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赫也惊得瞪大了乌溜溜的圆眼睛,就这撑死十六七岁的小身板,他能抱得动百斤重的巨石,还能精准投掷到目标地点别是抓错人了吧
深知人不可貌相的嬴政却不这么认为,他深深打量着殿中被五花大绑却满脸桀骜不逊的少年,冷声道,“何人派汝行事”
少年抬起头,硬朗的脸上很快浮起不屑的嘲讽,冷哼一声。
蒙恬怒不可遏,若照他的心思,当场就想将这胆敢谋害王上之逆贼杀掉,如何能忍这贼子当众藐视君王
他疾步上前,一脚踢向对方右侧的膝盖后窝,喝道,“大胆狂贼,还不速速跪下回话”
少年猝不及防被踢得朝前扑倒在地,很快挣扎着挺直上身,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站着的冷静君王,嚷道,“要杀便杀,废甚么话”
明赫气咻咻瞪着他,暗道,“我趣,这中二病中毒不浅啊,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这样还挺威风的吧敢来行刺我家大大,自己作死就算了,还要连累家人受罚,呸”
蒙恬正想再上前给他几下子,被嬴政抬手制止了,只见君王抱着明赫慢慢踱步下殿,来到少年身前数丈停下。
少年昂首挑衅地看他一眼,便扭过头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作出拒不配合的强硬姿态。
哪知,他面前那矜贵的君王再度开口时,问的却是,“昌平君苦心隐忍数十载,所谋甚大,想必,他并不愿汝二番两次、行这般莽夫之举。你莫非以为,自己竟是在帮他”
蒙恬心中一震,只觉心中疑团愈来愈大,刺客竟是昌平君派来的那王上又是从何处知晓的这样想着,他不动声色以防备姿态,走到君王左侧一丈之地站立,以防贼子偷袭君王。
少年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嬴政,怒气腾腾道,“是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我本想报恩,那日才会出手为他解决后患,哪知”
下一秒,他马上意识到不对,立刻紧紧抿嘴了嘴唇,狠狠瞪了嬴政一眼,再不肯往下说什么。
嬴政却暗嗤,这少年人果然心无城府,倒让自己试探出来了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那少年走近一步,沉声道,“那日行宫之中,你见寡人即将问出,与离夫人合谋之人是昌平君,这才情急之下将瓦当砸下,若寡人所料不差,你之目标并非胡亥,而是寡人”
蒙恬眼中顿时射出尖锐的锋芒,直直对准殿中的少年,原来,他就是那日逃脱的凶手
好哇,尔贼竟敢接二连二谋刺我王
谁知那本不欲开口的少年却立刻破了功,露出得意的冷笑,嗤道,“啧若是当日我想杀你,你这昏君,又岂能逃过我钟离眜手上的准头”
明赫倏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暗道,“钟离眜怎么会是他嚯,怪不得他能成项羽手下四大名将之一,原来年纪这么小力气就这么大了咦,倒是可以把他留下来给大大立军功赎罪,他可是让刘邦从荥阳大败而
归的猛人不对啊,史书上,他可没刺杀过始皇大大”
嬴政不动声色再次暗暗打量自称“钟离眜”的少年,得出一个结论项羽是何人他眼下还不知晓,但眼前这人,将会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
大秦接下来要攻打六国,来日还要北击匈奴与诸戎,朝中将帅之才远远不够。
思及此,他迅速收回心头欲斩杀眼前刺客的决定,看向对方道,“那你今日,为何又要杀寡人”
钟离眜冷哼一声,“自是为了报恩总之,此事与昌平君无关,我钟离眜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是新楚国人,祖上曾是南边干国的开国大将,可惜在数百年大诸侯吞并小诸侯的战争中,家族过往的显赫荣光,也随着干国被楚国吞并而渐渐败落,从此,钟离氏后裔便成了楚国伊芦乡一户寻常富户。1
钟离眜自幼在父亲的亲自教习下,学习弓弩刀剑等武学之法,他十二岁那年,双亲双双病故,宅田亦被乡里豪强联合官府夺走。
走投无路之下,他从家乡前往都城寿春城谋生,原想找个机会进军营发挥才能,哪知都城谋生艰难,半月过去耗光盘缠后,只得寻了个帮屠夫档子杀猪的活计,却因刀法太过精妙,引来城中顽劣纨绔少年结伴挑衅殴打,正寡不敌众即将被群殴致残之时,被前来寿春出使办差的昌平君看到,派出几名持剑侍卫将他救下,从此将他带回咸阳扮做府中杂役,实则时常命他出城四处传递消息。
