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立冬已经过去了。

    白茸从菱花窗望出去,看到庭院里松枝上积压的一抔新雪,被风一拂,便这样扑簌簌落了下来,远处红梅缀着地上雪光,倾泄了一地。

    不知不觉,她又睡了一整日。

    白茸赤着脚下了卧榻,女子纤细的脚踝上依旧覆着金链,只是被脚踝的裙子盖住了,行走之间,依旧会发出窸窣的碰撞响声。

    “姑娘,你带着身子呢,怎么能不穿鞋履呢。”门后候着的侍女迅速上前,要给她套上鞋袜,“冬日这般严寒。”

    其实室内地面垫了厚厚一层绒毯,玉狐绒上没有一根杂毛,柔软温暖,地龙也烧得旺,完全不会觉得寒冷。

    至少,比之前她待过的阴寒的地牢要暖和太多。

    她腹部现在已经有很明显的形状了,因为腹中胎儿血脉,她身体底子又十分之弱,怀孕身体负担很重。

    在外人眼里,她现在过得不错,除了依旧被禁足,没有自由,谁都见不到之外。

    "无事的。”白茸笑了笑,“我想去园子里赏花,可以唤他们今日给我解开吗”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日,实在是不想再待在卧榻上。

    春如有些为难“今日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沈长离现在不在王都,他们都没这胆子,敢在不是规定的时候放她出去。

    春如是上月才来汀兰宫的。

    宫中侍女已经换过好几拨了。她本来来时也战战兢兢,在这里服侍了一个多月后,才觉得姑娘性情很温柔好相处,贴身服侍她比想象中要轻松许多。

    见她为难的神情,白茸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她只是看着窗外,微微叹了口气,由着她给她穿好鞋袜,又重新坐回了卧榻上。

    春如这才放下心来,一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唤小侍女给她端来了一盏琉璃盏。

    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盛着满满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清透的银。

    白茸柔顺地喝完了。

    随着冰凉的液体流入喉管,她五脏六腑的灼烧感也都开始变轻,身上似也涌出了新的力量。

    她纤细的手静静覆在自己小腹上。

    腹中孩子得了来自父亲的血,躁动平息了许多,她也稍微舒畅了些,可以安生在卧榻上睡下了。

    沈长离在宫中时,夜间会陪她一起入睡,偶尔她犯难受醒了,她不做声忍着。沈长离睡眠一贯很轻,他也不作声,用自己的灵力给她缓解,一直到她又睡去。

    随着孕期增大,这孩子给她带来的负担比想象重的大很多。

    现在她已经彻底离不开他的血和药,也无法抗拒他施舍给她的照顾。

    即使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的心也必须被他填满,不能有任何其他人。

    这或许就是沈长离想要的效果。

    侍女用帕子给白茸擦干净了唇角。

    白茸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由着她摆弄。

    “看样

    子,宝宝很快就要出来了呢。”若春笑着说,“这还是龙君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会是个小王子还是小公主。”

    大家都默认,沈长离之后还会有更多孩子,只是不知为何让她走了狗屎运,怀上了目前的唯一一个。

    白茸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如今每日,她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吃得也少,宫中小厨房的厨师已经换过好几批,她依旧食欲不振。

    独自用过晚膳之后。她被解开了镣铐,被若春扶着,在汀兰宫附近慢慢走了一圈。

    原本沈长离不允她离开寝宫,只是后来,大夫曾几次委婉地对他提出,孕妇需要恰当的锻炼和活动,加之她一直表现得极为柔顺,因此,后来,她便有了三日一次的定点活动时间。

    有时候,白茸也不明白,这样的生活,和从前在王寿府上,或是在地牢中有什么区别。只是肮脏的囚笼换成了金玉打造的,却依旧是囚笼。

    沈长离几乎不和她说起外头事情,白茸也不问,她对外头的一切变动似乎都不关心了,只安心在这一方天地待着。

    若春见她今日情绪不好,以为是她想沈长离了,便宽慰说“姑娘,龙君这才离开两日呢,现在外头战事吃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待他回来了,定然立马回来看您和孩子。”

    毕竟她怀着孕,沈长离也不可能带她去前线。

    侍女对这汀兰宫中住的人物也有所而闻。在她眼里,觉得龙君对她够好了。

    白茸被接回来之后,他在王都时,去其他妃子那儿很少。大部分时候,几乎都在汀兰宫陪着她和孩子,宫中也没人敢再提起之前她之前那些乌遭事。

    妖王宫面积极大,望不到尽头。

    如今随着月份大了,她也不怎么去那一片药田了。

    这一日,她走得略微远了一些。

    宫中栽种着多她不认识的珍稀花卉,养着各类飞禽走兽,不远处有一个湖泊,白茸不知道这叫湖叫做什么,远远见湖光雪色堆叠一气,景致极为美丽。

    湖中亭台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白茸远远看到,亭中坐着几位婀娜美人,正在掷骰子行酒令。

    她迟缓地意识到,应是沈长离的妃子们。

    白茸在宫中待了这么久,几乎没见过这些妃子。

    她原本想转身离去,可是其中一个眼尖的妃子已经看到了她,她视线停顿在她明显隆起的小腹瞬间明白了她的身份。

    一直到现在,沈长离也没有正式娶她,她没有名分。

    因此,清圆这下也犯了难,不知该要如何称呼她。

    龙君把一个之前曾当过贱奴,被游过街的女人接回了宫里头,放在了自己身边,甚至还让她怀孕了,这还是沈长离目前唯一的血脉。

    迫于沈长离的手段,表面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但是,背后想什么都有,甚至许多妖忍不住怀疑,她腹中真的是龙君的种吗会不会是那段时间服侍过的某个野男人留下的。

    沈长离把她和孩子严实藏了起来。之前这些宫妃纵然再好奇,也见不到。沈长离并不热衷女色,但是前段时日在王都,他几乎十日有九日都宿在她宫中,陪着她和孩子。她没些手段,显然无法做到。

    如今终于第一次见到了。

    她身子已经很明显了,面容依旧很是清丽,身材也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纤浓有度,鸦青的发只是松松挽起,很素雅,也没用任何首饰。

    只是,美则美矣,她显然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到的绝色。在场的几个妃子,都是家中千挑万选送入宫中的,肥环瘦燕,各有所长,光论外表也不比她差。

    妖中贵族,无论男女人形都生得好,有许多人间压根见不到的俊男美女,因此修士喜欢用妖奴,反过来却很少见。

    白茸没有多少与她们攀谈的意思。

    现在,看到沈长离的这些女人,她已经可以保持心平气静了。

    清圆年龄不大,她生着一张端正漂亮的小圆脸,一笑两个酒窝,十分清甜可爱。一直瞧着她看,显然也没有恶意,多的是好奇和艳羡。

    被这样看着,她实在也做不出不打招呼,一走了之的事情,白茸好脾气问“翠妃今日没与你们一同出来吗”

    三位美人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良久,清圆说“碧翠犯了法条,已经被送出宫处决,不会再回来了。”

