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振奋精神, 开口说话“堂堂顶尖大怪物,竟然搞声东击西,偷袭这一套”
怜情冷笑“大荒时代我自然用不着, 以我现在的处境,能怎么办再说了,神魔两族当年联手对付我, 使出的手段,也不见得全都光彩。”
怜情并没有一击即退, 力量源源不断的朝剑气墙袭去。
姜拂衣指间的剑气同样似海深厚, 支撑着剑气墙。
怜情的力量向上走, 剑气墙便继续升高。
向两侧走, 剑气墙则向两侧快速延展。
总之,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
姜拂衣虽然不小觑自己, 也清楚眼前的怜情只是一道力量体,且还是从封印里泄露出来的一部分,威力很小。
绝对不能让怜情的本体出来。
“柳藏酒”姜拂衣喊。
柳藏酒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怜情,然而望着前方仿佛无边无际的剑气墙, 他有些明白三姐为何一再强调,让他凡事听从姜拂衣, 以她的意见为主。
他跑来姜拂衣身边“要我做什么”
姜拂衣声音放低“你现在可以吗”
亲眼目睹哥哥在面前的消散,担心他还没缓过来。
柳藏酒咬了咬牙“你说。”
姜拂衣“我是想问, 你有没有什么加固封印的办法”
“我”柳藏酒原本想说自己只是一知半解,眉心新得来印记倏然闪动了下。
他的脑海里, 自动浮现出修复神碑的法咒。
修复神碑,应该就是加固封印吧
柳藏酒慌忙道“我好像有办法”
“太好了。”如此一来,姜拂衣便能专注应对怜情, 不必分心想办法,“我们赶在逆徊生来之前,先将封印加固一下。”
柳藏酒望着面前的剑气墙,疑惑“我躲在你的保护下施展法术,能不能穿透这堵剑气墙”
姜拂衣猜测“你和我的心剑结了剑契,应该可以。先试试吧,不行的话,我们在想别的办法。”
“行。”柳藏酒不再犹豫,飞身而起。
有姜拂衣的保护,他全然不管怜情,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眉心的金色印记微微闪动。
姜拂衣感受到一缕缕力量,正在试图穿透剑气墙。
有她的心剑,只要她不刻意阻拦,果真可以。
随着柳藏酒施展法咒,那块断裂的神碑逐渐闪动光芒,虽然微弱,但碑身上的裂纹,似乎在自动修复。
“你”怜情显然没想到,这只在温柔乡长大的小狐狸,出去没几年,如今竟然变得这样厉害。
像是得了什么奇遇。
关键是,他不但妖力强盛,还有这样好看的皮囊,轻易便会有女子追逐。
可他的内心,竟毫无情愫。
柳藏酒一旦开始修复神碑,怜情被封印在内的本体,便可以直接反击。
反噬之力,不受剑气墙的阻碍。
柳藏酒猛地吐血,施法被打断,从高空摔落下来,摔到姜拂衣的脚边。
姜拂衣还没问,柳藏酒先吐干净血水“没事,别担心,我就是不防。”
他手掌撑地,又爬起来,再次飞到高空,继续施法。
有了防备,柳藏酒顶住反噬,咬牙施法。
随着他眉心的印记越来越亮,不仅神碑纹路修复速度增快,就连原先碎裂满地的石块和石渣,都被力量牵引着,从地面升起来。
断裂的部分,似乎还能重建。
但是柳藏酒顶着反噬施法,威力不够,那些小石块和石渣,只是围绕着断裂的神碑旋转。
姜拂衣见势不妙“你专心施法,不要分心抵抗。”
柳藏酒想说不分心抵抗,他会被反噬死。
怜情发疯了,反噬一波比一波重。
但柳藏酒眼下本能信任姜拂衣,卸下防御,全力施法。
姜拂衣一手撑着剑气墙,另一手指向柳藏酒,不知道他体内那柄剑叫什么名字,直接喊道“心剑”
柳藏酒识海内的那柄利刃轻轻颤动了下。
咻
姜拂衣分出一道剑气,通过心剑流向柳藏酒,施展一种血脉里的替身术法,“我以三千剑气护你身,柳藏酒,你的反噬现在由我来抵抗,施法”
柳藏酒愣了下,的确没再感觉到反噬,愈发沉心念咒。
终于。
那些围绕神碑旋转的石块和石渣,倏然被神碑吸入
碑身顿时金光闪现,断裂的部分再度重建。
怜情游荡在外的力量体,挣扎着被石碑吸了回去。
弥漫在温柔乡的烟雾,也被神碑散发的耀眼金光,驱散了大部分。
柳藏酒从空中落下来,脚一挨着地面,便精疲力竭地仰躺在草地上。
又慌忙去看姜拂衣。
剑气墙消失,姜拂衣同样消耗过重。
再加上替柳藏酒承受反噬,她脸色苍白,盘膝坐下“赶紧疗伤,补充体力,这只是个前奏,逆徊生来了以后,才是真正的危机。”
柳藏酒也慌忙坐起来,从储物戒子里取出好几颗高品质的妖丹,一股脑吞下去。
他开始打坐,由衷夸赞“姜姑娘,你真厉害。我说的不只是法力,你几乎没有在岸上的记忆,却像是身经百战一样。”
姜拂衣闭上眼睛“斗法这种事情,并不怎么凭借记忆吧”
“说得也是。”柳藏酒望向神碑,“连环锁链已经被斩断了,怜情还这样厉害,其他地方不知情况。”
估计只有最强的几个怪物才会如此。
撕心有人处理。
纵笔江川的封印,前阵子已经被加固过了。
姜拂衣听着“连环锁链”有些耳熟“那是什么”
柳藏酒打算将三姐讲述的那些,讲给姜拂衣听。
姜拂衣思考片刻,及时阻止“别,从前的往事,先不要告诉我,以后再说。”
她既然特意提醒自己,说“两相忘”是自己的选择,说明有不得不忘记的理由。
再加上怜情刚才那番话,估计和燕澜有关系。
现在并不适合知道往事。
姜拂衣盘膝打坐,摒除杂念,探索自身。
想知道自己还学会了哪些本领,方便稍后拿来使用。
不知道过去多久,姜拂衣探索的正入神,倏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怜情,我来救你了”
姜拂衣旋即清醒过来,从草地上站起身。
她放出目视,远远窥见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人,脚踏一只飞行速度极快的怪鸟,毫不费力的穿透温柔乡的结界,直奔神碑而来。
柳藏酒耗损过重,接连吸收了几颗妖丹,才勉强补回来一些。
太过专注,没听见有人说话,但他眉心的四方盘骤然闪动,提醒他有人闯进了温柔乡的结界。
柳藏酒一瞬炸毛,跳了起来“是不是逆徊生来了”
姜拂衣点了点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柳藏酒难以置信“万象巫距离温柔乡那么远,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姜拂衣也惊叹他脚踩的那只怪鸟“不知他手中还有哪些大荒异兽,千万小心。”
柳藏酒突然想到“听我三姐说,他最厉害的并不是御兽术,而是将生命体逆转成幼体状态,我就是被他给逆转了,才长出尾巴。稍后我若是被他所擒,他会不会再次将我逆转啊”
姜拂衣道“不会,只能逆转一次。只有他自己才能够不限次地逆转。”
柳藏酒又担心她“那你呢”
姜拂衣“我是人类,他在大荒因为瞧不起人类,没有钻研过逆转人类,暂时拿我没办法。”
这些信息,似乎没有被刻意提醒过。
但她知道。
柳藏酒紧张不已“我们才将怜情封回去,神碑还不稳。姜姑娘,你现在有什么策略”
策略
姜拂衣如今对眼前的局势全都一知半解,能有什么策略。
但姜拂衣从小遇到烦心事儿时,都不外乎一句话“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机应变。
“好,听你的。”柳藏酒像是听到了一个绝佳策略,非常赞同,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鸢南,魔鬼沼内。
猎鹿收到休容传音,知道大狱大门即将开启,便立刻着手打开九霄鸿蒙阵。
开启之前,猎鹿先通知随他回来魔鬼沼居住的巫族族民,告知众人眼下即将发生的危机。
猎鹿决定不给他们太多时间门考虑,只说,完全启动大阵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门。
不想留的可以走。
留下的,一旦大阵开启,不会送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
魔鬼沼将有进无出。
最终,只有寥寥族民离开。
猎鹿心里很清楚,留下来的族民不一定都不怕死,也不一定还承认祖宗留下来的责任。
他们中有些人,像从前的燕澜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鸢南地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觉得巫族若是守不住大狱,大荒怪物们出笼,他们就算现在选择离开,也逃不出外面的十万大山。
不如留下来和族群共存亡。
猎鹿认可这种心态。
小到族群,大到国家,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明辨是非,恪守祖训。
不然,怎么会产生“领导者”。
狼有狼王,雁有头雁。族群的大方向,通常都是“领导者”引领的。
或许是猎鹿自私,不顾燕澜被迫害的事实,身为巫族人,他内心始终认为巫族会越走越偏,犯下大错,和族民的关系并不大。
猎鹿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族群,他发誓一定要将巫族引回正途。
今日,若是整个巫族战死在魔鬼沼,也算正途。
就这样,九霄鸿蒙阵开启了。
大狱的大门,也在不断的震荡声中,逐渐打开。
三位族老在审判燕澜那天,全都被杀。
隐世族老逐影站队了大荒怪物。
大祭司自从燕澜的事情暴露,就销声匿迹,至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剩下的年轻长老连关门法咒都不知道,只能手持兵刃站在魔鬼沼的深处,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眼睛,缓慢地睁开。
