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归

    时乐虽暂时清醒了过来, 但如二爷所言,他并不能活动自如, 从床榻到门槛,他都能走上半个时辰。

    但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被萧执一碗毒药毁掉的灵脉渐渐复苏, 比当时在南桑国灵隐瀑修行时更顺畅通透, 这位将他救活的恩人,真不简单。

    因为有了二爷的庇护,万鬼冢的恶灵凶兽并不敢靠近时乐, 甚至有点任他差遣的意味。

    有次时乐躺得实在烦了,一步步挪到屋外打算晒晒太阳, 一时心情舒畅走远了些,突然冒出了一只不识时务的蚩狸, 看到一个鲜活又病弱的人在眼前晃悠, 兴奋得两眼放光,不停的咽着口水喘着气。

    还未等蚩狸将相中的猎物扑倒,二爷站在不远处吹了声口哨, 蚩狸立刻吓得全身毛都竖立起来,一溜烟逃回树林子里。

    时乐无语, 这位二爷就这么威风

    待了一个月, 时乐也晓得万鬼冢的魑魅魍魉恶鬼凶兽都管他的救命恩人叫二爷。

    二爷优哉游哉的走了上来,负手而立朝林子漫不经心的嘟哝了一句“下回长点眼睛, 我的人也敢碰”

    闻言, 时乐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这恩公怎么回事他可不是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的小女子

    哦,这是本脆皮鸭,虽然现在身处万鬼之地,也是脆皮鸭的万鬼之地。

    二爷看他脸色微变,忙笑了笑“乐儿别介意,我随口说说吓唬那些东西的。”

    乐儿

    二爷还眨了眨眼“没被吓着”

    时乐也很配合的莞尔“不瞒二爷,吓到了。”

    二爷爽朗一笑“乐儿真坦诚,我喜欢。”

    相处时间长了,时乐发现这个二爷虽然言语放浪不羁,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误会,但他为人却是规规矩矩坦坦荡荡,虽然修为在时乐之上,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决不会逾矩半分。

    二爷这人虽不正经,却有事说事,从不拐弯抹角,人也自在随意,在他身边待着会不自觉放松下来,加之这间竹舍搭在离无往海不远之处,时乐日日听着潮起潮落,日常不是调息入定就是到海边捉虾摸鱼,时不时和二爷言语调笑,身上的伤倒恢复得极快。

    阴差阳错落入万鬼冢,远离了各种纷争烦恼,反倒平复了心绪,可与世相隔的同时,时乐一直被乱梦所困。

    二爷为人虽不拘小节,心思却敏锐,看时乐总是睡不安宁,给他配了养神安眠的药,调笑间试探道“怎么外边有放不下的人事”

    “倒是没有,只这儿虽好,可太荒凉了。”

    “那确实,从前此处没酒也没美人,如今有了美人,但没酒如何吟风赏月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时乐早习惯了这人的不正经,反而笑模笑样问道“除了酒色,二爷在外边可还有牵挂的人和事”

    二爷难得的皱了皱眉,旋即笑着摇头“我猜,那些故人都死了。”

    时乐沉默下来,半晌才道“那也未必。”

    “乐儿,你若不累,就同我说说外边的事儿。”

    时乐清醒了一个多月,这还是二爷第一次同他询问外界之事,于是时乐就耐心的,尽可能多的将外边的人和事同二爷一一道来。

    “先前涂煞宫宫主已经是萧执了”

    时乐迟疑了片刻“是。”

    “那萧闻孤他是如何死的。”

    萧闻孤,正是萧执他爹,涂煞宫的老宫主。

    “据说当年宫主夫人生了萧执后,就过世了,萧闻孤自此一直郁郁寡欢,将萧执养到六岁,他也跟着去了。”

    二爷的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落寞,片刻又消失得干干净净,清淡的笑了笑“这人就是傻。”

    时乐看了眼二爷,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笑脸下“你认识他”

    “我先前在涂煞宫做炊子。”

    这人满嘴跑火车,时乐无奈笑笑“不是扫地栽花的”

    二爷挠了挠头,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漏嘴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二爷突然漫不经心的问“萧执其人,如何”

    时乐惨淡一笑“很不好,性情乖张阴鸷,手段歹毒狠辣。”

    二爷啧了啧“那脸蛋呢”

    时乐笑“极好看。”

    二爷点头“那真是像极了他娘。”

