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仔细打量面前女子,见她眉眼间毫无夫君病重的担忧和惧怕,一直都是淡淡的。还有种冷眼看他挣扎求生的高高在上。
他特别厌恶这种感觉,想到什么,他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动的手?”
秦秋婉还真知道。
本来她也不想忍这个男人,正打算动手,发现皇上已经吐了血。这些日子她暗中查探,加上殷世安那边得到的消息,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下手的人是成王。
皇上见她不答,眼神落在她唇边了然的笑意上,再次问:“是谁?”
秦秋婉叹息一声:“你之前说让我陪葬,应该是怀疑动手的人是我。但真不是!”
“那是谁?”皇上紧盯着她。
秦秋婉又是一笑。
皇上回想了一下自己登基之后所有的人和事,恍然道:“成王?”
秦秋婉摇摇头:“在这个世上,最恨你的人是他,你连这都想不到,活该病重。”
皇上此时满腔激愤,愤怒之余,他似乎又有了些精神,立刻就想要找人来收拾成王和其党羽。听到秦秋婉的话,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秦秋婉站起身:“皇上接下来应该很忙,我就不打饶了。”
皇上看着她背影,问:“你没胡说?”
秦秋婉头也不回:“那位一直帮您配药的周大人最是清楚。”
皇上睚眦欲裂,周大人在他还是丰王时就已经投诚,所以才会找他开壮阳之药。最近皇上病情不见好转,自然也怀疑上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换走,却始终留着他。还让其负责最要紧的配药一事……原来他竟然背叛了么?
“来人,请周大人前来!”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帝王哪怕是强弩之末,也不容小觑。
当日傍晚,朝华殿中的青砖就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周太医当场被杖毙,那个收买他的宫人也被打死。
遗憾的是,宫人到死,都没有招认成王,甚至一个字都未提及。
没有人证物证都不要紧,皇上认定了成王害自己,也不需要证据。找来了几位心腹商量过后,没两天,成王便搅和进了贪污大案之中。
要说成王在朝堂上这么多年光明磊落如阳春白雪,那自然是假话,但他做的那些事都足够隐蔽。皇上要是早就查出,也不会忍到现在。
同理,皇上现在让人状告成王贪污,其实都是污蔑。
他也不想污蔑,也想找出成王犯案的证据光明正大将他送入大牢,但是,他实在找不出。而这么着急陷害,就是怕自己活不下去。
陷害得太粗糙,要不是成王身边几个得力的人手同样入了大牢,此时怕是已经帮他洗清了冤屈。
皇上大半的时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已经有些疯魔了。凡事想帮成王求情或是暗地里收罗证据的,通通都关入大牢。
把人关了,皇上并没有收手,他另找了一个宫人,拼死指认成王给当今皇上投毒。
成王自然是要分辨的,刑部那边派人彻查,又用了重刑,双管齐下,很快便寻到了蛛丝马迹。
也是这个时候,后宫中的秦秋婉得了消息,说天牢中的成王要见她。
成王在这种要紧时候见她,随便一想便知其中缘由。
如今成王和其心腹全部关在牢中,但凡有人求情也会落入同样境地。朝堂上的人哪怕知道其兴许有冤,也不敢随意开口。
这明显就是皇家兄弟之间的博弈,谁卷进去谁倒霉!朝堂上的大人都拖家带口,万一被关入大牢不得申冤,那一大家子可就完了。
没有朝臣帮忙,成王唯一能寻的,只要有她这个皇后。
曾经秦秋婉下的毒让成王忌惮,但如今,那事就变成了成王威胁她的把柄。
把柄这东西,得有证据。
成王没有证据,但是,曾经秦秋婉有说过她给皇上下毒的事。
秦秋婉没有搭理成王,翌日,刑部就派了人来,找到了皇上。
紧接着,朝华殿就派了人来请。
皇上还是躺在床上,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精神了许多,一双眼如鹰隼一般锐利,紧紧盯着秦秋婉,挥退了下人后,他沉声问:“你当真对他下了毒?还把我中毒之事告知了他?”