    说起来,这事还与汀兰宫这位有关,明面上,碧翠是因为掺和进了王寿贪污军饷的事情被处理了。只是私下,大家都知道,碧翠和王府和这一位的过节,碧翠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处理,和汀兰宫这一位和她的孩子又有几分关系,很值得商榷。

    白茸忍不住想问。

    他为何可以做到如此凉薄

    她不知道碧翠腹中是否真的有过沈长离的孩子。自己的妃子,说流放便流放,说杀便杀,他到底有没有心。

    白茸觉得很是疲惫,也没有再多与这三位美人寒暄的精力。

    春如便很快扶着她回了寝宫。

    或许因为这一趟出行不怎么畅快,春如以为是她触景生情,艳羡其他妃子的地位。

    ”王上心中是有您的。”春如帮她擦着面颊,安慰说,“待到他出征回来。您生下了孩子,到时候,他定然也会给您封位。”

    毕竟她是孩子的生母,怎么也不至于没名没分。

    若春以为她在意这个。

    白茸无所谓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天色晚了下去,夜间她不被允许出门。

    白茸净了手。

    如今,她常在卧房调香,偶尔逗逗架子上的鹦哥,倒像是回到了许久以前,她还在上京城,被养在深闺时的日子。

    她换下了之前用过的香片,轻轻用挑子挑出香末,放了一片自己制作的线香。

    她制香的台上摆满了数十种琳琅满目的香料,白檀、麝香、黄藤有的是她药地自己栽种的,也有央人弄来的。

    她嗅到往魂

    香浅淡的气息。

    忽然想起了沈长离身上的味道。

    他一直惯用迦南香,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很早开始,闻到这样的香,她几乎就会想到他。

    后来,她怀孕后,他不用香了,只是因为常年浸润,他衣袖和发梢,依旧可以嗅到这样甘冽隐约的清香。

    白茸调香的时候很专注。

    过了亥时。

    在逐渐升腾起的袅娜轻烟中,她睡着了,开始陷入了梦境。

    这是她与若化约定的见面的日子,她借助自己调制的往魂香离魂,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与在若化构造的幻梦中见面。

    如今,沈长离不在京时,她和若化能在梦中谈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长可以持续一个时辰的时间。

    依旧是熟悉的莲叶田田,接天莲叶无穷碧。

    白茸最近才开始意识到若化的修为之高。

    修仙有向内与向外两种,如果是沈长离是修为外化的极致,若化便是完全的向内寻求力量。

    他可以在千里之外,凭一己之力,构造出如此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精神世界。

    若化怀中持着一柄拂尘,他穿着一身雪白,眉毛和发也都是白的,他整个人都没有什么颜色,和沈长离透着锋利,让人难以接近的清俊相比,他更冲淡平和。

    若化让她坐上莲叶,笑着问”近来感觉如何”

    莲池见不到边界,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一朵朵荷叶都十分宽大,可以为坐台,她与若化皆盘腿坐于其中。在他身边,白茸经常觉得很安宁平和。

    若化弹指一挥,在他的袖袍内,缓缓飞出了一朵莲花。

    莲花鲜红的赤瓣,粉、白、红三色交织。

    这是她的东西。从白茸第一次见到这朵莲花后,便生出了这般感想,若化说她的记忆和修为,都被封印在了这一朵莲花之中,旁人都无法解开封印,只能由她自己来。

    白茸轻轻抚摸过那一朵莲花“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源关于在仙界的回忆,若化说的神女,她都完全想不起来。

    她记忆的起始,依旧是作为上京白行简的庶女白茸。

    若化倒是并不意外,只是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白茸说“不过我似乎忽然明白了,许多关于花木与药理的知识。”

    “很奇怪”她喃喃自语,“明明从前,我只是粗浅习过一两年的药理。”

    可是如今,看着那些药草,她有种奇异的感受,似乎先天便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药力。知道应如何处理某几种药,从而调制出自己需要的配方。

    甚至连调香也是无师自通,用何种原料,可以催出何种香,似乎都是存在记忆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直觉。

    “你曾为仙界的司木神女,掌管仙界十二花时,知道这些自不奇怪。”若化笑着说。

    白茸略微愣神。

    “便也是她,曾与天阙有过一段缘分吗”白茸垂下眼

    睫,轻轻说。

    她从前听到楚飞光uu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听到许多人谈起过天阙。

    她想起祠堂中,供奉的眉眼悲悯清丽的神女,她觉得自己曾得到过她庇佑,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神女有什么关联。

    “她便是你,你便是她。”若化说,“与天阙一般,天阙这一世,同样也有个新的身份。”

    白茸身子都僵住了。若化双手轻轻搭于她的双肩,目光温暖平和,示意她抬眸。

    “就是你如今的枕边人。”

    她很难形容自己如今这一刻的心情。

    “他与天阙是什么关系”

    若化回答“当年,天阙身陨后,仙界无法毁损他的龙骨与龙身,只能设下封印。”

    “天阙的躯体如今依旧被封印在不周山下,他的龙骨却被夔龙残裔偷出,用禁术挪入了新的躯体之中,重新复苏。因此,他要替代天阙完成千年前尚未完成的宏图。”

    这一番话,信息含量实在是太大。

    鼻尖萦绕着莲叶的清香,白茸几乎茫然无措。

    “那,他与楚挽璃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她想起自己曾读到过的话本子,沈长离怎会和天阙有什么关联话本中完全没有提及此事,她又怎会是神女的转世她应只是个无关既要的小角色,他应为楚挽璃疯魔堕仙才对,之前他在青岚宗时,表现出的也是如此。

    若化说“事情的分歧,便在于他接受了天阙的龙骨”

    若不接受,沈长离自我意识非常强烈,上一世的事情,不足以那样强烈的影响他。

    “天阙上一世怀着对神女的恨意而死。”若化说,“这一世,他若是爱上其他女子,也可以理解。”

    白茸安静听着,她仰起脸,看向他“他沈桓玉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是从他接受龙骨时开始觉醒的吗”

    若化点头。

    她依旧很聪明,可以抓住重点。

    “那是什么时候”

    “你在青岚宗妖祭的两年前,立冬时,他在诞生的冰海神宫中接受了天阙的龙骨。”

    她恍惚了一瞬。发现自己记得那样的清楚,阿玉停止给她寄信寄礼物,似乎也是那时开始的。

    这些事情,无论是沈桓玉还是沈长离,都未曾对她提起过分毫。

    “他接受了天阙的龙骨后,自愿抛弃了所有在人间与你的回忆。”若化说,“并没有人逼他,是他自愿的。”

    她手颤了一下,以前,无数个谁不着的夜晚,她想过,他为何会如此,如今,被若化这样说出后,她对自己竟然可以保持这样的镇定甚至有一丝意外。

    若化从袖内拿出了一块剔透的结晶。

    他温和地说“这是最近一位友人赠予我,其中储存着一段久远的回忆,你若是觉得可以承受,也可以一看。”

    白茸没有犹豫多久。

    她手指搭上了这一片结晶玉,用灵力催化。

    她修长的眼睫颤抖了一

    下。认出那个蒲团上熟悉的背影。

    他身形比现在的沈长离更加单薄些,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形。

    似乎是在青岚宗内。

    祠堂中供奉着巨大的三清像,晚风拂动了纯白的往魂幡。

    他细长的手指持着那一盏魂灯,从自己身上,亲手剥出出了情丝。

    那丝丝缕缕的透明絮状记忆,被魂灯尽数吞噬,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蒲团上的青年再睁开眼时,神态已完全不同。

