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37说实话了 离开戎州就好了

    想到沿途的尸骨, 赵大壮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只盼奎星县县令是个好官,对了, 老丈知道丰迩镇附近哪儿有水吗”

    “往西几里有条小河, 有没有干就不知道了。”

    “谢谢老丈。”

    赵大壮给两人舀粮时,长袍青年已回到队伍里, 许是看赵家人耿直硬气, 半信半疑的折了回来。

    “我给了银镯子”

    “我给了两升细面。”

    “他们抢了我的钱袋, 里面有五个碎银”

    损失了财物纷纷凑上来,镯子簪子不好掰断,赵大壮全还了回去,引来无数感恩戴德的目光, 连长袍青年亦去而复返。

    等所有人领完东西离去, 他才缓缓上前,“你们想办过所”

    赵大壮把麻袋给赵铁牛收着,侧目看他, “小兄弟有门路”

    青年摸了下疼痛的颧骨, 目光落在轻了不少的麻袋上, 开门见山,“你拿什么换”

    “小兄弟全家的安全如何”赵大壮坦言,“家里的粮和钱都换成了牛车, 所以给不了小兄弟报酬,但我们人多”

    人多, 且有锄头和刀具, 寻常难民不是他们的对手,青年低头思索许久,“我娘和我侄子需坐车。”

    “没问题。”赵大壮爽快应下, “不知小兄弟有何门路”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奎星县衙门当值,找他帮忙应该没问题。”

    赵大壮想到被抢了箩筐的男子也吹嘘城里有亲戚,但他之前明明说那个举人和他妹夫同村而已。

    因此他追问,“不知是多远的亲戚”

    青年抿了下唇,不愿说。

    赵大壮皱眉,出门在外,不能靠他一面之词就让全族人捎他们一程,他扭头看了眼棺材边一无所知的族人们,向青年解释,“我们家老人孩子多,不得不谨慎点,还请小兄弟你谅解。”

    青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火堆前,妇人们紧紧攥着家伙,脸上疲惫和迷茫被坚毅所取代。

    他不由得想到了他娘,从临县到青葵县,哪怕遭遇好几次抢劫也没消磨她去奎星县的意志。

    半晌,他轻道,“县令是我舅舅”

    赵大壮看他气度不凡就知不是普通人,不成想有当官的亲戚,按住心底喜悦,进入正题道,“你们行李多不,要不要帮忙”

    知他信了,青年拒绝他的好意,“我自己能行。”

    他爹染热病去了,兄长嫂子在途中与难民打架没了,如今就剩他和他娘,以及四岁大的侄子。

    行李在途中被抢,只剩几件衣物,几个没水的水囊。

    他们过来时,赵大壮已跟族里人说过了,妇人们自动匀了床竹席给他们,青年感激不已,“我姓沈,诸位唤我沈七郎就行,这是我侄子云霄。”

    小孩子有点认生,脸埋在沈七郎衣服里不肯抬头,老吴氏道,“孩子也累了,先让他休息吧。”

    沈七郎抱起侄子放到竹席上,起身欲去外面睡,这群人行事周全,妇人孩子在里侧,汉子在外侧,依照规矩,他不能留在这儿。

    但侄子睁着眼,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沈七郎哄他,“二叔给你找水去。”

    几天前他们就靠树叶的汁水解渴充饥了,是以他经常用这个理由留他和亲娘待着。

    这次却不管用,侄子坐起,双手抱住了他的腿,不说话,也不让他走,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老吴氏她们心软了,“你睡这儿吧。”

    左右离棺材有两米距离,不怕他乱来。

    沈七郎再次道谢,抱起小侄子坐下,转身关心面容憔悴的母亲,“阿娘渴不渴”

    “不渴。”妇人约四十来岁,披头散发的,若非衣服是上等的料子,恐怕会被认作疯子。

    梨花盯着她多看来两眼,问沈七郎,“你们哪儿的人”

    听口音不像青葵县的。

    她一嘴官话,沈七郎愣了愣,避重就轻道,“邻县的。”

    梨花脱口而出,“乌蒙县的”

    本是随口一猜,谁知沈七郎脸色煞白,目光亦开始闪躲。

    梨花和老太太睡在里侧,在沈七郎的斜对面,见他不作声,岔开话题,“你们县荔枝的收成咋样”

    小姑娘五官精致,声音娇滴滴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

    沈七郎拍着怀里的侄子哄他睡觉,小声回,“荔枝树都被晒死了。”

    “饥荒岂不很严重”

    乌蒙县盛产荔枝,家家户户都以荔枝抵税,一旦荔枝树枯死也就意味着许多人交不出税银,怕是只能逃了。

    看他点头,梨花撅着屁股往他挪了挪,“你们啥时候离家的”

