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小说:师尊有个秘密 作者:猫说午后
    不及她多想,右小腿却传来剧烈的疼,即便冻僵也掩盖不了的疼。

    她低头一看,正见缝着补丁,已看不出颜色棉裤上,烂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一条手掌般长度的伤横陈在腿上,伤口上的血已凝固,但时不时,还会渗出一些鲜血来,连着沾上的雪黏在伤口附近。

    记忆这才迟迟涌入脑海,她这才记起,她叫傅缘悲,今年十岁。

    前两日,齐兵突袭了他们的村落,她和爹娘躲在家中,听着外头齐人如恶魔般的嬉笑,还有邻里的惨叫,孩童的哭声。

    齐兵一直没有进他们的家门,她战战兢兢,本以为能和爹娘躲过一劫,怎料,他们却听见屋外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没过多久,耳畔“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的房屋被马匹拉塌,爹娘被梁木砸伤,她惊惶失措,待眼前的一切震荡停下来时,她已被爹娘护在身下,被埋在废墟里。

    为了叫她活着,爹娘一直顶着横梁,可足足两日,都没人来救他们,素日来往的乡亲们,也都没有半点动静。

    爹娘最后支撑不下去,又怕自己死后,她也被砸死,他们便用碎裂的木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给她撑起一方天地。

    前日晚上,娘告诉她,魏大人出使北齐,被囚蒲与。

    他是使臣,齐人敢囚他,却不敢杀他,叫她一旦出去,一定要去蒲与找魏大人,找到他,她兴许还能活,兴许还有机会,跟着魏大人回到退守南方的故国。

    娘说南方是自己的国,回到故国,就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担惊受怕,在齐人眼里,汉人甚至不如他们圈养的牛马。

    昨日早上她在娘亲怀里醒来,爹不在身边,困了他们两日的废墟,已被掘开一个洞,而娘亲

    傅缘悲眼中落下泪来,娘亲身子已经僵硬,可她到死,那根她捡来支撑身体的木棍,都抵在她的胸口,为她撑起一方庇护之所。

    看着身边的娘亲,心似刀剜一般的疼,可她不敢哭,怕哭声引来齐人。

    傅缘悲默默擦去眼泪,从掘开的洞中爬了出来。在洞旁,她见到了倒在一旁的爹爹,爹爹枕着一堆杂草,身子也硬了,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根本看不到指甲。

    眼泪疯了般往下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爹娘再也不会睁眼,她会像村里那些吃百家饭的孤儿一般,没爹没娘。

    她多想永远躺在娘亲怀里,可回头看到的便是娘亲胸前抵木棍的坐姿,还有爹爹血肉模糊的手,她心间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爹娘拼了命地想让她活,甚至昨晚没有让她听到半点声响。

    她得听爹娘的话,去蒲与找魏大人

    但房屋倒塌时,她的腿也伤了,她便捡起一根木棍支撑着,从村子的废墟里,翻出不知是谁的棉衣穿上,又翻出些食物,拍干净上头的冰雪碴子,贴身带上。

    叩别爹娘后,她便拄着木棍,按照娘亲指的方向,往蒲与而去。

    回忆迟迟涌入脑海,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离开爹娘后,她已经走了两天一夜。

    腿疼,现在脚底也疼,还很困。傅缘悲看了看包里剩下的食物,见只剩六个贴饼,食物已经不多,便忍着身上的痛和冷,继续赶路。

    不敢走大路,怕遇上齐兵,她一直在偏僻的小路走。

    这般偏僻的小路,一路上,她看到好多身着汉人服饰的尸身,被丢弃在山根下,土坑里。以前她会怕,可后来娘亲说,死去的汉人,都是他们的家人,叫她不要怕,他们的神魂,会保佑她。

    纵然不怕,可心间的酸涩却愈发浓郁,似乎一路走来,她眼里都弥漫着泪水。

    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抢夺别人的土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夜里更冷,她好像找个地方睡觉,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却忽见不远处驶来一架牛车,她正欲躲起来,却发觉坐在牛车前的大伯,身着汉人服侍,身后拉着一车稻草。

    傅缘悲面露喜色,路上没什么人,那大伯自是也看到了她,见她亦是汉人服饰,忙驾车来到她跟前,停车下来,打量她几眼,关怀问道“孩子,你怎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爹娘呢”

    傅缘悲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大伯听罢,满脸的唏嘘和无奈,眼底还透着悲愤和憎恨。