    冷漠凉薄,和如今的沈长离,有八分相似。

    自始至终,她爱过的那个男人,只是个不存在的幻影。

    “你复生乃是一场意外。”若化说,“你身陨净火,以身祭祀玄武后,你的灵魂原本应归位仙界。只是,被沈长离阻止了,他将你的灵魂困回了合欢神木中,让你再度变回了白茸。”

    此后的事情,便不用若化再说了。

    她在妖界转生之后,却被九郁救下,此后沈长离在他们昏礼时杀了九郁,强迫了她,再此后,便是这段不堪入目的回忆。

    白茸比他想象的平静许多。

    “我是您点化而生的吗。"她乌润的眼眸看向他。

    若化说“你是自己生出的灵智。我只是应天而行罢了,算不得点化。”

    他怀念地说“当年,曾是我教会的你这些。”

    他指的是制药和调香。

    遇到天阙以前的甘木,很是单纯,日子无拘无束,快活自由,丝毫不通男女情爱,自然也不会因此伤心难过。

    之后,她在化露池边遇到了那个男人,彻底结束了从前的日子。

    都说甘木是天阙命中注定的劫,若化觉得,天阙又何尝不是甘木的劫。

    只是因为化露池边的惊鸿一瞥。

    就开始了他们生生世世的孽缘,互相伤害,纠缠不休。

    “你曾居住过的宫殿现在依旧空着,定期有仙童打扫。”若化温和地说,“你离魂归位后,可以重新来这里居住。”

    白茸轻轻嗯了一声,对这些往事都毫无记忆。

    “还有一事,我需要先告诉你。”若化说,“这一次之后,作为白茸的你,便真的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的性格和模样,都会产生一些变化。”

    作为白茸的她,随着她对那个男人曾有过的激烈的爱恨,或许都会一起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白茸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她与若化说了今日新调的香,安安静静,说的若无其事。

    “可以再增一钱芜白。”若化听完她的方子。

    白茸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

    她肺有旧疾,做的这香方清咳利肺,任何医师都看不出端倪。

    如今她已开始用了两月。

    她给这药香留下了一处引,便是伽楠。

    “你确定要如此”若化最后问。

    “你腹中孩

    子。”若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腹部,dquo只有你有资格决定是否留下它来。rdquo

    dquo如今形势很严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性情偏激,一条路走到底,是不可能愿与仙界议和的。”若化顿了一瞬,“有他的血脉的孩子,未来注定是风暴的中心,或许也是因为我有私心,你不愿意留下这孩子,我觉得是个明智的决定。”

    白茸只是安静地看向远处水天相接之处,莲叶下的水波,泛着淡淡的金。

    “我没有资格将它带来这个世界。”她说。

    “孩子,应该是被父母的爱孕育出来的。”

    而不是仇恨与强迫的产物。

    她的手轻轻抚在腹部“我与它的父亲,已经隔着不可能了断的血仇了,今生都不可能化解。它来到这个世界,也只会受苦,我不愿见到如此。”

    她和沈长离之间,隔着那么多血淋淋的人命。

    她夜夜陷入梦魇,看到那些无助的人,在哀嚎哭喊,让她还他们的命来。

    只可惜,沈长离把她看守得过于严实。

    她实在弄不到藏红,否则,用不得这么麻烦。

    好在这一具身体实是已经被折磨得凄惨不堪,千疮百孔,用她如今的眼光来看,要落掉一个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从梦境中醒来后,外头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拔步床上罩着锦帐,她睁开眼,定定看着上面的花纹。

    听到外头若春正在说话“姑娘今日似有些困乏,已经睡下了,需要奴婢去叫姑娘么”

    沈长离在外行军,会用水镜与她联络。

    只是没想到,今夜这么晚了,他竟然还会找她。

    白茸闭着眼,装作没有听见。

    她隐约听得沈长离的声音“不必了,让她睡吧。”

    男人收起了水镜,重新往营地方向走起。

    方才。

    他见漫天星斗,映照在溪水里,璀璨得像一道银色的河流。

    竟忽然生出了想让白茸看看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以前好像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看遍三界美景。

    沈长离不想再想下去了,他太阳穴有几分刺痛。这些莫名其妙的感应,总可以让他很不适。

    女人怀孕后,似乎都会要嗜睡不少。

    这一次他需要在外一两月,待他再回去时,差不多就是预产期了。

    青丘战况一直焦灼,如今妖军的大部队算是在此已经生根,他预计在明年五月,开春后的雨季,正式开战。

    最重要的是,大量的雨水,便于他破开青丘的护族大阵。

    沈长离刚回了帐子,见宣阳走来,朝他行礼“王上,仙界的禄日星君来访。”

    禄日出身很高,是当今仙帝的亲侄子,这一次,他的来访是什么意味,不言而喻。

    帐篷中,沈长离的幕僚,和现在负责青丘战事的妖将,虎妖和目都到了场。

    禄日生得一双笑眼,看着极为

    和气。

    见他进来,他行礼说“见过龙君。”

    沈长离不喜欢繁文缛节。

    辛云代替他说了dquo不知仙君现在来访,有何贵干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上一次,你前辈若化神君已经来过,我们意思不变。”

    谈和和撤军都是不可能的。

    禄日笑着说“我们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请龙君回仙界一趟,去诛仙台验查身上魔气。”

    帐中安静了一瞬。

    沈长离表情很平静,并无任何变化。

    辛云说“三界并立,并无高低之分,我印象中,仙帝也并无对妖主直接下命的资格吧。”

    禄日不卑不亢“确无,这并非命令,我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你们应该都清楚,仙体染上魔气,尤其是龙君这般强大的仙体事关三界安危,还望龙君可以配合。”

    魔界是三界的影子,三界产生的污秽和恶意尽数聚集于此。

    “若是龙君在诛仙台通过了验查,证实了身上并无魔气,我们可以为此道歉,并且撤兵,发誓永生不再干涉妖界。”

    辛云嗤笑了声,这是装都不装了。直接承认自己做了手段,私下给青丘派了援兵。

    帐篷内,众人视线都落在了沈长离身上。

    他瞧着半点不似入魔之人,双眸清明。

    沈长离轻笑“我看,仙界此举,倒像是想迫我入魔。”

    “不知你们是真想查验魔气,还是想再度收回妖界版图”

    被他那双清而冷的眼这样看着,禄日心中一凉。

    仙界需要香火,人间香火一直鼎盛,妖界信仰却不一统,因此,多年前,天阙即将统一妖界时,仙帝便设了蟠桃宴,邀他去了仙界,随后,在化露池边遇到了甘木神女。

    天阙陨落后,妖界千年无主,其中弯弯道道,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长离有天阙的记忆。

    沈长离说“孤有控制自己的能力,暂时不需要你们操心。”

    他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讥诮,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送客吧。”宣阳已经起身,要送走禄日。