昌平君出使魏国前,得知胡亥母子被贬去宜春行宫,便命他前去暗中监视。
岂料,当日他趴在屋顶偷听之时,愤然于胡亥卖母求荣、要出卖昌平君之举,便折断屋檐一角瓦当,当场将他砸死后迅速溜走,自认为帮昌平君除去一个后患,颇为自得。
哪知,昌平君从魏国归来获知此事,非但不嘉奖他,反倒怒骂他误了大事,不由分说命家臣把卖身契还他,将他逐出丞相府,并勒命立刻离开秦国。
他守在后院门口恳求半晌,却引来家臣们一顿棍棒乱打,这才彻底明白,昌平君是真的要赶走自己。
钟离眜倒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反之,他行事自有一番格外独特的逻辑他想着,要在临走之前最后再做一件事,来报答对方当年的救命之恩,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他思来想去,觉得昌平君此番生气的原因,是自己那日不该杀胡亥,而该杀了秦王,于是决定快刀斩乱麻帮昌平君除去嬴政,这才每日躲在咸阳街头打听消息,终于等到今日秦王出行的好时机。
因他祖传的刀剑,二年前早被寿春城的贼人骗走,如今买不起铁刀铁剑,便设计想用巨石将对方砸死。
没想到,原本一切都谋算得刚刚好偏偏秦王在最后关头走开了
嬴政颔首道,“可此番你刺杀寡人失败,恩情未得报便要赴死,你当真甘心你便不想再杀寡人一回”
钟离眜却一脸莫名其妙,像看怪人一样瞪着他,粗声粗气道,“他虽救
了我,却对我并无再多恩情,我杀你之计虽未成功,却因此身陷囹圄即将身死,我以性命还他救命之恩,你岂能说我恩情未报我钟离眜下辈子自是不再欠他隔夜恩,既然无须再报恩,我为何又要再来杀你没想到你这秦王,倒是个怪人”
明赫目瞪口呆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暗暗惊叹着,“窝的天,这大哥的逻辑怎会如此清奇怪不得他要突然搞个刺杀,原来是为了报恩不过这样一来,我竟然突然有点理解,他后来为什么会一听完韩信的理由,就干脆利落地拔剑自杀、让韩信拿自己的人头去找刘邦请罪了,因为这大哥确实是个怪人不过,我家大大接下来要收复六国,还得打多少场仗啊,良将多多益善,这人虽比不上韩信,但他上战场很能打、也是经过史书盖章认可的”
嬴政摸了摸小崽可爱的小脑袋,暗道,如此说来,此人肯为报恩赴死,又肯为救友赴死,品行倒是磊落,他将“打仗更厉害的韩信”这名字记下,忽而笑道,“若你不必死呢”
明赫顿时一喜,急忙仰头看向父亲俊朗的下巴,蒙恬却心中一跳,急忙劝道,“王上,此贼人按律当腰斩于市,夷二族”
钟离眜不屑地朝蒙恬撇撇嘴,“我家祖宗十八代如今只剩我一人,要杀便杀,休再啰嗦”
反正莫说秦国,便是放在楚国,弑君亦是必死之罪,他愿赌服输,压根不想奴颜屈膝求饶。
他又看向嬴政,慢慢答道,“自然是何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便为何人卖命。”
嬴政点头,“如此说来,寡人此番若饶你不死”
蒙恬面色大变正待再劝,却见钟离眜已瞬移跑到嬴政身前噗通跪下,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秦王若饶我性命,我钟离眜此生便愿为秦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人多谢秦王不杀之恩”
此时,两名押解的卫尉正在茫然面面相觑,而方才捆绑对方的数条绳索,已尽数断于地上
蒙恬心中大惊,急忙奔至他的身前挡住君王,做出蓄势待发的防御姿势以此人之力,恐怕能开十石之弓,其臂力犹在自己之上,若是想于殿中行刺,幸好方才搜过他的身
明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了一跳,担心有诈,急忙让系统在商城用重金兑换一个真诚度测试剂,投在钟离昧身上,一看不由得暗暗惊呼,“好家伙,他真没撒谎,眼下对我父王的忠诚度竟然是最高值,100分”
啧,这可真是个怪人呐
嬴政听完这心声不由得心中大喜,抬手挥退卫尉后,转手将明赫递给蒙恬,亲自俯身将钟离眜扶起,笑道,“壮士快快请起,寡人早看出你乃当世勇士也你既有此神力,又功夫了得,方才为何不挣脱绳索逃生”
钟离眜这才起身,挠头笑了笑,“方才,若秦王一心想杀小人,小人便是挣得脱绳索,亦逃不出这弓弩刀剑密布的咸阳宫,与其被捅成窟窿,倒不如死个痛快。但此时,您已褪去杀我之心,小人方敢斗胆一试。”
说着
,他又把自己的身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郑重深深一拜,“多谢秦王宽宏大量,小人愿为秦王做牛做马来将功折罪”
