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诏狱

    送簪子是什么意思,前世的胡善祥或许不知道,只当做是一个绾发的首饰,但在古代过了十六年的胡善祥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蕴藏的含义

    发簪不单单是古代女子用来绾发的装饰品,更是古代的定情信物之人,历来是夫妻或者情侣之间才可以互相赠送的,男子送给女子有着结发为夫妻的意思。

    只是这个含义胡善祥懂了,那么朱瞻基呢他知道吗

    胡善祥心如擂鼓般的振动着,可又很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说别的,就凭她现如今的身份,怎么可能和朱瞻基有未来。

    大明择选秀女入宫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家世清白,而这一条恰恰是胡善祥最欠缺也最经不起查证的。

    她的父母是建文旧臣,她的身份是靖难遗孤。

    或许当年太子和太孙救下她之后就将她身份可能暴漏的后患扫除,但是万一呢谁都不敢赌这个万一。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哪怕这十年间都没有人胡善祥的身世有过怀疑,胡善祥也不敢就这么去赌这个可能。

    “殿下,宫中有规定,凡宫女不得穿戴华丽,也不得带金、银、玉簪等珍贵首饰。”

    “这白玉簪善祥不能收,多谢太孙殿下的好意,善祥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胡善祥加快动作,几下便收拾好桌案上的礼仪记录,恭敬行礼后匆匆离开。

    朱瞻基眼里被自己拒绝玉簪后浮现的难过、黯然她不是没有看到,就是因为看到才没有说些更伤人的话,只敢低头避开,她胡善祥终究还是胆怯了。

    等远远地离开了太子宫中,胡善祥悠悠然地走在宫道上,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飘远。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沉溺在了朱瞻基日积月累的温柔和体贴中。

    好在,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对朱瞻基有了好感。

    可惜,这注定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遗憾。

    胡善祥拒绝的不留情面,让朱瞻基顿时黯然失色,仿佛被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蔫脑。

    看着胡善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的郁闷让他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

    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更因为胡善祥是被自己救下并带回的人,朱瞻基早在心里将胡善祥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朱瞻基出生起就是嫡长孙,小小年纪就被封为太孙,更是深受帝王恩宠,被皇爷爷视为皇位继承人悉心教导,连教他读书的人都是助皇爷爷起兵靖难的被誉为“黑衣宰相”姚广孝,要知道就连他爹和他二叔三叔都不敢去接近姚广孝那老和尚,就怕被他皇爷爷猜忌,可朱瞻基却是从小就没有这个烦恼的。

    鸡鸣寺他朱瞻基想去就去,老和尚姚广孝他想见就见。

    再加上他尊贵的皇太孙身份就更是让他有心高气傲的资格,因此从未被人当面拒绝过的朱瞻基这一刻又难过又困惑。

    隐隐的伤心和不解让朱瞻基第一时间没有拦住胡善祥的离去,而是只能不明所以的看向手中的白玉芙蓉簪,不解胡善祥为何这般拒绝的不留情面。

    宫规并不是胡善祥拒绝他的理由,否则这些年他也不止一次的送过胡善祥礼物,往日胡善祥都很开心的收下了,可为何这次却没有

    朱瞻基皱紧眉头不解的细细思索,但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来,便在小太监的提醒下想起今日还要出宫办的要事,只能匆匆将簪子和另一只手上的画卷一起拿着去了宫外自己买的私宅。

    他还记得昨日答应了孙若微要带她去锦衣卫诏狱一趟,顺便顺藤摸瓜的将还在潜逃的刺客一网打尽。于是,只能将这郁闷和难过暂时埋在心底。

    朱瞻基先从宫里去了自己在宫外的宅子,将猛虎图和白玉芙蓉簪放在桌案上并嘱咐不许下人触碰后,便匆匆赶着去诏狱门口与孙若微赴约。

    只是紧赶慢赶,在从府宅赶往锦衣卫诏狱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终究还是迟到了,刚到门口站定就见到了满脸怒气等着他的孙若微。