    “慢着。”禄日顿了一瞬,“既是如此,龙君可否给仙界返还私自扣押下的神女神魂”

    辛云忍不住说“什么上神女你疯了吧”

    禄日不卑不亢“便是如今被龙君强行抢走,藏于宫中的那一位。”

    沈长离简短地说“她不是什么神女,她现在是我的妻,腹中怀着我的孩子。”

    方才他像是一块冷淡的冰,几乎感觉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如今,他眸底真真正正升腾起了煞气。

    禄日说“希望龙君不要执迷不悟,重蹈千年前的覆辙,自古仙妖殊途,神女注定是”

    他话没说完。

    随着一道强烈的寒光闪过。

    他心口一寒,下意识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看着自己胸前。

    禄日的护身仙诀压根挡不住这猝然的一击。

    “滚吧。”沈长离站起身,暗金色的瞳孔平静凝着他。

    龙有逆鳞,他的逆鳞是什么,显而易见。

    那一颗心被他重新扔了回去。

    禄日双手发抖,捧着心,从创口按了回去,立刻腾云消失了。

    帐中久久无人说话,依旧弥漫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沈长离说“她只是白茸。和其他人都无关。”

    他手指上沾了血迹,正用帕子擦过。

    他用来擦手的帕子,纹样绣得精细绵密,一角绣着一个离字。

    他一双手生得白而修长,干净漂亮,无名指一侧点着一颗小小的红痣。谁知道,便是这双看似秀气的手,方才陡然暴起,硬生生掏出了一颗心来。

    眼见帕子上沾了血迹。

    他微微皱眉,走出了帐篷,在溪边,用化开的雪水洗濯干净了帕子,又施了个清洗诀,帕子恢复了一尘不染。

    沈长离贴身物品从不假于人手。在外行军时,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服侍,都是自己收拾。

    他身上那点人间世家子养出来的举重若轻的傲慢,即使现在也很是明显。

    辛云随了上来,笑着说“王上哪日改去当个刺客,也是一流的。”

    华渚去踹辛云“你说什么屁话王上还需要亲自去刺杀谁吗。”

    这样的身手,确是人间修士才有的,妖界的妖兽,许多只是凭借本体的强大来战斗。

    沈长离垂着眼,收起了那帕子,淡淡说“说不定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品味出了这话的意思之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瞠目结舌。

    他从前便不喜欢在金銮殿的生活,无论是作为人间帝位还是妖君的位置,他都不怎么喜欢。

    他性子冷淡,习惯了离群索居。比起如今在妖王宫,他甚至更喜欢从前青州的葭月台。

    到时候,待时局平定,孩子也生下来了。

    他也可以多些时间精力陪着妻孩,去兑现自己以前许过的诺言。

    白茸显然也不喜欢在宫中的生活。

    只有宣阳性格稳重些,没说什么,辛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像是半天云里一炸雷,炸得他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他之后想退位吗

    费了那么多心力,完成了天阙统一妖界的想法,之后却不打算继续坐这位置,那这位置给谁来坐

    除去沈长离,他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压住这位置。

    沈长离说“先不用管了,还早。”

    目前青丘形势还需要僵持一阵子。

    他对之后,也只是有了个大致的计划,要逐渐落实还需要时间。

    现在也只是给心腹先透个底。

    满天星斗之下,灼霜正安静候在帐篷外。

    两个男人,身形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曾经的灼霜刚入人世间,对人情世故几乎都不懂,只是机械地

    模仿沈长离,如今过去了几百年,他已经入世了,模仿他几乎惟妙惟肖。

    rdquo主人。rdquo灼霜明白他有话与自己说。

    想看雾下菘写的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第七十四章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长离说“等到明年,你也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灼霜曾是他的本命剑,像是他的影子,与他心念互通。

    几年前,沈长离已断开了他和灼霜的剑魄连接。

    自己的本命剑灵,说放便放,这样的大方和不在意,也很是少见。

    灼霜习惯了听命,他问“为何”

    离开沈长离之后,他也感受不到他如今的状况。

    “我已寻了其他的新剑。”沈长离并不喜欢解释。

    “待我离开了王都。”他说,“你也早早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宣阳听到了这一场对话。

    宣阳和灼霜交好,因两人都是刀剑所化,性子也有些相似。

    “他愿意这样放归你,很少见。”宣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灼霜可以如今这般的灵性,大部分都得益于沈长离,剑是剑修的灵魂,宣阳忽然想起,自己似乎确实很少见沈长离握过剑了。

    他性格很偏激,对自己要求严格,若是不觉完美,甚至愿意自毁。

    沈长离当妖君这段日子,灼霜便是他的影替。

    他明白,沈长离说想退位,或许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真正的决定。

    沈长离走了一月了。

    前线不断有捷报传来,他去了前线后,战况似被扭转了许多。

    只是白茸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依旧窝在自己的寝宫,做自己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到了年关。

    这一日,风雪异常的大,宫中开始分年礼了。

    汀兰宫似分了不少,连带着服侍她的下人,也都收获颇丰,春如欢喜得不行,白茸不怎么在乎,她甚至没有去仔细看,分了什么给自己。

    外头风雪呼啸。

    白茸坐在案几旁,正绣着一件小兜,颜色是很喜庆的红,图案是一只小小的龙。

    案几上摆着一副没画完的画。

    身后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他进来了许久,站在她身边看了许久,白茸却依旧没发现,依旧在做着手头事情。

    长身玉立的青年披着雪白的狐裘,清冽的眉睫上,原本还沾着未化开的雪,如今被室内暖光一熏,都化开了,湿润润的,显得整个人更加清雅秀气。

    和很多年前,她在青岚宗惊鸿一瞥时,见到的青年几乎没有变化。

    白茸没回头,依旧继续手里活儿。

    她身子一轻,被他抱起,放在了自己膝上“这又是在做什么”

    “给溯溯做些衣裳。”她说。

    “用不着你做。”他冷淡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到时候,会有许多人给它做。”

    白茸揉了揉眼“不做这些,我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被终日困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那一幅画也是沈长离要她画的,因为很多年前,沈桓玉生辰的时候,她曾赠给他一幅画,后来,那幅画被他亲自扔了,她背地抱着画哭了很久,哭到眼睛都肿了。

    白茸没想到他还记得这幅画,说今年生辰要她补一副。

    白茸总有种奇怪的错觉,似乎之前有过的,他都要再要一次一般。

    沈长离不做声。

    他狭长的眼尾略微上扬,瞧着人时,清凌凌的,很有压迫感。

    “白茸,你以前,是如何迎接你出远门的夫君的”

    他看似漫不经心问。

    或许因为刚从战场上回来,他身上虽然没血腥味,那股战场上凛冽的杀伐之气依旧残余着。

    虽然语气不同,说的也隐晦,她却明白。

    曾经的沈桓玉,也喜欢这样和她讲话。

    她如今只觉得很疲惫。

    他们没有拜过堂,和她拜堂的人是九郁,不是沈长离。和沈长离拜过堂的是楚挽璃。或许还有他后院中那些数不清的妃子。

    他根本不是她夫君。

    只是她没说出来。

    现在大部分时候,她都很麻木,没有开心,也没有悲伤。

    她想起自己计划,僵着身子,尽力克制自己情绪,勉强朝他怀里靠了靠。

    他很自然地搂了她,随手在她鸦青的发上插了一个什么。

    白茸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支雪白的簪子,上头镶嵌着出青丘珑海的红玉。

    春如满脸笑容,手中正捧着一个花瓶,其中插着一束洁白鲜妍的花束。

    沈桓玉以前有给她带花的习惯,他行走在外,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他觉得她可能喜欢的,都会给她带回来。

