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糟糠原配(完)

    老夫人再恼怒,这时候也没法找严青青的麻烦。她人在大牢之中,说几句话行,想要打人,看守会拦着。

    林才德真心认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帮不上忙,只会添乱。母亲和祖母就是格局太小,张招娣一个乡下妇人,何必与她计较?

    现在倒好,简直因小失大。

    在自家人面前,林才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林老夫人看在眼中,心里也生出了怒气。

    她就算是做错了,也轮不到孙子来指责。再说,现在如今最要紧的不是互相责备,而是解决事情。

    “才德,稍后我让人备马车,跟你一起去罗城。亲自跟你岳父解释,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厌恶你。”

    就算是姜举人因此恼怒,那也只能是私底下,而不是当着满城人的面和他们闹翻。

    作为商户的林家想要让家中子弟入仕,就不能和举人交恶。

    这么说吧,如果姜举人对外扬言自己女婿品性不好,那林才德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兴许连乡试都不能参加。

    林才德回来之前已经求过,好话说尽,都不能让岳父改变主意。说实话,他有点灰心。

    如今祖母愿意亲自去求,无论事情成不成都得试一试,万一呢?

    万一祖母能说服岳父,他便又有了希望。

    林夫人满脸焦灼,她心底里不是没想过有今日,但却一直不敢深想。眼看侄女真的牵连了儿子,她顿时心虚,真的是连话都不敢说。

    “母亲,我跟你一起去。”

    林老夫人满心都是孙子的前程,没顾得上边上的儿媳,听到她开口,侧头看了过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她脸色沉冷:“你还有脸去?”

    林夫人对上婆婆这样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母亲,我也担忧才德……”

    “你要是真的担忧,不该让你那个劳什子侄女靠近才德,为了娘家不顾自己儿子的前程,你……”老夫人气得手指颤抖:“看了你就烦,给老娘滚远一点。”

    简直气得口不择言。

    老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发过这样的怒,林夫人有些被吓着了,她嗫嚅着解释:“我也不想的……”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怒斥:“你就想拉拔你娘家,那女人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像你这么把儿子往死里坑的娘,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回见,摊上你这么个儿媳,我们林家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呸!”

    老夫人优雅了一辈子,这些大概是她这辈子说的最难听的话。

    林夫人吓得不敢反驳,只低低道歉。

    吵架并不能解决摆在面前的这些事,林老夫人发泄过后,怒气稍减,开始吩咐人准备去拜访姜举人的礼物。

    临行时,林夫人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林才德都没有和母亲说话。

    很明显,他心底里已经怨上了母亲。

    林夫人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儿子,所作所为也都在为儿子打算,看到儿子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她心头堵得慌,上了马车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

    边上的老夫人正闭目养神,已经开始设想姜举人会有的各种反应,也在思量着各种应对。听到她的哭声,顿觉满心烦躁:“你还有脸哭?”

    这一下,林夫人连哭都不敢哭了。

    老夫人开了话头,再不忍耐自己的脾气:“你说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侄女能有儿子重要吗?要是才德因为此事而断送了前程,十年寒窗苦读就得这个结果,你后不后悔?”

    林夫人忙不迭点头。

    到了此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她想撮合侄女和儿子时,也是想和以后的儿媳拉近关系。再没有人能比侄女对她更亲近,再说,那时候儿子的婚事还没定下,这怎么能怪她?

    至于让侄女留下孩子……她也是想给儿子多留一条退路。反正林家又不缺银子,不怕多养孩子。

    她后来也劝得侄女甘心嫁人,本想着以后暗地里多拉拔一下那个孩子,也算全了这段祖孙缘分,要是不能相认,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但是,谁知道侄女的命会那么苦,嫁了人之后没多久就守了寡?