焦急紧张中,他们迎来的并不是大荒怪物。
那本为大荒怪物排名的书册,之所以叫做归墟志,是因为五浊恶世的大门,设置在归墟山。
大狱是仿照大荒建造的,归墟山在大荒时代,就是人迹罕至之地,仅有一些魔兽时常出没。
那些凶残的魔兽种类,除了逆怀生手中被逆转私藏的一些卵,当年大战时,基本都已经被九天神族处理干净。
留下一些相对温和的魔兽,和大荒怪物一起,被放逐进了大狱里。
因此,这次封印大动荡,最先发现大门开启,且毫无顾忌疯跑出来的,是一群魔兽。
魔鬼沼内本来就有瘴气,限制了它们的力量。
但身怀大荒血脉的魔兽,哪怕是一些温和的物种,对于人类来说,依然很难招架。
整个魔鬼沼乱成一团,四处回荡着兽吼声,厮杀声。
血腥味透出大阵,飘散的极远。
一众魔兽冲撞大阵也就罢了,法阵外围,木头人棺木隐也在尝试破阵。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和她一起破阵。
沈云竹在后面站着,并不出手,也不吭声。
休容站在沈云竹身旁,通过结界寻找母亲和猎鹿。母亲的修为要高一些,应付魔兽还好。
至于猎鹿,魔兽也是兽,他最擅长猎杀兽族,应该也还算轻松。
但都顶不住逃出来的魔兽越来越多。
休容很想入阵帮忙,猎鹿已经告诉她入阵的法诀。
可她还要阻止她的父亲。
两个怪物破了半天,那层结界依然没有破损的痕迹。
棺木隐不由感叹“这九天神族留下的阵,三万年了,还是如此坚固。沈云竹,你来都来了,不能一起出力”
黑衣男子也说“没错,你都已经从大狱里出来一千多年了,入赘巫族也有几十年,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破阵。”
棺木隐哄着他“再不济,你总知道如何入内吧”
沈云竹还没说话。
休容“爹”
沈云竹脑仁痛“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岂会在巫族待到今天你们不要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就算我把逐影放出来,身为巫族一千多年的族老,之前巫族最高的掌权人,他也不知道这九霄鸿蒙阵入内的法诀。”
棺木隐蹙眉“怎么会”
沈云竹道“此阵每次启动,法诀都不一样。只有当次开启法阵的人才知道,也就是猎鹿。”
棺木隐微微诧异“还能这样”
沈云竹摊手“就像封印连环,位置时刻都在变动。九天神族那位精通封印法阵的五行上神,最喜欢搞这些动态的东西。”
棺木隐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你想个办法,你可是咱们大荒最有头脑的怪物。”
这话沈云竹爱听,他不禁犹豫起来。
听那黑衣男子说“既然猎鹿知道,拿休容要挟他说出来不就得了。”
说这话时,黑衣男子“嘶”了一声,感受到了慧极必伤的天赋,头痛的厉害。
休容作势躲在父亲背后,露出害怕的样子。
沈云竹的脸色一瞬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这么聪明,自己想办法。”
棺木隐也头痛,为自己这些同类感到头痛。
“我来吧。”棺木隐重新面朝魔鬼沼外围的结界,准备释放天赋。
鸢南十万大山,树木众多。
正适合棺木隐发挥。
只是她自封印逃出来后,耗损太严重,轻易不想使用法力。
何况是破此大阵。
休容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瞧见附近的树木全都在摇摆颤动,令她惊惧。
休容慌忙跑去结界前,面朝棺木隐,展开双臂“你要破结界,就先杀了我。”
棺木隐只能暂缓行动“让开”
休容昂着头,脚步不动。
棺木隐烦不胜烦“沈云竹,把你女儿带走,教一教她规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对慧极必伤起杀心,是会被反噬,然而休容只是一个混血幼崽,修为还很低微,棺木隐想要下手杀她并非难事。
完全是看在沈云竹的面子。
沈云竹却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休容,不愧是他的闺女,真勇敢。
他温声喊道“休容,回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休容展着双臂,第一次眼神犀利的看着棺木隐,同时对沈云竹说“爹,您也是一样,非得破结界,就先杀我。女儿真想知道,我和您那所谓的理想,究竟哪个更重要。”
话音落下,听到燕澜的密语传音“休容,这里交给我,你回魔鬼沼去。”
休容目光闪动“燕澜”
听到燕澜声音,她心中仿佛一下子便安稳了,又问,“你在哪里”
能够密语,说明距离她不远。
燕澜“马上到,还有焚琴和漆,我已经和猎鹿沟通过,他们两个都知道入内的法诀。你带他们前往大门,焚琴入内守,漆在外面关,你们需要保护漆,以免他关门时遭受伤害。”
休容忙答应“我知道了”
休容转头便默念法诀,穿过眼前的结界屏障。
正与她对峙的棺木隐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倏地,察觉背后有异动。
三个怪物同时转头,暮西辞先到。
棺木隐赶紧收回自己的天赋,向后退去,并且告诉身边的黑衣男子“他就是焚琴劫火。”
黑衣男子拢了拢眉,看向暮西辞,问的问题和逆徊生颇为相似“你一个劫数怪物,从前孤僻的不出门,现在为什么要帮人类”
暮西辞一眼也没看他,直接从上空穿透结界,进入魔鬼沼。
漆紧随其后,也顺利入内。
休容带路“这边请”
燕澜因为和柳寒妆说话,慢他们一会儿,等他们都入内后,他才展翅落在结界外侧。
站稳后,燕澜收拢翅膀,面朝三个大荒怪物,眸光微敛,一言不发。
因为休容在和他传音“燕澜,那个怪物叫惊婪,你千万小心,我爹说他能克制你。”
燕澜的视线,落在以前没见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婪,归墟志第一卷第三册的怪物,字如其人,贪婪。
至于为何说会克制燕澜。
婪有一种能力,能催动人的欲望。
欲望的存在,本身是正常的,一旦被催动,将会成为贪欲。
燕澜后灵境内囚禁着他的心魔,而心魔,很容易被婪催动和蛊惑。
从前燕澜在归墟志里看到“惊婪”那一页时,浑身就有些不舒服。
当时,他以为是名字的缘故。
他叫燕澜。
那怪物叫惊婪。
如今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因。
休容又说“这阵子我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他虽然和他们混在一起,但是真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情,也没说过不该说的话。我感觉,不只是我闹腾的缘故,我爹他内心也很犹豫,可能是骑虎难下,也可能是需要一个台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澜道“交给我。”
休容请求道“燕澜,答应我,若非必要,不要伤害他好吗”
燕澜道“你不用担心,听了你的分析,我更有把握劝服你父亲,站来我们这一边。”
休容惊喜“真的”
燕澜“我何时骗过你”
休容也就是顺口一问,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燕澜说有把握的事情,很少有办不到的。
吃下这颗定心丸,休容不再影响燕澜对敌,领着暮西辞和漆去大狱那里。
漆之前在魔鬼沼待了一段时间门,但他根本记不住路,只能跟着休容。
三人一路深入魔鬼沼的腹地,到处是巫族人在围剿魔兽,或者被魔兽追赶。
顺手或是遇到危急的情况下,暮西辞才会出手相帮。
因为他知道,他赶紧去堵住门口,不让那些魔兽出来,才是真正的解决之策。
“猎鹿”
大门附近,休容看到猎鹿弯弓搭箭,数箭齐发,瞄准的都是从大门跑出来的怪物。
“那就是大狱大门”漆忍不住震惊,他真以为是两扇铜门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一只藏在黑雾之中,巨大的、猩红眼睛。
从瞳孔中,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山脉,和狂奔而来的魔兽。
魔兽从眼珠中跃出,因为眼珠过于巨大,根本不知道它们会往哪个地点落。
猎鹿领着一众弓箭手,围成一个长弧形,仍然挡不住。
漆想要问,大门为何建造得如此壮观,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大狱。
又一想,内部毕竟是个广阔的大荒世界。
相比较而言,这只眼睛已经算是很小。
漆根本无从下手“猎鹿,该怎么关门”
“你们守好”猎鹿交代一声,提着弓跃出箭阵,落在漆身边,“漆兄,我若知道,就不再这里射箭了。”
漆头皮发麻,又去问暮西辞“焚琴前辈”
暮西辞平静的望着那只眼睛,当年那场毁灭大荒的大战后,他曾亲眼看着九天神族将大荒怪物驱赶入内。
当时那只眼睛,比现在更大。
“此乃虚空之眼。”暮西辞解释,“是五行神以虚空神的一只眼睛,打造的大门。”
这个信息,连休容和猎鹿都不知道,惊讶道“虚空上神竟然剜了一只眼睛出来建造大狱大门”
暮西辞摇头“那也不是,战争中为了对付某个怪物剜出来的吧。用过以后,装不回去了,索性拿来建造狱门。九天神族,我还是很服气的。”
