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虞谷站在河岸步道边打电话,这片郦安筠童年长大的地方变了模样但也没面目全非
虞小杞的问题有些突然,郦安筠“什么”
小朋友把话重复了一遍。她的刘海用两枚普通的发卡卡着,或许是母亲太早离开,父亲又迅速再婚,虞小杞看上去有点过分早熟。虞夏在郦安筠印象里是个很温柔的姐姐,也有些活泼,虽然郦安筠年纪比她小,却觉得对方很单纯。
郦安筠摇头“没有。”
虞小杞哦了一声,她们站在郦安筠外婆家门口,原本门口的小院铁门都改了,不像以前那样推进去就好。
郦安筠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小朋友的双马尾小辫有点歪,身上穿的用得都不廉价。虞谷是一个有十分就会拿十分对人好的人,虞夏走了,她的小孩就是虞谷的责任,即便这件事是后来郦安筠听父母说的,她仍然理解虞谷的选择。
虞小杞想了想,低头问“你们这个年纪,都不会想谈恋爱了吗”
郦安筠无法回答,她也没骗虞小杞“不知道啊,我没谈过。”
虞小杞猛地抬头“真的吗”
郦安筠看上去闪闪发光,人群里最吸引视线的也是她,这样的人没谈过恋爱在虞小杞的印象里总显得奇怪。
“真的,”郦安筠点头,她裙摆下的方头白皮鞋还有一颗装饰珍珠,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和周围养老氛围格格不入的精致,“我要求很高的。”
她冲虞小杞眨眨眼,卷发在夕阳下被风吹开,耳环都过分繁琐,却很容易点亮小朋友对长大绮丽的幻想。
郦安筠问“那你小姨呢,这些年没人给她介绍对象吗”
虽然多年没联系,也不会特地想起,但不代表虞谷在郦安筠的生命里水过无痕,“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虞小杞“她喜欢女的。”
十岁小孩回答得斩钉截铁,站在远处的虞谷不知道和谁打电话,看上去很是头疼的样子。
郦安筠心知肚明,此刻仍然有些「现在小孩都这么懂了」的困惑。
酷酷脸但背着玫红色小熊书包的虞小杞说“那你呢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隔了两秒,虞小杞又叹了口气,她穿着的运动鞋看上去很可爱,但和郦安筠站在一起,像是刚结出来的果实和盛开鲜花的区别,“算啦,随便你们。”
她年纪不大说话老气横秋,郦安筠笑着摁了门铃,“我们先进去。”
虞谷还在打电话,郦安筠喊了她一声,那边的人转头,郦安筠指了指里面,虞谷比了个ok。
她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但看着也不像很多年没见,虞小杞不太明白,看着把糕点递给保姆的郦安筠,“阿姨,你和我小姨以前是好朋友吗”
虞谷现在是个生意人,很多酒席的单子都是靠熟人介绍或者是人情往来,打出名气后也有人花大钱请她了。
开席说到底吃的是面子,掌勺的厨师厨艺好也是面子的一部分。虞谷的事业逐渐稳定,排单一年基本是满的,偶尔还有一些需要还的人情,自己开车上门做几次私厨。
她在柯渺眼里不太像圆滑热络的人,但到底出社会久了,再青涩也会为了吃口饭有所改变,况且她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要养的人也不少。
虞夏两年前去世,虞小杞原本是要跟父亲的。那个男人原本就婚内出轨,后妈也不想要这种拖油瓶,再加上虞谷还把人打了一顿,仇和梁子一起结下,最后变成每个月支付最低的抚养费。
还好那时候虞谷酒席接单和视频都效益不错,只是她实在太忙,又舍不得多请几个人帮工,又要接虞小杞上下学,好几次虞小杞都看见她趴在车里睡的。
虞小杞印象里的虞谷好朋友不多,也没什么聚会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待着,对账算支出和收入,家里的各种费用还有外公的医药费等等。
好不容易休息,也只是一个人倒在院子的躺椅,和大黄狗一起晒晒太阳或者看看星星。
小学生对孤独的理解还很浅薄,唯独那个瞬间虞谷的寂寞穿透空间,让她觉得对方很可怜。
郦安筠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和虞谷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朋友这个词过分暧昧。
“是吧。”
她笑了笑,带着小孩进屋,外婆家外面变了样,里面却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保姆知道她要来,提前多做了晚饭,七十多的外婆耳聪目明,就是腿脚不太方便,看见郦安筠还带了个孩子,明明认识虞小杞还要假装脑子糊涂,诶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郦安筠知道外婆是故意的,田兰月和外婆也的确是亲母女,秉性一模一样,郦安筠“是啊,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顺着老太太的玩笑话往下说,还摸了摸虞小杞的头,香水味扑了虞小杞一脸,板着一张酷脸做保护的虞小杞脸都红了。虞谷这人糙得要死,仗着天生皮肤好也没什么护肤的爱好,涂个护手霜都能要了她的命。
虞夏没死还会带女儿臭美,换成虞谷带孩子就没这种流程了,哪怕她最大程度尊重虞小杞的爱好,虞小杞也会遵循懂事小孩的范本,不想给家里添麻烦,衣服也要选灰色系的,为的就是耐脏。
