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茯不擅长在台前讲演,会参加比赛也是因为金钱契约,但面对台下拍动的双手,还是难以克制地感到了心潮澎湃。
他们都比不过我
她坐在台下,越是旁听他人讲说,越是在心中确笃定这点,第一队将是难以超越的一队。
等到尘埃落定,夏茯和方景澄并排站在鲜红的绒毯上,依次接受评委嘉宾的祝贺。
“恭喜你。”
黑发青年垂下眼眸,短暂交叠的手掌冰凉而平滑,像是某种玉石。哪怕和家人避嫌也太过冷淡了,夏茯意识到方斯宇或许真的不太喜欢弟弟。
而青年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扬眉吐气的方景澄对比鲜明。
大一就得到了校级奖项。
这是方景澄这么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
好不容易挫败了哥哥的风头,他本该仔细欣赏方斯宇灰头土脸的样子,感叹“你也不过如此”,但此时此刻,他一门心思却像振翅的小鸟,轻盈地落在夏茯的肩上。
方景澄凝视着她,那双眸光晃动的蓝色眼眸,像是在明媚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海,有着叫人甘心沉溺的魅力。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你不知道你刚刚回答问题的样子有多迷人。你什么时候练的演讲是不是”
是不是在学他
她喜欢他说话的样子么所以用那双猫一般莹亮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描摹他的样子
真想现在就搂住她,低声询问她的真实想法。
但这终究是他心底隐秘的快乐,说出来反倒会失去原有的味道。
他更乐意在只有二人的时候慢慢琢磨那层意思。
“您好,能给我们多拍几张合影么”
方景澄扭过头去,主动搭讪宣传部请来的摄影,用同框抑制住对亲密举动的渴望。
“年纪最小的冠军”这个话题本来就自带热度,两人又是靓男俊女的组合,衣着光鲜亮丽,学院自然不会放过宣传的好机会。
“你们很上相,这几张可以发到学院主页么”
“我得选选。”
方景澄挨着夏茯,仔细地挑选照片,但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便震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青年脸上笑容更盛。他轻轻推开身前的相机,朝夏茯颔首“我家里人来电话了,要不我们等会儿在看”
在获得成就的当下,最想分享喜悦的人选便是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夏茯不过是捡了个漏,凑巧在离方景澄最近的位置,所以得了他的笑脸。
说到底,他比赛的目的是让家里人开心
像是由衷为他感到高兴那样,夏茯轻轻勾起了嘴角,将搭在青年肩上,把他往外推了一推
“赶紧去接电话吧,家里人一定很为你骄傲,我要坐一会儿了,现在还紧张地脸上发烫。”
“嗯嗯,我马上就回来。”
方景澄不疑有他,感激
地笑了笑,便侧过身去“喂、奶奶”
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夏茯逐渐收了笑意。她无法旁观他人家庭其乐融融,那种热闹反而显得她孤独,草草选了几张照片后,便去休息室整理仪容。
金融学院的小礼堂承办过大大小小的赛事,配套设备一应俱全,舞台旁侧甚至有专门的化妆间,红色丝绒座椅前是装饰着灯泡的大镜子,很有几分明星休息室的味道。
夏茯凝视着镜前“焕然一新”
的自己。
在观众席枯坐了一上午,脸上已经有些倦色,想要用水冲洗脸颊,但真瞧着芙蓉一般的脸蛋,却舍不得卸了那层装扮。
身上这套西装裙是方景澄后来选的,万把块钱的衣服贵有贵的道理,特质的垫肩撑起瘦弱的脊背,流线型的设计把腰身掐的极细,漆黑的面料里编了细细的银线,在灯光下泛出迷人的光芒,低调不失奢华,将她衬托得宛若秀场上模特。夏茯洗手的时候都怕凑近洗手台,让水溅到这条裙子。
有这么一件漂亮的衣服,清秀的脸蛋便显得寡淡。
方景澄约好的明星化妆师,化妆加造型就花了几千块。
打扮完毕去照落地镜,发现西装肯定不能穿运动鞋吧于是顺滑的丝袜、锃亮的漆皮皮鞋、昂贵的包包又是一笔费用。
这还不是结束,光有衣服怎么没有首饰人家会觉得你全部的钱都砸在所谓的“大件”上,显得小气、刻意
于是嫩白的耳垂又坠上了圆润的珍珠耳坠,因为夏茯不愿意佩戴胸针,方景澄便从车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我觉得还是有些素了。”
“我奶奶经常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打扮打扮自己,每年过节表亲来家里玩,她都会送上不少金链、银镯、玛瑙之类的小玩意,手上好几个翡翠镯子叠带丁零当啷响个不停,不过的确好看,刚好拿去配这身黑衣服。”
“算是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可以带着玩,希望你喜欢。”
这是方景澄的提前表态,无论她有没有拿奖,他都会把钱给她。
黄澄澄的玫瑰金镯子镶嵌了一圈碎钻,像满天繁星闪个不停,一拿出来照亮了女孩樱粉色的指甲。
青年将镯子推上夏茯的手腕,好像给她戴上了一副易碎的镣铐,叫她束手束脚的生怕不小心磕掉了这些细碎的小石头。
所谓搭配是个黑黢黢的无底洞,砸钱都听不见个响声。这样一套折腾下来,别说穿衣服,更像是衣服在穿人了。
但也只有这样,她才变得华光璀璨,和青年并肩而立的时候不显得那样突兀。