暮西辞望向左右正与魔兽搏杀的巫族人。
脑海中闪过况雪沉、闻人不弃、商刻羽一众人的脸。
岂会不难呢
人族现在面临的,都是曾令九上神付出惨重代价的怪物。
即使怪物们已经日薄西山。
此时的人族,也才处在冉冉升起的阶段。
“漆,虚空之眼蕴含神力,你以神族血泉、石心人的剑都尝试一下,或者有用。”
暮西辞说着,朝黑雾中的眼睛飞去。
进入眼睛里后,眼前是归墟山的一处狭小山谷。
这样的地形,恰是易守难攻。
火麟剑入手,暮西辞一剑横扫,剑气激荡,连焚十数只魔兽。
他以肉眼,都能看到远处已有一些怪物在张望,估计是想先看看情况,或者等着其他怪物先去开路。
眼前这些发狂的魔兽,或许也有他们驱赶来的。
暮西辞不管太多,他持着剑,只杀那些靠近狱门附近的魔兽。
虚空之眼外,厮杀还在继续,但因为没有新的魔兽出来,压力减轻了很多。
休容和猎鹿一左一右的站在漆身边,保护他不受打扰。
然而漆盯着虚空之眼,呆立着没有动作。
猎鹿心急如焚,时不时朝燕澜的方向望过去“漆公子,你快开始吧,焚琴前辈不知道能挡多久,燕澜也”
焚琴是怪物,不必担心他的性命。
狱门若一直关不上,燕澜肯定是会死守结界。
偏他答应燕澜要保护漆,不能去和燕澜并肩作战。
休容给他使眼色“你不要打扰他。”
猎鹿愣了下,懂了。
燕澜的危机,漆怎么会在意。
越提醒,指不定他越慢。
其实漆心中也很着急,他不是不知道轻重,正在催动“血泉”的力量,感应虚空之眼。
已经初有心得。
然而眼尾余光,瞥见了休容的“眼色”,知晓他们的担心。
害怕他因为姜拂衣,故意拖延,想害死燕澜。
漆禁不住自嘲。
如果他真能做到这样狠,那可实在太好了。
最窝囊的就是他这种人,当不了好人,也做不了坏人。
漆道“放心,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卑鄙。”
猎鹿有些讪讪“对不起,我只是着急”
漆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解释“急不来,这扇门不是用手关的,我需要调动血泉里的神力,和虚空之眼的神力连接上,再以意识关门。关门的步骤不难,难的是连接”
总而言之,要经受住虚空之眼的考验,愿意和他建立连接。
如果血泉还在燕澜体内,燕澜来关门,应该会比较简单。
武神血泉在漆这里,不知道虚空之眼会不会判定他是个窃神者,不仅排斥他,还要攻击他。
因此漆只能一步步试探着来,万一被攻击,还能及时回撤。
再说暮西辞在门后,不知疲倦的杀了很久。
背后的狱门始终没动静,不知道漆在干什么,心中也暗暗觉得他靠不住。
但暮西辞犹豫了下,没有催促。
哪怕远处那些怪物们开始蠢蠢欲动,暮西辞也不催促。
知道尽快关闭最好,他私心又希望关得慢一点。
一旦关闭,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柳寒妆了。
暮西辞早知自己动了心,却在这般时刻,始知深浅轻重。
他开始后悔,燕澜告诉他那会儿,他和柳寒妆之间门只隔了一道万象巫的城墙,为何不回去再见她一面呢。
“夫君”
“夫君啊”
恍惚中,暮西辞好像听到了柳寒妆的声音。
他脊背一僵,慌忙回头望过去。
透过一层光膜,他真的看到了柳寒妆,站在那一众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前,双眼通红,仰头望着他。
柳寒妆忍住哽咽,喊道“燕澜说,我可以进去大狱里,陪你留在那里,我真的很想”
况子衿说服了她,进入大狱和暮西辞一起守狱门,不算辱没门楣。
“但是我大哥死了,小酒去了温柔乡,如今生死未卜,我现在不能去啊”
这一战,以赢来考虑。
小酒若是不幸战死,温柔乡交给她一哥一个人,不行。
小酒活下来,想必五劳七伤,需要多年调养,还要镇守温柔乡。
柳寒妆不放心,也不能那么自私,只顾着自己。
暮西辞“夫人”
他想要安慰她,她能有这个心思,他已是心满意足。
真的。
“夫君接着。”
柳寒妆取出一个储物戒,朝那只眼睛扔了过去。
储物戒靠近眼睛时,被暮西辞吸入内,攥在手中。
他朝戒子内一探,瞳孔微缩,里面盛放着一株灵草,是柳寒妆的本体。
“原本在我大哥手中,来万象巫之前,大哥还给了我。”柳寒妆已有主意,“你拿着的我的本体,我是父亲以心头血养护出来的,而他的心头血,蕴含着四方盘的能量。若小酒活着,等他复原,让他尝试使用四方盘,感知我的本体,将传送阵开进大狱里去。”
燕澜肯定不同意。
这就需要小酒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掌控力,能令燕澜放心。
柳寒妆才能放心离开,留小酒和一哥支撑起温柔乡。
柳寒妆道“若是小酒没了,那就等怪物磨死,我完成使命,请漆再开狱门,我进去找你。”
旁边,况子衿无奈极了“三妹,你真是枉费了大哥让我来的一片苦心。”
柳寒妆不理会他,其实,若非大哥派了一哥来,她未必这样快拿定主意。
兄长们都在为她着想,她自然也要为他们多想一想。
柳寒妆仰头“好吗”
暮西辞攥紧那枚戒子,用力点头“当然好,还是夫人考虑的最周到。”
柳寒妆朝他微笑,露出她最甜美的笑容。
暮西辞心潮起伏。
柳寒妆却脸色倏变“夫君小心呀”
暮西辞背后,一只高阶魔兽在怪物的驱使下,朝他飞扑而来。
被打扰的暮西辞皱起眉,微微侧身,一把抓住那魔兽的脖颈,“咔嚓”扭断以后,扔飞出去。
远处的怪物们,原本觉得他意志有些消沉,想先以魔兽多消耗一下,再一起去攻他。
如今见他似乎燃起了一些斗志,心道不能再等了,群起而攻之。
“夫人,这柄剑给你”
暮西辞将他在人间门修炼一十多年的火麟剑,扔出了虚空之眼。
随后,他向前疾驰数十丈,一掌拍向地面。
释放出劫火。
反正这里是幻境世界,损坏还会复原,也没几个正常生灵,暮西辞没有心理负担。
轰
地面震动,熊熊火焰瞬间门蔓延。
劫火出,万物灭。
怪物们疯狂逃窜,慢一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头上长角的狰狞怪物,自火焰中缓慢走了出来。
那具属于暮西辞的肉身他不需要了,等待的漫长时间门里,足够他修炼的好看点。
只是之前忘记问一问,夫人究竟喜欢哪一种好看点。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
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被夫人看到。
狰狞怪物踩着焦土,回到虚空之眼附近。
“焚琴劫火在此,靠近牢门者,诛”
“漆,关门”
劫火动荡了狱门,虚空之眼比之前膨胀了一些。
在外的柳寒妆也说“漆公子,你关门吧”
说完,擦了下眼泪,拉着况子衿去帮忙救助被魔兽咬伤的巫族族民。
漆心里有了个估摸,也知道那些怪物已经越聚越多,确实不能再等了。
漆闭上眼睛“我开始连接虚空之眼,在此期间门,尽量不要让任何外力来阻碍我。”
“放心。”猎鹿和休容异口同声。
猎鹿的弓箭是第一道防线。
休容的天赋,是第一道防线。
漆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众人瞧见一根淡淡的金线从他眉间门飞出,朝那只眼睛飞去。
众人屏息,却见那根金线才刚触碰到眼珠,便发出“噼啪”一声爆响。
漆面露痛苦,向后倒去。
不等猎鹿去扶他,他已经爬起来继续。
这次是两根金线。
“噼啪”两声。
漆再次被击退,摔进泥潭里。又咬牙回来继续。
这样连续尝试了几十次,休容在旁看着,有些明白自己先前是小人之心了。
但这一次次地失败,又令她提心吊胆。
漆却在一次失败后,说“我可以关,只是需要时间门,你们去和燕澜说一声,大概需要两刻钟。”
同时朝虚空之眼喊道,“焚琴前辈,我需要两刻钟”
虚空之眼并没有完全排斥他,只是在考验他的毅力。
漆旁的没有,最不缺的其实就是毅力。
他从小做乞丐,求生的毅力极为坚韧。
想要高深的修为,想要显赫的地位,想带珍珠过上好日子的心志,比谁都坚定。
为此一直在努力拼搏。
结果,他根本不必拼搏。
他早就拥有了神族血泉,早已是天阙府的弟子。
他此后要么做巫族的少君,要么成为天阙府的府君。
只不过,那些全都烙上了耻辱的印记,永远也甩不掉。
原先漆想不通。
失去了目标。
为此痛苦不堪。
如今瞧瞧柳藏酒,不也是一样么。
他想要的九尾,同样是以这种方式得到的。
漆想,或许人生有一种修行,就叫做“接受”。
他“轻易”得到了一切,随后,要用一生来学会“接受”。
暮西辞那声“关门”,声音比平时浑厚,魔鬼沼外围守结界的燕澜也隐隐听见了。
此时的燕澜,早已筑起了铺天盖地的天罡盾,抵抗棺木隐攻击他背后的大阵结界。
这附近的古木,在棺木隐的天赋力量下,全都变成了高耸粗壮的树人。
树杈成为武器,被树人们攥在手中,一边以躯干冲撞天罡盾,一边以树杈锤击。
燕澜唇上沾着血,控盾的双手难以抑制的颤抖。
并不只是因为眼前这些树人,棺木隐虽强,但还不至于将燕澜逼到这般境地。
主要是惊婪对他的影响。
惊婪在棺木隐斜后方站着,一直在朝他笑。
咧着嘴,笑容诡异。
燕澜刻意回避他的视线,但双眼仍然有种灼烧感。
他后灵境内的心魔,随他灵力消耗,逐渐变得难以控制,跃跃欲试地想要冲破后灵境的束缚。
不停在乱他心神。
“燕澜,瞧瞧你面对的敌人,还不肯接受我,使用我的力量吗”
“你究竟还能顶多久那个挖你双眼,剜你血泉,欺骗你一十多年的逐影,躲在沈云竹的体内,都还没出手呢。”
“你迟早会借用我的力量,眼下何必艰难支撑,徒增这些伤痛”
“只要你接受我,打败他们不过是眨眼间门的事情,你可真是愚蠢啊。”
燕澜极力忍耐,额角青筋尽显。
知道猎鹿和他密语传音“燕澜,漆说估计需要两刻钟,你怎么样,能不能撑得住”