秦秋婉颔首:“之前他想威胁我,劝我做太后来着,还想欺辱于我,于是我就……”
皇上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秦秋婉一脸无奈:“当时周围黑漆漆一片,下人都被他打发走了,你也不在啊,我要是不动手,现在说不准已经被他欺辱。”
皇上深呼吸几口气,不再纠结此事。比起她被成王欺辱后被威胁背叛自己,还是下毒自保比较好些。又再次问:“那你为何要把我中毒的事告诉他?”
秦秋婉眨了眨眼:“只是举例说明,万一他不相信,直接把事情闹出来,又是一桩麻烦。当时我说你中毒近一年没能解,他立刻就老实了。”
皇上噎住。
她说话有理有据,皇上竟然找不出可以责备的地方,但就这么放过又不甘心,斥道:“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跟我说。”
秦秋婉面露嘲讽:“我们俩之间压根没有感情,你对我还满是怨愤,告诉了你,你帮我还好,如果不帮,甚至还顺水推舟,到时我怎么办?”
皇上若借着她给成王下毒之事,堂而皇之把她弄进大牢,她想出都不得出,到时只能任其宰割。
皇上:“……”
若早知道成王也每五日要喝解药,他完全可以往药里加料,无知无觉把人弄死,何至于现在这么麻烦?
“此事我会帮你压下,往回
后……”
听到这话,秦秋婉出声打断:“你怕事情暴露要灭口,那是你自己的事,别说是帮我的忙。我可承受不起。”
皇上忽然发现,甘绵绵此人很会揣摩人心,他只开口,她就已经想到了他即将做的事。这样聪慧,当初他为何会以为她乖顺听话的?
甘绵绵最开始进王府那大半年,被他欺辱后除了哭,丝毫不知反抗,她好像是突然开窍的。想到此,皇上面色肃然:“你的那些药,是谁给你的?”
其实,他更想问是谁改变了她?
正是有了那药,甘绵绵才突然底气十足,变得强硬起来。如果之前就有,应该也不会乖顺大半年。
“有个人塞给我的。”秦秋婉假装回想:“我后来就再没有见过那个老妇人。”
皇上心下大惊。
比起被甘绵绵辖制,他更害怕她后头还有人想要控制他。
“那人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秦秋婉摆了摆手:“皇上放心,那个老妇人应该只是看不惯我被你欺压,出手相助而已。”
皇上哪里敢放心?
他心乱如麻,道:“你多回忆一下,一会儿我让画师到凤宁宫,你把那人画出来。”顿了顿,又道:“成王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此事你欠我一个人情。”
人都要死了,欠一百个人情又如何?
秦秋婉对着画师一通乱指,画出来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这边刚画完,秦秋婉就得了消息。成王在大牢中畏罪自尽。
皇上下旨废除了他的亲王爵位,不入皇陵。其余同党,一律查清罪名后按律处置。
从周大人那里,皇上得知了让自己虚弱的药方。给了其余的太医看过之后,重新配了药。
皇上没有再继续虚弱,但之前亏损的身子一时间补不回来。
皇上好转,太后很是高兴。这一日,还特意来约了秦秋婉一起去探望。
“皇上,那周大人既然被人收买,那他给你配的壮阳药也不能再喝。还有,你如今身子虚弱,再想要补身,也应该等痊愈之后。”
太后言下之意,是想让皇上断了秦秋婉送的药。
但那玩意儿能断吗?
皇上如今弱成这样,多说几句话都累得直喘气,哪里经受得起那样的疼痛?
“母后,朕心里有数。”皇上语气不容反驳,也不想和太后继续纠缠此事,转而道:“贤妃最近还抄宫规吗?”
