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行一句是「萧公子交代的」, 让旁人不好再说什么。
秋觉询问的望向时乐,时乐点头“那赶紧离开。”
事已至此, 旁的他就不用再多说了。于是,他们的船在半个时辰内, 顺利的从晚霖江出了城。
出城时时乐询问守城的白家人,城内境况如何, 有没有抓到虐杀白三公子的人, 因局面过于混乱,守城修士也不甚清楚,只说若是捉住了,依家主对白三公子的宠爱程度, 将这人挫骨扬灰都算是温和的。
时乐一路上沉着脸不言语, 出城后还折了追灵蝶去探查情况,可惜带不回什么有用信息。
船行了几十里地,叶知行看他这样,不动声色道“前辈若是真担心萧公子, 我再回城一趟也无妨。”
时乐迟疑了片刻,莞尔“算了, 你是浮余山人, 出面不合适,弄不好人家还以为浮余山勾结涂煞宫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 叶知行没立刻答话。
“大小姐说了, 他清楚自己做什么, 也不希望旁人来替他善后。”
“可是前辈你”
看叶知行难得露出迟疑之色, 时乐柔声道“怎么了”
叶知行抿了抿唇,避开眼低声道“我不想看到前辈难过。”
叶知行说这话时侧着脸,时乐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直觉得些无所适从,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兴许是叶知行这样处处周到又认真克制的性格,会不自觉的让与之相处的人感到有些沉重。
这孩子总是为人着想,太累了
兜兜转转一圈,时乐得出这个结论,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至于,就是不知大小姐这会儿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闹心呢。”
叶知行的神情放松下来,刚想开口说什么,秋觉就走出船舱,他一看叶知行脸色微变,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两人已经看清了他,他再退回去就不像话了,索性硬着头皮道“时哥哥,若萧公子情况不好,你身上的浣灭蛊怎么办”
时乐能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知行却皱了眉“我们尽快赶到南桑国,应该能寻到解蛊毒的法子。”
秋觉点头,叶知行又补充道“此事我来想办法。”
时乐发现了,男主很爱说这句话,他来想办法,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肩上扛。
可时乐并没有发觉,叶知行只有对他的事如此。
又过了五日,萧执依旧没追过来,时乐零零碎碎的听到些消息,说白家人似抓住了那位涂煞宫人,可后来又让那人给跑了。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很难令人信服,他们的船也早早的离开了晚霖城地界,抵达数百里之外的若川。
因为萧执的事儿一直梗在时乐心里,闹得他睡不踏实,这日深夜,辗转了一番实在睡不着的他想到舱外吹吹风,刚巧叶知行也坐在甲板上。
“叶道长,怎么也没睡”
夜深人静,时乐故意放低了声音,按理说修行之人五感灵敏,再轻微的声响都能察觉,可叶知行却恍若未闻,背对着他用手撑着额头,对他的话毫无动静。
“叶道长”
时乐走近,发现叶知行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双眸紧闭眼睫微颤,脸色煞白煞白的,似在极力忍耐痛苦,就在他想询问之际,叶知行睁开了眼,眼睛布满血丝,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惶恐有些无措,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克制。
“抱歉,方才没注意到前辈来了。”
时乐俯身坐在他身旁,放缓语调“你究竟怎么了”
叶知行沉默不语,半晌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时乐身上,答非所问“此处虽为南域,但夜间风凉,前辈穿着单衣出来,仔细着凉了。”
“我哪有这么娇贵。”时乐作为一个粗糙的直男,何曾被人如此细致的照料过,可他这人偏偏就是糙,人家越细致他越不自在,连带着盖在他肩上的外袍也变得沉甸甸的。
叶知行将他面上细微的为难看了去,心底竟生出了一点病态的满足感。
“所以,方才你究竟怎么了”害臊归害臊,时乐可没糊涂到被对方照顾一番就忘了正经事。
叶知行抿了抿唇,又是那副乖孩子做了错事的自责表情,克制又无措“之前同前辈说过,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先前在无生岛就因此做了错事。”
“控制不了具体指的是什么”时乐的语气很冷静,此时若他再表现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对方就更无措了。
“做坏事的冲动。”如此说着,叶知行不自觉的拽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
比如现在,他故意让时乐看到他无措的一面,故意让他和自己守着这个秘密。
时乐沉默一瞬点头,抓起叶知行的手腕,将两指搭在他腕脉上,他一心一意在为对方诊脉,并没察觉因为彼此的肌肤触碰,叶知行颤了颤。
“除了灵息有些紊乱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时乐顿了顿,皱眉忖度道“或许是你平日里太克制压抑自己了,所以”
他不经意间看到叶知行的手腕处有一枚小小的、若隐若现微微泛着红光的印记,仔细一看,竟是一尾锦鲤的形状。
“叶道长,这是”