他这话并非虚言,而是此刻真心实意地觉得秦王此人很不错dashdash自己想杀他,他却要放了自己,这样的怪人,这样的好人,他此生只遇到这一个
嬴政却暗赞道,此少年心思看似拙朴,却又在拙朴之间,暗含兵家因时因利而合之诡道,明赫所言不虚,此人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在军中磨练数年,来日至少可比肩桓猗。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做牛做马倒不必了,不过,你除去一身神力与轻功,想必亦擅弓弩之事,不知,你可愿前往我大秦军营为士卒,为寡人上阵杀敌”
钟离眜双眼倏地一亮,“军营我愿意小人万分愿意当秦卒”
如此一来,不但能圆自己的战场之梦,还有机会在秦国建功立业,重振家族荣耀,秦王真乃当世第一大善人也
蒙恬急得差点要跺脚了,“王上啊”
明赫却仰慕地歪头看着嬴政,“父王好聪明哦,他从钟离眜的武力值里,就能判断出他会是个厉害的将军而且,他的胸怀是那么的宽广,能饶恕一个刺客,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比父王更智慧的君王了”
蒙恬只好奉命带钟离昧前往战场安置,章台宫其余宫人卫尉虽惊叹王上之宽宏,却无人敢因此而生出半丝谋逆之心我们可没吃熊心豹子胆
几日后,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悠悠而至,韩非却在风雪中坐着惊夫驾驭的马车,极速滚动着车轮碾碎风雪,日夜兼程抵达阳武郡。
城池交接事务比他设想中还要顺利,对方官员当日就将户籍、账簿、典籍等与民生相关的如数呈上,待一切核对无误后,带去的数百秦卒便取代离开的魏卒,作为当地常备军在阳武军营驻扎下来。
阳武在魏国本是一个县,如今嬴政出于为韩非的官阶考虑,才将它破格设为郡着实是眼下秦国地盘最小的郡。
此地虽是魏王精挑细选出来的较贫瘠之地,却有济水、官渡水等河流经过,若非中原战乱不休饱受战争之害,又临邻黄河之北时常闹水灾,本该是水草丰茂的鱼米之地。
据说上古之时,仓颉便出生于此地,后来登临阳墟山与天神通灵,得窥白玉京之玄妙,便趁此机缘为人间造出文字,待他得长生之道升天之时,亦将肉身留于此地利乡之南,故而,此亦人杰地灵之地。2
显然,韩非也听过这个传闻,正与前来拜访的当地豪族,请教在当地招揽人才一事。
今日提着礼物来登门拜访之人,乃是户牖乡豪族张氏之族长张负,而他之所以第一个来找新郡守攀附交情,乃是因其游历在外的侄子张苍的缘故。
当年荀况于稷下学宫收徒讲学,其门下学子除了浮丘伯、陆贾、陈嚣等人,还有韩非与李斯,巧的是,张苍也是荀子的弟子,算起来是韩非的师弟。
正是因着这层缘由,张
氏才敢壮着胆子,代表如今焦虑观望的魏国阳武豪族来探探口风。
韩非对张苍赞不绝口,“张师弟不但极通音律文书,还对算筹之道颇有研究,堪称世间罕见呐”
说着,他看向眼前虽白发苍苍却神采极其高大的张负,再次明晃晃暗示道,“若张师弟愿前来协助本郡,想必这阳武诸多旧事定能尽快理顺,此等治郡之功绩,必能换来我王亲自为张氏赐下的爵位。”
临行之前,王上交给他一份阳武煤矿地图,眼看接下来还有一堆需要细细筹算之事,朝中派来的郡丞尚未到位,他如今单枪匹马,急需算术极好的张苍来搭把手。
张负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韩非言下之意,便是秦王愿意重用魏国旧民了
须知魏国之法与秦国截然不同,便是先前张氏算有些底蕴,放在秦国的军功爵位面前,简直屁都不是,户牖乡豪门张氏,如今翻遍全族,找不出一个最低等级的公士
在秦律面前,没有爵位的士伍,不过是最底层的平头百姓,当务之急,张氏继续投靠秦国换取爵位
想到这里,张负暗暗叫苦不迭,他如何会不懂韩非的言下之意可偏偏张苍此人向来随性肆意,莫说眼下不在郡中,便是此刻就坐在韩非面前,他亦不敢打包票料定张苍会欣然点头前来郡衙任职
他发愁地思来想去,族中子弟除了张苍,再无佼佼之辈,若贸然将他们送来引韩非不满,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前些日子遭到儿子激烈反对之事,那贫寒青年不卑不亢的模样,此刻再次浮现在眼前,他顿时心一横,张苍之事老夫不便擅自做主,但此事今日必须定下
想到这里,他遂满脸堆笑道,“韩郡守,老朽眼下倒真有一名乡邻交口相赞的人才,正是家中女孙之未婚夫婿,此番想斗胆推荐给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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