之前皇上昏睡的时候多,醒来还要忙着过问前朝,杨鄢雨就算能够来探望,也不过片刻就会被撵走。所以,一直没能找着机会为自己求情,皇上也没想起来此事。
也是这会儿,他想要引开太后注意力……最好是和皇后吵上一架,才想起来此事。
秦秋婉一直记着这事,皇上不求情,她就假装不知道,那个去查看杨鄢雨宫规的嬷嬷每日都会准时去。
“昨天还在抄。”
皇上板起脸:“皇后,你该适可而止。”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臣妾一会儿派人去说一声。”
当着太后的面,秦秋婉还是很给皇上面子的。
太后没有多问,她本就不喜杨鄢雨。后宫之事交由皇后管辖,她过问得太多,于婆媳关系无益。再说,胡妃进了宫,她要是为难皇后,皇后若跑去为难胡妃,又是一桩麻烦。
皇上病情好转,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想要觐见也不如以前那般艰难。
只要皇上愿意,加上时机合适,一般都能见得着。
朝臣们络绎不绝,到了午后宫门关闭,后宫的嫔妃也接二连三跑去。不过,要论得宠,还得属杨鄢雨。
秦秋婉身为皇后,再加上和皇上之间有些秘密,自然是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见的。其余三位嫔妃就不同了,能不能看到皇上,全凭皇上心情。
所以,看到随意进出朝华殿的杨鄢雨自然是格外妒忌。
杨鄢雨很快就发现了皇上对自己的优待,看到皇后有别于其余三位嫔妃,她心里便有些不爽快。之前皇后还罚她抄了近两月的宫规……再有以前结下的恩怨,忍不住就想给皇后添堵。
又是一日,秦秋婉刚到朝华殿,杨鄢雨也到了。
秦秋婉如今有些恶趣味,特别喜欢在皇上和杨鄢雨独处时故意留下。
杨鄢雨进门,看到皇后也在,心下愈发不满,道:“皇上,臣妾还想给您读书,这有别人在,臣妾不好意思。”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皇后。
皇上得以和意中人光明正大,如今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是情浓之际,也特别讨厌留在这里辣眼睛的皇后。
但是,他也不敢出声撵啊。
“皇后也是担忧我。”
杨鄢雨:“……”
“皇上,臣妾也很担忧您。”
两人中间隔着秦秋婉含情脉脉。
秦秋婉看在眼中,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杨鄢雨侧头看来:“皇后娘娘,方才臣妾听说,好像淑妃妹妹又病了。”
淑妃自从那一次被皇上毒打之后,一个月里有小半个月都在生病,既是被吓得,也是因为受伤太重落下了病根。
皇上找着了理由撵人:“皇后,你替朕去探望一番。”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如今使唤起我来愈发顺口了。”
皇上垂眸,道:“皇后要是觉得累,可以把公务分一些给鄢雨。”
秦秋婉冷笑:“要不要我把皇后之位也分给她?”
杨鄢雨低下了头。
皇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皇后说到哪去了,朕并无此意。”
等到秦秋婉终于离开,杨鄢雨才做出一副放松模样,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帮皇上捏着额头:“丰郎,我实在害怕皇后……”她伸出手,指着手指上的干茧:“这是我抄宫规留下的,再不想抄了。”
皇上看在眼中,怜惜道:“委屈你了。”
杨鄢雨确实有些委屈,进宫这么久,尤其皇上病重的这段日子,让她看明白了许多事。比如,皇上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活着,就算是活着,也有诸多不得已之处,不能一辈子护着她。
就像是这一次他病了,杨鄢雨每次来都会被太后的人赶走。还有,她抄不想这么久的宫规,但却一直没能找着机会求情。
皇上要管的事情很多,她在其中并不显眼,顾不上她是常有的事……总之,这权势还是要捏在自己手头最好。
趁着如今皇上对她还算上心,有些事得立刻提!
杨鄢雨叹息一声:“丰郎,是我错了。如果当初我爹娘许了亲事,皇后娘娘也不会夹在我们中间。”
皇上深以为然。
杨鄢雨余光偷瞄他神情,又笑了笑:“好在我们俩有缘,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往后我们还能相伴余生。如果没有皇后就更好了……”话出口,她像是惊觉自己失言一般,急忙捂住了嘴。飞快解释:“丰郎,我不是嫌弃皇后……你听我解释……我不敢嫌弃……”
她急得眼圈通红,忽地扑进了皇上怀中:“丰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皇上怜惜地拍着她的背:“我也想和你长相厮守。”
杨鄢雨试探着道:“可皇后她非要挡在我们中间……”你就不能把人给废了吗?
皇上也想啊!
他做梦都想把甘绵绵给废了,然后碎尸万段。可惜他不能。
皇上一路走到如今,并不是蠢货。已经听出来了杨鄢雨话中之意。但有些事情不宜告诉她,只道:“皇后品性敦厚,并无可指摘之处。”
不好废!