    侄女无处可去,加上林府又没有人怀疑他们母子的身份,她才把人留了下来。

    也是因为姜氏常年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不让她这个祖母亲近,两个孩子对她很是生疏。林夫人又常年见不到儿子,把周华留在身边,也能慰藉一二。

    种种缘由之下,事情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婆媳两人赶到罗城,姜举人压根就不愿意见,两人想了许多法子,还发言者请人帮着说和,都无功而返。

    用老夫人的话说,姜举人当真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姜氏自己也跑去求情,可姜举人就是不肯原谅,被女儿吵得烦了,直接就让人把她撵了出来。

    无奈,姜氏只能先回去。

    回到自家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焦灼的婆媳俩,尤其是在看到婆婆时,方才在娘家所受到的委屈而生出的愤怒再不掩饰,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林夫人看出来了儿媳的不悦,但如今有求于人,加上她当有儿子前程,不敢也顾不上跟儿媳争执。急忙上前,勉强扯出一抹笑:“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生平最恨被人欺骗。”姜氏冷笑着道:“林才德偷偷和人珠胎暗结又跑来承诺对我一心一意这件事,我爹动了真怒。我今日回去,连门都不得进,别说求情了,我爹连见都不肯再见我。母亲,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林夫人张了张口,解释:“我也不想。”

    姜氏咬牙切齿:“遇上你们这样满口谎言的人家,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几个姐妹里,就你们最差劲……”

    在姜家,银子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会读书才得人尊重。

    林才德如今这样,会让她在一众姐妹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林家婆媳面色都不太好,看着姜氏进门,林老夫人怒火冲天:“你那个侄女呢?”

    上一回周氏母子在郊外被姜氏抓个正着后,林夫人不敢再耍手段,真的把人给送到了辖下的小县城里。

    “送走了!”

    老夫人对此并不满意,咬牙切齿道:“她害我孙子一生。现在是离得远,否则,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转悠了几圈,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她不好过,便想让别人也难受:“姜家对那个孩子反应这么大。你趁早给我歇了让他认祖归宗的心思,最好是让你侄女嫁人。”

    往后一生,母子俩都再不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婆媳两人在罗城住了几天,各种办法想尽,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这个时候,严青青罪名下来。

    身为继室,谋害原配嫡子,该从重则罚。好在孩子无恙,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严青青最后被送去了千里之外的边境服劳役。

    就她那个小身板,不一定能熬得到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严青青在入狱两天后,突然就见了红,她吓得不轻,急忙请看守帮忙找大夫。

    大牢中的犯人不能看大夫。不过,看守见她是有孕之人,到底起了恻隐之心,还是悄悄请了一位大夫前来。

    等到大夫来时,严青青身下已经积了大片血迹,孩子彻底保不住了。

    她离开时,秦秋婉还亲自去送了。

    此时的严青青脑子也有点不正常,眼神里带着癫狂:“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她恶狠狠道:“我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

    秦秋婉摇摇头:“本来我还想给你点银子,让你路上好受点,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还是别操这个心。你一路保重。”

    严青青:“……”

    她出事之后,娘家那边已经彻底不管她。总之,从她入狱到现在,一个娘家人都没见着。

    这时候还不见人影,她心寒之余,心底里也明白,想让娘家接济,那就是白日做梦。

    得知自己会被流放,她就已经打听过,想要在路上过得好,就得兜里有银子。如今唯一能拿到银子的地方,大概只有张招娣这里。

    电光火石间,严青青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愤怒和怨恨,急切地上前一步:“姐姐,妹妹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不会说话,但你会做人啊!”秦秋婉本来就没想给她银子,见她服软,冷笑道:“你冲我儿子下手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日?”

    严青青听到这话,心底里彻底明白,张招娣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涮她玩。

    她正想骂几句,边上押送犯人的官兵已经在催促。严青青心里有事,反应没那么快,还没动弹身上就挨了一下。

    一鞭子下去衣衫破损,皮开肉绽。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官兵作势又要打:“给我住口。”

    严青青立刻咬紧了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再也不敢吭声了。

    看着她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秦秋婉才转身回城。

    林才德如愿参加了当年的乡试,但他的答的题却被特意抽出。

    是因为姜举人大义灭亲,主动上报说自己女婿品性不够,不能做举人。

    如果是别的人前去告状,衙门或许会考虑一二。但这是林才德的岳父……他自己亲近的长辈都觉得他不好,可见这人不会做人。

    大人把他的答卷拿出来,不参与评选。

    也就是说,无论林才德有多会做文章,也没了做官的机会。

    等到放榜,他发现自己榜上无名,找人一打听,才得知这样的真相,回去后立刻和姜氏大吵一架。

    他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对待妻子时,小意温柔,从来都不会冷脸。本以为委曲求全之后,自己能得身为举人的岳父出手相助。结果……姜举人是帮着把他的答卷按下来。

    什么仇什么怨?

