢策玄挪开视线。

    啧,就那么喜欢这只破狗吗

    与此同时,荒海鲛宫内张灯结彩,红绸在海水中飘飘荡荡,四处弥漫着婚宴的喜庆氛围。

    这是这个月来的,荒海的第二桩喜事。

    昭粹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外,看着迎亲的虾兵蟹将吹奏着海底仙乐,带着即将入住少君府的锦鲤族郡主浩浩荡荡而来。

    饶是海水再冷,也冷不过她此刻的心情。

    一个月前,她与沉邺完婚,因为荒海君上如今病重,两人大婚并未大操大办。

    昭粹虽有些小小的不满,但到了新婚那一日,两人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这一点小小的不满也烟消云散。

    形式有什么要紧的呢要紧的是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那时的昭粹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这样的幸福只持续了半个月。

    “少君,事态紧迫,没有时间再给我们来调查影响荒海水质的原因了,必须想办法净化海域,否则荒海灭族之祸近在咫尺”

    那一日偶然听见沉邺与臣下议事,昭粹这才得知,荒海最近出了大事。

    有

    不知来源的魔息流入了荒海。

    起先,只是令荒海的一些水生植物枯萎凋敝,到后来就连仙族自己也开始有了异状。

    呼吸艰难,皮肤生疮,鲛人褪鳞,蚌精张壳。

    荒海仙族皆人心惶惶,已经有许多部族开始商议要不要搬迁至其他海域生存。

    但其他东西南北四海听闻此事后,竟设下了海水结界,阻断了与荒海的来往,只送来了一些食物聊表心意,便撒手不管了。

    荒海派出无数仙族调查,用尽了法宝,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必须借得南海的杨枝净水瓶,才能解除荒海此次危机。

    并且,由于他们至今还没查到污染的源头,这就意味着借走杨枝净水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查明真相前,这南海宝物都要一直留在荒海。

    无缘无故,南海凭什么把这么重要的宝物一直借给荒海

    沉邺思索许久,对昭粹道

    “杨枝净水瓶是南海锦鲤族掌管的宝物,锦鲤族族长之女对我钟情多年,昭粹,为了荒海,我恐怕不得不娶她。”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场婚礼。

    外面仙乐袅袅,红绸挂满整个鲛宫,声势之大,可比她这个少君夫人大婚一日还要热闹。

    昭粹想,这是能挽救荒海的一场婚宴,再如何盛大,都是应该的。

    那么她呢

    当初的她,也是带着上千宫观的信仰之力来到荒海,荒海朝中每一个排得上号的仙人,身上的仙力都有她一份功劳。

    可现在,他们都围在少君府的前厅,恭贺着另一个人成为少君沉邺的如夫人。

    “夫人,外面海水凄寒,还请公主小心贵体,回寝殿取暖吧。”

    “不。”

    昭粹霍然起身,有一滴泪从她眼里落下,她擦掉眼泪,正色道

    “我要去调查污染荒海的魔息。”

    侍女一怔,忙道“夫人三思您不能离开荒海,而且这魔息实在可怕,荒海已经有无数百姓遭难,少君若是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昭粹赌气道,“今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难道他还有空管我吗”

    昭粹不再理会她的劝阻,径直离开了少君府。

    这些魔息在杨枝净水瓶的净化下,已经在逐渐消退,就算有,对人族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昭粹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她并没有离开荒海海域,而是循着水流中的魔息,朝着昆仑山的方向而行。

    昆仑山。

    那是前世唯一一个与归墟魔族有所牵连的地方。

    昭粹只恨自己前世对外界之事关心得太少,她只知道前世至微圣人出关诛灭了出现在昆仑山的魔族,却不知道其中内情如何。

    但现在,这就是唯一的线索。

    若她能找到解决之法,那么,那位锦鲤族郡主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沉邺一定会赶走她,那她就仍然会是少君府唯一的夫人。

    凭着这个信念,昭粹以那一点微薄仙力,穿行在冰冷的海水中。

    也不知她是运气好,还是她与濯缨冥冥之中有几分血缘上的感应,循着水中魔息一路寻来的昭粹,竟真的遇见了正与魔胎交战的濯缨和谢策玄。

    没错,交战。

    在厉星澜的催化下,魔胎吸足了魔息,提前孕育出了魔将,阻拦着他们前进的脚步。

    “绝对没错,我们离厉星澜越来越近了。”

    谢策玄握紧长剑,咬牙逼退眼前个头巨大的魔将。

    这些魔将非人非妖,并无心智,但却天生为了战斗而生,周身魔息如黑火般无声燃烧,灼热滚烫,随手便能将一颗千年古树连根拔起,舞得猎猎生风。

    并且这样的魔将不只一个。

    雷霆都司天兵三百五十九人,皆陷入了苦战。

    谢策玄冲锋在前,周身紫雷包裹,高高束起的马尾与抹额系带在飓风中乱飞,压沉眉眼在碎发下显得愈发戾气四溢。

    这些魔将,还在吸取天地间的五行清气。

    仙人下凡本就会折损许多仙力,现在这些魔将还想抽空清气,真是歹毒至极。

    铮

    谢策玄稍一分神,便听耳旁擦过弓矢破空之声。

    一只仙力凝成的箭矢正中眼前魔将的眉心,那魔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一只箭除掉,但只需要这一瞬的僵硬

    他以长剑没入泥土三寸,深吸一口气,凝气结印,缓声吐出五个字

    “五雷术,落雷。”

    以剑为圆心,雷鸣轰然炸开,隐藏在水中的昭粹差点被这乱流卷走,待她抓住水草平稳下来后再一看

    密密麻麻的落雷从天而降,密不透风地将他周围数十只魔将笼罩,然后伴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怒雷

