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所有人都有一个想法她是几时来到的
特别是姬昙之一行人,他们先前从地道进入大殿时,就将宫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甚至将昭元帝的暗卫逼出来,确认殿内再无其他人。
可这人突然间从承尘跳下来,显然是在上面躲了许久。
这让他们如何不惊讶
裴织一只手腕上缠着一根绯红色的细鞭,另一只手提着长剑。
她笑眯眯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转头对昭元帝道“父皇,儿媳没有来晚吧”
昭元帝冷峻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也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此时他的心情格外愉悦,“太子妃来得正好。”
三皇子猛地抬头看向裴织,黑色的双眸倒映她的面容。
“又是你”
姬昙之十分不悦,每次看到裴织,他都会反射性的产生一种错觉,这女人又冒出来坏他的好事,心里由然升起一股杀意。
如果人有克星一说,太子妃裴氏一定是他的克星。
裴织朝他微微颔首,格外有礼貌,“当然是我呀,小将军一阵子不见,没想到你胆子大到逼宫你竟然做下这等不忠不孝之事,镇国将军知道吗”
姬昙之的脸色黑得不行,隐隐有几分扭曲。
昭元帝掩嘴轻咳一声,第一次看到太子妃如此活泼的一面,不仅没有不适,反而觉得十分好笑。也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私底下是否也是如此相处,怨不得他那傻儿子被太子妃吃得死死的。
商先生也看向太子妃,他咳嗽一声,温声道“太子妃,你是几时躲在上面的”
裴织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刚到不久。”
这话自然没一个人相信,整个宫殿都被商先生带来的黑衣暗卫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是如何进来的
裴织当然不会说实话,她的精神力可以屏蔽其他人的感知,模糊视觉,小心些就能混进来了。
她打量商先生,“你是商先生罢袭击青河府的海寇听说是你叫过去的。”
商先生很坦然地承认,“确实是在下可惜那些海寇不中用,反倒为太子殿下在江南一带打下名声。”
裴织一脸怜悯之色,“为他人作嫁衣,是不是很不甘”
“倒是没有。”商先生一脸坦荡,“太子确实是极有才能之人,称得上贤能之君。”
所以被太子查到,他一点也不奇怪。
裴织又试探几句,并对他用上精神力,终于摸清楚这人的想法。
他没有忠君爱国的思想,而且压根儿就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想搞死昭元帝和太子,甚至为没办法在青河府时弄死太子十分遗憾。
商先生好笑地说“太子妃不必再试探今日不管如何,皇上和太子都必须死,这是先帝的遗志”
他甚至已经安排人在路上劫杀太子。
这样的雨夜,只要太子胆敢离开西郊园林,就是他的死期。
“他早就死了八百年,你们还守着他的命令,不是很可笑吗”裴织不客气地说。
这话听得三皇子和李忠孝眼皮直跳,下意识地看向昭元帝。
不管如何,先帝都是长辈,就算他做得不对,后人也不应该说什么,这是对长辈和死者的敬重。
昭元帝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到似的,默默地盯着桌上的砚台。
看着就像默许了太子妃行事。
商先生脸上的神色微敛,他淡淡地道“太子妃,在下知道你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能在海寇岛上援助太子一起毁掉海寇岛。但是”他笑了下,“单凭你一个人,你以为能护得了皇上”
他们的人已经将整个大殿包围住,就算太子妃有以一敌十之力,也无法抵挡一百个身经百战的暗卫。
裴织笑了笑,将剑横在胸前,“你们大可一试。”
商先生朝左右摆手,示意那些黑衣暗卫继续。
李忠孝再次紧张起来。
他没亲眼见过太子妃的战斗力,对于曾经听说她杀水匪之事,也是似信非信。毕竟太子妃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端庄优雅的贵女,实在和提剑就能杀人的女煞星完全不搭。
当一个黑衣暗卫的头颅高高地飞起,血溅在案上,甚至溅了一些在他身上时,李忠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颗滚到地板上的头颅,还有倒在血泊中的无头尸体,反应过来后,真的吐了。
呕一声,李忠孝扭头就吐出来。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要护驾,吐了一口就赶紧忍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只是双腿抖得厉害,浑身的肥肉仿佛都跟着颤动起来。
除了李忠孝外,姬昙之和三皇子的神色也不好。
三皇子也快要吐了,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勉强地忍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挡在皇帝面前,挥剑取人首级的太子妃。
这是他所不知道的裴四。
姬昙之握紧手中的剑,死人他见过不少,在战场上,没有不死人的。
但像太子妃这样,削人脑袋像削瓜似的,不管多刁钻的角度,都能及时回转,将人脑袋砍下来,让人恍惚间以为,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士,而且还是那种对敌人毫不留情取其首级的战士。
