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的那个寒颤刚刚打完,就听见周行训开口问“皇后冷吗”
紧接着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落在了身上,周行训在上面的行动力一向超群。
一直到被那件外袍严严实实的包好,卢皎月这才略微回神地慢慢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身体上的冷。她只是、只是
卢皎月没法描述那种心底里蔓延开的冰凉。
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在曾经安稳又和平的稳定社会生活过的人,直面这种血淋淋的事实后,都会生出的感受。
周行训却好像察觉了什么。
他试探性地抱了过来。
带着热度的体温从接触处传递过来,脊背上覆盖了一只手掌,周行训似乎想要安慰地拍拍后背,但是收敛着的力道忽轻忽重,莫名显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来。
卢皎月只觉得刚才压下去的怪异感再度升起,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地僵硬起来。
但是不等那股气氛再度酝酿,卢皎月就听周行训搜肠刮肚了半天,干巴巴地吐出了三个字,“他该死。”
卢皎月“”
她从周行训的行为上判断,对方确实是打算安慰人的。
但是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虽然被哽了这么一下,但是那股熟悉的、面对周行训时的无力,让卢皎月忍不住生出点亲切来。
周行训还是那个周行训。
她刚才觉得奇怪,果然是因为自己精神太紧绷了吧
这么想着,卢皎月居然诡异地放松了下来。
另一边,周行训虽然安慰人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在察觉人心情上面,倒是依旧敏锐。
他几乎立刻察觉了卢皎月的情绪变化,手上拍抚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继续。
小半刻钟后。
卢皎月面无表情“陛下。”
这人是打算给她搓背吗
周行训“”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坐直,假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开口,“皇后要再睡一会儿吗医官说你要多休息。”
卢皎月摇头,“不了,睡不着。”
周行训听了这话,脸上那股散漫的神色却微微收敛。
他皱着眉盯着卢皎月看。
因为是被噩梦惊醒的,卢皎月脸上还带着很明显的疲惫和憔悴的神色,虽说是比刚醒的时候放松了点,但是精神依旧不太好。
周行训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果断道“再睡一会儿罢。”
他说着,已经行动力超群地翻身上了床,径自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手臂一揽就把人带着躺下,刚才披过来的那件外袍被这动作掀到了地上,周行训却并没有去管的意思。
他四肢并用地缠住了卢皎月,自己先闭上了眼睛,口中道“睡觉。”
卢皎月“”
这不可能睡着吧还有、干什么挤在一起啊去用你自己的被子去
卢皎月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睡着,但是事实就是,听着身边耳边平稳又绵长的呼吸声,她的意识居然真的一点点涣散下去。
睡过去之前,卢皎月觉得完了、她这一觉起来肯定得着凉。
就周行训那个睡觉像是打仗一样的睡觉方式,绝对会大半夜地把被子都抢过去。就算两人各自睡各自的,她都能大半夜地被一条扔过来的腿给压醒,更何况是这么挤着。
卢皎月不能理解。
怎么会有人睡着了还那么不老实
然而,这些纷杂的念头最终被沉重的睡意压了过去,卢皎月怀着对明天深切的担忧,陷入了梦中。
另一边,听到耳边的呼吸一点点平稳下去,周行训睁开了眼。
他眼神又清醒又明亮,里面哪有半点睡意
只是醒是醒着,周行训睁开眼后却并没有别的动作。
他仍是静静地抱着人,维持就这个侧枕着看过去。
入目是一段莹白的耳廓,鬓边的碎发被理得整整齐齐地塞在了耳后,但碎头发到底短了些,有几撮不听话地翘起来。
不知怎么的,周行训觉得皇后一定对它们很头疼。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手过去点了点,故意沉着一张脸、像是在教训它们。
但没一会儿,他自己就绷不住低笑出声。
吹出去的气息拂得碎发越发乱了,有几缕轻轻扫过脸颊,周行训的目光顺着发丝往前,但只是稍微移了一段距离就倏地定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卢皎月的唇上。
因为是从侧面看的缘故,能清晰地看见唇瓣最顶端那颗柔软的唇珠,上面的水渍已经干涸,但是它依旧圆鼓鼓又肉嘟嘟的看起来很又甜又可口。
等回神时,周行训已经半撑起身子侧倾过去。
他凑得很近。
彼此的呼吸交融着,柔软的唇近在咫尺。
胸腔的跳动再一次激烈起来,一下一下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周行训甚至都产生了这心跳声会不会把人吵醒的忧虑。
想着,周行训飞快地往上瞥了一眼卢皎月的眼睛。
见皇后还是安安稳稳闭着眼的样子,他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静静地盯着那唇看了一会,像是被蛊惑一样,屏着气一点点靠近。但是离得越近,他脸上的心虚之色就越重。
终于,等两唇之间只余下毫厘的距离时,他停住了。
太近了,近到另一边唇瓣的温度都能清晰地透过中间间隔的空气传导过来,那种仿佛在做什么坏事的罪恶感也变得格外明显。