    姜氏也觉得自己委屈,她也帮着求情了啊,可是父亲不肯原谅,她又有什么法子?

    林才德如此怪她,本就没道理嘛。

    又不是她让他在成亲之前和女人暗通款曲还珠胎暗结的,他怪天怪地,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呀。

    夫妻俩都觉得自己委屈,愈发吵得厉害。

    姜氏冲动之下,脱口说出想要和离的话。

    其实也就是一句气话,她知道自己父亲的迂腐,知道父亲爱惜羽毛。她要是和离,父亲一定会拦着。如果拦不住,定然会把她扫地出门!

    林才德听到他要离开,顿时满心怨恨:“你把我害成这样,如今想抽身就走,门都没有!”

    姜氏看他怒目圆瞪,心下也不是滋味。

    她有没有真心想离开,如果林才德放低身段认错,再说几句软话,她肯定也见好就收。

    可林才德不仅没有放软语气,还责备她害了他!

    “你这些年来读的书,有多少是我从娘家拿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姜氏恨恨道:“你能考中秀才,我爹也指点了你不少。如今回过头来,你竟然怪我害你。”说到这里,她气得眼圈通红:“应该是你害我才对!”

    要不是林才德,她搞不好已经是官家夫人了。

    林才德恼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我哪害你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你还不知足?”

    夫妻之间吵架,但凡有一个人先软下来,那自然吵不下去,两人针锋相对,只会越吵越凶。

    姜氏看着面前面色狰狞的男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夫君。气愤之下,她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夫妻俩不欢而散。

    不过,日子还得往前过,两人看到孩子的份上,勉强和好。

    只是在已经说出去的狠话,已经伤了的感情,没那么容易弥补。在林才德一次次找岳父求情无果后,对待妻子也越来越不耐烦。

    不能参加乡试,留在罗城没有丝毫好处,还会被人笑话。林才德无奈之下,只得回到府城。

    这些日子在罗城里,他想尽了办法,受够了冷眼,心灰意冷之下才决定回到府城做一个闲散的富家翁。

    可回来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家里的生意早已经给了一个半大孩子。

    自己那个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会做的便宜大哥,成了最大的赢家。

    这林家的所有东西,他不要了才轮得到别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从他手中抢?

    林才德试图收回那份契书,结果发现契书已经在衙门备案,根本就取不回来。

    入仕之路不通,让他就这么把偌大的家业拱手送人,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契书已经送到衙门,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

    办法总比困难多,林才德很快就有了主意。

    这一日,秦秋婉正在铺子里算账,管事飞快进来:“东家,林家有动静。”

    看到管事一脸急切,秦秋婉好奇问:“出了何事?”

    管事急忙道:“林二爷跑去衙门报官,说要收回写给咱们家公子的那份契书。”

    秦秋婉一脸诧异:“这东西已经由衙门备案,收不回了啊!”