裴织在今晚成功地改变了所有人对她的印象。
这哪里是当朝的太子妃,就是个女魔头。
只有昭元帝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神色未有一丝松动,仿佛太子妃削的不是活生生的脑袋,而是一颗颗瓜似的。
瞥见皇帝神色的裴织不禁感慨,当皇帝的心理素质果然过硬。
商先生脸色阴沉下来。
他已经发现,暗卫确实不是太子妃的对手,她对付得实在太轻松了,确实是个身经百战的。
唰的一声,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剑,剑芒如若游龙般朝裴织袭过去。
“商先生”姬昙之下意识地唤一声。
商先生眉目冰冷,目光蕴含无边的杀意,双瞳倒映着裴织的面容,紧紧地锁住她。
除了他外,还有几个暗卫一起朝裴织而去。
“太子妃,小心啊”
看到这一幕,李忠孝忘记先前的惊恐,焦急地叫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太子妃千万别有事若是连太子妃也挡不住,皇上今儿真要在西郊园林驾崩了。
裴织神色未变,身体没有丝毫的移动,依然挡在案前。
刀剑无眼,这一刻她确实挡不住那么多人的攻击,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使用精神力。
精神力是她的底牌,也是她的依仗,当性命受到威胁,她也不管什么不能对普通人使用精神力的规矩,先自保再说。
那一瞬间,围攻她的人仿佛像被定住,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也是这片刻的停顿,裴织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剑,剑光闪过,一群人的脖颈喷涌出血,往后倒下去。
商先生忍住额头的疼痛及时退开,方才没有被那剑划破脖子。
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出现惊骇之色,惊疑不定地看着裴织。
这时,裴织的剑已经朝他而来。
商先生神色微变,幸好周围的黑衣暗卫反应快,及时过去驰援,否则他也像其他的黑衣暗卫一般,脑袋掉在地上。
裴织啧一声,见那些黑衣暗卫护着他,倒也没纠结,反身回到案前,将朝昭元帝而去的黑衣暗卫挡住。
此时,殿内的血腥味之浓,连金猊里袅袅而升的薰香都掩盖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姬昙之冷着脸,在一名暗卫牵制住裴织时,提剑朝她而去。
裴织身后仿佛有眼睛,身体一矮躲开了这剑,反手就是一剑挥过去,姬昙之及时退开,感觉到脖子残留的寒意,冷汗瞬间冒出来。
那种脖子差点被剑削断的感觉真不好受。
姬昙之终于体会到太子妃的可怕之处,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那般忠爱削人脖子,取人首级,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杀人的招数,难不成她并不是太子妃,而是皇上秘密培养的女暗卫
姬昙之这个想法,在一个黑衣暗卫划破裴织手臂时,昭元帝惊得从龙椅上站起来,惊叫了一声“太子妃”被打破。
他有些茫然。
皇帝的反应不会骗人,她确实是太子妃,不是什么女暗卫假扮的。
晃神间,姬昙之再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极近,心脏惊悸得近乎绞痛,反应过来,脖子前已经横了一把剑。
那剑刃已经割破他脖颈上的皮肤。
奇异的,那剑并没有再近一步。
“住手,不然我杀了他”裴织用剑横在姬昙之脖子上,朝商先生叫道。
商先生脸色青白,刚才裴织那一剑虽然没有杀死他,却也让他的身体负荷不住,他脚步虚浮地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其他黑衣暗卫没有商先生开口,依然不依不饶地上前。
见到这一幕,裴织将剑朝姬昙之的脖子挥过去
“住手”商先生叫起来。那些悍不畏死的黑衣暗卫动作一顿,退回了商先生身边。
看到这一幕,原本默不作声的三皇子神色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裴织脸上露出笑容,剑依然横在姬昙之脖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商先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在意小将军。”
商先生不语,只是喘着息,盯着她手中那把剑,仿佛生怕这剑削掉姬昙之的脑袋。
这下子,在场的人如何不明白,先帝的暗卫对姬昙之十分在意。
裴织转头看向昭元帝,语气柔和,“父皇,这人怎么处理”昭元帝已经从座位站起,他深深地看向商先生,说道“当年先帝驾崩时,是否留下遗言,让你们杀了朕和太子,将来拥立他为帝”
他指着姬昙之。
这话一出,三皇子和姬昙之都是懵的,裴织若有所思,然后微微笑了。
先前姬昙之动手时,她一直用精神力笼罩着商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紧张。
他自然不是紧张自己,那就是紧张姬昙之了,她趁机拿姬昙之作质子,结果证明,商先生果然对姬昙之十分紧张,不希望他出事。
姬昙之不顾脖子上的剑,困难地扭头看向商先生,双眼再次染上血丝,语气艰涩地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先生不语,神色默然。
姬昙之闭了闭眼睛,看向昭元帝,红着眼问“皇上,你说”
昭元帝这次终于不再沉默,说道“因为你是先帝和靖安公主之子,先帝曾经想废掉朕,让你继承皇位。”