    良久,大伯伸手拍拍傅缘悲的后脑勺,对她道“我便是要去蒲与,送草料过去,可以带你一程。”

    傅缘悲感激不已,行礼道谢,于是大伯将她藏在自己马车的稻草中,往蒲与而去。

    傅缘悲在温暖的稻草窝里,睡了个安稳的觉,不知过了多久,被大伯叫醒。大伯对她道“前面齐人设了卡子查验,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大伯给她指了绕开卡子的小路,又详细跟她说了魏大人在蒲与的住处。

    临别之际,大伯叹息道“朝廷被打怕了,失了血性,齐人愈发猖狂,根本瞧不上南边的朝廷。如今魏大人被囚蒲与,自身难保,能不能救你,且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大伯抿唇凝望她的面孔,眼里透出浓郁的怜悯,似是想再为她做些什么,可终是重叹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傅缘悲按照大伯指的路,终于进了蒲与,蒲与没有围城,她很快就找到了魏大人的住所。

    是一间比她家还破的茅草屋,但外头有个篱笆庭院,院门处守着两个齐人士兵。

    傅缘悲怕极了齐兵,他们屠戮时的疯狂,早已是她日以继夜的梦魇。但她得去找魏大人,找到他,她才能活

    傅缘悲眼前出现爹娘的身影,终是鼓起勇气,趁那两个士兵不注意,拽开篱笆便往里钻。

    可院子就那么大,她拽动篱笆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齐兵,两个齐兵立时拉开门冲进来,厉声吼道“哪来的兔崽子”

    见傅缘悲身着汉人服饰,那齐兵说话间便已抽出了腰间的刀,傅缘悲眼前复又浮现齐兵闯进村子的画面,心间惊惧不已,慌

    神哭嚎“魏大人魏大人救我”

    话音刚落,她便见一名身披玄色斗篷的少年,拉开门大步冲了出来。他几步上前,便挡在了齐兵的刀前,抬手将她推了身后,厉声道“住手”

    傅缘悲躲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的斗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齐兵。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似停滞般,忽地慢了下来。

    耳畔风声停了,便是连齐兵刀柄上,原本乱甩的刀穗,竟然都跟着慢了下来,下落的速度近乎凝固。

    傅缘悲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得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可就在这样的停滞中,她心间的惊惧和慌乱,却逐渐被抚平,心好似也终于慢了下来,被惊吓占据的思绪,这才开始重新运转。

    二个月前,魏大人出使北齐的消息传入村落,人人面带欢喜,逢人便说。

    他们都说,魏大人十六岁中状元,官拜从五品御史少卿,他一入朝,便一直主战反攻北方,夺回失地。

    如今魏大人才十八岁,便被皇帝破格提拔正二品礼部尚书,代表大梁出使北齐,他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想来这次,必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念及这些话,傅缘悲忽然很想知道,这位年仅十八岁,便出使北齐的魏大人,到底是何模样。

    傅缘悲缓缓抬头,看向魏大人的侧脸,不似方才匆匆一瞥,她终于有时间凝望。

    只这一眼,傅缘悲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一尘不染之人,他面庞白皙,衣着似画上的世家公子,便是连推着她肩头的那只手,都骨节分明,修长夺眼。

    那一瞬,傅缘悲忽然想,他不该住在这样的破草屋里,他该住在白玉雕琢的宫殿里。

    傅缘悲正想着,耳畔的风声却忽然回来,周围的一切再次如常。

    傅缘悲一惊,复又警惕起来,一把攥住了魏大人的斗篷,死盯着那两个齐兵,跟着便听其中一个齐兵,对魏大人道“让开”

    傅缘悲被吓得身子一颤,忙含着祈求的目光看向魏大人,生怕他也害怕,不管自己。

    可是没想到,他不仅不怕,反而又上前半步,对那两个齐兵道“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幼童而已,二位何须放在心上”

    那齐兵对魏大人无半分敬意,但他又深知魏怀章是使臣,杀多少滞留北境的汉人都行,唯独魏怀章杀不得。

    见魏怀章坚决护着傅缘悲,在汉人跟前作威作福久了的齐兵,多少有些不适应这般难以做主的感觉,反而激起他心间的胜负欲。

    但碍于魏怀章,没法动手。

    思量片刻后,那齐兵忽地一笑,抬起刀剑指着魏怀章的眉心,对他道“上头正愁没法子收拾你,你却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刃上来。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你选一个。”