    管事压低声音:“林二爷口口声声说,小公子的爹不是林家血脉。”

    如果此事为真,那林家的家业确实不可能交到林开源一个外人手中。

    事关重大,秦秋婉丝毫都没耽搁,立刻找马车,把自己送去了衙门。

    她到的时候,正看到当初指认林富贵就是您家血脉的那个稳婆正跪在堂中。

    “这里离百花村路途遥远,小妇人当时还年轻,总觉得睡不够。奔波了一日之后,在小客栈里落脚时,夜里睡得太沉,结果天亮后醒来,孩子已经被人抱走。小妇人当时吓坏了,急忙找人去寻。然后从伙计那里得知了人贩子的落脚处,追过去后,那个小偷抱着孩子就跑……”稳婆低着头,声音颤抖着:“小妇人当时吓坏了,府中主子让小妇人把人远远送走,但却没有让小公子出事的想法,小妇人下意识追上去,然后那人在转过街角时被马车一撞……大人连同孩子都飞了出去,当时许多人都在,大夫来了后,说两人都……”

    她抹了一把脸:“无奈之下,我才另找了一个孩子送去楼家。”

    秦秋婉听到这些话,有些摸不准稳婆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实在是稳婆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秦秋婉进门后,好奇问:“你当年为何要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去百花村?”

    稳婆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小妇人方才已经跟大人禀告过,是新夫人进门,说小公子和府中这种人八字不合,要远远送走养大。”

    只是后来的许多年里,府中人都忘记了这位小主子,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他接回而已。

    秦秋婉若有所悟,若不是林才德于读书上有几分天分,没有机会接手家业,林富贵也回不来。

    公堂上所有人看向林夫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这么收拾原配嫡子,亏她想得出来。

    林老爷也不太对。怎么能只凭两句话就把亲生儿子送走,还是送去那样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

    这对夫妻俩,真的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富贵站在一旁,彻底急了。

    回到林府后的日子,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优渥和舒适,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不是林府的孩子。

    如果真的如稳婆所说,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那他以后怎么办?

    难道又回村里去种地?

    之前他可是把张赢得罪了的,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他报复。这些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想象不到自己离开了林府后会有的日子。

    他上前一步,训斥稳婆:“你别胡说。”

    稳婆低着头,不看他:“小妇人不敢胡说,当年你只是县城中一个普通人家妾室所出的孩子,我也是运气好,出门就碰上了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此事被戳穿,这些年来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说出了实情,我也轻松了。”

    稳婆轻松了,林富贵心里却沉甸甸的,堵得他呼吸都困难无比。

    林才德上前一步:“大人容禀,我大哥竟然已经身死,那这个冒牌货也不能再占着他的位置。至于衙门中记录在册的那份契书,更是无稽之谈。还请大人帮我大哥正名,撵走这个赝品,收回那份契书。”

    听到这话,林富贵只觉得周身冰凉,腿一软,直接跌落在地上,张口想要说话,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秦秋婉上前一步:“大人,事关我儿子,我能问这个稳婆几句话吗?”

    大人颔首,算是默许。

    秦秋婉看向稳婆:“你是在哪丢的孩子?”

    稳婆想也不想就答:“悦来客栈。”

    她又问:“孩子是在哪出的事?”

    “三岔口。”稳婆同样答得毫不犹豫。

    “你是从何处找到我孩子他爹的?”秦秋婉一步步逼近:“林富贵的亲生父亲姓什么?她生母又姓什么?”

    这些事情方才稳婆已经说过,她想了一下,还是答了出来。

    上首的大人眼神深邃,拿着卷宗的手顿了顿。

    其实,如果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且稳婆知道内情的话,应该压根就不用想,张口就能说出林富贵亲身爹娘的名姓,要么她直接装不认识或是不记得,才更不会惹人怀疑。

    这么想一下,怎么看都挺奇怪。

    大人接过话头,又重新逼问。在问到第五遍时,稳婆已经濒临崩溃,答起来语无伦次,后来连出事的路口都说错了。

    其实这公堂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对稳婆起了疑心,林富贵满心期待,真心希望自己不是外头的野种,而是真正的林家血脉。

    大人又问了两遍,稳婆彻底忘了自己先前记得的那些话,到后来回答起来,已经满是迟疑。

    见状,大人一拍惊堂木,吓得公堂上所有人都一个机灵。另一个帮着稳婆作证的伙计吓得不轻,当即摔倒在地。

    大人又怒斥几句,两人就白着脸都撂了。

    稳婆会跑来说这些话都是被人指使,这个请他来的人,就是林才德身边的随从。

    事情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水落石出。

    大人险些被人利用,很是恼怒,几板子下去,众人就招出了幕后主使。

    林才德不愧是见过大世面都读书人,哪怕被所有人指认,也是毫不慌乱。

    “大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说这些话。”他转而看向已经一脸得意的林富贵,道:“我没想到,是为了得到林家,竟然会找这些人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

    林富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顿时瞠目结舌:“关我何事?”

