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扬想要奔去丁家解释,但跑到门口,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夜时,又顿住了脚步。
一来这时辰不合适,本就是有求于人,大半夜上门,应该也见不着人。二来,丁家如今明显想要讨回那些年江少观占的便宜,他再求情,大概也无济于事。
江少扬今日喝了酒,本来打算回来睡觉。可捏着手中的纸,他也睡不着了,干脆去了书房。
当日夜里,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胡氏醒过来好几次都没看到男人回来睡觉,天蒙蒙亮时,便起身去了书房。
门口守着的随从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胡氏没心思训斥,自顾自推开了门。
屋中的江少扬手边放着一杯浓茶,熬得眼底青黑,此时正看着手中的账本,桌上的一双手微微颤抖着,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看到妻子后颤声道:“江少观那个混账,这些年来竟然花了这么多……”
说到后来,气得破了音。
胡氏很在意家里的银子,闻言奔上前追问:“花了多少?”
“这种千年的古董,他就取了四样。其余的东西都挺贵重,全部加起来,大概要值几万两。”江少扬说着,眼睛血红:“这么大的一个坑,我们怎么填?”
他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些,心里盘算过后,道:“真要是按照这张纸还银子,我们这十年来所赚的银子都得赔进去。”
江家以前声名不显,也是近十年生意才越做越大,赚的银子也最多。几乎要占家财的大半,真赔偿了,大概要伤筋动骨。
胡氏险些站立不住,惊声问:“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少扬摇了摇头。
做生意多年的他算账很快,这张纸上的东西虽多,全部算完也只需要一个多时辰。这一夜里,他连算了两次。
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想如何应对,怎样才能少赔一点。
但想了整晚,毫无头绪。
“如果二弟的东西没有放在家里,我们便可推说不知道,兴许还能避过去。但他的东西都锁在院子里,里面好多都是丁家铺子里的,外人一看便知。”江少扬叹息一声:“早知道,就不让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了。”
胡氏:“……”
曾经她还巴不得小叔子多搬点东西回来。
因为胡氏眼中,小叔子入赘之后,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孩子的。所以,那些年里,看到小叔子搬东西回来,她心里都挺高兴。
没想到,现在得连本带利吐出去。
江少扬如今只想脱身,在书房坐了一日后,终于痛下决心,把家里刚筹上来的银子分出七成,送去了丁家。
这一遭后,江家这些年赚了个寂寞。等于搭上丁家这门顶好的亲事后,什么都没得到。
江母得知此事,关在房中大骂丁家。
被江少扬听见之后,立刻给母亲配了安神药。
银子已经赔完了,没必要再得罪人。
江母昏昏沉沉好几日,终于发现了不对,再不愿意喝丫鬟送上来的汤。又在大儿子过来探望她时,直接质问:“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江少扬满心无力:“娘,丁家没有再为难我们,我打算近几日就启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江母:“……”走?
她满脸惊诧:“赔了丁家的银子后,我们也没剩下多少,真去了外地,一路上还得折腾不少出去,到了汾城后,我们家拿什么过日子?”
江少扬早就盘算过:“买了宅子之后,再买一间铺子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
“一间?”江母瞪大了眼:“京城的铺子,我们都有三间,你怎么当的家?”
听到母亲连声质问,江少扬也不耐烦了:“这怪我吗?这家是被我败的吗?那是被你最疼爱的小儿子败的,你要骂就去骂他,不要来问我!”
语罢,拂袖而去。
江母发现,大儿子越来越不尊敬自己,如今都敢跟她呛声了,恼怒之余,大吼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江少扬已经走到了廊下,闻言回身:“这宅子我已经卖了,后天就有人搬进来,你要是想睡大街,尽管留下。”
这一下把江母气够呛,喉间一股腥甜,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逆子!”
江少扬着实被母亲气着了,不甘示弱回嘴:“是,我是逆子。大牢中那个才是你的乖儿子,我没长成那副样子,是我的错,行了吧?”