周行训在原地憋气了半天,侧撑的手臂猛地用力,一下子把自己拉了起来。
停顿了一息之后,他又飞快地低下头,在侧边的雪腮上咬了一口,紧接着又迅速躺回原位、闭上了眼睛。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除了被子往下滑了一点,以及卢皎月脸上多了两排不太明显的牙印,仿佛无事发生。
睡梦中的卢皎月似乎有所察觉地皱了皱眉。
可别说她还睡着,就是她人醒着,也得对周行训这一连串迷惑性行为大打问号。
因为中途醒了那一段时间的缘故,卢皎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有那种睡得过久特有的昏沉,她按着晕乎乎的脑子坐起来清醒了会儿,紧接着就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因为她看见,就在不远处的矮几上,周行训正盘腿坐在那里、似乎在处理宫务。
周行训宫务
这是两个能联系在一起的名词吗
要知道,周行训连上朝都恨不得半月一次,进趟政事堂像是要他的命。
卢皎月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
正这么想着,那边举着笔杆子戳头发的周行训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来。
和卢皎月对上视线,他脸上那明显被烦得满头包的神情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语气轻快,“皇后醒了啊。”
卢皎月“”
这画面居然是真的
她定了定神,有点恍惚地应了一声,又问“陛下这是”
周行训神色自然“医官说你要好好休息。朕瞧着你就不要操心这些杂事了,怪费神的。”
卢皎月所以你就帮我把活干了
谢谢你,你人还怪好的嘞。
但卢皎月一点也笑不出来。
就周行训平常那行事作风,让他来处理宫务,真的不会越帮越忙、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她来扫尾吗
卢皎月略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一阵窒息。
她勉强扬了扬唇角,温声“倒也不劳烦陛下,这些事让望湖来就行了。”
周行训露出了很明显的“还能这样啊”的解脱神情,飞快道“那也好。”
但就在卢皎月稍稍松了口气,披衣上前,准备不动声色地把周行训跟前的东西全收了的时候,却见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算了,不用,朕快都看完了,皇后稍微等等就行。”
卢皎月
这不正常
周行训只是觉得皇后也太依赖身边那个大宫女了,两次醒过来,都是“望湖怎么样”的。
他想到这个,眉头就不受控制地打结。
这样不太好。
嗯
容易被手底下人架空。
周行训顺利地以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并且开始思考下次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个“野心勃勃”的宫女调离长乐宫。
卢皎月还不知道周行训已经打上她宫里人的主意。
她看起来从容不迫,其实火急火燎地走到矮几跟前,自然而然地跪坐在一边接过了磨墨的活计,实际上是借着这个动作遮掩,飞快地打开系统插件,用余光瞥着、去检查周行训有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然后就差点被bug闪瞎了眼。
不是宫务。
是周行训本人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人、形、bug
对于系统的这个插件,卢皎月虽然有时候也觉得麻烦,但是大体上还是觉得“利大于弊”的。
因为这个插件的要求其实没那么离谱。
制造工艺所限,这个时候的器具其实很难做到两个一模一样或者完全对称,但插件并不会对任何已经成型的东西吹毛求疵,只是对它们被人为放置的位置和摆放方式有要求。概括一下就是“存在既合理,但是位置要放对”。
卢皎月一般都在处理宫务的时候打开插件,所以才对寝宫布置要求比较严格。
但想要完全杜绝bug几乎不可能,毕竟附近总有宫人经过,身上的配饰装束也多多少少会有不整齐的地方,卢皎月都已经习惯。
但是从来没有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bug成周行训的样子
头顶上的发丝被他刚才拿笔戳得乱翘,还有几绺大概是被放笔的时候勾到了,散在旁边,而剩下被束起的头发也依旧逃不过问题。
周行训没束髻,只是拿发带绑了个马尾,带子翻折扭转、结也系得乱七八糟的,卢皎月不想仔细看里面到底有多少bug,而且她确信,周行训绝对只是随手拿着手指顺了几下就把头发搂起来了,发丝纠缠着打着结,红色警告几乎要覆盖整个马尾区域。
红得实在太刺眼睛了,卢皎月忍不住目光往下挪了挪。
情况不能说是有所改善吧,只能说半斤八两。
卢皎月知道周行训的衣服上经常有褶皱,一个是他本身就是个不消停的人,能坐住了半个时辰都是老天保佑了,既然活动了,布料上一定会有痕迹,还有一部分原因,右衽的衣襟方向对一个左撇子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周行训又爱随手往怀里揣东西,每次揣完了总会留下来点痕迹
卢皎月一条条列出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但她说服不了
外袍就算了为什么中衣和里衣也那么多bug
再往下。
腰带、配饰
卢皎月使劲闭了闭眼,痛苦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周行训有这种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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