杨鄢雨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是帝王。
甘绵绵只是一个后宫女人,皇上不喜,随时都可以废了才对!肯定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目的没能达到,杨鄢雨很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皇上的想法,只能徐徐图之。
都说见面三分情,想要让皇上厌恶甘绵绵……先从隔开两人开始。想到此,杨鄢雨试探着道:“我听说,皇后还在帮你熬药?丰郎,你躺在床上,我心里也担忧,总想为你做点事,皇后事务繁忙,你这药……不如交给我吧。”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药皇上谁也不想交托,只想自己熬。
他摆了摆手:“皇后熬惯了,你别操心,得空就多过来陪陪我。”
杨鄢雨:“……”
甘绵绵只是容貌和她相似,凭什么能得皇上的这份优待?偏偏她这个正主还撼动不了甘绵绵的地位,皇上也是,她都回来了,还留着甘绵绵做甚?
皇上不愿意,那她就自己做!
又到五日之期,秦秋婉照旧端着一碗药去朝华殿,还没靠近门口,就在小道上碰到了杨鄢雨。
杨鄢雨笑意盈盈上前一礼:“皇后娘娘,这药交给我吧?”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有旨,这药不得让任何人插手,非要本宫亲自送到他口中。”
杨鄢雨眼中满是恼怒,但被收拾了几次,她也学乖了,不敢反驳皇后的话,道:“那臣妾赔您一起进去。”
两人结伴进殿,皇上刚打发走了大臣,看到二人,随口问:“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给你送药。”杨鄢雨和皇上之间相处也挺随意,少用敬称。
皇上在她面前,也很少自称朕。
她从自己带来的人捧着的托盘上端过一碗药:“皇上,这是我亲手熬的。”又补充道:“张太医给的方子。”
皇上:“……”
秦秋婉抬起手,挡住唇边漾开的笑意。
周太医出了事后,皇后替皇上熬的“补身”药就是张太医的方子。
皇上此时身子亏损严重,自然不能喝补药。他摇头拒绝:“朕不好忤逆皇后的心意。”
杨鄢雨讶然,随即泫然欲泣:“皇上是嫌弃臣妾么?”
看她伤心,皇上心里不太好受,朝着秦秋婉伸出手:“皇后,药!”
边上的嬷嬷端着托盘上前,还没靠近,杨鄢雨身边伺候的人悄悄伸出了脚。
嬷嬷面前有托盘挡着,看不见脚下,踢上去之后脚被绊住往前一扑,手中的托盘飞出,那碗药直接砸在了地上。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皇上正想提醒嬷嬷却已经来不及。他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碗和地上的药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杨鄢雨伸手捂住嘴,惊呼出声:“嬷嬷怎么这样不小心?”又看向秦秋婉,道:“皇后娘娘,您身边的这些人该好好教导一下了,当着皇上的面失仪,可是会被入罪的!”
一句话落,再次转回身端起她身边人托盘上的药,吹了吹后,笑着送到了皇上唇边:“丰郎,看来这是天意。”
皇上看着放到眼前的药碗,伸手一把推开。
杨鄢雨惊呼,这一回的惊讶是真的,她万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不喝她送来的药。要说不信任她……不存在啊,之前她还送过点心之类,皇上都没让试菜的宫人进来就直接吃了。
她看着皇上,面色惊疑不定。随即眼圈渐渐红了:“丰郎,你为何……”
秦秋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出声道:“皇上,你别辜负了贤妃一番心意。”
皇上沉着脸:“皇后,你赶紧再去熬一碗。”
否则,一会儿他就该肚子痛了。
秦秋婉一笑,转身就走,临走时还不忘挑衅:“这人呐,还是得看清自己的身份。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杨鄢雨面色乍青乍白。
她忽然就恼了,端起那碗药送到皇上面前,怒道:“丰郎,你变心了!”
皇上否认。
杨鄢雨不依不饶:“那你为何不肯喝我端的药?这是我亲自熬的,不会有问题!”
皇上叹息一声:“我喝惯了皇后的手艺。”
这样的理由,杨鄢雨自然是不满意的,她哭着道:“药而已,能有什么手艺?难道还能熬成甜的不成?”