燕澜“两刻钟”
猎鹿“对。”
燕澜“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保护漆。”
大狱里外围有些远,猎鹿需要跑出来一段距离,才能和他密语。
猎鹿“好,你小心啊。”
得知漆能关,燕澜心中终于安定。
剩下的,守就是了。
他心安以后,将心魔压制住了一些。
觉得时机已到,逐影终于从沈云竹体内飞出,没披斗篷的情况下,像是一滩黑泥。
他因融合魔神血泉,只成功一半,没有了肉身,如今比怪物更像怪物。
逐影可以什么都不管,却势必要杀燕澜,他的一道分身还在寄魂里,杀了燕澜才能夺回来“燕澜,你还敢回来”
“回来杀你。”燕澜这话说得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这些怪物站在他们的立场,谈不上罪大恶极。而你,窃夺神明血泉,罪该万死,天道不容。”
“我怎么天道不容了。”逐影第无数次辩解,“我没有告诉你们吗,他们哄骗姜韧下凡,剜走姜韧的血泉,我毫不知情。他们不敢融合,才找寿元将尽的我融合,我原先也是受害者,而且,是受不了延长寿元的诱惑才决定接受,反正那血泉已经剜出来了。何况我不是已经收到惩罚了,变成怪物,还不算我的惩罚”
燕澜不听他辩解“这世上从来不存在被迫作恶,当你被迫选择作恶时,和他们已经是沆瀣一气,不分早晚,更不分你参与了多少。”
逐影问道“你们不是神吗,神的品格不就该无私贡献血泉救人,难道不是你们的天职”
“你可真是无耻至极。”沈云竹在旁都听不下去了。
逐影不曾说话,事已至此,说太多的确无用,但窃神族血泉这事儿,每次他都必须解释。
好像能给他壮胆。
“走。”逐影想去杀燕澜,喊沈云竹一起上前。
若有危险,他得及时回到沈云竹体内,被慧极必伤的天赋保护。
他与沈云竹合作,才能高枕无忧。
沈云竹鄙夷道“燕澜这幅状态,你还需要如此畏惧”
逐影之前已经栽过跟头“他毕竟是神。”
惊婪在旁嗤笑“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云竹没忘记惊婪想伤害他女儿的事情,冷笑“你在说你自己吗,大荒威风凛凛的婪,封印里出来后东躲西藏,比着燕澜好到哪里去”
惊婪嘴角一抽“你不也一样”
沈云竹道“滚一边去,我可不一样,我是从大狱出来的,没被削弱,我还变强了。”
惊婪颤了颤手,无话可说。
他们的确变弱了,而沈云竹真的变强了。
从前在大荒,他们几个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对他客气,也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厉害的师父、师姐、师弟。
以及他师姐怜情的至交好友,逆徊生。
“沈叔叔。”燕澜喊了一句。
“想求我帮忙”沈云竹朝他望过去,见他这般狼狈,目光中透出一些不忍。
毕竟,燕澜是他看着长大的。
沈云竹笑,“你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燕澜一说话,正被猛烈攻击的天罡盾颤动了下,他紧绷唇线。
沈云竹不太理解他“你下凡救世,遭到巫族这般对待。也没过去多久,便跑回来替他们守阵,你还当自己是巫族少君”
燕澜避而不答,极力维持住天罡盾以后,才说“您想颠覆人间门,重开通天路,要神域里的武神令候看一看您的本事,将您的名次,挪到第一卷第一册里,对吧”
沈云竹点头“没错,乃我平生所愿。”
燕澜直言不讳“其实没必要如此麻烦,武神令候已经不在神域。我就是他的转世。”
沈云竹愣了一下,随后万分惊讶“你说什么“
同时被惊住的,还有另外三个。
棺木隐和惊婪会怀疑燕澜撒谎,沈云竹和逐影不会,他们深知燕澜的秉性。
逐影向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恐之色。
族中典籍不是说,天灯请下来的神族,都是长明神座下的弟子吗
武神怎么会轻易下凡
他竟然剜了太初上神的血泉
逐影惊恐中声音愈发狠厉“杀了他,必须杀了他不能被神族知道”
燕澜无视逐影,只望着沈云竹。
他直到此时才讲出来,是想要多观察一下沈云竹的态度,是否真如休容所说。
燕澜心中已有判断“沈叔叔,您的排名我承认是低了,是要挪。”
沈云竹目光一凝。
燕澜继续道“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需要挪。比如般若神机,比如您的师弟否极泰来,他们都去往了神域,被封了神位,待在怪物名册里显然不太合适。以及绝渡逢舟,我认为他也可以获封神位,将他那一页也撕了下来。都放入后记之中,言明他们已入神籍,不参与排名,单独一册。”
沈云竹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若非需要控盾,燕澜想将归墟志取出来给他看“那些去往神域的大荒怪物,都是因为战争中主动站队神族,帮助了神族。绝渡逢舟当年不是主动的,来人间门以后,主动帮过魔神和我。您当年虽然帮了魔族”
但以沈云竹当年的本事,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造成什么危害,“来人间门千年,您不曾犯错。且救过闻人不弃,教过他封印相关,还帮过我和姜拂衣,今日人间门大劫,您若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入神籍有理有据。事实上,我在来魔鬼沼之前,就已将您那页挪去了新开的一册,并且擦掉了备注。”
沈云竹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是微妙“燕澜,你自己都不是神族了,你给我神籍”
燕澜看向他“您在乎的,不就是归墟志么我虽已是凡人,但归墟志只有我能撕下来,再重新装订,这还不够”
他也看得出,沈云竹如今的确很纠结。
燕澜抵挡攻击的时间门里,沈云竹朝魔鬼沼深处张望了十几次。
不知是担心休容,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妻子愁姑。
可能真就需要一个台阶。
不知道这个台阶如何,若不行,燕澜还有准备。
沈云竹心中在做最后的挣扎。
老实讲,自从大狱里逃出来,他当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打开狱门,颠覆人间门。
但自从燕澜的事情暴露,巫族变成这幅样子。
他的夫人得知他是怪物后,没有吵闹,也不和他说话,去了魔鬼沼。
原本平静的生活遭到破坏,沈云竹开始有些不太习惯。
如果大狱真的开启,人间门变成炼狱,他是不是会更不习惯
以前他师姐怜情每次出手,人族大量消亡。
沈云竹都没有任何感觉,毕竟他们尽量不伤人,只是在遵循九天神族定下的规矩。
直到他这千年来生活在人间门,女儿也有人族的血统。
人类,在他眼中,也开始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尤其是结界内的巫族人。
可是沈云竹毕竟是大荒怪物,且为了那个“理想”努力了上千年,又不甘心放弃。
半途而废,更说明他的无能。
如今有机会能入神籍,单独一册。和师弟、般若、绝渡逢舟挨着,好像挺不错。
沈云竹也知道,燕澜是在给他台阶下。
他气恼武神写下归墟志,机缘巧合,武神转世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
沈云竹心中这口闷气,也得到了纾解。
沈云竹抱起手臂,穿过树人的缝隙,朝结界走去,朝燕澜笑道“怎样才叫站队帮你一起守这九霄鸿蒙阵”
燕澜暗暗松了口气。
逐影望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沈云竹,你不会就这样被他说服了吧”
惊婪更是诧异“你真的是智慧怪物吗”
沈云竹一来到前方,那些攻击天罡盾的树人,难免会攻击到他。
他的天赋,是谁对他有算计、伤害的意图,便会自损。
树人没有算计,但存在伤害的举动也算。
都用不着沈云竹出手,他的天赋力量,直接导致那些树人逐渐炸裂。
砰砰砰
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而操控树人的棺木隐是有脑子的,沈云竹的天赋能够攻击到她。
树人炸裂,棺木隐本就受伤,此刻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有一口血,是被沈云竹活生生气出来的
棺木隐指着沈云竹,怒其不争,愤恨道“我等天生强悍,从前连九天神族都要避一避我等的锋芒。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皆因你们这群蠢货要么刚愎自用,要么临阵倒戈,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疯疯癫癫一盘散沙实在一盘散沙才让这大好山河,被从前踩在脚底下,蝼蚁一般的人族彻底占领”
沈云竹依然抱着双臂,冷漠道“我顶多也就是个临阵倒戈,大荒覆灭,和我一个被关进大狱里的小角色,能有多大关系,少给我扣帽子。”
棺木隐“你”
沈云竹“生气来打我。”
有沈云竹挡在前面,燕澜终于得空稍微喘口气。
禁不住朝温柔乡的方向望去,心中牵挂着姜拂衣和柳藏酒。
不知道“北斗星”能够发挥多少作用。
倏然,燕澜原本只是感觉灼烧的双眼,剧痛难忍,疼的无法站立,只是半跪在了地上,单手摁住太阳穴。
燕澜无法在控盾,面前的天罡盾消失,九霄鸿蒙阵的结界再次暴露。