    只是,白茸记得那一束花,沈长离曾当着她的面,把这花送给韶丹过。

    见她克制不住地兴致缺缺,他兴致显然也弱了下来。

    室内气氛又沉闷了下下去。

    “可以把这个松开吗”她指着自己脚踝上的链子,“我不会跑,摩着脚踝实在很疼。”

    这几月,暗卫给他汇报过,她一直很是安静,在宫中做针线活,看看书,养养花,偶尔调香,很安分。

    撞上她温柔乌黑的眼,沈长离半晌没说话。

    随着轻轻一声响,她脚踝一松。

    无数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她面容发白,下意识开始挣扎。现在她对男人近身依旧有不可名状的心理阴影。

    沈长离倒是没做什么。她没想到,他弯身握住了她的脚踝,又差人拿了膏药,大手给她揉捏过被锁链弄得乌青的地方。

    “昨日,孤的幕僚说,让我给你一个妃位,这样孩子生下来方便封位。”他语气略微有些奇异,抬头看向白茸。

    他们之间到现在都没有过一场真正的昏礼。

    之前那些宫妃进宫时,他自然没那闲工夫一一去和她们办昏礼,这一次,他少见的想操办一

    次。

    被他这样握着脚踝,白茸浑身都是僵硬的。

    她一直低着眼。

    听到这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没有半点欢欣,反而沉默了,很久才说“嗯。”

    他似乎也没料想她是这样的反应,漂亮的眉已经拧起。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良久,沈长离语气已经恢复了冷淡“等生下来了再说吧。”

    他心情不好,但是又说不出什么不好,方才难得的好心情消退了大半。

    “你换了熏香吗”白茸坐在他怀中,鼻翼微微翕动。

    “在外行军,暂时没用了。”他说。

    倒是没想到白茸这么敏锐。

    他从前一直用迦南香,纯粹是因为习惯。

    他小时,青姬在宫中燃的一直是这香。后来,他去了青岚宗,因为不喜欢降真香的味道,这习惯便一直维持了下去。

    只是,虽然暂时不用了。

    用久了,这香已经沾上了骨肉,很难去除,他发上身上依旧会有淡淡的迦南香味。

    沈长离从背后拥住她。

    他高挺的鼻梁埋入了她乌黑的发间,嗅着她的气息,这动作有些孟浪了,但是他显然不是故意的。

    “你喜欢”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

    沈长离比以前的沈桓玉更加强势直接。

    喜欢,他可以继续用。

    太久没见了。

    她要说的话很快被他吞没在唇齿中。

    他很享受属于一家三口的温存时间。

    白茸只是低着眼,掩去神色和僵硬的身子。

    这样亲密的姿势,他完全卸掉了灵力。

    若是这一刻,白茸想杀他,即使用她的簪子,也可以给他造成几乎致命的严重创伤。

    可是她没有,只是安静乖巧缩在他怀中。

    有一瞬,沈长离甚至有些迷恋起了这样的感觉。

    他自小经常走在生死线之中。

    他想起了许多,白茸给他下过毒,刺杀过他,背叛过他,要嫁给其他男人。

    他外表冷淡,却从小睚眦必报,生性多疑,说谁都不信。

    可是白茸还是这样好好在他怀中。

    沈长离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对于这样一个背叛伤害过他的女人,他如今也提不起多少对她的恨了。

    心有些发酥的,对他而言,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他习惯性将手掌放在她小腹上。

    沈长离之前其实没想过要做父亲。

    因为血脉特别,他一直没想过,自己会和白茸有孩子。

    倒是没想到,如今看来,有个孩子也不坏。

    他把她打横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一手习惯性摸了摸她腹部。

    他的手经常是温热的,以前经常是凉凉的。

    “怎么还摸不到胎动”他微微蹙眉。

    他也没当过父亲

    ,没有过孩子,之前问稳婆,稳婆说这个月份,应该已经可以摸到胎动了。

    白茸低着眼“之前动过。只是那时你不在,不赶巧。”

    没办法。

    他漂亮的眉皱得更深了,但是还是一言不发,继续把温热的大掌贴在她腹部,似乎今日一定要感受到才罢休。

    气氛很是平宁。

    她疲惫地想。

    若是她当年真的嫁给了阿玉,或许婚后,他们会过上这样蜜里调油的生活。

    可是如今,这其中夹杂的无数人命,血海深仇,她被困在王寿府上,又怎么可以轻易略过

    沈长离回宫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了。

    他离开后,白茸换了一盘熏香。

    沈长离身上残余的迦南香味依旧萦绕在鼻尖,腹中胎儿似有感触,正在不安地移动,在踹她的肚皮。

    白茸静静闭上眼。

    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这段时日,沈长离几乎每一晚都会来汀兰宫,并且宿在此处。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随着预产期越来越近,自从沈长离回宫之后,白茸便没有再和若化联系过,毕竟,沈长离感觉十分敏锐。

    况且,计划都已经定下来了,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只是,她还需要一个契机。

    那一日,白茸在湖心亭遇到的三个妃子,叫做清圆的原是一个雪兔,也是三个妃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沈长离回来之后,趁着他白日不在,她亲自给清圆下了帖子,邀她来汀兰宫中小酌。

    清圆果然如约而至。

    白茸只是喝了一点桂圆红枣茶,她如今需要安胎,清圆很是理解。

    这暖阁很有生活气息,白茸给夫君孩子做的针线活还没收起来。

    沈长离的几身衣物都留在了她的暖阁中。

    白茸一直观察着,果然,见到清圆进来之后,看到衣架上悬挂着,还残余着一点男人身上迦南香味时。她稍微愣了一下,白茸看着她,没有错过她微红的耳尖和眸底一闪而过过的失落。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

    dquo这里居然有个宝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清圆很是天真烂漫,看着她的衣裳下的小腹,忍不住赞叹,“真神奇,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会是如何,长得会像王上还是像姐姐。”

    白茸轻轻笑了笑“你很喜欢孩子么”

    清圆点头“嗯。”

    白茸说“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自己怀一个”

    之前她也听过,她和沈长离都是高血统的妖兽,要怀孕,显然比她简单多了。

    清圆耳尖略微红了,双手不好意思纠缠到一起。

    其实她进宫这么久,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沈长离没有碰过她。

    “可能我太丑陋或是蠢笨,不讨王上喜欢。”清圆嗫嚅着说。

    白茸如今是历过事的人,一眼差不多看明白了她的意

    思。

    “那你喜欢他吗”白茸问。

    清圆有些犹豫,她心智成熟得本来比较晚。但是,她想,她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他生得那样好看贵气,修为又高。

