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纪元战争

    历史的真相被重重迷雾掩埋着。

    但是如果耗费大半生的心血,拥有过人的智慧和耐心的人,却也未尝不可从浩如烟海的诸多传说遗迹中抽丝剥茧地复原出那么一鳞半爪的真相。

    方儒生一生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他写出了一部纪元的通史,然而在写的过程中，他的精神越来越糟糕。他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对错了。混沌纪元的古帝从白水之畔走出,终结了蛮荒纪元荒兽的统治,城池从此开始出现在广阔的大地上，文明之火开始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

    然而在荒兽之后,古帝成为了新的，暴烈的时日。

    因此古氏十八们从匍匐于王座之下的奴隶中站了起来，他们走向推翻古帝的漫漫血色征途，被称之为纪元的英雄被称之为纪元的勇士。

    古帝的王座从天空之中陨落，曾经相互信任相互热爱的古氏十八们开始了自相残杀，在古帝末年的岁月里,新的鲜血染红旧的土地。方儒生走遍十二王朝的大地,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反复地考察，最终断定，仙门之所以不断地种植灵植,是因为这片天地之间的灵气出现了问题。

    他们的力量来源于古帝。

    窃取的力量能够被称之为正义吗

    混沌纪元与万仙纪元过去,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正在奋斗,正在经历的这场战役就是最后的一场战争，他们流血他们牺牲,他们死去，他们之后就是海晏河清万世太平。但是不是那样的，新的秩序建起来的那天,新的战争已经在重新酝酿着了。

    在如今的纪元之中，仙门已经成为了新的时日，诸天的转轮日夜不惜地缓缓旋转，它碾过一圈地上就过去了一个纪元，上个纪元的一切就在诸天转轮的碾盘之下被无情地碾压粉碎。所有人都说，历史定是非功过，历史便是真实。

    那么所谓的真实就是这个样子吗

    人们从血腥的战争中走出来，一场战争结束了，就在漫长的时间中酝酿着下一场的战争。在新的战争里，旧战争中的义者成为了新的不义者，如此循环往复，永不停息。人们在混乱中建立秩序，转瞬之后，这些秩序又终将毁灭，英雄会在下一个时代里成为暴徒。

    战争永不休止，世人永不得安息。

    那么他们讴歌与盛赞的一切都是什么

    历史没有对错，没有正义，因为世界对此根本就是漠不关心。这个世界就是一条漫长的河流，永不停息，会有新的浪花掀起然后又落下，在浪花里死去的是芸芸的渺小如蝼蚁的众生。

    因为自身太过渺小，所以他们才需要是非对错正义邪恶来坚定自己的信念，让自己在面对浩大的世界时，不会因为自身的渺小而发狂疯癫。

    他费尽一生，最终只证明了自己所信仰热爱的那些那些光明，那些正义，那些对错，其实只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历史没有对错，没有正义，因为文明也好，人们本身也好，都只是它自身发展的工具。

    他几乎是痛苦地明白了这点，一切的对错和是非只是后人的评说，然而历史它如白水一样浩浩而来，他们这些人的爱恨根本就无济于事，渺小不足一提，一切只是更迭，一切只是兴衰，轮回的必是注定的然果。

    书写纪元史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到了最后笔迹已经潦草得难以辨认。

    最后的那一页，一切突兀地中断，只留下了一行大字。

    万仙纪元，从未中断过

    “万仙纪元，从未中断过。”

    白满清翻阅着老师留下来的那厚厚的史书最后一卷，这是从写成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不能为世人所目睹的史书。这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逼近历史真实的一部史书。

    但是，人们不需要这样的真实。

    方儒生写完成的这部纪元史书，白满清不是第一次翻阅。他年少的时候第一次翻开这部让老师发了疯的史书时，手是颤抖着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绝望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量。第一次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勇气看完它，很快地就又合上了。

    为何很少有人愿意去厚重的，大块头的史书

    因为人们心里都清楚自己的渺小，但是面对史书的时候，这种渺小与微不足道就会被无限地放大，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

    他不敢翻开那卷书，父皇与兄长问起的时候，他只说老师疯了并没有写成。

    在此后的时间，他不断地学习着老师留下来的那么多资料，疯狂地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书，他想证明老师是错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齐秦王朝小皇子是个醉心诗书的文人越发得到了证实。