是惊婪对他展开了猛烈攻势,他死死盯紧燕澜“沈云竹挡在你面前,能拦住棺木隐和逐影,可拦不住我。”
他的天赋,是直接作用在心魔身上的。
“你不会以为,刚才就是我全部的能力了吧”惊婪歪头看着他的红眼,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我只是想省点力气罢了,这不,被棺木隐骂了一顿,可不敢在明哲保身了。”
惊婪又看向棺木隐,“你牵制沈云竹。逐影,你去杀燕澜”
逐影犹豫。
惊婪道“燕澜能够一直压制心魔,因为那是武神心魔,邪性不够。在我催动下,心魔也已经入魔,燕澜抵抗不住。”
逐影担心“心魔有武神的法力,燕澜若是被逼着入了魔,我们不是更打不过”
惊婪不耐烦道“你当我是个摆设”
逐影这才杀向燕澜。
“天罡盾”,燕澜强撑着站起身。
大狱大门还没关闭,他们闯进去,漆便无法关门。
焚琴的劫火需要积攒,耗尽之后拦不住怪物破门。
他不能在这时候倒下来。
不能功亏于溃。
心魔又在说话“接受我吧,燕澜,我能为你解决所有的难题。”
“你死守,守不住,只是白白送命罢了。你难道不想再见你的阿拂姑娘了”
“你的阿拂姑娘如今已经将你忘的一干一净,你若死了,便是漆陪在他的身边。你孺慕的父亲,漆才是他的爱子。难道你还能忍受,你心爱的姑娘,成为漆的妻子
“燕澜,你根本不是什么武神,你也没有救巫族,救人间门的责任。你这一十年来的人生里,除了欺骗和背叛什么都没有,你究竟图什么啊”
“接受我,听到没有”
温柔乡内,逆徊生低空飞行,怪鸟飞速掠过,掀起一道狂风。
即将抵达神碑,他瞧见碑体金光流动,正在修复一些细小的纹路。
便知道自己来迟一步。
逆徊生顿时气怒交加,瞪了姜拂衣和柳藏酒一眼。
逆徊生从那只怪鸟背上跳了下来,想要冲过去一掌击碎正在自动愈合的神碑。
因为一旦完全愈合,破印难度将会增加数倍。
但逆徊生是从封印里逃出来的,封印连环记得他们所有怪物的气息。
不等他近身,神碑释放出一道金光,轰将逆徊生挡了回去。
逆徊生明明没有伤到头,脑袋却痛了一下。
痛得他险些昏过去,但他毫无畏惧,哼笑一声“我且看你能挡住我多少次,看我们谁才是强弩之末”
逆徊生再次冲向神碑,周身涌动着雷霆之势。
“起”姜拂衣故技重施,神碑前方,被她竖起了一道剑气墙,“柳藏酒,赶紧加固封印。”
柳藏酒接连答应两声,慌忙施法。
逆徊生攻在剑气墙上,第一册内的怪物,他是唯一逃出封印的,实力毋庸置疑。
嘭
剑气墙轰然碎裂。
逆徊生被剑气冲击的向后连退。
姜拂衣比逆徊生伤得更严重,痛得难以保持站立,趔趄了下还是没站稳,倒在地上。
“姜姑娘”柳藏酒扭头见她双唇和下巴全是血,心惊肉跳。
想去扶她,又忙着加固神碑,逆徊生万一打中神碑,他还能稍微顶一下,“我有好多丹药,都是我三姐炼制的,你想吃哪一种”
“不必管我,挡住他,就这一股气,我也看他能撑多久。”姜拂衣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再次凝气,继续铸起剑气墙。
逆徊生虽然心急火燎,却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知道这剑气墙的厉害。
姜拂衣虽然伤得不轻,他也受了伤。
怜情近在眼前,逆徊生不遗余力,释放出他从大荒带来的最强异兽“出来”
只见一只小兽从他袖中飞出,落在地上,瞬间门长成一头体型庞大的异兽。
“这”柳藏酒仰头看着那几丈高,以剑作翅,虎背熊腰,还满口獠牙的怪兽,双眼都看直了。
“杀”逆徊生挥臂一指,并不让这异兽去冲撞剑气墙,指挥它去攻击姜拂衣。
柳藏酒没办法继续加固封印了,不再施法念咒,取出他最趁手的鞭子“姜姑娘,这大家伙交给我”
长鞭一甩,锁住了异兽一条腿。
没想到那异兽挣扎了几下,便险些将他的鞭子扯断。
异兽怒吼一声,朝姜拂衣咬过去。
而逆徊生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姜拂衣有动作的那一瞬,再去攻剑气墙。
姜拂衣必定遭受重创。
哪里想到,异兽即将吞噬姜拂衣时,被一只体型同样庞大的九尾红狐撞飞。
柳藏酒放弃了法术,直接变回妖身“不就是变大吗逆徊生,拜你所赐,我现在也可以”
异兽摔在草地上,地面被震得颤抖。
刚爬起来,又被九尾红狐撞倒。
异兽展开剑翅飞起来,红狐以九条尾巴当做长鞭,将它捆住,硬拽下来,再次将地面砸得颤动。
兽始终是兽,再怎样驯服,也拥有兽性。
它愤怒地嘶吼一声,不再管逆徊生的指令,朝狐狸咬去。
两只庞然大物,在茫茫草原上,展开了最原始的对拼撕咬。
逆徊生看着那只张牙舞爪的九尾红狐,被气得脑袋越来越痛。
“我当是谁给的机缘,原来是你让他长出了九尾。”
怜情讥讽的声音,突然从神碑里传了出来,“逆徊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遇见你,当真是我的劫数。”
逆徊生慌忙转头,隔着剑气墙看向神碑“怜情,你能听得见我们说话你现在是有意识的”
怜情冷笑了一下。
逆徊生不解“那你刚才怎么不吭声”
怜情冷冷淡淡“你想我和你说什么”
逆徊生愈发不解“怜情,你这是什么态度是气我当年没去帮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四处吸食寿元,也不知道神魔竟然会联手对付你,我若是知道,肯定会去帮你的。”
逆徊生至今都觉得纳闷,他和怜情相识以后,聊得非常投契。
怜情善解人意,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可是有一天,怜情突然对他大发雷霆,让他滚出她的领地,今后再也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被封印,逆徊生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她了。
别说逆徊生疑惑,姜拂衣在旁听着,也很疑惑。
逆徊生这么拼命来救怜情,可她好像完全不领情的样子。
姜拂衣疑心有诈,支撑着剑气墙,更加戒备。
怜情淡淡说“行了,别在这里演戏了。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赶紧将我救出去,从此咱们两清。”
逆徊生的头越来越痛“怜情,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打什么哑谜”
怜情此时才慢慢察觉不对“逆徊生,你没想起来”
逆徊生道“什么”
怜情道“你总该记得你将自己逆转过吧”
逆徊生道“知道啊,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肯定是中了哪个怪物的标记,我才将自己逆转。”
怜情沉默了下,质问“告诉我,你为何来救我”
逆徊生回的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救你,特别想救你,甚至要我”
甚至要他的命都可以
怜情这一逼问,逆徊生脑海里涌出的这种想法,令他震惊地向后连退好几步。
这、这不是朋友之情
他难道真的爱慕怜情吗
不对,怜情的天赋完全不会影响他,说明他没有动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逆徊生急匆匆问“怜情,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将自己逆转,难道是因为你”
怜情的声音平静“别管这些,先救我出去,咱们稍后再说。”
逆徊生再度蓄起雷霆,朝剑气墙攻去。
姜拂衣看出他有些混乱,陷入癫狂,改两指控指,为双掌前推,毫无保留地释放剑气,直接将剑气墙变成一个帐篷,护住神碑。
轰
姜拂衣瞬间门耳鸣,只嗅到浓厚的血腥味。
剑气墙没裂,但逆徊生疯了似的,一击又一击,根本不停歇。
力量打在剑气墙上,也打在姜拂衣身上,本能令她想要退缩,但脑海里立刻回荡起几个词。
“不能退。”
“不惜一切代价。”
姜拂衣朝逆徊生看过去,他的情况,其实也不比她好太多。
她只需要继续撑下去,不必改变策略。
其实逆徊生并不是个听话的人,哪怕是他执念想要救的怜情。
他连续攻击剑气墙,是想要强迫自己,想起自己为何要将自己逆转。
终于,他想起来了。
逆徊生不再攻击,他茫然的被剑气击退,摔在地上。
“怜情”逆徊生看向神碑,眼神躲躲闪闪,“我”
“怎么,全都想起来了”怜情冷笑,“想起来自己的负心和懦弱了”
“不是的怜情。”逆徊生情绪一激动,吐了口血。
他捂住胸口,踉跄着站起身。
“不是什么”怜情质问,“当年是不是你先招惹的我说着不惧寿元减少,却在我被你打动以后,发现寿元流逝增快,便将自己逆转,洗掉我的天赋。”
逆徊生颤颤“我”
怜情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更可恨的是,我每次靠近你,你每次都是一样的选择。我便发现是我瞎了眼,千挑万选,选了个这世上最懦弱的男人,顶尖怪物,呸”
逆徊生哑着嗓子“所以你当年四处猎杀,被神魔围攻,都是被我害的”
“你说呢”怜情冷哼,“我可是诞生于极啊,当我开始恨你,便无法吸食你的寿元,自己的生命力反而开始流失,不补回来,我早就死了。”
逆徊生痛苦闭眼。
怜情却又淡淡说“陈年往事,不必多提了。逆徊生,我如今虽还有些恨你,但都已经过去三万多年了,对你的恨意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不然我也不会活到今天。等彻底不再恨你,能够吸食你寿元时,我也不会对付你,我说话算话。因为我如今更恨九天神族,只想从封印里出去掀翻他们”