    “只是,我不敢”清圆说。

    家中姐妹知道她这事情之后,也恨铁不成钢,说她白长这样一副漂亮模样,竟然让一个人类女人把龙君给霸了去。

    她也想学着别的女人,和自己夫君撒撒娇。

    只是。沈长离实在是太给人距离感了,她见他的次数本来就很少,每次都只敢远远看着,甚至和他说话都不太敢,别说和他撒娇主动要亲热了。

    白茸点了点,她很平静听着。

    清圆显然很是羡慕她,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随后,才终于离开。

    沈长离下午出了一趟宫,原本路途有些远,只是,想到白茸还在家中等着,又是雷暴天,白茸怕打雷,他还是赶了回去。

    白茸正坐在暖阁中,在看书。

    见他回来,只是仰起脸看着他。

    解开那链子之后,白茸推腿上淤青还没有消退。

    沈长离依旧习惯每天夜间给她擦药。

    他亲手来做,更像是一种夫妻之间的小小情趣。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她看着,不知道陷入了什么记忆之中,竟忽然说“九郁,以前也帮我做过。”

    以前她有一次崴了脚,九郁给她上过药,只是,他很有分寸,自然不是沈长离如今这般,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她的小腿。

    他神情彻底凉了下去“怎么,又怀念起来了白茸,你是不是很遗憾,你肚子里怀的不是阴山九郁的种”

    “可惜,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冷淡的语气中含着讥诮,“活的总比死的强些。”

    两人都心知肚明,知道对方在乎什么,这一刻,他们像是两只刺猬一样,只想互相伤害对方,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

    “沈长离,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掉欢娘他们”白茸语气已是十分疲惫了。

    白茸说”他们帮了我许多,那时候,若是没有他们,我或许已经早早死了。”

    “你嫁给阴山九郁,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理由”

    “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图他给你的安稳生活”

    他一双眼睛极为清冽,死死凝着她“白茸,说,回答我。”

    她到底有没有背叛过他,她是为了什么嫁给阴山九郁,像是以前答应嫁给他那般,只是想象一下,他胸中便弥漫出恶鬼一样的酸和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这不重要。”她很是疲惫。

    她当时愿意嫁给九郁,和这些都没有关系,纯粹就是她喜欢九郁。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自己为什么复活了。”白茸说。

    那段时间,她过得浑浑噩噩,每天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不是九郁,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过不去那段时间。

    其实其他地方

    白茸都可以理解,只是她不喜欢,沈长离一直用她身边人的安危来要挟,来伤害她。

    沈长离简短说dquo他们没死。rdquo

    4雾下菘提醒您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4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一挥手,白茸身侧出现了一片水镜,

    她睁大了眼,认出那是一间屋子,随后,她看到了欢娘的面容,白茸几乎梗住了,只是,只是转瞬即逝,

    她认出来,欢娘他们还活着。

    精神比她想象的要好些,只是看不出到底实在何处。

    过了片刻,沈长离说,“溯溯的满月宴,可以办热闹些。”

    白茸明白他的意思。

    等溯溯出生了,办满月宴,他可以允许欢娘他们和她见面,现在他们是他拿捏她的把柄。

    沈长离在宫中这几日。

    宫中给他们备的东西越来越多,她的各类衣裳和珠宝首饰,给沈之溯准备了许多小玩具。

    白茸说“太多了,它玩不了这些。“

    “无妨。”沈长离说,”再多,也受得。“

    沈长离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外头冰天雪地的,他手指还是温热的,在她面颊上不轻不重捏了捏。

    隔着衣服,贴在她腹部,感受了一下孩子。

    在外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回了家,这双手倒是放得很轻。

    近段时间他情绪比之前稳定许多。

    毕竟少了半颗内丹,而且之后高负荷,一直是在透支身体

    只是他早就厌恶了看不到尽头的寿命,最近,也开始调养身体,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了。

    有家室毕竟和孤家寡人不一样。

    气氛少见的好。

    白茸倚靠在他怀中,却忽然说话了“昨日下午清圆过来玩了,和我说了很久的话。”

    清圆

    沈长离不知她莫名其妙提起这名字做什么,他回忆了片刻,方才记起来,是那一只兔妖。

    他本能不喜欢白茸和其他任何人有交流,只是,想到她如今无聊,他事务繁忙,有人来陪陪她说话解乏也不错。

    见沈长离没说什么。

    白茸又说“清圆很喜欢你。她说,之前曾是对你一见钟情。”

    他英气的眉已经皱了起来,显然不怎么愿意听白茸说这话。

    白茸以前没有进过宫,但是,心中一直觉得,高墙之中的女人很是可怜。清圆年龄小,看起来,对他似乎也是真的喜欢。

    “你什么意思”他问。

    白茸呆呆的,她咬了一下唇“我的意思是,她很喜欢你。”

    “若是有空,你也可以多过去陪陪她。”

    毕竟,独自一人守在深宫之中,很寂寞又可怜。

    喜欢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她曾尝过太多这样的苦,很能理解清圆的感受。

    沈长离面容已经阴沉了下去。

    他逼问”你就这样喜欢看你男人和其他女人在一处”

    白茸只是不做声,像是一块真

    的木头一般。

    他凝了她半晌,猝然冷笑“你以前会对沈桓玉说这话”

    从前,她不喜欢他看任何其他女人,只想把他严严实实霸着,独占。

    白茸低着眼,错开他的视线“太久了,我记不得了。”

    记不得。

    好一个记不得。

    “你选个时间,去陪她吧。”她说,“我觉得她很寂寞。”

    他面色阴沉“白茸。你是什么意思”

    要他去陪那一面之缘的女人,那女人高兴了,他怎么办

    白茸在乎他的感受吗

    白茸抿着唇“昨夜,我又梦到了九郁,梦到了那天晚上,他站在窗边,一直在不停地叫我名字。”

    “沈长离,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以后夜间,你不用勉强自己过来陪我。”她声音喑哑,藏着盖不住的疲惫。

    “我睡不好,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一晚上。”

    她无比熟悉沈长离,自然也知道,如何可以刺痛他。只是从前她爱他,不愿对他说出这种话而已。

    夜雨霏霏。

    他缓缓站了起来,声音透出几分沙哑“白茸,我最后问你一遍,方才你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那之前的那些都算什么装出来的

    她不做声。

    “你去吧。”白茸微微侧开了面容,声音很疲惫,“你发情期是不是快到了。”

    她能感受到他这段时间的不寻常。

    虽然沈长离从未对她提过,也没叫她给他做什么。他很需要女人吧,需要的话就去找,实在没必要压抑自己的天性。

    “白茸,你把我当成什么”他狭长的眸子极为冰冷,那种野兽一样的视线死死凝住了她,“一头只有本能的野兽”

    白茸不做声,甚至偏离了自己的视线。

    ”好。“

    "我忘了,孤确实还没幸过她。”良久,室内响起他冰冷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符合你的口味,让你愿意和她分享一个男人。“

    他捏住她的下颌,强迫他看着她,忽然笑了,“只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孤便可以放过你,你便可以轻松。”

    “白茸。纵然孤再如何,有再多女人。”

    “你也只能被关在此处,只能有我,眼里只能看到我。”