    纵然魏怀章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但眸色间丝毫没有惧意,身上透着一份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齐兵,丝毫没有退让之

    意。

    魏怀章的目光,从那齐兵面上淡淡瞥过,视他为无物。

    他转身看向傅缘悲,双手捏在她的肩,在她面前半蹲下,他身上玄墨般的大氅,铺落在身后的雪地里。

    傅缘悲轻咬着下唇,看魏大人在自己面前半蹲下,不似面对齐兵时的淡漠,魏大人望向她时,眼里神色极是温和,唇边笑意暖如春煦。

    他对傅缘悲道“别怕,你叫什么爹娘在何处又为何来此”

    傅缘悲心间仍存着齐兵带来的恐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声音却细弱蚊声“我叫傅缘悲,爹娘死了,娘叫我来找你,娘说只要找到你,我就能活”

    说到“活”字时,傅缘悲声音忽地颤抖,瞬间红了眼眶,双唇也深深抿起,眼泪大颗滚落。

    看着眼前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在生死间挣扎,一阵强烈的心酸,涌上魏怀章心头,揪得他的心阵阵生疼。

    初入北境的那日,便有汉人前来追车,问他朝廷何时反攻,他们已然受不住齐人的欺辱。

    那日,他望着那一双双满怀期盼的眼睛,第一次感觉那么内疚。

    他当真做不到同他们说真话,只好佯装车马太快,未及回答。

    那几个汉人仍是高兴地在车外喊,他的到来,是北境所有汉人的希望,求他一定要救他们于水火。

    可他无力承担北境汉人的希望。

    他自十六岁入朝,主战两年,频频惹皇帝盛怒,可两年后的现在,皇帝骤然提拔他,却是叫他一个主战派前来议和。

    他明白,这是皇帝给他的教训,亦是主和派对主战派的羞辱。

    这位小姑娘的娘亲亦将他视作希望,临死之际,还叫小姑娘来找他,可他实在是愧对这无数颗对他寄予厚望的心。

    傅缘悲见他久久不语,心复又揪了起来,她虽年纪小,却早已深切地体会到,若想在战乱中活下来有多难。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救我是不是很为难魏大人”询问的同时,眼里希望黯淡下来。

    魏怀章思绪这才归位,他伸手轻拍傅缘悲冰凉的小脸,以示安慰,笑着哄道“不难,别怕。”

    傅缘悲眼里,这才重新燃起希望,望着魏怀章的眼神,像极了溺水之人,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齐兵见魏怀章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旁若无人地同这兔崽子说话,着实气不打一处来,连连道“好好好,魏大人当真是好胆识。”

    魏怀章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高山般立在傅缘悲面前。

    他直视那齐兵的眼睛,坦然道“倒也不必选,你要杀她,先杀我便是。”

    “你”

    那齐兵指着魏怀章的鼻尖,气得手抖,可只生气有什么用魏怀章杀不得,他犟在这里,那小兔崽子便也杀不掉。

    可就这么如他们所愿,他可不愿意毕竟习惯了如神明般主宰汉人生死命运的生活。

    那齐兵同

    魏怀章对峙片刻,忽地厉声道“来人收了魏大人屋里吃食和水从今日,每日只给他们半个馒头,一碗水”

    说罢,那齐兵看向魏怀章的眼里,充满得意与挑衅,笑着道过上几日,且看魏大人是不是还有这身硬骨头”

    不多时,魏怀章的篱笆小院里,便闯进来二四个齐兵,冲进屋里,将所有食物和水都搬了出来,便是连傅缘悲身上仅剩的四个贴饼也夺了去。

    傅缘悲今日流了很多眼泪,但此时,面对齐兵的抢夺,即便她怕极了,却紧咬着唇,强忍着,硬是没叫自己掉下一滴眼泪。魏大人有骨气,她也要有骨气。

    留下门外的看守后,齐兵扬长而去,院中只剩下傅缘悲和魏怀章。

    傅缘悲这才看向魏怀章,问道“魏大人,我们会死吗”

    魏怀章低头看她,冲她一笑,道“你不会”

    说罢这二个字,魏怀章眼底闪过一丝歉疚,跟着缓声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傅缘悲心里藏了几日的恐惧,这时才烟消云散,她松开一直揪着的魏怀章的衣摆,规矩行礼下拜“阿瑾多谢魏大人救命之恩。”

