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宫主, 你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千防万防, 竟然防不住枕边人。”
流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执的身体急速下坠,在摧枯拉朽的雨势之中如坠汪洋大海。
“我记得从前,你可不会喝别人的血呢, 不嫌脏么”
萧执口鼻开始渗出发黑的毒血,他咬了咬牙, 将紊乱的灵流灌注在破虹上, 几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朝半空中挥出漂亮的一剑,流毓避闪不及生生扛下, 自己也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好在他未雨绸缪, 设了万噬之境, 可以袖手旁观看生了怀疑的两人在鬼境中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
他扯了扯唇角,抬起袖子擦掉血污冷声道“萧宫主既然如此能耐,就和喂你散血蛊的男宠在万噬之境好好待着, 我倒是很期待你们如何不羡鸳鸯不羡仙了。”
萧执重重的摔在一片泥水里,一向洁癖的他再顾不得脏,黑血从他的口鼻不断往外冒,这散血蛊诡异的很,平时潜伏在身体里没有任何症状,可一旦催动灵力就会加速毒发, 不到盏茶功夫就会毒入骨髓。
胸口处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 萧执非但不止血, 反而拿破虹往伤处剜,让血流得更彻底些。
只有放血换血,才能彻底解了散血蛊,可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有放血。
这血脏了,流在他身体里恶心
这一边,时乐终于将一众鬼兵鬼将摆平,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天地变色,磅礴大雨也骤然无踪,转瞬间他就被笼罩在一片血色的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死寂一片。
是万噬之境。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那个所向披靡的萧大小姐,不会就这样败给了连炮灰都算不上的流毓
正当他心存怀疑之时,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俯低身子细细查看,发现原本积水的地面已经被血染红。
万噬之境里红雾弥漫,目不能视物,时乐沿着血水流淌的方向前行,不到片刻,就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萧执。
那张总是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沾满血污泥水,狭长的眸子冷冷看向他,薄唇轻启“时乐,你过来。”
不用他开口,时乐已经走了过去,将浑身血水的萧执从泥地里扯了起来,皱着眉道“你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止止血么,如今我们被那眯眯眼封入万噬之境,可不能掉以轻”
他一个心字还没说利索,就被奄奄一息的萧执五指掐住了脖子间的动脉,对方渐渐涣散的瞳孔杀意尽显。
“止血你还嫌我毒不够深么”
“什么”时乐不知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发什么疯,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因为没用力,也没什么痛感。
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困惑,虚弱道“散血蛊。”
时乐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看萧执的模样,心念电转间明白过来“你中蛊了”
萧执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冷声道“你装。”
时乐无语,也没心思和他闲耗“我他妈又不是你,成日里做这些下蛊的勾当。”
如此说着,他撕下衣服裹紧萧执的伤处,死死的按住替他止血“血得换,但不是现在,你别乱用灵力蛊就不会扩散,如今我们先想法子出去。”
“”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你想用我的血换你的血,可这样一消耗,我俩都得死。”
在危急关头,时乐反而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冷静,他搜肠刮肚的想书里有没有写过如何走出万噬之境的描写,隐隐约约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不知为何,萧执听了他这不算解释的解释,心情就释然了,模模糊糊中闪过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即使下蛊之人是时乐,他也未必能下得去手,用对方的血换自己的命。
是彻彻底底的魔怔了。