    今日被请到公堂上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人怀疑。

    这会儿才得知,应该是二弟不甘心把家财交给开源,所以才费尽心思算计了这么多。

    他不欲多说,摆了摆手:“当年我被送去乡下的时候,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也不记事,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大人会帮我查出来的。”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他真的不是林家血脉,大人查明了真相之后,也怪不了他。

    大人确实能帮着查清真相。

    真相就是林才德为了取回已经在衙门记录在册的那份契书费劲了心思!

    “林秀才,你为了接手家里的生意,竟然使计陷害兄弟。之前我还觉得是姜举人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姜举人一点错都没有,让你这样的人入仕为官,其实是害了百姓。”大人摆了摆手:“你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不配得到功名,稍后本官会写折子送往京城,让皇上定夺。”

    一个小小的秀才自然轮不到皇上来管,林才德的这份功名,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林才德目的没能达到,反而还搭上了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才得的功名,立刻上前求饶。

    到了此刻,他也没有承认自己有错,非说是林富贵伙同几个人陷害他。目的就是为了林家的家财。

    这简直是把大人当傻子糊弄,大人本就厌恶他利用自己,当即便按律法从重发落。

    以他陷害血亲兄弟的罪名,当即就把人下了大牢,监五年。

    对于一个曾经很有希望入世为官的读书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世上最惨的下场。

    姜氏本就是碍于自己和父亲的名声,才没有离开他,眼看他沦为阶下囚,当即就找了人帮着写了一封和离书,丢下两个孩子回了罗城。

    林家婆媳俩简直要疯。

    那边忙着去哄回姜氏,这边又想着救回孙子。

    可惜,两头都没能如愿。

    姜氏回到娘家之后,不到一个月就重新改嫁了另一位举人做继室,再不可能回头。

    婆媳俩心力交瘁,没多久就病倒了。

    等到林才德判刑,老夫人真心不能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也不知道该怨谁,就越病越重,喝了药也不见好转,没多久就到了弥留之际。

    人要不成了,秦秋婉带着姐弟俩上门探望。

    老夫人看着床前的人,忍不住问:“你恨不恨我?”

    弥留之际,她才恍然发现,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好像没几个,就连儿子都怨上了她。

    那自然是恨的。

    张招娣在这府中离世,虽然不是老夫人动手,但也是她默许了的。

    老夫人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回答,忍不住苦笑。

    她看着帐幔顶,就那么去了。

    林家的气氛很不对,每个人都对家里的人满腹怨气。林夫人再发现救不回儿子之后,更是恨林富贵入骨。

    在她看来,林富贵一家几口害得小儿子妻离子散。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富贵越过越好,她做不到。

    她想把家业收回来,以后交给自己的孙子。于是,她暗地里买通了下人大房一家人动手。

    秦秋婉本就格外在意自己和两个孩子身边的人和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将那个准备下毒的丫鬟揪了出来。

    另一边的林富贵就没那么好运,他毫无防备,直接中了毒。

    因为此,秦秋婉直接借着此事把林夫人告上了公堂。

    她想告的状,就一定能告赢。

    林夫人自以为做得隐秘,但事实上,她动手的每一处细节都被人给挖了出来。

    林夫人也下了大狱,焦灼害怕之下,竟然在狱中病了。没有人去探望她,林才德自身难保,根本就顾不上母亲林父奔走了几日,发现救不回人,便想挽救自己的名声。又送了一封休书去大牢。

    拿到休书,林夫人险些疯了。她整日大吵大闹,想要见林家众人,可惜谁也不肯出面,包括老夫人。心力交瘁之下,林夫人短短几天里苍老了十岁不止,后来越病越重,大人还没给她判刑,她就已经病死了。