    魏怀章展颜一笑,神色间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年,本该有的朝气。

    魏怀章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看了看她身上的破棉袄,脱下自己大氅给她裹上,问道“你小名叫阿瑾”

    傅缘悲点点头,魏怀章接着问道“你几岁了”

    “十岁,快十一岁了。”傅缘悲答道。

    魏怀章点点头,见她语气生涩,眼底恐惧还未散去,在他面前又规规矩矩,便想着叫她精神放松些,便道“看来我只长你八岁,你可以叫我魏哥哥。”

    这一瞬,傅缘悲忽觉眼前这位如玉般高贵的人,离她没有那么远了。

    虽然她心里很感谢魏大人的救命之恩,可她这是第一次见魏大人,这声魏哥哥她叫不出口,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只点点头,回应道“嗯。”

    魏怀章冲她一笑,帮她扶着身上过于大的大氅,对她道“先进屋,屋里还有些药,给你处理下腿伤和脚伤。”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进门只一张桌椅,左边是土炕,右边是灶台,灶台旁还有一张简陋的罗汉床,上头铺着一张草席。

    茅草屋四处漏风,也没有炭火,屋里除了避风,没比外头暖多少。

    魏怀章让她坐在椅子上,取了药,半蹲在她身边,小心给她处理伤口。

    傅缘悲不敢多说话,只悄悄看着他,疼也不敢吱声。

    魏怀章感觉她腿往后缩了下,便知是疼,抬眼看了看她,宽慰道“好在是冬天,上过药,伤很快便能好。”

    傅缘悲点了点头“嗯。”

    帮她处理过伤口后,魏怀章便安排她上榻休息,没什么能取暖的东西,便将能给她盖的都给了她。

    而他自己,则坐在方才傅缘悲坐过的椅子上,侧首支着头,久久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傅缘悲一路兼程,一时累及,很快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肚子饿醒。

    醒来时,见魏大人坐在灶台那边,铺着草席的罗汉床上,身边点着油灯,手里翻着一本书。

    她同魏大人不熟,也不敢多说话,见外面天已黑,便舔了舔唇,又睡了下去,睡吧,睡着就感觉不到饿了。

    这一日,齐兵没有送来吃食。

    第二日白天,齐兵也没有送来吃食。

    傅缘悲又渴又饿,便偷偷推开窗户,趁外头的齐兵不注意,掰了两根茅草上结成的冰溜子下来,躲在屋里偷偷抿。

    她偷偷看了看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魏大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冰,犹豫了下,但还是没有给魏大人分。

    他是大人,想来他会自己掰。

    魏大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基本每日只在给她换药时,会跟她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他就坐在进门处的椅子上出神,有时会趴在桌上眠一眠。

    她怕惹魏大人不高兴,会赶走她,所以也不怎么敢多说话,只有魏大人跟她说话时,她才答话。

    直到这日傍晚时分,齐兵才进来,在桌上扔下半个馒头,又放下一碗水。

    动作粗鲁,碗里的水洒了不少在桌上。

    待齐兵一离开,傅缘悲立马跑上前,小心取开碗,低头将倒在桌上的水一口吸尽。

    她这才想起魏大人,转头看向他,见他也正瞧着自己,立时便有些局促。

    她又饿又渴,竟是忘了请魏大人先喝,傅缘悲觑他一眼,便低下头去,说道“我、我太渴了”

    谁知魏大人并未责怪,反而是将水碗和那半个馒头都推给她,并道“都是你的。”

    傅缘悲一惊,问道“你不饿吗”

    魏怀章抿唇一笑,冲她挑眉道“大人不会饿。”

    这话爹娘也说过,傅缘悲便信以为真,她也好想快些长大,这样就不用挨饿了。傅缘悲饿极了,点点头,便将那半个馒头就着水一起吃了。

    饿了两天,这半个馒头根本不顶事,但好歹比没吃的要好。吃过东西,魏大人又帮她的伤口上了药,她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吃食仍是傍晚送来,魏大人照旧都给了她。而他自己,依旧什么也没有吃,只是跟她说,她睡着时,他融了雪喝过了。

    第四日,仍是如此她明显感觉魏大人脸颊凹陷了下去。

    直到第五日,魏大人清晨从罗汉床上醒来,准备起身给她换药,怎知他没走几步,整个人却直直倒了下去过去,撞翻桌子,摔在地上。

    傅缘悲一惊,连忙翻身下榻,急忙要去扶魏大人。可外头的齐兵听到动静也朝屋里赶来,未进屋便骂道“你们弄什么幺蛾子”