老太太假装这才认出虞小杞,“是小杞啊。”
虞小杞的粉红书包就是郦安筠外婆送的,她配合地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外婆还在演,“小杞十岁了,那红红你今年”
头发也烫卷的外婆装出一副大惊失色,“你上学就谈”
还没说完虞谷推门进来,外婆指了指虞谷,“和她生的”
在一边拿碗筷的保姆嘎嘎乐,电视正好播放一段小品,音乐放得格外喜庆,虞谷被指了个正着,疑惑地问“我和郦安筠怎么了”
虞小杞还在思考红红是谁,但明显现场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名字,她忍不住多看了郦安筠两眼。
心想是挺红的。
郦安筠刚才还配合外婆演出,现在虞谷进来就玩不起来了,“没什么。”
保姆把家常排骨煲端上来,她知道虞谷是厨师,还有点不好意思,“虞老板你看看我这道菜做得怎么样。”
虞谷来看郦安筠外婆是来拿上次虞小杞落在这里的文具盒,她对老太太说“我不是和您说不来这里吃饭吗”
郦安筠的外婆叫周绢花,她们家取名字都按照这个规格,所以她差点叫红花。
外婆“来都来了,吃点呗,还是嫌弃我们这儿的饭不好吃啊。”
周绢花说话温温吞吞,“小谷你小时候都是在这里吃的。”
老太太指了指一边桌上的文具盒,“小杞的文具盒我放在那里了,边上还有几个是以前红红用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都拿走吧。”
说完了她才问郦安筠“你现在还用吗”
郦安筠都多大岁数了,现在都没什么用笔的时候,她摇头“不用了,我都快忘了好多放在您这里。”
周绢花“你那房间都还是你满满当当东西的呢,我没动过,就上次小杞在这里住让她去睡了一晚。”
老太太和其他喜欢儿孙绕膝的不太一样,她就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家里也不养狗反而养猫,现在老猫还趴在横梁上看下面的人类,估计也觉得扰人清静。
郦安筠看了虞谷一眼,问外婆“小杞为什么会在您这里住”
保姆给他们拿碗筷,小杞坐在老太太边上,接过一碗汤,虞谷和郦安筠坐在对面,像极了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
保姆做完饭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也没打扰她们。
不等周绢花说,虞谷说“上个月的事,我爸去省医院复查,我妈和她一起去的,我又有个大单走不开,就让小杞住在这边了,让保姆阿姨帮忙送一下她上学。”
隔壁的房子早就为了给虞父治病卖了,虞家人都搬回了距离县城十几公里的老家,那里有一栋以前盖的自建房。虞小杞原本是和父母住在城里的,房子是虞夏和丈夫一起还房贷,但离婚后什么都掰了,虞小杞也不愿意去生父那边住。
虞小杞“我可以一个人坐公交车的。”
虞谷的老家距离县城也有公交车,顶多是比较慢,平时也有村里的老人闲着没事坐着去大超市买菜。
小朋友吹了吹汤,“我长大了。”
没人把十岁小孩的话当真,虞小杞又说“我上初中可以住校的,就不用你送了。”
周绢花不同意“住校不好,宵夜都不好吃,以前你小姨和红红放学都要回来吃好大一碗呢。”
郦安筠在外面还有个英文名,可惜回来没人在意,像柯渺这类同学不知道她的曾用名,家里人都还习惯喊她小名。
红红。
郦安筠最早叫郦红云,据说是算命先生取的大富大贵之名。但郦安筠上小学就知道美丑了,在苍城上学她本来就是外来人口,一群人笑她土包子,她哭着闹着要改 ,后来田兰月带她去改了一个。
这次没大富大贵了,只求平安顺遂,算命先生啧了半天,郦安筠完全没在意,她只高兴自己改了名字。
虞小杞还在看她,虞谷发现了,问“你老看她做什么”
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开口“郦阿姨小名叫红红吗”
一室寂静,老太太嗯了一声,“是啊,她改过名字的,真是的,红云多可爱的名字,小红云。”
这话虞谷小时候就听过,好笑算不上,她觉得确实是人如其名,郦安筠真的爱红色,皮鞋要红的,裙子要红的,过年有正当理由穿红色,更像一团红云。
等上初中当时的流行别的风格,她对红色的偏爱仍然分毫未改,只是换成内衣内裤是红的。
这个除了虞谷,没有其他同学知道。
虞小杞哦了一声,郦安筠没像小时候那么气急败坏,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声余韵悠长的外婆。
周绢花现在牙齿不好,排骨都要炖得软烂,还在和虞谷讨论现在寿宴的菜品,又说希望自己八十岁的寿宴由虞谷掌勺云云。
郦安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了。”
周绢花不同意“别折腾我,你的大名我总叫成安娜,多普通。”
虞谷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外婆笑郦安筠没办法骂,但虞谷笑就不一样,她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瞪向对方
“你一死鱼骨头有什么好笑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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