    沈七郎看了眼侄子安静的面庞,再次沉默。

    梨花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从两个婶子中间碰到沈七郎身侧,歪着小脑袋去看他怀里的小男孩。

    “他是不是饿了所以睡不着啊”

    小男孩眼角还挂着泪珠,见梨花望过来,下意识躲进沈七郎臂弯里。

    沈七郎鼻头一酸,“可能吧。”

    自打兄嫂没了侄子就再没开口说过话,挑食的毛病也没了,几乎给他什么吃什么。

    他鼻翼张了张,侧目看梨花,“你们哪儿人”

    “井田镇的,村里没水了,来青葵县投奔亲戚,哪晓得亲戚撇下我们跑了,不得不北上逃荒,沈七兄,你们逃荒不跟族人一起吗”

    她眨眨眼,秀气的小脸满是困惑。

    沈七郎移开视线,“族人们往南诏城去了。”

    乌蒙隶属南诏管辖,正常来讲,都该往南诏去,梨花垂下眼睑,正要细问,他竟主动说起,“我舅舅在奎星县,这才和族人分开走的。”

    要不是他穿得太显眼梨花或许就信了,这个世道,人们获得消息的渠道大相径庭,为官者最快,读书人次之,而老百姓最末。

    沈家必是知道什么才离开族人北上的。

    不过沈七郎肯定不会承认。

    梨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乌蒙县的荔枝树都死了,那岭南呢以后不会吃不着荔枝了吧”

    岭南自古就属于苦寒之地,土地贫瘠,常年遭受天灾,这次西南大旱,岭南的灾情只会重不会轻。

    沈七郎眺向南方,山野融入夜色漆黑难辨,哪儿寻得到乌蒙县的方向

    “你习惯吃荔枝”沈七郎失魂落魄的问道。

    梨花清脆的嗯一声,“荔枝甜。”

    沈七郎点头,夜风拂过他鬓角凌乱的碎发,他失神道,“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七兄家里种荔枝吗”

    “不种。”沈七郎自知被梨花套了话,生硬的扯开话题,“你们家靠什么营生”

    小姑娘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蛋也不甚干净,但饮食做不了假,她爱吃荔枝这点就表明家境不错,何况还知道乌蒙和岭南,不是没有见识之人。

    梨花微微后仰,语气坦然,“种地啊。”

    “你们家是地主”

    “以前是。”

    沈七郎咀嚼这几个字的含义,安慰她,“会好的,你们人多,无论到哪儿都能开荒种地。”

    他不行,他什么都不会,以前有父亲和兄长护着,他专心读书考科举就好了,可现在,他得养母亲和侄子。

    他问梨花,“种地难吗”

    梨花没有立即回答,琢磨了下他的话,“你是童生”

    殷实的人家都会送孩子去读书,以沈七郎的年纪,考科举的话至少是个童生才是。

    没想到她这般聪明,沈七郎苦涩一笑,“以前是。”

    他的手实被人抢了,如今是个流民了。

    梨花宽慰他,“会好的。”

    这句话是他安慰她的,没想到小姑娘活学活用拿来安慰自己,沈七郎心底的沉闷消了些,“办好过所你们会去哪儿”

    “戎州城啊,求刺史救救我们这群难民。”她问沈七郎,“你呢”

    “听我舅舅安排。”

    他似乎有话想说,嘴唇动了动,忽然又不说了。

    梨花状似不知,像平常聊天似的口吻,“你舅舅会送你念书吗”

    “不会。”

    “为啥”

    “不想读了。”

    梨花知他不想说,戎州即将大乱,逃难都来不及又怎么安心读书尽管他说不想读了,但梨花觉得他知道戎州要乱了。

    “七兄,你去过岭南吗”

    沈七郎垂眼,眼角的乌青衬得眼神深不可测,“怎么问起岭南了”

    “岭南过来的荔枝比乌蒙县产的甜。”

    “气候不同造成的。”沈七郎道,“乌蒙县也有甜如蜜的荔枝,没运到青葵县境内卖罢了。”

    “岭南的荔枝价格更贵。”

    “岭南远,运荔枝需要的冰更多,成本更高。”

    “岭南不止有荔枝,还有异兽”担心沈七郎起疑,她将在茶馆里听的剡山异兽之事说了。

    沈七郎再次脸色大变,“哪间茶馆会说这种故事”

    “我们镇上的茶馆啊,剡山异兽长相丑陋,专吃小孩子。”

    沈七郎下意识抱紧侄子,手不受控制战栗起来,明显害怕至极。

    果然,岭南动乱早有苗头,知道的人捂嘴不言罢了。

    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七兄没听过”

    沈七郎摇头,“没听过”三个字已到嘴边,却在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光里滚了回去。

    静默许久,他挤出几个字,“走出戎州就好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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