    “黄大人,你们记得昨天我们约得是什么时间吗”孙若微怒气冲冲的瞪着眼前没有时间观念的黄大人。

    “有事耽搁了。”

    朱瞻基因为被胡善祥拒绝脸色不好看,见到孙若微这个大胆的女刺客还敢质问自己,更是黑着一张脸冷冷的丢下这句搪塞。

    “有事有事你难道不会提前通知一声吗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儿等了多长时间,整整两个时辰,差点让里面的锦衣卫出来把我当刺客给抓起来。”

    不知道朱瞻基的身份,只以为眼前的这位黄大人是锦衣卫中的某位千户,孙若微就更不会怕他。

    虽然自己现如今有求于他,而且昨日这位黄大人问起自己是否有个妹妹时的试探之语都让孙若微知道眼前这位黄大人深不可测,可她孙若微好歹也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这种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黄大人,早已在心里演过数遍。

    “呵,你这不是没事儿么。”

    对孙若微的质问朱瞻基不置可否,只冷冷的睨了她一眼。

    “没事儿”

    孙若微刚想厉声斥责对方,就见对面的黄大人脸色是真的不好看。

    黑着一张脸,面上冷冰冰的,身上还隐隐的散发着嗜血的杀意,左手一直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上不断摩挲,与昨日约她在听雨轩试探时的万事尽在执掌之中的气魄截然不同。

    孙若微心里立刻就适可而止的拉响了警报。

    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黄大人这是追查刺客不成被皇上斥责了”孙若微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哼。”朱瞻基冷笑一声,轻蔑的看了孙若微一眼便扭过头去。

    猜错了

    孙若微微皱眉头若有所思。

    “那就是破财了”见黄大人不搭理,孙若微又提起另一个猜测。

    “呵。”朱瞻基讽刺的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孙若微见状,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哎,既然不是因为权,也不是因为钱,那就是因为人了。”

    说着孙若微扭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道“黄大人这幅杀气腾腾,想杀人又不能的样子,也不像是因为男人,那就只能是因为女人了。”

    “是哪个女人这么不识好歹,连黄大人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前程似锦的俊秀公子都看不上啊”

    孙若微脸上满满的都是为黄大人可惜的遗憾,心里的小人却止不住的狂笑。

    天啊太好笑了是哪个大美人敢拒绝这位黄大人哈哈哈哈

    哈哈干得好

    被猜中心思,朱瞻基顿时僵住,脸上对孙若微的嘲讽霎时消失不见,随之浮现的是被猜中了心思的疑惑和羞恼。

    “你怎么猜到的”羞恼之后朱瞻基又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们这些官场上的达官显贵平日里都是一副不动于山,天塌了都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能让你们这样忍气吞声的也就权、钱和情了。”

    “黄大人既然不是因为权和钱才这样满身怒气,那当然就是因为人了”

    边说孙若微边脸上裂开大大的笑意,一副分享一下让我也开心开心的意思。

    “你还想不想进去”

    朱瞻基咬牙,不想和眼前这个连幸灾乐祸的表情都掩盖不住的女刺客泄露太多消息,指着锦衣卫诏狱紧闭的大门冷冷地威胁道。

    “进,当然要进。”

    孙若微的笑意僵在脸上,总算没忘记自己想进诏狱是为了打探聂兴他们几人的下落,忙收敛了脸上的笑连连点头。

    朱瞻基几步越过孙若微抬手敲响了诏狱的大门,又从开门的锦衣卫守卫那里取了一套衣服让孙若微换上,才带着人往关押犯人的牢狱走去。

    趁着朱瞻基把人支走的工夫,孙若微大大方方的进了大牢。

    朱瞻基走在前方,对孙若薇四下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还向人一一介绍起来。

    “这两侧的耳房里住的是每日当值的锦衣卫,无论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还是谋逆造反的乱臣贼子皆由他们收押入狱。

    朱瞻基淡淡的介绍完,见孙若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视线落在一个隐蔽而又带着斑驳血迹的房间,带着威吓说道“这里面是刑拘室,问话上刑都在这里,里面的几乎没有人能受得住,再是硬骨头的犯人到了这里都能撬开他的嘴。

