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傅慎时带着殷红豆和时砚坐马车去往发财坊。
夜里人烟稀少,王武带着另一个兄弟一道驾马车上路, 马车压出了一地的车辙印, 到了发财坊后门的巷子, 前前后后空无一人, 王武吩咐随同的兄弟先去敲门报信。
傅慎时与殷红豆下马车的时候, 后院儿里已经有人候着了。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抬了傅慎时上二楼雅间,汪先生也随后进来。
时砚去泡了茶, 殷红豆待他进来了, 便关上门。
汪先生笑着作揖,还未来得及坐下, 便迫不及待地道“您怎么夜里亲自来了我还说明儿得了空去恭贺您迁居。”
傅慎时微微一笑, 道“知道先生不得空, 省得先生多跑一躺。”
汪先生笑意暖暖,他道“劳六爷牵挂了。二殿下派了人来示好,小的说您不在,他坐一坐就走了。”
傅慎时道“意料之中。”
汪先生却不解, 他道“但是我记得听王兄弟说,乔三来过一次没见着您就走了, 长公主之子的事儿, 谁替您传的话呢”
傅慎时道“我一个旧友请我出主意,没成想正好就是为了那事儿。不过他不来,我听到了风声, 也会想法子送信到二殿下手上的。”
汪先生点了点头, 继续道“二皇子手下那位要稳重得多, 不似乔三那般狭隘,不过那位看着好说话,却是个城府极深的,也不大好打交道。”
傅慎时道“二殿下自然不会派无能之辈来。”
“那六爷接下来是打算入二殿下麾下了”
“嗯。二殿下戒备心重,他虽要用我,却还不好说要用我做什么。且等等看罢。”
汪先生又道“您不在的时候,坊里还发生了一件事,一楼大彩有人造假。”
傅慎时眉头不动,道“怎么造假”
汪先生将怀里的一张假票掏摸出来,道“您过目,章子刻的极为相似,几乎以假乱真,不过没有防伪的标记,所以叫我识破了。”
傅慎时对着烛火那边一瞧,仿的章子,果然有成相似,雕工着实厉害,他道“当今世上爱雕刻者多,能人也不少,不过仿得这么像的,还是少见,可查清是何人所为亦或是受人指使”
汪先生道“不是受人指使,是个混混逼着一个穷书生替他雕刻来骗钱的。穷书生我查过了,身份不假,也确实贫困。”
傅慎时略一点头,又问“怎么处理的”
汪先生道“您之前刻的章已经开始轮着用了,才给了人可乘之机,我想留下那书生,毕竟他也不知情,不是有意为之,本性不一定坏。刻章花样多变,以后也少些这样的麻烦事儿。”
“可以。”
“还有那混子”汪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抱歉地瞧了殷红豆一眼,又同傅慎时低声道“剁了手指头警告他。”
殷红豆没亲眼见过这场面,她便未觉得可怖,而且以前她所知道的某些出老千的人,也是要留下手的,所以倒是没吓着。
傅慎时也看了殷红豆一眼,见她面色平常,便同汪先生道“如此不错。分坊的事儿筹备得如何了”
“很顺利,场地也找好了,是个旧戏楼,和这边差不多,前后方便分开。”
傅慎时又习惯性地用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扶手,他道“那边开了,就放王先生过去照顾,这边一楼您着个有些眼里的人看着就行了。”
汪先生一笑,道“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堆着的账册,便望着殷红豆笑道“这些都总好了”
“好了,我跟时砚一起总的。”
汪先生随便翻看了一下,除开发财坊的,还有另外两个铺子的账也都在上面,齐齐整整地分类整理,每一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他嘴角上扬,道“年里正忙,姑娘过几日还有得忙了。”
殷红豆笑了笑。
汪先生说完了正事,就问傅慎时“您年里在宅子里住,还是回府上”
傅慎时想了想,道“除夕之前我回去一趟,出了年再回来。”
除夕前后,长兴侯府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庄子上看他,傅慎时怕人不在,到时候没有说辞,而且他每次回庄子都要带那么多人,若叫长兴侯府的人瞧见了,免不了生事。
汪先生眼睑低了低,问道“那我可方便去府上传信”
“无妨,借另两个掌柜之手传信便是,不过您不要出面,您常与坊里客人周旋,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您放心,这个我知道。”