逆徊生看向姜拂衣“我本来有办法救你出去,我早已在这方圆最近的几座城,设下了你最擅长的嗜血阵”
姜拂衣脑海里没有嗜血阵的概念,但用猜的也知道,这个阵法,是让怜情用来吸取生命力的。
寻常人类的寿元不如修行者,但人数众多,整体的寿元非常可观。
能助怜情破印。
怜情道“你说的方圆,超出我现在我能感知范围,没用。”
逆徊生能从封印里逃出来,对封印当然了解颇深“只要我将封印破坏一半,你就可以感知到。”
原本此番封印大动荡,大好的机会。
却来晚一步,被他们给毁了
逆徊生再次悲愤的瞪一眼姜拂衣,又瞪一眼远处那只还在和异兽撕咬的九尾狐。
“现在又被这石心人挡着,她的剑气阵强得有些可怕,我哪怕法力耗尽,也很难穿透这堵墙。”
逆徊生在形容姜拂衣时,已经不在使用“小石心人”。
姜拂衣和他斗法,肯定打不过他。
但她筑起剑气阵,逆徊生也很难攻破。
且石心人的体内像是有个剑气泉眼,一边消耗一边汩汩冒出来。
消耗虽然更快,但等逆徊生耗尽她的剑气,自己的法力也将不足,无法击碎石碑。
逆徊生拿定了主意,坚定地说“怜情,只剩下一个办法,你将我的寿元夺走吧,这堵墙拦不住你,拥有我的寿元作为养分,你就能感知到嗜血阵,催动嗜血阵,助你破印。”
“所以,我当年就是被你这样欺骗到的”怜情要被气笑了,“我如果可以吃掉你,会等到今天”
“怜情,我每次都选择离开你,逆转自己,并不是因为懦弱。”
逆徊生望着石碑,“因为我会衡量,我们大荒怪物的寿元接近永生,世界山恒在,水恒长,唯有爱情是个变数。为了一个变数,我觉得不值得付出那样的代价。可当我被封印了三万年,出来以后,我发现这世界竟然天翻地覆。大荒没了,怪物已快成为传说,山不再是从前的山,水也不再是从前的水,我从前认为永恒长存的东西,大都面目全非,唯一没有变的,竟然是我心中对你的感情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
怜情默然无声。
“不要再恨我了,拿走我的寿元,启动嗜血阵,破印吧”
逆徊生朝神碑张开双臂,像是在等着怜情来拥抱他,笑道,“我只是你口中那个臭养虫的,你才是大荒最顶尖的怪物。出来,开启大狱,放出所有怪物,踏平人间门,去找九天神族复仇”
姜拂衣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她知道完了。
话说到这份上,怜情肯定会被说动。
毕竟从前怜情就是栽在他的手中,别管他颠不颠,怜情就吃他这套。
果然。
沉默了一会儿后,怜情说“好,逆徊生,我不再恨你了,我们从此以后,情仇两消”
逆徊生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手臂张得更开,一副恣意畅快的模样“来吧”
姜拂衣不知所措。
大荒怪物都这么疯癫的吗
她也快要被逼疯了。
怜情要吸食心有情愫的逆徊生,姜拂衣再厚的剑气墙也挡不住。
抽回剑气墙,出手便朝逆徊生攻去。
姜拂衣是真的急了,她想拼死将逆徊生杀了,杀不掉也要以命换他重伤。
这样逆徊生的寿元将会减少,怜情将少吸一点,或许就感知不到嗜血阵法。
但还没等姜拂衣杀到逆徊生面前,便瞧见他如一捧沙子,轰然散开。
随风飘散在茫茫草原,散的捕捉不到一点踪迹。
姜拂衣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还没有爬起来,仰起头,便瞧见温柔乡上空,凝结出一个血红的印记。
耳畔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响动。
不久后,那些被逆徊生布下嗜血阵的城市上空,也都出现这样血红的印记。
印记之间门飞射光波,相互连接,最后在温柔乡上空,组成一个嗜血大阵。
姜拂衣数了数大阵的类似血管的脉络,哪里是逆徊生口中的几座城,是整整十六座城
她忍住浑身剧痛,飞到空中,尝试斩断那些脉络。
她接连铸造剑气墙对付怜情和逆徊生,早已剑气空虚,拼了命的斩,才将一城斩了出去。
剑气不足,时间门不够,这样根本不行。
姜拂衣停了下来。
这时候,唯有造一柄特殊的剑,才能在眼前形势下,一剑将延伸出去十几座城的脉络斩断。
可是她的胸腔内,如今没有剑心。
姜拂衣强迫自己冷静,从血脉中感知石心人还有什么剑招。
脑海里慢慢浮现一道身形,一抬手,便将周围的几座山脉,化为巨剑,扎入地面,形成剑阵,困住了一个使用触手作为武器的怪物。
看不真切,是她的外公么
姜拂衣立刻放眼望去,然而温柔乡茫茫草原,根本不见山脉。
看不见,便无法施展。
此刻,一股深深地无力感爬上了她的心头。
姜拂衣记得自己的提醒,她也愿意不顾一切。
可是,眼下连不顾一切的机会都没有啊。
魔鬼沼外。
逐影朝燕澜杀去,被沈云竹挡住。
沈云竹挡在燕澜面前,如同一面盾。
且他也有兵刃,是一把剑扇。
手腕一转,剑扇朝逐影扇过去,能够将他的天赋,集中针对逐影。
逐影痛苦难当,融合姜韧的血泉,令他失去了肉身,成为这怪物模样,却依然会被沈云竹的天赋所伤。
逐影气恼道“沈云竹,你我同伴了上千年,别忘了,是我给了你在人间门的身份,你就这样翻脸无情”
沈云竹笑了“怎么,你指望我感恩同伴没听棺木隐方才骂什么,我们大荒怪物,向来都是一盘散沙。”
“嘭”
棺木隐趁着沈云竹分心,跑去破结界。
沈云竹无奈,抛出剑扇。
那剑扇变成剑伞,旋转着挡在棺木隐想突破的结界前。
棺木隐的木头脑袋几乎要炸开,但拼着一口气朝那剑伞击出一掌“沈云竹,我是念在同族,还想给你机会,你不要以为我真怕你”
攻在剑伞,也攻在沈云竹的胸口,唇角鲜血随之流出。
他的天赋,虽然是令意图伤他者自损。
但面对狠角色,能够顶住自损伤他。
逐影见状,再次对燕澜发动攻势,同样是咬牙忍住那股头痛。
沈云竹虽挡住,却受伤不轻。
他还有空调侃“这时候站队神族,可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燕澜很想为他减轻负担,但他半跪在沈云竹身后,一双猩红的眼睛痛得他无法起身,连开口讲话都办不到。
心魔的攻势逐渐猛烈。
且心魔从前只是蛊惑,如今在惊婪的影响下,情绪和语气都十分暴戾。
“燕澜,逐影又杀来了,还不接受我吗死都不要我来帮你”
“你死了,沈云竹挡不住的他们会进入魔鬼沼,阻挡漆”
“那些人,包括你的阿拂姑娘,都在拼死努力,最终若是满盘失败,都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
“你这个迂腐的废物”
“够了”燕澜终于厉声呵斥,“得知我被父亲欺骗了一十年,我没有入魔。想助阿拂破生死劫,我也忍住没有入魔。现在面对这两个一流怪物,和一个人族败类,你让我入魔,你告诉我,他们配不配”
心魔“”
许是从没见过燕澜这般狠厉,一时将心魔震住。
也可能是心魔经燕澜提醒,也觉得对付眼前这些人,用不着自己出手,未免大材小用,低了身份。
总之,心魔嘴巴终于闭上了片刻。
又给了燕澜一点喘息的时间门。
燕澜趔趄着站起身。
他现在不能入魔。
哪怕燕澜从本心出发,并不觉得力量分善恶,不认为使用魔道之力取得胜利有错,此时也不能入魔。
因为有惊婪在场,他失控的风险极大。
待那时,失败才真是他造成的。
果然,惊婪发现心魔再度被压制,心道一声厉害“燕澜,你不愧是太初上神转世,这样还能压制得住”
燕澜原本一直回避与他对视,此刻朝他望过去“第一册的怪物,原来只有这点能耐”
惊婪原本根本不在乎归墟志的排名,但被他这样说,像是被激发了斗志“原先觉得你足够稳重,想不到,也是逃不过年少轻狂。”
他咧嘴一笑,双眼一眯,直视燕澜的红眼。
开始没有保留地释放天赋,攻击燕澜的心魔。
燕澜丝毫不避,由着他攻击。
心魔很快再度陷入狂躁“燕澜,接受我吧,你是真的没办法了,你没办法了”
燕澜寒声道“我有办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罢了。
他好想留着这条小命,稍后与姜拂衣重聚,陪伴她着去寻回记忆。
真的好想。
可是
“沈叔叔。”燕澜将一本册子朝前递过去,递给沈云竹,“麻烦您,帮我将此书交给漆。”
令候希望他将怪物重新送回封印里去,办法写在这本册子里。
还说漆也可以学,也能办得到,可以给他一份。
燕澜没答应,之前也没这个打算。
精疲力尽的沈云竹接过来,收入储物戒,不问是什么,只问“你打算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燕澜又朝温柔乡的方向眷恋不舍地望了一眼。
忍痛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开始感知神髓所在。
神族最重要的两件宝物,是血泉和神髓。
血泉是法力,神髓乃根基。
因此法力可被夺走,神髓无法被抽出,且心魔就附着在神髓上。
然而上次令候说,神髓其实是可以抽出的。
他担心燕澜入魔无法自控,想将心魔抽出,交给拥有血泉的漆净化。
燕澜非常抗拒,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今日,他也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能自控。
他能利用好心魔残留的神力。
他不是因为自私。
他的阿拂,没有选错人。
很快,燕澜感知到了体内那条时常游走的神髓。
心魔也感知到了恐慌“燕澜,你要干什么”
燕澜抬起手,掌心贴在左肩下方“明知故问,我要净化你。”