    两人渐渐往诏狱深处走去,诏狱里的味道并不好闻,浓浓的血腥味和伤口未经处理散发的腐臭味时不时地钻入鼻中,耳边也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和鞭子抽打在人皮肉之上的声音,四周的栅栏上清晰可见的或鲜明或斑驳的血迹。

    孙若微眼眶微红,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顾不得身后黄大人看好戏似的目光,只视线不停地在牢中被关着的犯人身上逡巡,想要找到自己熟悉的聂兴几人。

    忽的,孙若微的眼神在一个受过酷刑,此刻正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凝住。

    是聂兴

    孙若微差点没有因为见到聂兴人还活着喜极而泣,总算还有一丝理智记得这里是锦衣卫诏狱,只蹲下身子看着受尽酷刑的聂兴默默心痛。

    聂兴,我该怎么做才能就你们出去呢

    朱瞻基故意答应孙若微的要求带她进锦衣卫的诏狱,就是存着试探她的心思。如今,果不其然见孙若微一进诏狱就奔着前几天刺王杀驾的刺客而来,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孙若微或者说尚品古玩行确实和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有关,甚至她和她的父亲,那个古玩行的老板孙愚都是刺客中的一员。

    朱瞻基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笑意,却还是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认识里面这人吧”

    语气半是疑问半是笃定,孙若微心里一惊,当即反驳“不认识”

    “哦不认识啊。”朱瞻基装做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心里却一个字都不相信的说道“那就好,被关押进这锦衣卫诏狱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的谋逆之人,你最好是不认识。”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朱瞻基本想令人直接将孙若微一起关起来,却忽然见到孙若微红着眼眶的侧脸,微微一愣,捉拿人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突然涌上心头的涩意让朱瞻基心口不住地起伏,他深呼出几口气,仿佛随着呼吸将这涩意尽数排出体外,良久,心情才终于平定下来。

    孙若微红着眼睛,溢满泪珠的眼眶中泪水欲落不落,一副强忍着的坚强又脆弱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早上才拒绝了他的胡善祥。

    胡善祥平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学了胡尚仪七八分的姿态,是宫中女官和内侍交口称赞的沉稳女官,只在对着胡尚仪或者他的时候才会时不时的露出小女儿家般娇俏、明媚的姿态。

    也只有在被胡尚仪惩罚的时候才会红着眼睛、留着泪,还要强忍着不肯哭出声的脆弱,想起这样的胡善祥,朱瞻基的心里即有早上送玉簪被胡善祥拒绝后的酸涩还有几分对她的无可奈何。

    罢了,看在孙若微有可能是胡善祥姐姐的份上,就不把她关在诏狱了。

    朱瞻基上前几步,正欲将人带往自己的私宅关押起来,就听见远远地传来锦衣卫守卫们行礼的声音。

    “汉王到。”

    二叔怎么来了

    要遭,朱瞻基脸上霎时间浮现出一丝惊慌失措。

    不能让二叔见到孙若微。

    朱瞻基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不敢想象二叔会不会因为孙若微和胡善祥酷似的模样猜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二叔的为人最是嚣张残暴,孙若微若是落在他手里,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孙若微的死活他不关心,就怕孙若微受不住刑罚,万一泄露出和胡善祥的关系,那就糟了。

    还不待朱瞻基有下一刻的想法,侍卫大声命令的嗓音在牢中清晰地响起。

    “都拿出腰牌,王爷奉旨来查岗了。”

    没有时间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朱瞻基直接强硬的拉起不知所措的孙若微,带着人从偏门匆匆离去。

    二人越走越急,好不容易走到偏门处,却再次被挂着手臂粗锁链的大门拦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此时远处传来搜查的嘈杂声再次喧嚣起来,朱瞻基气的拔出腰间挂着的宝剑就往锁链上砍去。

    就在搜查的人声越来越近之时,孙若微想起了皇爷给自己的那把铜钥匙,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拦住了朱瞻基疯狂砍锁链的动作,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一声,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铜锁应声而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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