“不可能”姬昙之厉声道,“我爹是姬朗臣,不是、不是”
他咬着牙,不肯承认,若是他承认了,自己以往所作所为,岂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昭元帝道“朕何必拿这种事来骗你若不然,先帝为何让他的暗卫跟着你便是默许你是他选择的继承人。”
不仅姬昙之无法相信,三皇子也是傻的。
三皇子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姬昙之,所以,姬昙之是先帝和靖安公主所生的孽种,按照血缘关系,他们应该称姬昙之一声皇叔。
突然他想起妹妹安玉公主曾经想要嫁姬昙之的事,脸色黑下来。
昭元帝道“朕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唬弄你的,你确实是先帝和靖安公主之子靖安公主当年虽然与姬朗臣有过一段情,但”他顿了下,“某次宫宴,先帝喝醉了酒,正好遇到进宫找姬朗臣的靖安公主,于是他们”
这是皇室的丑闻,实在教人难以启齿,这也是昭元帝先前沉默的原因。
先帝德行有亏,竟然趁醉酒之时强迫了靖安公主,并将靖安公主囚禁起来,强迫她生下姬昙之。
靖安公主原本为了姬朗臣,甚至愿意抛弃南诏公主身份,委身他为妾,哪知被人强逼至此,为一个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
靖安公主不堪受辱,精神失常,亲自手刃先帝。
“靖安公主犯下如此大罪,帝只能赐她一死。”昭元帝道,“后来,姬朗臣得知靖安公主之死,大病一场,后因康平不过几年,他也去了。”
这便是靖安公主和姬朗臣的死因。
姬昙之僵硬地站在那儿,已经没了反应。
昭元帝见状,叹息一声,“先帝是为了报复朕,才会强迫靖安公主生下你,想用你来牵制朕。当年你还小,先帝所做之事与你无关,朕将你交与镇国将军抚养,希望他能将你教养成为一个正直之人。”
稚子无辜,他还不至于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动手。
昭元帝问“秦商,朕说得可对”秦是先帝赐给商先生的姓,商是他在暗卫中的排名,皇家的暗卫若是由暗转明,会得到主子赐姓。
姬昙之看向商先生,眼里浮现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说不是。
他宁愿自己是姬朗臣的儿子,也不要是先帝强迫靖安公主所生的孽种,这教他情何以堪
事到如今,商先生也不再隐瞒,平静地道“皇上说得对你确实是先帝和靖安公主之子。你以前所查到的那些,都是我们特地伪造给你的信息,让你以为姬朗臣是你的父亲。”
若是知道他其实是先帝之子,且先帝强迫靖安公主生下他,姬昙之便不会对皇帝和太子恨之入骨。
姬昙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满眼悲怆,“所以,你们其实一直在骗我”
他的亲生父亲不是姬朗臣,唯一觉得愧疚的宣仪郡主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的亲生父亲是个强迫了他母亲的混账玩意,甚至死了还要搅事,暗中操控他的人生,让暗卫伪造假的消息,让他对皇帝和太子充满仇恨
裴织收起了剑。
这人已经废了,完全没有反击之心。
她有些明白商先生隐瞒的原因,唯有瞒着,姬昙之才能顺着他们的计划走,对昭元帝和太子充满恨意,完成他们的计划。
商先生的目的是杀了昭元帝和太子,然后揭穿姬昙之的身世,让姬昙之成为皇帝。
当然,就算姬昙之没有成为皇帝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杀了昭元帝和太子,先帝还真是个狠人。
她看向三皇子。
这时,三皇子的目光与她对上,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如今他也意识到,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竟然被挑唆来做这种事,幸好
商先生见姬昙之毫无斗志,冷冷地说“小将军,你是先帝之子,如果你愿意,你也能成为这江山社稷的主人。”
姬昙之面无表情地道“我从未没想过成为皇帝。”
南诏人都以为他是昭元帝的长子,暗中希望他能杀死太子,成为大禹的太子、皇帝,却不知他的命运早就在出生时就被先帝安排好,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姬朗臣之子,自然未有那身登大宝之心。
昭元帝冷然道“秦商,朕还没死呢朕知道先帝恨不得朕死,他们留下你们这批暗卫,不过是想让你们趁机杀死朕和太子。若是太子妃有孕,朕相信你们绝对会出手害死太子妃”
裴织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关她什么事
尔后她想起太子的精神力,隐约又有些明白了。
商先生正欲要开口,突然殿外响起一阵金鸣交错的声音,还有呼喝声从风雨中传来。
众人神色一凛。
裴织神色轻松地道“父皇,看来太子殿下应该回来了。”
昭元帝看她一眼,正表示赞同,瞥见她手臂上染血的伤口,神色一滞。
突然不希望太子回来得太早
殿内所有人都看向大殿外。
一群淋着雨的士兵闯了进来,他们迅速地控制住那些黑衣暗卫,黑衣暗卫的数量虽多,个个精于战斗,但和几千、上万侍卫比,又不算什么。
随后是两个人从风雨中走进来。
当看到其中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高大男人时,姬昙之身形一颤。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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