傅慎时颔首道“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带着账本走了,分坊开起来了,您再传话来便是。”
汪先生应了一声,起身送傅慎时。
时砚推着傅慎时,殷红豆抱着账本,一道悄悄地从雅间下去。
王武依旧驾车,送了傅慎时和殷红豆回家。
夜里,下马车时候,殷红豆抬头一看门口光秃秃的,好像缺了点东西。
主仆三人从大门进去,绕过二门,进了内院。
安静的甬道上,只有三人脚下将雪压结实的声音,殷红豆道“六爷,咱们宅子还没取名字呢。”
傅慎时哈出一口雾白的气体,道“那就叫殷府吧。”
殷红豆小嘴微抿,殷府啊
不一会儿就到了正上房院门口,内院没有下人伺候,也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殷红豆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脚上台阶的时候,没留神儿脚底打滑,身子歪歪扭扭,两臂张开挥舞,账本掉了一地。
傅慎时下意识就伸手去抓她,结果没抓着,身子前倾的时候搂着她的腰摔了出去,他压着侧身的她,离她的脸也就一圈的距离。
时砚连忙扔下轮椅,过去扶傅六,他踩着结了冰的台阶,又把傅慎时给压了个结实。
傅慎时毫不意外地亲了上去,他的唇瓣贴着她冰凉的脸颊,像是吃了一口软糯的冰糕,又香又柔,好像咬一口会化。
空无一人的轮椅上了一半的台阶,此刻咕噜咕噜地滑出去了。
主仆三人叠罗汉似的趴在台阶上。
殷红豆在最底下,她手掌上还拍着雪,脸颊被人亲着,她扭头躲开,傅慎时一头扎进了她的头发里,她声音闷闷的,从最底下传出来,抱怨道“怎么都这么重啊还不起来”
柔软如绸的发丝拂过傅慎时的脸,轻轻挠着他的鼻尖,他失神了一瞬,才撑着身子起来。
怎么女人身上的东西都那么软,头发丝儿都好像比男人的细点儿。
时砚也赶紧爬起来,扶起傅慎时,架着他往轮椅上去。
殷红豆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搓了一下脸,捡起账本。
月光下,傅慎时坐在轮椅上,一身的雪,干净的手指上,雪屑尚未融化,沾在他带着指尖上,晶莹透亮。
时砚的靴子和裤子上也都是雪。
三人相互瞧着彼此的狼狈模样,殷红豆最先笑出了声,她噔噔噔地进了院子,点灯放下账本,去厨房烧水,等她换了衣服回上房,屋子里的碳火也烧好了,傅慎时跟时砚都围着铜盆烤火,两人身上的衣裳有一点点湿润。
殷红豆进来道“水好了,六爷洗不洗”
傅慎时道“洗洗脸,洗洗脚就好了。”他顿了一会儿,又道“你回来,让时砚去打水。”
殷红豆默默地走了进去,时砚低头去厨房打水。
傅慎时睨了殷红豆一眼,淡声道“走个路也走不稳。”
这虽然责备的话,却没有责备的语气。
殷红豆撇撇嘴,嘟哝道“您不扶奴婢不就好了。”
明知道自己腿不能动,还义无反顾地扑出去,是傻子么。
她不要他这样对她。
殷红豆又闷声地道“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儿,六爷您别管奴婢。”
傅慎时只是轻哼一声。
殷红豆嘴上这么说着,转身就去给傅慎时找了干净衣裳出来,放在床上,她坐在小杌子上,瞥见傅六的靴子里还还有雪,便道“要不奴婢替六爷脱了靴子”
傅慎时垂下眼皮看着她,殷红豆仰脸,她从冰天雪地进到暖和的屋子里,小脸红扑扑的,她的右脸,是他刚才亲过的地方,她的眸子在烛火下也异常水润。
“不了,等时砚进来。”
殷红豆拨弄着碳火。
时砚打了热水进来,倒在盆里,替傅慎时脱去靴子。
他动作很笨拙,一手抬住傅慎时的小腿,一手捏住鞋头,就这样拽下来。
殷红豆不知道这样傅慎时会不会疼,但她看着很别扭难受,她忍不住道“你别捏鞋头,你捏着鞋跟儿脱试试看。”
时砚试了,但是脱不好。
殷红豆抿着嘴角。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说男人笨手笨脚了,为什么总是要丫鬟贴身伺候而不是小厮贴身伺候。
因为照顾人方面,女人好像天生有优势。
殷红豆自然而然地接过时砚手里的活儿,托着傅慎时的靴跟,很容易就替他脱了鞋子,然后她又去脱另一只脚,动作流畅。
时砚面颊微红。
傅慎时声音浅淡地道“时砚你去拿帕子来,红豆帮我把袜子也脱了吧。”
殷红豆一抬头,愣愣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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