应该打住了,已经足够了。
以她的经济水准,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套穿搭,无论哪件拆开和她原有的单品进行组合,都只会显得勉强,让她像个拙劣的笑话。
比赛是她和方景澄人生中短暂的接触点,该拿的钱已经拿到了,从比赛结束的那刻开始,他们就该毫无瓜葛,顶多他今晚不回家吃饭,她还能用庆功宴为名多留他一晚上。
但,假如他对她的兴趣不单单因为比赛的话,这段关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想要什么样呢
夏茯立于镜前,她用指尖慢慢描摹这美丽却陌生的面庞,沉默地审视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另一面。
离开化妆教室之前,化妆师给了她一个小袋子,里头装满了化妆用到的小样,说妆效足够撑到比赛结束,但如果下午还有别的活动,她还可以用来补妆。
夏茯拧开了唇釉的盖子,仔细描画薄薄的嘴唇,看瑰丽的蔷薇色一点点在苍白的唇上洇开,慢慢勾起了嘴角。
在魔法失效前,再让她漂亮一会儿吧。
方景澄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他先满是期待接了电话,可后头听了那些事,便开心不起来了。
“你说的那个直播,奶奶不太会弄,就把你爸也叫回来给我投到电视上。哎呀、哎呀不愧是我家的孙子,你爸开始觉得小题大做,后头也问你要不要回来吃饭,虽然板着个脸,但我看得出他心里高兴得很。”
越过平淡的寒暄,他直奔主题问道
“妈今天回家了么么”
老人不高兴听他提起妈妈,每次对话总免不了絮絮叨叨的抱怨,从不够格的出身骂到“难以相处”的性格,还有一个“不争气”的肚子。
“没呢,估计又在国外搞什么业务吧,结过婚还天天往外头跑,一点没个当妈的样子斯宇当初身体不好肯定就是因为这点后面好不容易才怀上你,也不用点心,要不是我赶紧把你抱回来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结果斯宇也被她带得性格阴沉沉的,不跟我亲近”
“不要紧,奶奶在家,这几天辛苦坏了吧回来给你准备你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
业务、业务,真有那么多业务要谈么他听到这里,喜悦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勉强附和了几句道“嗯嗯,谢谢奶奶,我今天晚想跟队友一起吃,等周末再回去好好陪陪您。”,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是给母亲打了一通跨国电话。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方景澄默默数着电话铃声的次数。
对方终于在响铃结束的前一秒接起电话,冷淡的声音下压着一丝不耐。
“怎么了景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我现在正在研究所的等候室,好不容易约上了那名心外医生。”
他不了解她的行程,也不是故意来炫耀,但事实就是这样,方景澄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做出惹她生气的事。
他歪过头,将脑袋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没什么,上次说的建模大赛我拿了第一名。”
女人叹了一口气,言语里疲惫突然加重了许多。
“嗯,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知道这点就好,不要骄傲,如果那段时间不是斯宇犯病需要休学调养,他也能做到,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她耐着性子夸奖了一句,然后“咔嗒”挂断了电话。
夏茯找到了方景澄。
“你还好么”
比赛结束,师生均已经离去,横幅被拆下,和绚丽的彩纸一同扫进绿色的垃圾桶,灯光黯淡,厚重的丝绒帘幕也紧紧闭合,只有一个清洁工弯腰翻找座位底下残留的塑料瓶。
青年就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或许是为了给清洁让位置,他蜷了一条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眸养神的样子令夏茯想到了被丢在公园的孩子,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玩伴陆陆续续离去,只有他还等在原地。
直到她轻声唤他,纤细的身影重新填满他的眼眸,方景澄周身的低迷才逐渐褪去。
他像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抬头对她笑道
“嗯挺好的,又拿了不少零花钱呢。作为比赛后的庆祝,今晚我们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现在你也和我一样,变得无人分享喜悦了。
夏茯定定看着他,终于了做出决定。
“好啊,我们出去。”
“只是、这次可以让我请你么我想去我们第一次见的饭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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