心魔疯狂叫嚣“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不是净化,是找死。你这样蛮抽,你会死,我也会死,这结界你不守了吗”
燕澜不理会他的叫嚣,五指扎入肋骨处,猛地一抓,将神髓抽出
逐影和棺木隐已经密语过,商量好办法,联手向沈云竹攻去。
棺木隐破釜沉舟,舍半条命,也要压制住沈云竹,而逐影则趁势击杀燕澜。
两人刚要逼近沈云竹,忽然见他背后金光迸发。
没来得及思索,又听惊婪痛苦吼叫了一声,似乎还吐了血。
心中生出畏惧,两人慌忙后退。
沈云竹也被这股力量,冲得向前趔趄几步,慌忙躲开。
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燕澜,此时暴露于众人视野,只见他左肩下方破了个洞,鲜血汩汩外涌,衣袍血迹斑驳。
而燕澜手中,攥着一条“光绳”。
沈云竹也算见多识广,仍然愣住“这是神髓”
燕澜脸颊苍白,似乎是在对心魔说“今日,你且看我能不能将你净化。”
他手臂一振,将自己的修为根基全部灌入那条“光绳”。
“光绳”骤然撑直,化为一柄金色的剑。
附着在神髓上的心魔化为乌有,残留神力皆被金剑吸收,再由魔气转为清气,净化完成。
霎那间门剑气浩荡,金光迸射。
与此相反,燕澜则千疮百孔,残破的如同风雨中的落叶。
他濒临破碎,唯有借用寄魂的力量,支撑他飞速升空。
神髓出体,很快就会枯萎,这柄神髓剑只能使用一次。心魔的神力,也只能使用一次。
便是这一次。
燕澜神色凛然,宛如天神降世,向下挥剑“太初九清,浩然正气,今日以我神髓,诛邪恶,镇邪祟,斩”
这是一柄炙热却又温和地法剑。
金光缓慢自金剑洒下,如同将太阳的光芒聚拢,集成三束,分别照射向棺木隐、惊婪和逐影。
他们自知不敌,仓惶逃跑。
然而所逃之处,头顶皆被烈阳笼罩。
当金色光束入体,逐影直接被焚成灰烬。
棺木隐和惊婪身为能写进第一册的大荒怪物,没那么容易死去。被金色光束压制得蜷缩在地,动弹不得。
归墟志从燕澜袖中飞出,瑞兽麒麟显现,将他们吞入腹中。
“啪”
归墟志落在地面。
魔鬼沼内的猎鹿和休容,都被上空突然迸发的金色光束惊了一跳。
猜测是燕澜的术法,但他们从未见过。
疑惑中,金色光束消失了。
天幕慢慢黑沉下来。
不久以后,北方天空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重新将天幕点亮。
“天降流火”休容睁大双眼。
“这么多”身为巫族人,猎鹿很明白流火代表着陨落,他面露恐慌,“休容,你先保护漆,我出去看看”
休容不仅担心燕澜,还担心父亲,想说让猎鹿留下,她出去看看。
也知道此时的猎鹿,不可能冷静,便由着他去。
猎鹿狂奔出魔鬼沼,远远便已经瞧见结界外,沈云竹双手抱着浑身是血的燕澜,面朝结界站立,等着谁来接他们进去。
结界外遍地是残破的树干,凌乱不堪,且还有三处焦土深坑。
猎鹿来到沈云竹面前,隔着结界,不敢去探究燕澜的状况,只仰头望向天空。
沈云竹随着他仰起头,一起望向那壮观到令人生畏的天降流火“莫要害怕,这是太初神明陨落,引发的天象罢了,通常会降落到空旷处,伤不到人。”
极北之海上。
商刻羽盘膝坐在仙鹤背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朝岸上飞。
仙鹤速度很慢,因为还驮着精疲力尽的凡迹星、亦孤行,以及李南音。
一路没人说话,弥漫着伤感的气息。
凡迹星想说几句玩笑,实在没有心情。
还是李南音先打起精神“事情已成定局,无非是等待千年罢了,咱们努力修行,等得起。不如趁着咱们几个现在聚在一起,商量一下闻人的建议,该怎样为这世间门减少痛苦。”
商刻羽闭着眼睛道“商讨这些为时过早,莫要忘记,只是北海解决了,还不知道大狱和温柔乡情况如何。”
他话音落下,听见凡迹星惊讶的声音“快看”
商刻羽皱着眉睁开眼睛。
瞧见天边的流火,几人纷纷站起了身。
天降流火常见,但这种规模的流火极为罕见,翻遍史书,恐怕也是第一次。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心头一阵抽紧,都不敢将猜测说出口。
温柔乡里。
姜拂衣浮在上空,无计可施,只是机械地以剑气去砍嗜血阵流动血液的脉络。
怜情道“你再不走,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姜拂衣面无表情“你还关心我的死活”
怜情“就凭你能说忘情就忘情,这样拿得起放得下,我很欣赏。”
姜拂衣想说她赞誉了,她不是什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的忘情,全靠剑傀术。
她选择遗忘的时候,心中指不定有多难过。
被她忘记的燕澜,恐怕比她更痛苦。
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依然是一败涂地,姜拂衣实在是不甘心啊
她重新振作起来。
“起”
她高高飞起,掌心凝结出一柄气剑,俯身斩下。
嘭
这一次,她的确一剑便斩断一条脉络。
但她也被反震出去极远。
姜拂衣爬起来继续,她要斩到彻底爬不起来为止。
“没用的,你的剑气在逆徊生身上浪费的太多。”怜情胜券在握,“你是在人间门长大的吧,知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荒怪物”
姜拂衣郑重道“我们石心人是人类。”
怜情根本不听“不要被人类蛊惑,那些人类在大荒时代,向来都只是我们食物罢了,这原本就是天定的。待我出关,随我重建大荒如何”
姜拂衣“天定的”
怜情“弱肉强食,岂不是天定”
姜拂衣“九上神比你们大荒怪物更强,他们要你们亡,也是天定吧”
“你”怜情被戳到痛处,“我本颇为欣赏你,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识抬举之辈”
姜拂衣反击虽快,心中也在问。
难道真是天定的
旁的不提,九天神族将怜情镇在这茫茫草原,莫说连绵山脉,连个土坡都看不到。
方才醒来时的万象巫,升空时,她倒是瞧见附近都是山脉。
但石心人将山脉化剑的力量,前提是要“面对面”,而不能凭空幻想,把巫族的山变成剑,飞来这里。
好像真的要认输了。
但不到最后一刻,姜拂衣不可能放弃。
她继续想办法。
想办法。
想办法。
恍然间门,姜拂衣忽见天际有成片的流火划过。
她停下劈砍,仰起头,怔怔望着。
流火映照她的瞳孔中,变得越来越亮,她的眼睛也骤然亮起
姜拂衣一瞬陷入了狂喜之中
好一场天降流火
她正愁没有材料给她铸剑,一举斩断这些脉络,这不是来了吗
流火其实是陨石,陨石也是石啊。
只要是石头,石心人就有希望将其化为剑
且陨石极为坚硬,属于高级剑石。
尤其是尚未落地,依然燃着火焰,威力加倍。
再瞧这数量,真正能做到十万八千剑。
不,是好多好多的十万八千剑
姜拂衣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她方才还觉得大荒怪物疯癫,此刻她狂笑的样子,比他们还要疯癫
姜拂衣不顾怜情的诧异,收回剑气朝高空飞去。
怜情身在封印里,窥探不了太远,本能感觉到害怕“你想做什么”
姜拂衣不理会她,不断升空,升到能升的极限,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地方。
隔着遥远的距离,还是这般壮观的天降流火,姜拂衣竟然全然不怀疑自己能不能办得到。
她心中充满信心,相信这场流火,是天道赠予她的利刃。
连星辰都在帮助她,岂会办不到
姜拂衣立在云端,面对流火的方向,疯狂迸发自己的剑气,哪怕迸发到七孔流血也不管。
“石心人姜拂衣,在此盛邀天火流星,助我破嗜血杀阵,重镇怜情”
那一日,对于这世间门的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个极为寻常的清晨。
却因为一场空前规模的天降流火,注定被史书以及各种杂记广泛记载。
尤其是那如梦似幻的一幕。
数之不尽的流火在划过长空时,逐渐化为一柄柄燃着火光的长剑。
随后,一众浩荡长剑在下坠过程中调转方向,托着长长的火尾,朝着东南方的一片草原,整齐划一的飞去。
举世见证。
此后三年,人间门还是从前的模样。
却又在悄然地发生着一些变化。
风月国换回了从前的国君,商刻羽再次登位。
凡迹星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仙,竟然主动前往一些丹宗、药宗,除了指点弟子们医道,自然被奉为座上宾。
李南音的修罗海市,手开始越伸越长。
最令人费解的要数夜枭谷,以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组织,如今销声匿迹,在谷中修起了佛道。
生动地诠释了何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云巅国的天阙府,无上夷以成地仙,说去云游四海,将天阙府君之位,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漆。
这是无上夷联系漆,主动要求的。
他看得出漆对人生对未来的茫然,师徒一场,想给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也不愿他的本事,没有用武之地。
漆不想留在巫族,天大地大,他的确没有去处,便答应了。
主要是,他迫切需要借用天阙府的势力,帮他去寻找失踪了的姜拂衣。
这一回,漆希望能够赶在燕澜之前寻找到姜拂衣。
姜拂衣是他对人生的最后一点期盼。
究竟是输是赢,便看这一次了。