    后来就是沉沉的大雨笼罩了齐秦王朝的皇都，白景恬满身风尘地回来之后，在一个雨夜里孤身坐在齐秦王朝的宫殿大堂中，死在了王座之上。

    不久之后，兄长也死了。

    穿着黑色长袍从不知处到来的那些人，他们站在齐秦王朝的宫殿之中，目光漠然地扫过彷徨的众人，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成为了齐秦王朝新的君王，因为在那些人的眼中，一位手无缚鸡之力，醉心诗书的皇子，是合适的傀儡。

    漫天的大雨里，他再一次翻开了那卷厚厚的史书，没有一丝表情地从头读到了尾。

    “万仙纪元从未终结。”

    白满清轻轻地摩挲着书卷最后一页上的几个字。

    他的手侧边放着从商都传回来的消息，汇报着商都事变的具体过程和事变之后的伤亡。接到这这一份消息之后，白满清挥退了下人，自己安静地待在御书阁中。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从根源上，就是那些凌驾于秩序之上的力量。

    不论是古帝，还是古氏十八，还是仙门，只要他们拥有着普通凡人无法反抗的力量，那么不论他们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最终都会站到更多的，没有拥有这种超凡力量的人们对面上去。

    谁能保证自己的初心不改

    没有人。

    武力，不能凌驾于制度与法律之上，如果有什么东西拥有着足够破坏秩序与律法的力量，那么它注定成为祸乱的根源。

    在秩序面对，不论是仙门，还是古帝，还是那些苏醒的魔，他们都是破坏者，都是定要被抹去的存在。

    这就是万仙纪元，所有的超凡的力量，都将在这个纪元中迎来它的终结。

    万仙纪元，从未中断过，只是他们就活在这个纪元之中

    合上厚重的史书，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白满清走出了御书房“什么消息”

    带着有白纹的面具，一名男子无声无息地至屋檐的阴影中掠出，他朝白满清半跪下“仙门正式联合起来，他们宣战了。”

    仙门联合，宣战。

    白满清仰起头，看着东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微微眯了眯眼，天光落下大地上一片安宁“我知道了。回去通知吧齐秦王朝已经准备好了。”

    男子消失之后，白满清并没有离去。

    北曷沿着长廊走了过来，他也听到了刚刚的消息。他依旧穿着那件普通的灰袍，绯红的无鞘刀被他提在手里。和他的刀完全不同的是，他本身气息极为内敛，灰沉暗淡，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那把刀，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北曷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同样注视着金唐灰翎消失的地方。听到仙门联合宣战的时候，北曷发现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预想中的复杂，就像一件等待很久的事情终于到来了，因为早已经知道了，也因为等待很久了，最终只觉得疲惫和尘埃落定的释然。

    “你来了。”

    白满清微微侧头看他。

    对于蕴藏着白帝意志的天柱封印还没被唤醒就被摧毁这件事，白满清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愤怒，北曷甚至觉得其实白满清本来就想让那根蕴藏着白帝意志的天柱被彻底地摧毁。

    他心中有些疑惑。

    因为一开始，齐秦王朝同那位存在合作的时候，为的就是复苏沉眠齐秦王朝地底深处的白帝。但是事实上，白满清对商都的重视只是表面上的，他并没有集中全部的力量去守卫商都的天柱。北曷心中疑惑着，也就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我们不需要有两位古帝。”白满清微微地笑了，“在古帝那样的存在眼中，我们才是真正的蝼蚁吧在不死火中诞生的白帝是三皇中最难以彻底死去的古帝，如果真的让他也归来了，那么这片大地将真正变成为古帝的属国，那样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去。

    天光落在他的眼底，北曷恍惚觉得在他幽深的眼底燃着不知名的焚世之火。

    那是要么将自己焚尽，要么将整个世界点燃的火。

    “战争真正开始了，做好同昔日的同伴拔刀相向的准备了吗”白满清问道。

    “从放弃姓氏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

    北曷低下头，注视自己手中的刀。

    “那就好。”

    白满清慢慢地沿着齐秦王宫的中轴线走去，晨风很轻，风里带着沙粒，鲜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这是未终止的万仙纪元，这是纪元的战争，他们终将建立起一个新的秩序与新的世界。

    “宣战吧。”