    白茸一言不发,只是闭上了眼。

    他没走。

    这是白茸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分钟。

    直到听得他短促笑了声。

    随后,沈长离扔下了瘫软的她,走了。

    他至今不会低头,他们之间所有的争执,最终都会结束于这样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

    她只觉满身疲惫,随后,也没有央春如,只是自己起了身,去拿了香盒,换了一支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父亲陪在

    身边,她今晚腹部的异动极为明显,甚至开始有些疼痛,白茸忍着痛,一声不吭,爬回了卧榻上。

    沈长离真的没有再回来了。

    想看雾下菘写的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第七十四章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又是噩梦,或许也不算噩梦。

    白茸梦到自己回到了以前,上京城的某个宅邸之中,周围景色都很熟悉,她认不出来,但是只是觉得很熟悉。

    似乎是童年时代住过的院落,雕梁画柱,亭台楼榭,极为宏伟的大宅。

    白茸从长长的甬道处走过,走来走去,似是迷了路。

    她意外撞见了一人,白茸一看,是个穿着一身松松的白衣的小孩,有一头乌黑的,及腰的长发。

    那小孩跌跌撞撞朝她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

    白茸低头一看,看清楚小孩面容时,整个人瞬间都呆住了。

    和多年前,她第一次在沈家宅子里见到沈桓玉时,面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鼻唇线条都要柔和些,小孩抱着她的腿,仰着脸,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阿娘”

    她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痛到几乎难以自持。

    白茸醒来后,一直盯着帐顶。

    她发现自己的枕席已经湿掉了。

    这一瞬,白茸心中,对他升起无比浓烈的恨意。

    她恨这个男人。

    她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恨意。

    泪水源源不断从眼眶中流出,她用手背去擦,也擦不干净,只能由着它流下。

    她一手抚在了腹部上,今生,她可以陪着这个孩子的时间不多了。

    离开白茸的寝宫之后,沈长离沉着面容,显然心情极差。

    他叫人去查那个叫做清圆的小兔妖。

    白茸与这些供妃有往来他隐约知道,却不知道她和谁有过这样的交情。

    很快,查到了,原来只是一面之而已,只是,他冷嘲。白茸看起来确实很喜欢她,只是和她一起喝过一次下午茶,便开始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男人。

    他烦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也很是陌生。

    他的底线,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拉到了如此地步

    或许因为她腹中没有出世的孩子,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太多。

    他慢慢想着,逐渐明白了过来。

    他不爱白茸。

    只是,他需要一个妻子的角色,需要一个家。

    他有时候也想,自己折腾了几百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自小他要什么都能得到,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因此傲慢,自尊极高。

    他不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这女人还是白茸,一个他从第一眼开始便看不起,甚至还背叛他的女人。

    既白茸愿意如此,他满足便是。

    他想,他不爱白茸,这段时间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实是过多,才助长了她的傲慢。

    或许,他应

    该稍微变化一下对白茸的态度了。

    沈长离过来的时候,清圆极为意外,甚至欢喜得脸都红了。

    之前,得知沈长离愿意与她办圆房礼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清圆在寝宫中换了许久的衣服,选来选去,比划来比划去,哪一件都觉得好看,像是少女见到了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一般。

    沈长离来的时候是一个傍晚。

    他打扮很简单,乌黑的发束了起来,一身白衣。

    她又换了许多衣服,最后也没有定下来,只是简单穿了一身绯色的衣,眼圈也红红的,像是个小兔子。

    沈长离和清圆坐在一起,他笑了一下,瞧着她的面容“她如何这般喜欢你。”

    清圆有些面热,以前她在宫中放纸鸢的时,意外撞见过沈长离在练剑,他那样冷淡一个人,还给她纸鸢时十分温和。

    之后,她便开始把他放在心里了。

    两人坐在一起。

    他问道“你若是爱一个男人,是否会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他似是真有些困惑。

    若是他,他喜欢的女人,不愿意与其他人分享一丝一毫。

    必须要那人心里眼里,全都是他。

    否则,他只会杀了那女人,自己再陪她一起死。

    沈长离从小就只要完美,只要纯粹,不完美不纯粹的,他宁愿毁了。

    清圆思索了片刻“定然是不愿意的。”

    她是说“我知道,臣妾在这宫中不算什么,可是,有时候听到王上宿在其他女人

    白茸可曾为他体会过这样的情绪

    她把他的鳞片给了楚挽璃。

    之后,三番五次把他推去其他女人身边。

    沈长离心情不太好。

    从前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

    左右已经和楚挽璃成过婚,白茸自愿将他推给其他女人,他又何必在乎这些

    清圆意识到他情绪不太好。

    今夜,估计也不会要她。

    清圆小心翼翼问“王上,不去陪她真的好吗”

    他笑了笑“是她自己愿意的。”

    两人安静坐着对饮,一侧卧榻铺着洁白的褥子,偶尔清圆会小心瞟那处一眼,只是,她到底是个少女,也不敢主动对沈长离做什么。

    她心中很是甜蜜,沈长离可以陪她对弈,共饮,她已经有点飘飘欲仙的快乐,仿佛这些都是偷来的,那一日她其实骗了白茸,她对他的心动不是始于那个纸鸢,而是某个在宫中的月夜,见他独自立于凝霜台,是妖王宫的最高点,男人月下背影孤独峭拔,他总喜欢独自站在高处,不知道在望向哪里,那一瞬,她十分想过去陪他,给他冲淡这一份孤独。

    他想起白茸,心中涌现出一股郁躁。

    都是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既是白茸自己要求的,他有什么必要还守着往日那可笑的诺言

    直到夜半的时候,清圆

    站起身,脚踝忽然崴了一下,朝他的方向忽然载倒了过去。

    外头风雨忽然打了进来,一阵雷鸣声轰隆隆过去。

    春如一头一脸的汗,声音都带着哭腔,在外头大喊“白姑娘发作了。”

    汀兰宫全宫灯火通明。

    沈长离得知消息时,她已经开始发作了。

    比预产期要早了一个多几乎两月。

    他没穿外裳,径直从清圆宫中疾步出来。

    清圆慌慌张张,穿好了衣裳,也随着他一起往汀兰宫走。

    ”王上,您不能进去。”门口有两个产婆一直守着,拦住了他,“夫人现在开始生产了。”

    男人不能旁观生产,尤其是他这样身份的男人。

    血污太重,也怕冲撞。

    只是这话对沈长离毫无意义、

    他细长的手指间,清透如雪的剑锋一闪而过,紧闭的大门已经被一分为二。

    那婆子吓得脸色惨白,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夜风吹动了他的衣袖,那剑气凝成了实形,化为了一把清透的长剑,沈长离拎着剑闯入了汀兰宫中,压根没人拦得住他。

    白茸正在痛苦地,红叶跪做坐在她身边,满头满脸都是汗,正在飞快下针。

    “夫,夫人得知您今晚和新妃圆房的消息。”红叶结结巴巴说,“忽然就发作了。”