叶知行深深的看着他,摇头“我每次控制不了情绪,这个印记就会出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知行认认真真道“从,我去笠州遇到前辈。”
时乐眉头越拧越深,对方话外之音他没悟出来,只是隐约觉得男主性情上的转变或许和自己的穿书有关,那只锦鲤的擅做主张,搅乱了书里的一切。
穿书就似一个导火索,打乱了书中原本的剧情与人物格局。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他也没了主意。
时乐放开叶知行的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反倒是叶知行清淡的笑了笑“此事,我不希望旁人知晓,前辈可以暂时替我保密吗”
言外之意,前辈你不是旁人。
时乐只当是这孩子过于要强,不愿将自己脆弱失控的一面展现在旁人面前,遂温和的笑笑“我自然不会同旁人说,放心。”
“嗯。”
“且今后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同我说,别自己死憋着。”
“好,我记住了。”
两人又在夜色里闲聊了几句,月上中天,时乐开始打哈欠,叶知行很体贴的让他回屋休息,待时乐关了屋门后,叶知行捂着自己的外袍,将那点温存抱在怀里。
两日后,船行至涟城,彼时正值涟城燃城祭,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御火面具,穿城而过的若川上飘满燃了火把的船只,两岸还有许多人戴上御火面具,热闹的跳着火祭舞。
当然,这类庆典自然少不了集市,最有趣的是涟城的集市在水上举办。
叶知行看时乐这段时日心情有些低沉,便提议去逛逛燃城祭的水上夜市,时乐当他是为了缓解压力,自然一口应下,秋觉听到能逛庆典,更欢喜了。
若川上的船只皆燃了松油火把,在水面上如流动的星河,更兼戴着御火面具跳御火舞的祭女,热闹程度不亚于凡荆城的上元节。
他们的船行驶在御火船间,跟着点点流光缓慢前行,若川两岸还有许多卖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商贩,花团锦簇的场面让众人眼花缭乱。
因为他们三人都生得好,南域民风又开放,不少过往的船只朝他们吹口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时乐也不介意,礼貌又得体的笑笑。
秋觉一双眼睛盯着沿岸琳琅满目的吃食小玩意儿,叶知行一会儿看看集市灯火,一会儿看看立于船头的时乐,而时乐则看着来往的船只游人发呆,那些戴着面具跳着御火舞的祭女,让他想起凡荆城上元灯会的萧大花魁。
也不知今夜大小姐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换了衣裳化了红妆,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
思及此时乐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怎么回事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这一边,秋觉想吃御火糖人,时乐便让船靠岸去给他买,叶知行同时乐下了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他的目光陡然停留在一处卖木雕的小摊儿旁。
从琳琅满目的木雕里,叶知行一眼就看到一只小巧的锦鲤木雕,手工算不得精湛,甚至有点粗糙得可爱。
他迟疑了片刻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将这只小木头锦鲤买下了,这些小玩意儿虽有些幼稚,却质朴得让人欢喜。
木雕不值几个钱,叶知行买了后却宝贝般握在手里反复摩挲,面上不自觉的露出温和的笑,他想着如何找个理由送给时乐。
叶知行抬眼去寻时乐,看他已经走到前边卖御火糖人的小摊旁,正仔仔细细为秋觉挑选糖人,叶知行面上的笑都未来得及敛去,便加快步子朝时乐走去,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这短短的距离无限漫长。
正在这会儿,若川上突然沸腾了起来,一只挂满御火灯的大船驶近,箫鼓歌舞声震天,船头的祭台上,带着妖冶御火面具的女子正跳着御火舞,舞姿妙曼婉转,时乐怔了怔,不知不觉又联想到萧大花魁。
以至于有人靠近,他都未能察觉
“你在看谁如此恋恋不舍。”
熟悉至极的声音在时乐耳畔响起,冰冷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脖子上,下一瞬,他已被对方从背后拥入怀里
“别动,让我靠会儿。”
萧执的声音很轻,微微喘息着,显然有些吃力。
“总算找到你了。”
萧执笑,笑得邪气,邪气中还有一丝勉强,时乐总算回过神来,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随他抱着“大小姐,你怎么了”
“你别动,我站不住。”
“嗯,你靠着。”
时乐心中已然明白,萧执伤得不轻,看似是对方在搂着他,实则萧执整个人都脱了气力,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附近可有追着你的人”
萧执依旧是虚弱的笑,笑得得意“早被我甩开了。”
不远处的叶知行陡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人堆,看到糖人摊前拥在一起的两人,他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握在手里的木雕顷刻化作齑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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