    齐秦王朝，景元十一年。

    金唐王朝，雍和十四年。

    南陈王朝，隋远八年。

    王朝与仙门正式展开，在后来的史书上，这一场战争被称之为“终焉之战”。

    以九玄门为首的仙门联合起来，在一个冬天刚过，生命复苏的初春发出了昭告天下的宣告。以九玄门掌门百里疏为领袖的仙门军队组建起来，一直追求着永生和逍遥的修仙者们成为了纪元末年的士兵。在万仙纪元中曾经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魔”重新出现在了十二王朝的大地上，这一次他们站到了曾经的同伴的对立面。

    这是继三皇陨落之战后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席卷了整个十二王朝的大地。

    除率先宣战的齐秦王朝、金唐王朝和南陈王朝以外，剩余王朝的态度显得模糊不清。后来史学家的分析，之所以战火首先会在齐秦，金唐和南陈三个王朝掀起来，有很大的原因是与社会的发展有关。

    这三个王朝幅员广阔，多丘陵平地，在进入万仙纪元之后，农耕文明就已经在平原大地上慢慢地发展起来。古帝接连陨落之后，天地不再受古帝的意志左右，农业顺应天时蓬勃发展，在战争爆发前夕，三个王朝的小农经济已经发展到了急切需要土地更近一步的边缘。

    与此同时，与修仙者崇尚武力截然不同的文化也在凡人的王朝中迅速地繁荣，在这一时期，儒学诞生，法学鼎盛，礼法精神的萌芽促使着人们渴望拥有一个稳定有序的制度。

    在诸多的原因推动之下，这场战争终于在经过漫长的酝酿之后，于三朝的大地上爆发。

    混乱已经到来，有的加入有的围观，有的在暗中蠢蠢欲动。

    在金唐王朝境内，天柱从地面升起，巍峨地耸立着，王朝的人们那是上苍降下的旨意，那是上苍予以他们的支持。王朝的军队日夜驻守在天柱周围，各地的军队轮番调动，从天柱获取力量从而与仙门相抗衡。

    战争初年，仙门与王朝对彼此正面的战斗力都极为陌生，各占上风的情况交替出现，有神秘的力量在王朝境内复苏，获得至高存在赐予的王朝士兵披着沉重的黑色铠甲，形成了钢铁的洪流，王朝境内的青冥塔变成赤金色，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各个战场上与仙门的长老对抗。

    王朝单兵的实力逊色于仙门，但是王朝拥有着众多的名将，他们指挥着与过往全然不同的军队，战场终于变成不再是修仙者扬沙起雾就可以左右的血腥地。

    但是很快地，仙门也做出了调整。

    飞舟被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流火从天上落下，经过短暂训练的仙门弟子站在飞舟之上朝着地面的军队发起进攻。在短暂的颓势之后，遏止住了王朝前进的步伐。披着黑色长袍的长老们隐身进入了夜色，形成最锋利的奇袭军队。在战争中，仙门同样拥有了他们优秀可以与王朝名将并称的指挥者，九玄门曾经的玄霜峰大师姐君晚白。

    君晚白扬名的战争是战争开始第二年春天的一场战役。

    金唐王朝望族之一的陈家家主，陈膺在那年春年率领金唐王朝与南陈王朝的联军，溯河而上，取道密岭试图奇袭为九玄门控制的雁门郡。君晚白根据金唐王朝雍州的兵力部署判断出了陈家的行动，率领九玄门与太上宗的弟子于联军必经之地埋伏，最终利用地势与阵法一举大败陈膺所率军队。

    陈膺率残军南退，此战之后，王朝与仙门进入僵持阶段。

    以泷水关山为线，金唐王朝与南陈王朝的北部地区为宗门所把控，在宗门占据的土地上灵植生长旺盛，青冥塔巍峨耸立，飞舟悬浮在天空之上。在泷水关山一线以南，为王朝把控的土地上，田地大片大片地开发，灵植无一存余。在这场战争中，齐秦王朝的皇帝白满清同时算计了一把王朝地方上的豪族。

    征兵令带走了豪强所豢养的侠客剑士，原本望族与宗门勾连占据的大片土地连同他们兼并的土地被一并收回，安置给天下的流民。

    在南境，白满清仁圣之君的呼声越来越高。

    披着铠甲的士兵日夜巡逻在南境的大街小巷上，人们被限制着不许随意外出，夜晚的时候，带着面具的人在屋脊上奔行时不时就有战斗的声音从暗夜中传来。在齐秦王朝境内的九州钱庄余党与其他宗门联合，为仙门传送着机密的情报。

