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初长成

    少年身量颀长,姿仪卓然,站在哪里,哪里便是最招引人的风景。

    来来往往的姑娘家纷纷驻足假装观赏花灯,实际上视线却不住地往谢荀身上瞥。

    “这位可是人称棠棣之华的谢家大公子”

    “妹妹可猜错了,你看看他手里的剑。剑上挂着黑白二色的剑穗,这剑穗寓意太极双鱼,正是王家人手一把的太极诛魔剑。此人显见是王家弟子呢”

    王六郎耳尖微动,显然听见了那些姑娘家的窃窃私语。他双手揣在长阔的衣袖中,眉眼带笑走到谢荀身边,得意道“看来在姑苏,毕竟还是认得我们王家太极诛魔剑的人多些。”

    谢荀嗤笑“你们王家的太极诛魔剑诛过什么魔也就是跳大神时凑活能摆几个花样式。”

    王六郎不接他这话,转头看向妙芜“刚刚在下听说,前面那茶棚布舍的元宵出自姑娘之手”

    “啊啊,是。”妙芜探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六郎。

    他此时看上去比她在剧情碎片中看到的年轻一些,身上有种恣意而豁达的气度。

    光看这张脸,可看不出半点“背叛兄弟”的影子,妙芜暗自琢磨。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忠义难两全。这王六郎为了心爱之人而弃兄弟,她一个外人确实不好妄加评断。

    谢荀见妙芜盯着王六郎的脸有些出神的样子,眉尖攒起,心中忽然有些烦躁。

    他脚下一转,转身道“你走不走你们家换防的时间可快到了”

    这话丢下,身后久久都没有回应。他微微侧过身看,却见那王六郎早已哄得妙芜三人一路往茶棚那边过去了。

    “话说谢家诸位姑娘的元宵我往年都尝过了,只姑娘你的元宵还未尝过。我这人惯来有些收集的癖好,比如哪家的砚台是竹兰梅菊四只一套,我便要将四只砚台都收齐了才能罢休。”

    妙芜尴尬地笑了笑。明白明白,强迫症嘛。

    临到茶棚前,便见棚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半大孩子。棚中负责发放茶水的弟子大声喊道“不要推,不要挤。人人有份,排队排队”

    可外圈的孩童们依然你推我搡地玩闹

    嬉戏,根本没人听从指令。

    宝翠试着往孩子堆里挤了一下,结果没一会就又被挤出来了,还被踩了几脚,弄脏了今天新上脚的绣花鞋。

    “姑娘,这些孩子根本就是故意不让人进去的”宝翠拉着她的衣袖抱怨道。

    “唉,这可怎么办”王六郎摇头叹气。四个人一时间被一群孩童弄得一筹莫展。

    正烦恼间,那群围住茶棚的孩童忽又想出了新招式,开始绕着茶棚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甚至还有几个孩子从衣兜里掏出炮仗互丢对炸。

    雀枝怕妙芜被误伤,赶紧护着她往后退。

    才退了几步,妙芜肩头便是一沉。

    谢荀的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低声道“麻烦。”

    然后与她擦身而过,大步走入那群玩闹的孩童中,准确无误地从中揪出刚刚领头乱丢炮仗的那个。

    谢荀抓住那孩子的背心,单手一拎,就把人从地上高高提起。

    他板起脸来颇有些威严,恰似一尊玉面罗刹,那孩子被他吓得哇地一声就叫出来。

    谢荀铮地把剑从鞘里推出寸许,吓唬道“闭嘴”

    那孩子听到剑出鞘的声音脸色一白,眼眶里迅速浮上两泡眼泪,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

    谢荀单手掂了掂他“刚刚是你带头丢的炮仗”

    那孩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谢荀眯了眯眼,阴森森道“你知道茶棚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呜呜是用来吃茶,领元宵的”

    谢荀收剑回鞘,把那孩子放到地上,目光从边上围着的二十几个孩童身上扫过,看得他们个个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抬起剑鞘在那领头的孩子肩上打了一下,道“既然知道这里不是你们互丢炮仗玩闹的地方,就都给我过来排队。再叫我看见你们互丢炮仗,我丢你们到清溪渠里喂鲤鱼。”

    这一下打得并不痛,只是不知点中了何处穴道,那领头闹事的孩子顿觉半边身子都麻了。知道这人是真地连小孩都打,他当下不敢再造次,赶紧纠集自己的小伙伴们排排站,按谢荀要求排好队。

    谢荀双手抱剑,等一群孩子都按自己要求排好了,才走到队伍最前头,非常坦然地插队进去,和负责分发元宵

    的小弟子说“四碗元宵。”

    那小弟子估计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盛了四碗元宵放进食盒里递给他。

    谢荀提着那食盒又走回来,他从食盒中单独拿出一碗,就把食盒的提柄往妙芜手里一塞。

    “拿着。”

    妙芜见他从收拾熊孩子开始到插队领元宵,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哦。”

    等到妙芜回过神,谢荀已经提着王六郎的领子飘然远去。

    她只好朝着二人的背影大声喊“小堂兄,你要去哪里”

    咻砰

    天空中忽然绽开无数绚丽的烟花,妙芜的喊声顿时便被烟花盛放的声音淹没了。她只看到谢荀背对着朝她挥了挥手,似乎是叫她不要跟过去。

    雀枝从她手里接过食盒,道“姑娘,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把元宵吃了吧,别等一会凉了。”