“你去找阵眼。”蛊毒加上失血过多,萧执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后半句不用管我,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时乐没心思猜这奄奄一息的大小姐又在嘟哝什么,此时红雾渐散,原本地上的枯枝藤蔓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只青得发黑的鲲血蛇,碗口粗,发出嘶嘶嘶的声响,鳞片下藏了很多毒腺,只消一碰几乎就让人染上致命的毒液。
时乐被满地的蛇恶心得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躬下身将地上的萧执背在背上。
“你做什么,我不用你”
“别废话,少嫌弃点,我身上也有伤呢,没气力跟你吵。”
这家伙看着清瘦,实际上可沉了,时乐背上有伤,将人背起来确实很吃力,可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扔在这儿。
闻言,萧执果然不多嘴了,伏在时乐背上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将头埋在时乐的肩窝里,时乐被他蹭得痒痒,嫌弃道“你是不是把血蹭在我衣服上了”
萧执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虚弱一笑“给你洗。”
“呵,我可记下了。”时乐咬了咬牙,夺过萧执手中的破虹道“这剑借我一用。”
“别客气。”
出乎时乐的意料,这把削铁如泥的男主之剑他用得格外顺手,汇满灵力的剑刃荡出潋滟晴光,将晦暗阴森的万噬之境照得亮堂堂的,炸雷般劈向不断涌现的魑魅魍魉蛇虫鼠蚁,一时间山谷里虫浆迸溅血肉满地,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萧执在背后默念咒决召唤鬼偶,助时乐一臂之力,时乐却道“你别乱用灵力了,待会死了还麻烦呢,这些小兵小将我能搞定。”
“你怕我死了没人给你浣灭蛊的解药”
“自然,谁不想多活几年。”
“如果我说,毒早就解了呢”
沉默一瞬,时乐笑“鬼信你。”
时乐心道,你是这本书里的大反派,心狠手辣目中无人,说出这种话谁敢想象呢。
“爱信不信。”
萧执趁机又用嘴唇在时乐耳垂上蹭了蹭,这个人背人的姿势很不舒服,硌得他胸口的伤处阵阵发疼,可萧执被这疼折磨得很受用。
从来没有人这么背着他,在兵荒马乱的关头挡在他前面带他冲出重围,从死走向生。
在他的人生里,身边的人不是畏他惧他就是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从没人对他笑逗他乐,没人与他互怼怼完转头又和好如初,更没人像时乐这样清楚他的口味喜好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目中无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
在兵荒马乱的一瞬间,萧执突然觉得自己重生,被流毓灌下毁了修为坠落寒江是值得的,如果需要选择,他宁可再遭一百次罪,也要遇到现在的时乐。
“时乐。”
“嗯”
“我先前骗了你。”
“什么”
我喜欢你。萧执只动了动唇,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这会儿时乐一心一意在对付万噬之境的蛇虫鼠蚁上,哪有心思理这位大小姐说了什么。这些鲲血蛇越杀越多,时乐开始觉得不对劲。
“流毓下了死咒,只要我活着,这些鬼东西就源源不绝的出现。”
“何解”
萧执眉头深拧,咬了咬牙“只有我死可破。”
“你这不等于白说”
“时乐,“萧执认认真真道”我没骗你,浣灭蛊已经给你解了,所以”
“所以你可以死了。”
时乐一道漂亮的剑光挥出,数百只鲲血蛇被他斩了脑袋,他潦草筑起屏障守住方寸之地,不耐烦的将萧执往地上一扔,抹了抹唇角的血渍,笑“正好,我有能让你暂时死一死的药。”
如此说着,时乐从衣襟里掏出秋觉留下的假死药“这药能让你进入假死状态,半粒是一个时辰,秋觉配的,可以安心用。”
“”
“让你假死不仅可以安抚那些蛇虫鼠蚁,也暂时封闭了你被散血蛊侵蚀的灵脉,你可以乘假死的当儿调理气机逼出蛊毒,最后打败那个眯眯眼还得靠你。”
萧执深深的看着他“你一直把这种药带在身上”
时乐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也就那么随便一想,仔细考虑行不通,你这人手段这么狠,我若死了,你说不定要将我挫骨扬灰才欢喜,假死不顶用。”
“”
“行得通的话这段时间我早遁了不跟你废话了,来,张嘴。”
平日里掰开他嘴喂药的都是萧执,这一次反过来,萧执乖乖任他摆弄。
“乖,吞下。”难得有这种机会,时乐自然是要占一占大小姐便宜的,还趁机轻薄的拍了拍对方漂亮的脸蛋。
萧执定定的看着他,将假死的药丸含在嘴里出神,微苦,他就在这阵苦涩中设想若时乐真的服了它,死在他面前,自己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与其说想象不到,不如说不敢细想。
“时乐,如果你我都死了,最好埋在一处,我压着你,让你做鬼都离不了我。”
明知是开玩笑,时乐还是经不住打了个寒噤“大小姐,你这话太狠了,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拉我。”