    而在北境，仙门严格清理着每一片土地上的魔气防止人畜受到污染，在金唐王朝境内天柱的力量越来越扩散的时候，仙门将剩余的为宗门控制的青冥塔连接起来了，释放出了青冥塔中经过漫长日夜积累下来的星辰之力，竭力抵消天柱的影响。

    这个时期，战争进入较为和缓的阶段，双方皆以防御为主。

    史称“南北分治”。

    在这场战争中，浮现了诸多卓越的天之骄子不论是王朝那边还是仙门这边。

    其中仙门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曾经的九玄门大师兄，如今的九玄门掌门，仙门联盟的领袖，百里疏。在青冥塔相连之后，仙门以九玄门的主峰为中心，构建出了一张苍穹之上的罗网。、

    而百里疏坐镇着这张苍穹之网的核心。

    在战争刚刚爆发的初期，仙门的军队尚未磨合成熟，面对拥有天柱力量改变之后，久经训练的王朝军队，出现了短暂的溃败，修仙者的骄傲第一次被毫不留情地粉碎。在众人士气低迷的时候，那位披着黑袍，袍上綉有金丝银线的青年出现在桐门关的战场上，孤身一人面对着洪流一样的铁甲军队。

    他只提着一把金色的长弓。

    面对千军万马，百里疏抬起手，金色的火在他的长弓上燃起。

    惊艳世人的一箭出现了，那一箭之后，桐门关上所有王朝的士兵都失去了从天柱得来的力量，变回了凡人。

    在那一箭之后，百里疏再一次拉动弓弦，抬高了长弓，这一箭没有对准任何人，甚至没有对准任何具体的目光，他对着金唐王朝天柱的方向遥遥的朝着苍穹射出了一箭。

    金色的火焰在天空上燃起，整片天空变成了辉煌的金色。

    那是对王朝的震慑。

    正是因为那两箭的震慑使王朝大为忌惮，放缓了进攻的步伐，仙门因此才拥有了磨合调整的时间。

    在那之后，百里疏坐镇青冥所连成的罗网中心，把控着整个大的战局，虽然他极少真正出现在人们面前，但是所有人都默认到目前为止，百里疏绝对是这场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南境有着象征天意的天柱，而宗门这边，他们拥有着苍天的眼睛。

    百里疏便是那双苍天冥冥中注视世人的眼睛。

    任何一方都自称自己是天意所向，奉着苍天的命令而战。

    “南北分治”时期，双方正面的大规模的战役爆发的次数相对以前较为减少。但是不论是仙门还是王朝都在全力准备着。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原本保持旁观的王朝也不得不选择参加进来，太上宗所在突契王朝距离南陈王朝最近，在分治时期一会儿投靠仙门一会儿投靠王朝，摇摆不定。

    如同突契王朝这种做法的王朝不止一个。

    整场战争以三个最大的王朝和仙门存下的七宗为主，剩下的诸多王朝在仙门与王朝之中摇摆奔波，还没有资格称为仙门的其他修仙者小宗门也各自选择自己的立场，有想取代仙门八宗成为新的修仙者大宗门的，投靠了王朝，也有一如既往跟随仙门的。

    在南北分治的这段时间，暗潮汹涌之时，平静下面的血腥也并未减少。

    而也就是在南北分治的时期，在一个重新落下大雪的冬夜，披着黑袍的百里疏一个人慢慢地走下了高耸巍峨的璧雍阁。易鹤平和几名元老穿着统一的黑袍静静地站在璧雍阁下。

    百里疏走出阁门的时候，以易鹤平为首，所有人朝他弯下腰行礼。

    百里疏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比起曾经在璧雍阁顶层召开的那次会议，此时在雪夜中站在这里的人，又少了几个。

    “走吧。”

    终于，百里疏轻声说道。

    黑夜里，雪地反射淡淡的光，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队伍无声地散开，将百里疏簇拥在中心。在宗门弟子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朝着九玄门主峰地底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完

    我好像说过第三卷是最后一卷啊fg到了。

    接下来这一卷才是最后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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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雬雩霖1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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