    宝翠早已按捺不住“姑娘,前面桃林里有个小亭子,我们去那里吧。”

    去到桃林,果然见到暗影中藏着一座凉亭,里头挂着花灯,并没有人。主仆三人于是入亭而坐,从食盒中拿出元宵和汤匙吃起来。

    这梅花碗小巧精致,一个碗里装不下几个元宵,几口便吃完了。宝翠便将空碗都收起来,准备一会拿回茶棚去还。

    妙芜摸了摸肚子,只觉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下肚,胃里慰帖极了。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一张小脸被兜帽上白绒绒的狐狸毛衬着,好似一只餍足的猫儿。

    三人又在亭子里坐了片刻,忽见谢谨领着一队小弟子朝这边走过来。

    妙芜站起来,朝谢谨招了招手“大哥”

    谢谨回头朝跟在身后的弟子说了一句什么,那几个弟子便领命站在原地不动。谢谨独自一人走入亭中。他目光一扫,看到食盒里的梅花碗,便笑道“阿芜,听婶婶说,你在今年的元宵布舍里拔了头筹。”

    妙芜沾沾自喜道“婶婶只说我赢面很大,花灯宴还未结束,现在结果未可知呢。”

    谢谨摸了摸她的头,从袖间取出一朵宫纱攒就的桃花簪在她鬓间,和声道“阿芜,大哥祝你岁岁平安,喜乐常足。”

    宝翠早前便已详细和她说过不下十遍花灯宴的各项习俗,因此妙芜知

    道这花灯宴不但是赏花灯游玩的时节,也是少年少女互相暗递情意的机会。今夜出门的少年少女们都会在袖间藏一朵花,不局于真花假花,遇上心喜之人,便可以花相赠,表明心意。

    只是

    妙芜摸了摸头上的宫花,有些迟疑“大哥,这花不是应该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吗”

    谢谨道“大哥没有什么心爱的姑娘。”

    说罢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阿芜,小时候你不是一定要大哥把花给你”

    妙芜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她暗悔失言,只好浑水摸鱼道“哦,那毕竟是小时候嘛。我现在已经长大了。那大哥我放灯去了”

    谢谨含笑点头“天气还冷,切记不可贪凉玩水。快去吧。”

    妙芜三人收拾了食盒,先交还到茶棚,又在谢家四处转了一圈,却发现各处凡是有水的地方都人满为患。

    雀枝叹气“每年花灯宴,谢家开放园子,姑苏百姓不论身份高低,尽皆涌入,年年都是人满为患。外头人迷信,总以为仙门世家的水要灵验许多,在这里放灯更容易愿望成真。”

    妙芜道“既然这里拥挤,外头想必人便少了。咱们不如到外头去放灯”

    宝翠提议“乌衣巷外有一条浣衣溪,咱们不如到那里去放灯吧”

    妙芜屈指刮了一下宝翠的鼻子,笑道“既如此,咱们走罢。”

    于是三个小姑娘逆着人流朝外走,好容易到了偏门,守门的弟子给她们开了门,她们便从锦衣巷和乌衣巷相通的小巷子取道去浣衣溪。

    浣衣溪旁,每隔三十丈便有一名身着黑白二色太极双鱼袍的王家弟子站岗守卫。

    这浣衣溪与姑苏城中水道相通。姑苏乃水乡,水道罗织遍布,如同棋盘上的网格四通八达。虽说姑苏人擅长凫水,但每年溺死水中的人也不在少数。

    十八年前仙门大乱,曾有人利用水鬼作乱姑苏。虽然后来被姑苏各大世家合力除去,十几年来再未听说过水鬼作祟的事情。但今年花灯宴是王家主办,在巡卫上自然要小心谨慎,处处防守到位才行。

    今年王家的夜间巡防便由王六郎负责。王六郎擅于道观经营,却并不擅长巡防调度。可父亲之令,不得不从。

    王六郎思来想去,只好偷偷请谢荀来帮忙。

    除浣衣溪外,王家方圆五里之内,便是口井都有弟子看守,王六郎与谢荀二人负责其间调度,顺便往来抽查是否有弟子躲懒。

    他们从最外圈的巡卫绕了一圈,又回到浣衣溪。二人正沿溪畔缓步而行,王六郎忽道“琢玉,你瞧那边那个,是不是你们家的那位九姑娘”

    谢荀抬眸望去,只见三名少女衣带轻缓,踏月而来,中间那名少女正侧首与左右女伴说笑,也不知是说到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谢荀脚步一转,说“我们到另外一边看看。”

    说完,也不管王六郎,径自走了。

    王六郎连忙追上他。

    “说来你们家这位九姑娘的名声我早已如雷贯耳,外界里将她传得如母夜叉一般,可我今日一见,只觉得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哪有外界传得那般不堪可见传言多半不实。”

    谢荀随口道“人长大了,自然会懂事些”

    他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就想起那日拦住大夫,逼问之下,那大夫同他说“这九姑娘得的病叫癸水病”

    他初闻不解其意,回去翻看了医书才知晓此为何“病”。

    人长大了

    谢荀忽然站住脚,月光之下,两抹淡红蓦地攀上耳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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