    一听齐兵这么凶的声音,傅缘悲惊恐不已,心中只剩下恐惧,哪里还有魏大人。她撇下魏怀章,转身躲在了角落的水缸旁。

    齐兵推门进来,寒风也跟着卷了进来,傅缘悲瑟缩在水缸投下的阴影里,紧紧盯着他

    们。

    两个齐兵一见魏怀章倒在地上,忙伸脚踢他,喊道“装病也不可能放你回去,你装什么装”

    可魏怀章却没有任何动静,两个齐兵围着魏怀章看了半天,语气终于有了些慌乱,一人道“好像不是装的。”

    “他不会死了吧”话音落,两个齐兵明显一惊,忙伸手去探他鼻息,探过后那人忙道“快请大夫,气息很弱”

    傅缘悲听得此话入耳,眼眶中再次盈满泪水,魏大人若是死了,她是不是也要死了她很想去看看魏大人,可齐兵在,她不敢出去。

    两个齐兵,一人看护魏怀章,另一人忙去请大夫,显然,魏怀章此时的情况,根本叫他们无暇顾及傅缘悲。

    不多时,那名齐兵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青年进来。

    那青年看起来二十二四的模样,眉眼生得温和,身形和魏大人一样,都很瘦,但都不显单薄。

    青年亦身着汉人服饰,是个汉人大夫。

    青年来后,二人合力将魏怀章抬上床,大夫便忙探脉息,片刻后,大夫道“这是饿的已有五日滴水未进他若是再不吃东西,撑不过两天。”

    傅缘悲闻言愣住,魏大人和爹娘不是都说,大人不会饿吗莫非这话是假的吗

    既然魏大人也会饿,那他为什么不吃东西,而是将所有吃的都给她

    其中一齐兵听罢后,语气间明显有了些惊讶,自问道“他居然把吃的都给了那丫头”

    大夫轻叹一声,他是汉人,齐人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拿出针包,在魏怀章人中处拿银针轻轻一扎,不多时,魏怀章便转醒过来。

    他刚醒,其中一齐兵便质问道“你疯了真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的命。”

    魏怀章的命,可比那丫头值钱多了他以为,他们每日只给半个馒头,两个人会分着吃,多少能挺一阵子,也会受不少罪,魏怀章终会低头,但没想到,他骨头当真如此硬。

    魏怀章不做理会,只问“她人呢”声音虚弱至极。

    齐兵道“好着呢,没杀。”

    魏怀章看了两名齐兵一眼,伸手扶住大夫的手臂,坐起身来,即便已是虚弱至极,但在齐兵面前,他仍是坐得端正。

    其中一名齐兵,命人端来热乎饭菜,扔在魏怀章身边,对他道“吃,你不能死。”

    饭菜冒着蒸腾的热气,屋里霎时满是饭菜飘香,傅缘悲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只是她没想到,面对如此香甜的饭菜,魏怀章一眼未看,只道“除非你们承诺,永远不再为难她。”

    说罢,魏怀章闭上了眼睛,再不理旁人说辞,他确实也没力气再多说一字。

    看着他这副模样,两名齐兵着实气不打一处来,气了半晌后,其中一名道“行,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什么时候吃,我就什么时候走。”

    说罢,那齐兵赶走大夫和同僚,自己勾了条凳子过来,坐在了魏怀章面前,傅缘悲也只好接着瑟缩

    在水缸旁的阴影里,不敢出去。

    一整日的时间,魏大人一动未动,那齐兵却坐立难安,一会坐,一会走动,一会骂人,一会求人。

    但无论他做什么,魏大人都不作理会。

    魏怀章就这般枯坐了一日,傅缘悲便也在角落里,就这样看了他一日。

    傅缘悲眼前出现初识之日,他温和笑着跟自己说“不难,放心”时的模样,他笑得那般松快,她当时便放下了心。

    可直到此时她才知晓,原来魏大人要救她,根本不容易,反而很难,很难很难,难到他要以命相搏

    爹娘之外,他是第一个,为了让她活着,拿自己命来换的人。

    天黑下来已经很久,那名齐兵终于熬不住,他起身,端起已经凉掉的饭菜,放在魏怀章面前。

    只是这次,他的动作很稳,不再粗鲁,他瞪了魏怀章一眼,似嘲讽,似无奈般对他道“魏大人,佩服,我明早就去找上头的人,你快吃吧。”