    又过了一个月,时乐每次看二爷下海摸鱼抓虾,总想起当年在浮余山的时候,萧执犯了禁忌下河捉鱼,被莫怀尘发现两人大打出手,其实不过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想想却恍如隔世。

    当时的四人,他自己“死”了,莫怀尘神志不清了,不知萧执与秋觉如何了。

    萧执若当时逃过一劫,想必这会儿个头一定又窜得更高了

    至于秋觉,他跟着叶知行应该也不会差,但愿叶知行已经控制住了那个让他黑化的锦鲤纹。

    “乐儿,在想什么呢”二爷将十来只青蟹装进篓子里,上了岸,看时乐坐在礁石上拿着鱼竿盯着远方发呆,就生了调戏之心。

    时乐回过神,才发现有鱼上钩,忙收了线,是一尾巴掌大的黄花鱼。

    “在想,二爷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二爷挑眉,饶有兴味道“哪儿像”

    时乐不怕他调侃,也佯作一副认真的模样回望“下巴的线条。”

    二爷哈哈一笑“想必你那位故人,一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时乐也笑“我说的,正是萧执。”

    二爷怔了怔,旋即拍拍沾满沙粒的衣摆“走,回去蒸螃蟹炖鱼汤。”

    顿了顿又道“想必,萧执要比我好看得多。”

    时乐没言语,心里掂量了一下,确实,萧执的脸无人能比。

    二爷一进屋就用破虹剑料理鱼虾蟹肉,时乐便打水洗碗擦桌,二爷边哼着曲儿边调侃“乐儿,若我们今生都出不去,在此结为夫妻得了。”

    “抱歉,我还是直的。”时乐知对方是玩笑,也调侃回去。

    “那真是可惜。”

    时乐突然道“如今我的伤好了许多,也是时候想想出去的法子了。”

    二爷沉吟一瞬,漫不经心抬眼道“你可还记得跌入万鬼冢时,契机是什么”

    “破虹剑,就你手中切鱼这把。”

    二爷拿着满是鱼鳞的破虹掂了掂“这凶剑”

    “当时,是破虹剑划开万鬼冢的入口。”

    二爷拿着破虹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这段时日没少用它强身健体消磨时间,看来是用的方法不对。”

    “”

    “破除万鬼冢的结界,天时地利人和一样差不了,每年大暑那夜,无往海形成海漩,刚巧你我跌入此地也是大暑时节,这应该就是天时地利,我虽知这个道理,但从前凭一人之力很难破除结界。”

    时乐笑“待我恢复完全,与你合力,还有这把上古凶剑在手,值得一试。”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养好你的身子。”

    时乐沉吟片刻道“二爷,冒昧一问,当年你跌入万鬼冢时发生了什么”

    二爷撇了撇嘴,没个正经道“我当年把宫主夫人弄哭了。”

    闻言,时乐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啊了声“弄哭”

    “对,夫人大着肚子,骂我是吃了不认账的负心汉,以后他们娘俩要遭罪了。”

    时乐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所以萧执是你儿子”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我们像吗”

    时乐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怔愣片刻,突然僵硬的笑道“二爷又诓我了。”

    虽然二爷满口跑火车,但当他说自己和宫主夫人有染那一刻,眼中掠过一丝波澜,极清淡的,稍纵即逝,时乐嘴上否认得轻巧,实则也是另一层试探。

    二爷也跟着笑“是乐儿太聪明,我糊弄不过。”

    顿了顿又道“不过,虽然萧执不是我儿子,但宫主夫人在我面前哭,可不是我胡说的。”

    “”

    “当年我与她斗得天昏地暗,整个涂煞宫都要掀翻了,若非阴差阳错落入万鬼冢,如今我早就是她刀下的孤魂野鬼了。”

    言尽于此,二爷面色微沉,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破虹剑既为上古凶剑,需用人血喂养才能保持锐气,时乐每隔十天半月就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去养剑。

    二爷最受不得美人流血吃疼,自己也割破了手企图用他的血喂养,谁知这上古凶剑脾气差还认人,一碰他的血就不安的震颤,想是生气了。

    “果然年纪大了,脾气差。”

    自从二爷吐槽了这句话后,破虹再也不让他碰了,就连切鱼砍柴都不让,二爷与这把剑的关系正式决裂。

    如此过了半载,大暑这夜,无往海风平浪静,时乐和二爷在海边等到后半夜,仍旧没一点动静,时乐有些沮丧,二爷笑着安抚“没事儿,哪能次次都算这般准,总会有些差错的,大不了再等一年。”