皇上不能告知她内情,虽然觉得她添了乱,但人家不知道真相,也情有可原,强压下心里的憋屈,出声安抚。
秦秋婉这一回熬药,只让嬷嬷去送。
嬷嬷送到殿外,被杨鄢雨的人拦住抢走了药碗。
另一边,秦秋婉送走了药后,就带着奶娘给孩子洗漱,刚把孩子从水中抱起来,衣衫还没来得及穿,就听说朝华殿出了事。
朝华殿出事,就等于是皇上出事。
她生性谨慎,将孩子一裹,抱着就往那边赶。
于太后来说,皇上的身子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秦秋婉赶过去时,在门口刚好碰到太后。
太后没有多言,甚至没来得及多瞧一眼她怀中的孩子,拽着他的袖子就往里走。
此时在朝华殿中,皇上痛得满床打滚,太医想要把脉就拉不住。
边上杨鄢雨急得直哭,看到太后前来,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上前:“太后娘娘,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这样了。”
秦秋婉若有所思:“我送来的药呢。”
杨鄢雨面露心虚:“喝了啊!”
“如果喝了,皇上不会痛成这样。”秦秋婉刚上前两步,榻上的皇上一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满眼哀求。
杨鄢雨傻了眼,到了此刻,她再迟钝也知道定然是皇后和她送的药压根就不是一个方子。皇上一直以来喝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壮阳补身的药。
秦秋婉回头:“我熬的药呢?”
杨鄢雨嗫嚅道:“倒……倒了……”
皇上僵硬了下,他看着秦秋婉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开口语气却缓和,甚至还带着点哀求之意:“皇后……劳烦你……”
秦秋婉叹息一声:“好吧。”
太后在边上看的一头雾水。
秦秋婉使命掐着皇上的手,用就只挡住自己的动作,回头对着太后耐心解释:“皇上还未登基之前,就生了怪病,每五日得喝一次药。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臣妾在熬药。方才熬来的第一碗,被贤妃身边的人绊倒,熬来的第二碗臣妾忙着给皇子洗漱,便没有亲自来送。结果倒好,被贤妃给换了。”
她又回头看向皇上,道:“皇上,你先忍一忍,别说话,臣妾这就去熬。”
“别说话”三字语气极重。
皇上痛得牙齿打颤,就是此时让他告诉太后实情,他也说不了那么多话。
再说,小命捏在别人手里,他不敢说。
秦秋婉看着他的眼睛,又道:“您放心,臣妾还记着曾经您说的话。”她张口,背对着众人用唇形道:陪葬!
皇上见状,愈发放心,立刻松开了她的手,又开始在床上打滚。
太后震怒:“来人,把贤妃带下去!”
杨鄢雨傻了,大声喊冤:“太后娘娘,您听臣妾解释……”
秦秋婉适时出声:“皇上的病情一直都可控,以前没有这样痛。”
几乎就是明摆着说皇上会这样难受,都是因为喝了贤妃不对症的药。
杨鄢雨睚眦欲裂:“甘绵绵,你胡说。”说着,还推开了押她的人。
太后正满心焦灼,听到她如此吵闹,呵斥道:“以下犯上,带回去关押起来。待皇上病情好转,再行追究!”
皇上疼痛难忍,想要开口求情都没精神,只关押一时半会儿,贤妃也不会有事。当下便没有费神开口,满心都想着喝解药。
这一回的疼痛尤甚,真的让他有了濒死的错觉。
也让皇上下定决心,不能再受甘绵绵辖制,等把解药喝下之后,在下一个第五日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也得撬开她的口拿到方子!
秦秋婉回去熬了药,皇上迫不及待喝下,疼痛减轻,他只觉得周身无力,身子沉重无比。不过,好歹是不痛了。
太后看到他真的不再痛苦,也放松了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上前问道:“丰儿,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皇上开口。却发现没有声音,他大惊失色,再次开口试图发声。
几次之后,他很确定……自己哑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皇上抬眼看向了榻边的秦秋婉。
秦秋婉一脸疑惑:“皇上,怎么了?”
皇上看向太后,想要指认于她,却发现自己抬不了胳膊,手指头都动不了。他满脸惊惧,试图让自己动弹。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动。
太后发现了不对,上前几步:“丰儿,你怎么了?”