    说罢,那齐兵拉开门离去。

    齐兵走后,傅缘悲这才从水缸后爬了出来,双腿早就发酸僵硬,她缓了缓,朝魏怀章走去。

    来到魏怀章身边,也不知为何,今晨还格外诱人的饭菜,此刻她居然不馋了。

    傅缘悲拿勺子舀起一勺米饭,一手凌空托着,送到魏怀章泛白又干的起皮的嘴边,开口道“魏哥哥,你吃些吧。”

    一日未开口说话,再兼许久未喝水,她的声音很是干涩。

    五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到魏怀章身边,也是第一次开口叫他魏哥哥。

    一日未睁眼的魏怀章,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看向傅缘悲,还是冲她温柔笑笑,缓缓摇了摇头。

    傅缘悲终是难忍泪意,红着眼眶,带着哭腔道“可是再不吃,你会死。”

    魏怀章开口道“在没拿到齐人承诺之前,我若吃了,你会死。”

    傅缘悲没有放下喂饭的手,只问道“若他们不答应呢你真的就要饿死自己吗”

    魏怀章闻言一笑,点头道“对。”

    “为什么”明明只认识五日,她连掰碎冰的时候,都没有分给他,他为什么要舍命救她

    魏怀章眼底闪过浓郁的愧疚,无奈,喃喃道“若我连一名孤女都救不了,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傅缘悲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只听出,魏哥哥救她的决心。

    今日之前,魏哥哥于她而言,是救命恩人,亦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但经过这一日,她心间对他的陌生感,骤然一扫而空。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以及对他的亲近感,已经丝毫不亚于爹娘。

    魏怀章很想拍拍她的头安抚她,可他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对她道“你好些时候没好好吃过饭,你吃吧。”

    只是令魏怀章没想到的是,之前每日都狼吞虎咽的傅缘悲,此刻竟看都没看饭菜一眼,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对他道

    “魏哥

    哥不吃,我便也不吃。左右魏哥哥若是活不成,我也是活不成的。我陪着魏哥哥。”

    听一个十岁小女孩嘴里,说出活不成这二个字,魏怀章当真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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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他还能在朝堂上进言主战,尚有救下北境汉人的希望,可如今被囚蒲与,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魏怀章没有再劝,十岁的小女孩,忍不住饿的时候自然会吃。他也确实说不动话了,念及此,魏怀章叫她早些休息,便自合上了双眼。

    第二日上午,魏怀章先醒,睁眼却见傅缘悲,坐在他的罗汉床旁,趴在他腿边,头枕着手臂在睡。

    魏怀章微有些惊讶,这屋里没有炭火,夜里冷得厉害,她居然真的陪了自己一夜。

    而一旁的饭菜,昨晚是何模样,此时还是何模样,她当真如她所言,一口未动。

    一名十岁的小女孩,哪里来得这么大的毅力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叫醒傅缘悲的时候,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魏怀章抬头,傅缘悲亦被惊醒。

    她朝门口看去,眼里流出警惕,却再也不见丝毫恐惧。

    门外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下军中都尉,拜见魏大人。”

    六日滴水未进,魏怀章基本只剩一口气吊着,哪里还有力气下去开门,便只好看向傅缘悲,对她道“你去。”

    傅缘悲嗯了一声,起身便去开门。

    也不知为何,自昨日之后,她忽然不怕了,便是此刻拉开门,齐兵的刀刺穿她的身体,她也不怕了。

    傅缘悲拉开门,正见门外站着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齐兵,他身上的铠甲,同之前那几个齐兵不同,要复杂得多。

    那都尉见门开了,便要往里进,怎知傅缘悲两手把着门,没有松手,扬首问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那都尉愣了愣,看着屋里的魏怀章笑笑,随后低头看向傅缘悲,打趣道“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量。”

    傅缘悲望着他,神色坚定,大有他不答便不让之态,那都尉只好到“在下拓跋宏誉,乃蒲与军中都尉。今日登门,自是前来向魏大人致歉。”

    拓跋宏誉抱拳浅施一礼,傅缘悲转头看向魏怀章,见他点头,这才放拓跋宏誉进来。

    拓跋宏誉在魏怀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对魏怀章道“常听闻汉人君子重节,经此一事,方知魏大人便是真君子。”