    时乐落寞的笑了笑“也是,横竖在此也不难过。”

    天破晓时两人回屋睡觉,因为熬了夜,一睡就睡到翌日傍晚,时乐身上发疼,极少生病的他竟突然发烧了。

    二爷给他喂了汤药,他又迷迷糊糊的躺下,在混沌中做了诡异的梦,梦中的萧执满身是血,仓惶又悲戚的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一年了,你该回来了。”

    “”

    “你不是怨我没保护好你,让你被剜了心么”

    “”

    “大不了,我把心脏也给你。”

    如此说着,萧执用手中的破虹往自己心口处捅,捅了个大窟窿,时乐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破虹坠地,萧执苍白又虚弱的笑了笑,亲手将自己的心脏从胸膛掏了出来,并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事物放在时乐手上,时乐浑身发抖,能清晰感知到心脏贴着他的手心,微弱的跳动着

    “别生气了,快回来。”

    “”

    “我,想你了。”

    时乐惊醒,一头的冷汗,他正欲下榻去喝点凉水冷静冷静,突然看到挂在墙面上的破虹发出微弱的红光

    时乐一时没反应过来,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盯着幽光闪烁的破虹怔了怔。

    “乐儿,海漩出现了”

    二爷风风火火的赶到时乐身边,时乐望向窗外,原本漆黑的夜幕被天火烧得亮如白昼,原本平静的无往海涛声滚滚。

    时乐顾不上自己发着烧,翻身下榻取过泛着微光的破虹“我们能不能出去,或许就靠它了。”

    二爷使唤不动破虹,破除结界还得靠时乐。

    彼时时乐的灵脉在二爷的调理下已尽数恢复,加之先前吃了武力值不高的亏,这段时日修行起来也毫不懈怠,又有二爷在一旁悉心指点,大半年下来修为倒是比原书设定的更厉害了。

    时乐提剑行至屋外,运转灵力一点点压制破虹的凶邪之气,翻涌的气脉让他全身经络针扎一样疼,剑刃上的红光如游蛇般蔓延缠绕他全身,顺着肌肤纹理一点点渗入毛孔,与他血脉连为一体。

    二爷晓得这滋味定痛苦万分,面露担心之色,迟疑了片刻却没上前阻止,而是聚精会神在一旁护灵。

    时乐额角冷汗涔涔却面如常色,整个人随着剑意飞身掠出,如一道长虹划破夜空,破虹剑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在时乐耳畔轰鸣,周遭草木簌簌而动,江海逆流鬼哭妖泣,整个万鬼冢被倾覆了

    破虹剑的凶戾之气排山倒海,罡风四起,饶是站在一旁编织结界的二爷都感觉浑身似被滚刀划过,密密麻麻的疼,更不用说手握破虹直面冲击的时乐了,他错觉四肢被撕裂开来,全身的骨架子都被冲散了。

    疼,也得生生忍着。

    无往海上卷起巨大漩涡,海面被从中划开兵分两路形成悬天瀑布,万丈水墙轰隆隆由远而近卷来,时乐整个人化作一道剑意,自喉间发出一声低吼,一人一剑与滔天巨浪相抗,强大的反噬力让他口鼻渗出血来,他双臂一挥,几乎是将毕生气力都推了出去,生生破开海啸在夜空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万鬼冢被切开了

    可下一刻,巨浪卷土重来呼啸着将他淹没,时乐再无抵抗的气力,破虹脱手,整个人也被卷进了漩涡里晕了过去。

    纵然二爷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无往海的海漩,刚想去拉时乐,却再也来不及,两人被巨大的水流冲散,卷入两股暗流之中

    时乐的意识还处于半明半昧状态,周遭鸟虫鸣叫之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有潮湿的草木气息,应当是盛夏时节,骤雨初歇。

    辗转间,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靠近,淡淡的冷香萦绕在他鼻间,似一个人于他身旁坐下,微凉的手贴在他面颊上,许久都没发出声响,时乐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极近极近。

    这双手顺着他眉眼的轮廓勾画,时乐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抵触感,却不能动弹。

    许久,回廊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时乐认得,这是秋觉的脚步声。

    “叶宗主,时哥哥还没醒么”</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