遥远的极北之海与云巅国交界处,缓慢的升起了一盏长明灯。
海浪滚滚,礁石旁边,燕澜仰着头,望着那盏灯越飞越高,逐渐变成一个光点,犹如夜空里的一颗星星。
“主人。”
小熊模样的寄魂,站在他脚边,还不及他的膝盖,也在抬头望着灯,“咱们这样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吗漆有姜姑娘的心剑,只要姜姑娘出现在他附近,就能锁定她的位置,若是他先找到姜姑娘”
“我相信阿拂。”
“我可不相信漆,姜姑娘如今谁也不记得,万一他占了先机,欺骗姜姑娘怎么办。”
燕澜不担心“这倒不会,漆不会骗她。”
寄魂愁得很“主人,我是真觉得咱们守株待兔没有用。”
“那你说我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海风吹动燕澜的长发,他目望着满天繁星,凄然一笑。
三年前在万象巫,燕澜濒死之际,寄魂及时寄生了他的魂魄。
从前寄魂无法寄生,是因为燕澜仍有神髓。
燕澜将附着武神心魔的神髓抽走以后,寄魂努力尝试,终于成功。
再加上大祭司,一手将燕澜带大,和剑笙一样,都将燕澜视为亲人。
先前燕澜被审判时,他不曾出现,是卜算到燕澜的生关死劫,并不在那日。
大祭司连同巫族人,围着濒死的燕澜,以巫族秘术,以及大祭司自己的命,最终将燕澜唤醒。
沈云竹说那场天降流火,是太初神灵陨落导致的异象,也不算错。
没了神髓的燕澜,已彻底成为毫无修为的凡人。
再说天火化剑以后,姜拂衣自高空跌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从此销声匿迹。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寻找她,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燕澜猜测,她将天火化剑,耗尽剑气,损伤根基,可能在某处休眠。
半年多前,燕澜手里的同归连续发出了响动,知道她从休眠中醒来了。
没有修为的燕澜打不开同归,旁人也无法替他打开,不能和姜拂衣传信。
按照道理,她在温柔乡失踪,醒来后,也该前往温柔乡。
但柳藏酒等待很久,也没等到她。
燕澜便请猎鹿帮忙,将自己送来北海岸边。
燕澜怀疑姜拂衣可能损伤过度,与逆徊生以及怜情的那场较量相关,不太记得了。
毕竟从她剜心失忆,再到重伤虚脱,仅有两个时辰。
她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当初被昙姜送上岸。
那么,她就一定会回来极北之海。
可惜燕澜无力在海域中央逗留,便在岸边的一个小渔村里住下。
北海的海岸线何其辽阔,不知她会途径何处,燕澜便每天做一盏和天灯外观相似的灯,在夜间门放飞。
灯罩上写清楚他的位置。
期盼姜拂衣看到那盏灯,会想起她的北斗星。
“回去吧。”燕澜摩挲着手腕上的同归,转身朝居住的渔村走去。
他还要回去打坐。
尽管令候曾经说,神髓抽出以后,他此生无法再修炼。
燕澜仍然继续尝试。
令候的结论,是从那些被九上神抽了神髓的堕神身上得出的。
那些大荒堕神既然会成为堕神,修炼不成功很正常。
燕澜却很有自信。
再者,令候虽然修为比燕澜精深,阅历见识也比燕澜宽广。
但燕澜有幸在三万年后的人间门成长。
知道人族的特性,是拥有“无限可能”。
燕澜成为了人,同时也拥有了这种特质。
总而言之,他不认输。
他想和姜拂衣白头偕老。
在星光的照耀下,燕澜沿着小路,慢慢走回渔村。
村口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一瞧见他,七嘴八舌的说道“燕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有个好漂亮的姐姐来找你,等了好一会儿了。”
燕澜闻言,心脏倏被抓紧,慌忙朝村子里跑去。
跌跌撞撞,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好几次。
他满怀希望,又怕再次失望,内心极度复杂。
终于
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他居住的屋舍门外。
姜拂衣妆容精致,身上的发饰和衣裙,都是燕澜从前送给她的。
她正捧着那盏他刚放飞不久的那盏灯,仔细打量。
燕澜胸膛起伏,停在距离她几丈远的地方,喉结滚动了几下,不敢上前。
仿佛那里站着的,是一只落下来觅食的鸟儿,稍不留神,便被惊飞。
他怕又是梦。
惊走了她,也惊醒了自己。
姜拂衣感知到不远处有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无需戒备,也没去看他。
直到听见一阵狂乱的心跳声,姜拂衣觉着奇怪,才扭头朝他望过去。
观察这个站在星光下,眼眸噙着泪水的年轻男人。
咦,这双眼睛
姜拂衣怔忪片刻,才举起手中灯,好奇的询问道“你叫做燕澜这盏灯你放飞的”
燕澜张口便要哽咽,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姜拂衣捧着灯,还想问他们从前是否认识。
答案肯定的。
不只认识,还可能是自己从前的心上人。
姜拂衣失忆以后,晚上闲来无事,总是喜欢抬头看星星,想要寻找一颗特殊的星星。
今夜终于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的星星,竟是眼前男子的这一双眼睛。
姜拂衣与他对视很久,试图读出他这双泪眼里的千言万语。
倏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看灯,不要看我。”
嘶
姜拂衣的脑袋剧烈头痛,慌忙止住,不再多想。
他已在眼前,不必急于一时。
姜拂衣笑道“嗯,让我猜一猜,你会这样寻我,应该知道我重伤沉睡了两三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吧能不能将你知道的往事告诉我”
燕澜猜着她是重伤沉睡,如今听她亲口说出,仍是一阵心疼“阿拂”
瞧见姜拂衣微微皱了下眉。
燕澜心酸改口“姜姑娘,你的伤彻底复原了么”
姜拂衣道“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
燕澜紧张起来。
“只不过,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和我说话”姜拂衣比划了下距离,有些好笑。
瞧他模样英俊正派,像个聪明人,怎么有一些呆
燕澜怔了怔,从木讷中活了过来,朝她走过去,陪她站在屋檐下。
确定了,真有些呆。姜拂衣赶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我飞了很久去追这盏灯,有些累了,燕公子可否让我进去歇一歇,喝杯茶,坐下来听你说”
燕澜面对失忆的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内心蠢蠢欲动的想要亲近她,拥抱她,诉说衷肠。
可又怕吓到她,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从她微变的眼神,惊觉她似乎将他当成个傻子。
燕澜本想要解释,恍惚想起来,自己从前在她面前,又何曾像过聪明人。
燕澜默默推开房门“姑娘请进。”
姜拂衣随他入内,环顾四周,这房间门虽小,却极为干净整洁;“燕公子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燕澜脚步微滞,去一旁柜子里取茶炉,转身发现姜拂衣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了矮几后。
那矮几上有一摞书册,一摞子姜拂衣的画像。
这三年燕澜以回忆度日,将回忆里那些印象深刻的表情,全都画了下来。
还有个匣子,里面放满了燕澜亲手做的发簪,各式各样。
他还没能挑出一根最满意的,稍后拿来送给姜拂衣,继续那场被打断数次的表白。
燕澜并不想被她看到这些,有些心慌地端着茶炉,坐去书案后方。
失去修为以后,他无法再控制气血,耳朵有一些发烫。
茶炉放在矮几中央,稍稍遮挡他的脸。
可这样便遮挡住燕澜看向她的视线,他又将茶炉往一边挪了挪,克制自己的贪恋,望着她“姜姑娘,不知你想从哪里听起”
“这里,或者这里。”姜拂衣左手拿起几张画像,右手挑出一支发簪,歪着脑袋,挑了挑眉,“都可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门,就是不知道燕公子有没有时间门”
如此生动的表情,以往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燕澜怔怔半响,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缓缓道“自当奉陪。”
北海岸极冷,入夜,又开始飘雪了。
屋外,海浪拍打着礁石。
屋内清茶袅袅,对影成双。
一个痴心人,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个无心人,终于找到了她弄丢的那颗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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