秦秋婉一脸惊诧捂住了嘴,眼圈都有些红了:“当初给皇上配药的大夫说,要是不按时喝药,兴许会周身麻痹,再也动弹不得……”
皇上:“……”
太后侧头看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吓得浑身颤抖起来:“不,不可能!”她扬声喊:“让太医进来。”
皇上已经发了病,太医进来探望过后,都说他是半身不遂,最严重的那种。能不能好转……全看天意。
太后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皇上恶狠狠瞪着秦秋婉,张口欲言,却只流出来一滩口水。
秦秋婉坐在榻边,温柔地帮他擦拭唇角:“皇上别急,你会好起来的。”
皇上一个字都不信。
这会儿到他满心后悔自己以前没有戳穿皇后,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任其宰割。
皇上病了。
躺在床上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或许还要更严重一点。老人临去时还能嘱咐几句遗言,皇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后醒来,忙着给儿子遍寻天下名医。
至于追究,贤妃是儿子的心尖尖,她暂且不好动,就怕再刺激了儿子让他病情加重。
而皇后……太后当时看得真切,儿子对于皇后端来的药丝毫不抵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扑上前去喝。在她看来,皇后应该没有说谎。
再仔细一打听,得知皇后近一年的时间里,每隔五日都要给皇上送药,风雨无阻。在问了两个知道内情的宫人和另外几个偶然发现此事的宫人后,太后打消了对皇后的怀疑。
再说,皇上如今病成这样,所有的大夫都说,几乎没有好转的可能。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储君。
皇上唯一的子嗣还是皇后所出,这种时候,皇后不能出事!
被关在长春宫的贤妃整日大吵大闹,一直都在污蔑皇后,太后为江山传承,直接灌了她药,让其整日昏睡。
后宫不安宁,在得知皇上病后,朝堂震动。
很快,几位重臣上表,求立储君。
此举正和太后之意,前后不过两日,还未满周岁的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太后还指认了三位太傅,殷世安是其中一位,又选了已经是襄郡王的四皇子为摄政王,暂代皇上处理朝政。
朝堂暂时安稳,秦秋婉自己上表,言皇上病重,身为皇后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主动请求废后。
太后自然是不愿的。
太子由皇后所出,嫡出正统,如果太子生母不再是皇后,怕是又要生出波折。于是,极力压下此事。
接下来几个月里,摄政王性子绵软,容易被朝臣左右,太后发现后,自己垂帘听政。但她忙着儿子的病情,又想要护着娘家,弄得心力交瘁,三天两头的卧病在床。
在这期间,皇后也出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主意,渐渐地,皇后走到了人前。
太后对此并不反对,在她看来,皇后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只有一心护着太子才有出路,不止不阻拦,还会帮着说话。
秦秋婉有殷世安支持,在朝堂上话语权越来越大。
几个月后,好多折子都会送到她面前。
在这其中,秦秋婉和殷世安自然付出了许多心力。但好在,结果挺让人满意。
也是因为二人处事不会刻意针对,对待朝臣公正,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愈发得人心。
秦秋婉满心恶趣味,特意将折子般到了朝华殿中。在这期间,时常都能赶到皇上瞪过来的嫉恨目光。
阳春三月,景致正好。
太子已满周岁,正跌跌撞撞学着走路。榻上的皇上消瘦无比,眼窝深陷,一看便知命不久矣。
秦秋婉忙碌中侧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忽然笑了,走到榻边坐下。
“皇上,你这国库不太丰裕呀,边关那边的粮饷得先备着,黄河的堤坝还有一截没修……”她拿起另外一份:“好多朝臣上表,让重新修缮你的地宫。”
听到最后一句,皇上睚眦欲裂,张了张口。
秦秋婉仔细辨认口型:“陪葬?”
她就指着自己鼻尖:“你想让我死?”
皇上眼神里满是得意。
秦秋婉沉默了下:“你和杨鄢雨好久没见,她最近老是闹着要来侍奉你,你见不见?”
皇上闭上了眼。
身为男人,他不想让自己这副憔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样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秦秋婉明白不了他复杂的想法,只是随口一问,便又将心思放到了别处。
从那天起,皇上不肯再吃东西。
他身子本就虚弱,三日后,就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朝中不少重臣和后宫的嫔妃全都赶到了此处。
皇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想要嘱咐几句都不能。只是深深看着一众嫔妃里哭得伤心不已的杨鄢雨。
秦秋婉上前:“皇上舍不得贤妃吗?”