    沈长离面色极为难看。

    明明他有多少女人白茸也不会在乎。

    不是白茸自己叫他去临幸清圆的

    如今做出这模样做什么

    红叶也不明白,白茸情况为何忽然恶化得如此厉害。

    明明之前把脉时,情况一直很好,她身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忽然就亏败了下去。

    “不,不行了,出血太多了。”因为紧张,红叶声音都开始变形了。

    她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大出血,差点流产,被保了下来。

    沈长离面容极沉,一句话也没说,他手掌贴在白茸后背,把自己的灵力灌了进去。

    他心中一凉,迅速感觉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竟然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像是一座已经濒临腐朽的空中楼阁。

    “把孩子拿掉。”他已经飞快下了判断,“全力保她的命。”

    “这么大月份了,拿不掉了。”红叶没想到他如此疯狂。

    之前其实他们预备都是至少要保住孩子,毕竟,这孩子是目前沈长离唯一的血脉。

    “把孩子拿掉。”他重复了一遍。

    红叶不敢动手,没人敢动手。

    沈长离眸底已经蔓上了血红,他自己拿起了剑。

    这孩子,在汲取她身上的力量,沈长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或许是意识到母体将尽,它在濒死挣扎。

    白茸的裙子和身下的褥子都已经被血染红了。

    这些产婆都没想到他这么疯。

    “龙君,已经迟了。”那产婆急

    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拿掉孩子也迟了。”

    “血崩了。”

    止不住的鲜血,不断从她的身下涌现出来。

    沈长离割破了自己手腕,给她喂血,可是,依旧毫无用处。

    他没穿外裳,披散着乌发,乌云之下,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无比阴郁。

    不远处,清圆一直紧紧跟着他,被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一句话也不敢说。

    白茸惨白的双唇紧紧闭着,她一直没有睁开过眼。

    她没有半点生气。

    孩子有沈长离的血脉,会对母体造成很大负担,白茸身体太虚弱了,孕育这样一个孩子,很是吃亏。

    沈长离不住地给她施咒,想吊住她的命,

    只是没有半点用处,无论用什么样的咒术,都阻拦不住她的灵力外泄。

    有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重重宫阙里的那个羸弱的小男孩,什么也无法掌控。

    他把自己灵力都给她输送了过去。

    已经开始不管不顾起来。

    白茸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灵力输送,她苍白的面颊上,开始蔓延出细细的血色纹路。

    “王上,不行,没用了。”不知是谁在喊。

    她一双桃花眼忽然睁开了,睫毛颤抖,睁得大大的。

    像是看到了沈长离。

    他扔掉了那剑,走上前。

    他手腕还在汩汩往外流血,整个人,眸底都已经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血红。

    沈长离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

    白茸看到他了,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光华一分分暗淡下去了。

    和许多年前,她消失在青岚宗的大火里时的神情不一样。

    ”白茸。”她听到沈长离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给她上药。不然,你们都给她陪葬。”

    这般可怕的沈长离,宫中内侍从未见过,红叶吓得双手都在发抖。

    白茸的这一次难产持续了大半夜,惊动了半座妖王宫。

    清晨。

    白衣男人跪坐在她的卧榻边,依旧握着她垂下的手。

    他的衣袖,衣角都沾满了鲜血,被染得通红。

    沈长离灵力超绝,独步天下,也就是仗着这样超绝的修为,方才持续了一夜荒唐的行为,不断给她输血,输灵力。

    他只是和她吵了一次架,赌气走了一晚。

    寻常夫妻都会吵架。他从前也不是没这般过。

    像是做梦一般,完全不真实。

    白茸给溯溯做的小衣服还放在一旁案几上,上头还有给他缝制的新的香囊,她闲不住,总喜欢做些什么才好。一切都很正常,他走了一晚,回来后,就什么都没了。

    “王上。”是辛云的声音。

    只有他敢过来打断沈长离这样疯狂的行为。

    “夫人已经死了。”

    这一瞬,他瞳孔中骤然爆发出来的煞气,几乎激得辛云后退了几步,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沈长离手中。

    他对这话置若罔闻。沈长离跪坐在她的榻边,手指第一次和她十指相扣,纠缠在一起。

    他忽然低了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撬开了她的唇,她的唇齿都是冰冷的,齿关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很少温柔细致地吻她,可是,无论他如何再如何挑拨,她都不会给出回应了。

    她的身躯已经冷了。

    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瘪下来了。

    那孩子化回了小龙模样,满身都是银色的鳞片,和他幼年时生得一模一样,因不是卵生,而是从一个人类女人腹中出来的,较寻常幼龙羸弱不少,它身上还黏着破裂的羊水,似乎也已经没了气息,暗金色的瞳孔依旧被一层薄膜覆盖着,在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沈长离不说话,无人敢接近她的尸体,甚至无人敢上前带走小龙。

    红叶唇一直在发抖,她原本想说,叫他们去看看孩子,这孩子有龙血,生命力定然会顽强些。

    她是修木灵根的,感应极为敏锐。

    她一直盯着那孩子看,总觉得,那孩子都已经成型了,或许压根就没死,还剩着一口气呢。她想去看看孩子,去告诉沈长离,见他这模样,怕被杀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整整三日。

    冬日天气严寒,他的半颗内丹还在她体内,加之他一直没有停下给她输送灵力。

    白茸的尸身没有变色,依旧栩栩如生。

    他看了会儿,忽然站起身,将她的尸首打横抱起。

    他清俊的面容,手指和面颊都沾上了斑斑血迹,乌发披散在肩上,乍一看,宛如恶鬼修罗。

    那双眼,瞳孔已经变成了兽瞳形状,却依旧是血红色,看着魔气森森,宛如鬼魅。

    他终于有动静了。

    打横抱起了白茸的尸首,走进了雨中。

    他依旧很平静,没有失态,只是,这平静中夹杂着的可怕的疯狂。

    那双眼,他的瞳孔已经变回了原身的兽瞳形状,却依旧是血红色,看着魔气森森,宛如鬼魅。

    “王上,你要做什么”辛云带着他的一干幕僚,都不敢上前,叫喊道。

    “都滚出去。”他声音也是喑哑的。

    他对周围一切都视而不见,甚至包括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他身上弥漫开的魔气压迫感太强,红叶远远看着,只敢偷偷迅速抱起地上小龙,将它裹在了襁褓之中,感受到那小龙身子竟然还是温软的,也急急往外跑,想去告诉沈长离,却又不敢。

    天空黑沉,依旧在不住落着雨。

    压根不似黎明。

    清心殿阴森森的,空无一人,阳光照不进来,他独自坐在金銮殿上,抱着她已经不再柔软的身体。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墓穴。

    他没和她分开,手指依旧和她交缠。

    第一簇火光是从主殿外悬挂的玄色框匾开始燃起的,他周身升起的苍白魔火,转瞬便吞噬染尽了清心殿的牌匾。

    沈长离抱着她,趺坐于高台之上。那森白诡异的魔火,在他和白茸周身妖异地升腾,越发猖獗,很快在殿中弥漫。很快,开衫有被引燃的帐幕和梁柱落下,被这诡异的火沾染上,很快便会被燃成灰烬。

    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之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个疯子,他莫非打算要在宫中点火要把将这妖王宫,他自己和白茸尸首一起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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