    恭维罢,拓跋宏誉语气中满含歉意,接着道“那几个小子是新兵,年轻,气盛,做事没个轻重,大人莫往心里去。这小姑娘既然得魏大人眼缘,交给魏大人便是。”

    说着,拓跋宏誉朝外挥挥手,便有几人端着饭菜进来,很是丰盛。

    进来后,在拓跋宏誉的示意下,几人将饭菜放在桌上,收了凉掉的饭菜,便退了下去。

    除了饭菜,门边还放下了两篮炭火,亦将之前抢走的东西还了回来,包括傅缘悲的那四个贴饼。

    拓跋宏誉接着对魏怀章道“其实君上对魏

    大人早已有所耳闻。十六岁高中状元,官拜五品,实乃两百年来第一人。魏大人才华斐然,如今又见大人人品贵重,着实令我等钦佩。我朝君上素来求贤若渴,北境尚有诸多汉人,大人倒不如归顺我朝,君上自会厚待大人。”

    魏怀章闻言,唇边出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正欲拒绝,怎知却被拓跋宏誉打断,对他道“想来魏大人知晓,如今我朝朝堂之上,有不少你过去的同僚,早已归顺,你不妨考虑考虑。”

    这件事魏怀章是知道的,两年前北齐打下北方的时候,便有很多未来及南下的官员被抓,有不少人拖家带口,便顺势归顺了大齐,其中就有两人,算是他的旧相识。

    魏怀章眼底的神色,未有半分波动,只对拓跋宏誉道“都尉大人请回吧。”

    见魏怀章已下逐客令,拓跋宏誉便知,已被他回绝。

    但来时他已做好准备,像魏怀章这样的硬骨头,须得软硬兼施才能降服,只这么几句嘴皮子,根本不可能说服他。

    魏怀章是使臣,若他归顺,于对面而言,便是七寸一击。

    再兼此次,他为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宁可舍命,确实是传到了君上的耳朵里,也是真心想要他归顺,所以对待魏怀章,他们须得有耐心。

    念及此,拓跋宏誉接着道“魏大人不着急拒绝,慢慢考虑便是。今日起,你的饮食起居,我会派人好生照料。门口那几个看守,办事不力,想来魏大人见他们讨厌,今日起便也撤了。北境冬天虽冷,但景色却是南方所没有的,大人随时可以出去逛逛。”

    拓跋宏誉起身,看了看傅缘悲,对魏怀章道“二位先用饭。”

    说罢,拓跋宏誉向魏怀章施礼,转身离去。

    拓跋宏誉一走,傅缘悲忙上前去扶魏怀章,喜道“齐人答应了魏哥哥你可以吃饭啦”

    魏怀章这才展颜笑笑,但他饿了这么几日,实在虚弱,此时想起来,竟是只能借小姑娘的力。

    他扶着傅缘悲的肩头起身,同她一道坐在了桌边。魏怀章递了筷子给她,对她道“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切记吃慢些,不可狼吞虎咽。”

    傅缘悲点头,乖乖和魏怀章一同吃起了饭。

    饭菜很热乎,很可口,傅缘悲已经好些时日,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但仍旧记得魏怀章的嘱咐,细嚼慢咽。

    吃过饭,魏怀章这才感觉身体回了些力气,向傅缘悲问道“你可还有别的亲人”

    傅缘悲摇了摇头,对魏怀章道“没有了,小时候齐人打到这一带时,祖父祖母便死了,外祖父一家人彻底失去了消息,大伯和堂兄去参军后也没了音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魏怀章复又问道“你家在何处”

    傅缘悲答道“肇州傅家村。”

    魏怀章抬眼看向傅缘悲,眼底流出一丝震惊。

    肇州离蒲与二百多里地,也就是说,眼前的小姑娘,是在风雪中徒步二百多里来找他。

    魏怀章着实对傅缘悲刮目相看,这几日他确实感受到傅缘悲很有毅力,但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心间蕴含的力量,是他想象之外的强大。

    战乱中长起来的孩子,终归是要不同些,魏怀章怔愣半晌,收回目光。

    他低眉想了想,对傅缘悲道“归顺北齐的官员中,有两位算是熟识,我托人去联系他们,叫他们收留你。他们在北齐朝中任职,生活亦趋向安定,跟着他们,你便能安稳地生活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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