语罢,拂袖而去。
江母气得胸口起伏:“总之,你弟弟不走,我就不走。”
江少扬置若罔闻,头也不回远去。
江少观不知道这些事,这天看守过来巡逻,他凑上前询问:“大哥,咱们俩之间那事,我兄长是怎么解决的?”
“他没给银子,把那女人的身契给了我。”
江少观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又急忙追问:“他哪儿来的身契?”
看守随口道:“不知道,应该是最近搬家翻出来的吧!”
江少观:“……”搬家?
搬什么家?
江家要搬去哪儿?
看他一脸疑惑,看守解释:“我听说你大哥准备搬去你们江家族地,最近你们家的宅子和铺子都卖了。还有不少好东西流出来,之前价钱居高不下的古董,最近因为你们家都便宜了点。对了,我听说里面好多东西都是丁家的。”
他好奇问:“真是你从丁家拿的吗?”
江少观:“……”
他满脸惊讶:“谁说我那些东西是从丁家拿的?”
“外面都传遍了呀。”看守兴致勃勃:“说你之前从丁家铺子里拿了不少东西。那时候你是姑爷,可以随便拿,不用付银子,只记账就行。最近丁姑娘把那些账本翻了出来,理清了账目后送给你大哥了。让你们江家还银子呢。”
江少观面色大变:“那后来呢?”
“当然还了啊。”看守上下打量他:“你人长得这么好,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心思。拿着岳家的银子养外头的女人孩子,亏你想得出来,我可都听说了,你大哥为了帮你还丁家的债,变卖了不少东西才凑足。”他压低声音:“外头好多人都说,江家和丁家结这门亲事,占到的那些便宜都吐出来了。”
江少观脸色难看无比:“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
“外面的人都在说啊!这两天茶楼里面可热闹了,十个人中,九个半都在说你们家的事,剩下的那半个是孩子。”
江少观:“……”
也就是说,曾经他做的那些事肯定又被人翻出来议论了。
有些事情,虽然做了,但却经不起说。
江少观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的看守,已经不想再问。可他又实在想知道外面的情形,不止不能生气,反而还得压着脾气,尽量语气温和。
“大哥,那荷月最近在帮你家做事吗?”
看守一挥手:“别提了。她不愿意。我好话说尽,她全都是借口。后来我拿出身契她还想推脱……”
江少观偷瞄他神情,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大哥,对不住哈。她被我养娇了,已经许多年没干活,其实,她也做不好……之前您帮我的事,我都记着呢,以后若有机会,定然厚报。”
“不用厚报。”看守摆摆手:“我这个人,不会占人便宜,但也不想别人占我便宜,我已经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你不用再记着我了。”
江少观讶然:“是我兄长付了报酬么?”
“我自己取的。”看守站起身,抬步往前走,继续巡视,丢下一句话:“劝不听,我也没那耐心。便把她给卖了,取了三个月的工钱,剩下的还给她了。”
江少观:“……”卖了?
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他扒住栏杆追问:“卖去哪儿了?我娘不管吗?”
看守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头也不回地远去。
昏暗的牢房中,江少观抱紧膝盖,喃喃问:“那两个孩子呢?娘为何不来看我?”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角落中传来的老鼠吱吱吱的声音。
江少扬离开的那天,车队准备启程时,江母当真不出来。
胡氏劝了两遍,实在劝不动,无奈地回到了马车上。
江少扬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影,也不能真的不管老娘,忍不住下了马车去后院:“娘,我可真要走了。”
江母还是那句话:“观儿不走,我就不走。”
江少扬本来打算天不亮就出城,这都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当下也懒得管,扭头就走。
江母还等着儿子劝呢,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儿子帮着把牢中打点一下才离开……等了半晌,看到门口空无一人。她心里有些不安,顾不得置气,追到了大门外。
大门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马车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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