皇上久久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被太后抱在怀中的太子,渐渐地没了呼吸。
皇上驾崩,朝华殿中气氛悲戚不已。
当然了,有多少是真的伤心,也只有哭的人自己知道。
给皇上办丧事时,宫人悄悄将那个让皇后陪葬的旨意拿了出来。
当然,宫人也不蠢,此时的皇后已垂帘听政,并不能随意殉葬。他悄悄找到了太后。
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悲痛之下,晕厥了好几次。也愈发察觉自己精力不济,看到那圣旨,她颇有些不解。
不过,如今的皇后不能殉葬!
太子年幼,没有亲娘看着,她不放心。想了想,道:“皇上爱杨氏至深,既然下旨要与她死同穴。那便依了他吧。”
一锤定音。
甚至都没有把圣旨的事告诉皇后,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皇上这么年轻就没了,是杨鄢雨做梦也没想到的,她别说做皇后了,甚至没能为自己生下个孩子傍身。悲痛之余,也在为自己想退路。
退路还没想好,圣旨就已到了。
当得知自己要被殉葬时,杨鄢雨只觉得天旋地转,对着太后派来让她喝毒酒的宫人,她极力挣扎,一个不留神还真的被她跑出了长春宫外。
她头也不会,只往宫门外奔。
可惜,还是敌不过身后的大群宫人。
喝下毒酒后,杨鄢雨顾不得体面,腹中疼痛传来,她大声咒骂着已经死去的皇帝。
死者为大,无论皇上生前如何,他也是皇帝。死了也不允许有人谩骂,立刻就有宫人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皇上出殡,身边跟着一副小一些的棺椁,一起葬入皇陵。
秦秋婉这人是很好说话的。
出了孝期,康媛媛主动求去。
秦秋婉没有拦着,不过,皇上的妃嫔想要再嫁也没人敢娶。没多久,宫中的淑妃病逝。
与此同时,宫外的康大人府上多了一位远房表小姐,后来嫁到了外地,一辈子都再未回来过。
茹妃一直留在宫中,秦秋婉并不约束她。茹妃三天两头的种个花,下个厨,兴致来了还跑出去钓鱼,挺会自己找乐子,日子过得还算有趣。
至于胡妃,她一直在慈宁宫陪着生病的太后。
在三年后,太皇太后也到了临去之时。
临死前,她将秦秋婉叫到跟前,嘱咐道:“太子和江山哀家就交给你了。”
秦秋婉颔首:“太后放心。”
太后很是虚弱,沉默了下,道:“蝉衣是个好姑娘,哀家走后,你也让她和淑妃一般病逝吧。”
秦秋婉再次点头:“听您的。”
太后看着她眉眼,忽然低声问:“皇上真的是生了怪病吗?”
秦秋婉扬眉:“要不然呢?”
婆媳二人对视,太皇太后眼中一片茫然。秦秋婉伸手拉开明黄色的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
此时那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老旧的鞭伤,伤疤一层叠着一层,秦秋婉笑着问:“我身上更多,太后要瞧瞧吗?”
太皇太后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儿媳性情杀伐果断不输男儿,渐渐的起了疑心。
此时看到儿媳给自己看这些伤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直以来的怀疑成真,太后忽然激动起来。当然了,她本就只剩下一口气,这一激动,直接就去了。
秦秋婉叹息一声,帮她盖好被子:“你但凡多管教一下儿子,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燕国史上,有一段康平盛世。
而开启这段盛世的,不是哪位帝王,而是一位太后。
后世称康平太后。
康平太后垂帘听政时,儿子才刚满周岁。后世记载,她在位期间,国库丰裕,轻徭薄赋,百姓家家有余粮。各处设有书院和收留老弱病残的慈善堂。彼时,正是许多寒门子弟崭露头角之时,也是贪官污吏最少的时期,为后来燕国几百年盛世奠定了稳固的基石。
但凡是能干的女人,身边免不了都有一些风花雪月的传言。这位太后也一样,野史都说,朝堂上的殷太傅与她关系匪浅。
殷太傅一生未娶,只听她的命令。且在太后去了的当日,也死在了自己府中,如此,更添不少猜测。
后世为此,还延伸出了不少二人互相爱慕却碍于身份不能相守的话本,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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