    轰隆隆

    浑身冒着黑火的魔将如碎石轰然炸得粉碎

    站在他身后高出的濯缨,将眼前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免在心中感叹一声

    不愧是武神出身,如果要直面这种碾压性的实力,恐怕寻常计谋根本无用。

    她回过神来,直视着前方洞窟。

    “他们逃了。”

    谢策玄微微喘息,方才耗费的大量仙力并非使他疲惫,反而令他越战越兴奋。

    “好,我去杀”

    濯缨忍不住提醒

    “记住我之前的话。”

    谢策玄这才稍稍从战斗中的兴奋感抽出心神,想了想,颔首

    “知道了,最后一击留给你来你这个要求其实真的挺无理的你知道吗”

    “知道,所以呢”

    谢策玄无语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转身继续追了上去。

    汝愣着做什么,快追快追

    濯缨手里的落日弓也兴奋了起来。

    他随前主作战时,这世间还稍有这样的魔将行走人间,落日弓骤然见到这样天生就是为了战

    斗而生的魔将,激动得要命。

    吾赐予汝使用吾的权利,快点追上去,吾要把他们都杀了

    濯缨低低咳了两声

    “不急,我缓一缓。”

    操控落日弓耗费的仙力太大,她的每一箭都要斟酌,且射出去的每一箭都会耗费她极大的体力。

    为了确保下一箭的威力,濯缨必须缓一缓。

    落日弓的器灵急得就差满地打滚求她用它了,但濯缨依然不疾不徐地跟在后方。

    在谢策玄绕至厉星澜与雨师瑶前方的同时,濯缨也带着其他雷霆都司的天兵在后方包围了他们。

    “厉星澜现在应该很虚弱,你若能将他抓出来,还能算你将功折罪。”

    濯缨对着藏身在一处峡谷内的雨师瑶道。

    “出来,否则你想陪他去死吗”

    藏身暗处的雨师瑶怕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方才她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少武神轻轻松松地就将那些巨人般的魔将砸得七零八碎。

    还有那些天兵,和赤水濯缨就站在峡谷上方,他们若想逃跑,分分钟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厉星澜已经无路可逃了。

    雨师瑶扶着因为催化魔胎而掏空力量的厉星澜,她的手指冰冷,却试图焐热更加冰冷的厉星澜。

    “星澜,你听我说,我会替你求情,我会劝我娘亲,整个西海,都会替你求情,你不要再逃了,跟他们回去还有一线生机,继续逃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厉星澜面色苍白如纸,闻言轻笑

    “阿瑶,你说的一线生机,指的是被他们继续关起来,永生永世受折磨吗”

    “可你犯了错,就得受罚啊。”

    温热的眼泪落在厉星澜的手背上,他垂眸看着那些眼泪。

    “那我们呢”少年轻声道,“你不想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

    雨师瑶没有说话。

    那枚沾了血的长命锁就在她怀中,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

    她喜欢眼前这个少年,怜惜他受尽苦楚的隐忍模样,心疼他在污泥中挣扎求生的倔强,她想要拯救他,可是

    她该如何拯救手里满是鲜血的他

    “可是星澜,你杀了人。”

    雨师瑶哭着取出那枚长命锁。

    “是我救下的你,你杀了人,就等于我也杀了人,你明白吗”

    厉星澜看着那枚长命锁,他微蹙眉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我这一世只杀了这一个人。”

    他抓着她的手,目光坚定地对她道

    “你信我,除了他之外,我再没杀过其他人,只有这一个,我保证,我今后绝不会再杀无辜的人”

    雨师瑶难受极了。

    “星澜,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她看过那个母亲的眼泪,她见过那个小男孩的妹妹递给她的馍馍,她没有办法忘掉。

    “但是”

    峡谷外的濯缨等了好一会儿,正当她和谢策玄的耐心都要耗尽时,藏身其中的两人终于走了出来。

    “不要动。”

    重叠的身影逐渐清晰,谢策玄眯了眯眼,果然,他就知道厉星澜会挟持雨师瑶作为最后的挡箭牌。

    “死到临头,还要拿一个女孩子的命来换你的命,你这魔君当得未免也太下贱了一点吧。”

    谢策玄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格外刺耳,厉星澜神色微凝。

    “都退下,否则我就杀了她。”

    预想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厉星澜只听远处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

    “那就杀吧。”

    峡谷风急,离在高处的身影仙姿俊逸,恍若神女临世,然而落在雨师瑶和厉星澜的眼中,却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幽冥来的夺命罗刹。

    雨师瑶也完全没有料到,呆愣愣地看着濯缨。

    赤水濯缨这个人虽然看着清冷无情,但内里却并非是个无情之人,她以为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己去死的。

    厉星澜嗓音里染了几分紧张

    “你说什么这可是西海龙母的独女,你若害死了她,你以为你一个质子,上清天宫会保你他们只会将你推给西海抵罪”

    “那就试试看吧。”

    濯缨完全没有按厉星澜的预设行动,箭矢刹那离弦而出,直逼厉星澜而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厉星澜清楚地看到那只箭矢瞄准了他的头颅,她的射艺实在精准,分毫都不会伤到雨师瑶。

    雨师瑶想也不想,立刻回头“快跑”

    原来她根本不是被厉星澜挟持,而是主动让他挟持自己,以换取逃跑的机会

    可是

    就在她喊出声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她的表情一片空白。

    视线之中,唯有那只箭矢朝着自己的心脏而来。

    而这只箭的目标,原本不是她。

    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向了这只箭。

    是厉星澜。

    他将她推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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