    林家主后来又娶了妻,这一回的人选是个温和的。跟秦秋婉相处得还挺不错。

    两年后,林家主生病了。

    已经跟着秦秋婉做了两年生意的林开源回去之后主动接过家中生意,不只没有赔本,反而比以前做得更好。这样的情形下,林家主再也没想换人。

    又是两年,林家主病逝,临终之前,将生意交给了林开源。

    林富贵展出了之前的那些事后,一直都挺老实。如今眼看儿子接过了家业,以为苦尽甘来。结果还没高兴两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挪到了一处破旧的院子。

    他想回城,可惜不能。

    他的后半辈子,就是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度过的,日子清苦,半个月吃一回肉,就像是曾经在村里一样。

    他在那个院子里大吵大闹,吼得嗓子都哑了。

    彼时,林开琴已经成亲了,秦秋婉亲自相看的人,小夫妻俩过的日子挺不错。

    她得知林富贵不老实,特意跑到了郊外的院子里。

    “你要是不满意,我就让你做真正的农家小院,给你一片地……”

    林富贵悲愤不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秦秋婉眨了眨眼:“就凭儿子听我的话,而他不愿意听你的。”

    林富贵:“……”好气!

    “两个白眼狼,早知道他们养不熟,当初我就不该……要是没有我带你们回到府城,你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秦秋婉失笑:“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是我自己赚来的。跟你有何关系?两个孩子能够随心所欲,那也是我的功劳。至于林家的家业……”她纯粹就是不想让林家其余人如愿而已。

    母子三人的悲剧,和林府所有人都脱不开关系。

    冬儿本以为熬死了头上在几层长辈之后就能苦尽甘来,心里还想着哄好林富贵,把枕头放在吹好一点,回头给自己孩子也谋一个锦绣前程。结果却发现,那边长辈刚死,林富贵就去了庄子上休养。

    在府城所有人的眼中,林富贵都是在儿子接手了家业之后,跑出去游玩。

    一开始,冬儿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她在府中隐约听说了林富贵的住处,才觉得后怕不已。庆幸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挺老实,没有彻底惹恼了张招娣母子。

    冬儿是越想越怕,最后主动找到了秦秋婉,想要求去。

    短短几日,冬儿自己吓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秦秋婉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到底还是没有为难她。冬儿一步步走到如今,抢走本家堂姐的男人这事情确实有些过分,但她也没想害过谁,上辈子现在也不得善终。

    离开林家之后,她拖着个孩子回村,日子应该也不会多好过。秦秋婉直接找了马车,将他送回了村里。

    离开府城时,冬儿坐在马车上,很有些恍惚。

    犹记得当初堂姐要送她回村,她还死活不愿意。留在府城这几年,除了多了个孩子外,她还是囊中空空,和以前不同的是,她如今已经嫁过人,身边还拖着个孩子,等回到了村里,想重新嫁一个好人家都不太容易。

    早知如此,当初堂姐送她离开时,她就该走的。

    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冬儿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秦秋婉再次得知周氏的消息时,是周华偷偷跑到府城跟人争花娘被打得半死,周氏赶过来接儿子,又被夫家的人追上来递了休书。

    这事情在府城内闹得挺大,秦秋婉没有刻意打听都听说了。

    林才德被关在大牢之中,周氏从来都没去见过他,她跑去找曾经相熟的那些夫人,想要请她们收留。却没人愿意靠近她。

    周华被伤得很重,周氏想要救他,可已经被夫家休弃的她囊中羞涩,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最后,她甚至还跑到曾经相熟的夫人那里去跪地求银……没有人愿意帮她,还把她给撵了出去。

    没有银子治伤,周华伤得太重,没多久就去了。

    在那之后,周氏就有些疯疯癫癫。

    几年后,大牢中的林才德被放出来,众人才发现,这个人也疯了。

    两个疯子就在一起过日子,常年住在城里的一处桥洞底下,经常有人听见他们又哭又笑。

    某一个冬日里,两人相拥着没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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