两个人就是这样,在四面楚歌中心平气和不到两句话又怼了起来,一句比一句歹毒,最后萧执倒也心不平气不和的闭了眼,暂时进入死亡状态。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时乐,我醒来时你一定要在身边,你若不在,我醒了也没意思。
可惜他这个人,就是不习惯把真心说出口。
时乐不轻不重的在萧执脸蛋上拍了几巴掌,看对方完全没反应,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他给自己准备的假死药,最后竟让这家伙吃了。
“谁与你死一起,等你打败眯眯眼,你我脱离险境,我早寻机会跑了。”
毕竟,现在已经没浣灭蛊绊住他了。
周遭的情况真如萧执所言,在他假死后蠢蠢欲动的鲲血蛇消失了,万噬之境暂时归于平静,红雾又重新弥漫大地。
时乐身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是大小姐留下的还是他自己流的,他不敢掉以轻心,在浸着血水的地面上布满碎石子,每一刻渗了血的小石子牵引着头发丝拟的魂丝,互相制约平衡,看似平平无奇,却依星辰日月变换轨迹而来,一石一线皆有迹可循。
嗯,拟作魂丝的头发丝还是时乐一根根从萧执头顶拔的。
在引石阵的指引下,时乐背着萧执的尸体寻找万噬之境的阵眼,眼见不远处红雾凝成絮状漫天飞舞的魔幻场面,时乐猜测这就是阵眼所在,提起破虹斜劈而去,顿时大地震颤江海倒流,从被破的阵眼处刮来阵阵罡风,时乐头发已被吹散,不知不觉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不巧背后又躺着一个睡美人,时乐筑了灵障堪堪抵御。
“时使当真舍得把萧宫主杀了”
流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乐心中暗道不妙,怎半个时辰过去,服了秋觉药的萧执还没醒过来,难不成是和散血蛊叠加了什么药效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个家伙,我早想杀了”话音未落,时乐将萧执放置于地,身形随着破虹剑光飞掠而去,不要命的刺向身形飘忽的流毓。
“那我就做件好事,将你同萧宫主的尸体葬在一处”
两人缠斗了数百回合,时乐周身灵脉泛起隐隐刺痛,这是灵源即将枯竭的警告,可他依旧不敢懈怠半分,连流毓都有些惊诧,传闻说时乐修为尽失已是个废人,居然在短短两年内恢复至此
时乐知久战于己不利,正寻思如何摆脱流毓,不料手中破虹突然剧烈震颤不休,他使尽浑身气力都控制不住,正在疑惑的一刹那,心口一阵锐痛,流毓的骨伞伸出骨刃刺入他的心脏
“萧执被你下了散血蛊,需要换血治疗,我看,你就是最好的药引,让他生不如死的药引”
如此说着,他将骨刃往深扎了扎,时乐闷哼了声,旋即咬紧嘴唇,流毓清淡一笑抽出骨刃,抬腿朝时乐的腹部踹去。
骨刃拔出的瞬间,时乐清晰的听到滋滋的血流声,他双腿一软朝地面跌坐而去,却意外的没碰到冰冷坚硬的岩石,整个人扑倒在昏死的萧执怀里。
时乐不敢呼吸,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猛,噗通噗通,一股股殷红也喷涌而出,他用手胡乱的朝心口的窟窿按了按,无济于事,鲜血顷刻就浸湿了他的袖襟。
方才太过突然没太大感觉,现在那股疼意渐渐清晰了过来,时乐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冷的还是疼的,全身在剧烈颤抖,面色灰败冷汗涔涔,目光都散了。
流毓看他这副模样,越发来了兴致,拽着他的头发让他面对昏死的萧执“萧执呀萧执,你不是说让我别动你的人么,我就是动了你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流毓目光一凛,唇角浮起病态的笑,五指成爪朝时乐心口的伤处挖去,时乐身子猛地痉挛,咬住嘴唇的前牙没进肉里,他硬是不喊出声,将血往肚子里吞。
流毓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五指揉捏着时乐的心脏,感受那器官渐渐衰弱,猛地一伸手,五指连同被捏碎的心脏穿破皮肉,暴露在空气里。
时乐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心在对方手上微微跳动,而从那团肉里渗出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萧执额头上,又顺着他的眉间滑落眼角,就似他流下了血泪。
“萧执,你能看到,你的人,被我怎样折磨至死。”
时乐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他整个人就靠那只穿透他胸膛的手支持着,跪坐在萧执面前,看自己的血一点点将对方染红。
“你不是想换血么,这些血够了么”
流毓笑得欢喜,用鬼藤将血流成河的时乐倒挂了起来,看他的血一点点流干,滴落在假死的萧执身上。
据说,假死的人虽不能言语不能动,但能清清楚楚感知周遭发生的一切。
时乐的眼前已尽是重影,他恍惚看到萧执的眼尾渗出些许透明液体,片刻又滚成一串串,与殷红的血混为一体。
时乐突然笑了笑,若真能看到萧大小姐哭唧唧的模样,这事儿他能吹个一百年。
可惜,这家伙绝不会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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