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金屋藏娇

小说:胡善围 作者:暮兰舟
    通缉犯纪纲如何被千里之外的沐春给“金屋藏娇”了

    这还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想要出京城, 只有两条路, 水路和陆路。而负责南京城水上门户防务的总兵是陈瑄沐春从盩厔县招安的官二代土匪头子。

    和时千户这种野生土匪不同, 陈瑄是能够识文断字、懂得各种西南方言和官场规则的综合型复合式土匪, 沐春一直留了心眼好好栽培他, 有好的资源、好的升迁机会,也会利用亲爹沐英的面子替他争取。

    九年前, 南京水上防务的位置空缺出来, 沐春就强力举荐陈瑄, 说陈瑄不仅善战,还在云南搞各种水利, 修渠修坝。洪武帝最后选择了陈瑄,把京城水上防务交给他。

    陈瑄整顿南京水师, 还时不时带兵去沿海打倭寇,以战练兵,搞得有声有色, 洪武帝对他很是满意, 加上他的后台是黔国公沐春,洪武帝几次朝中大清洗, 也没有敢攀咬陈瑄。

    故,陈瑄在南京水师经营九年,已经站稳了脚跟, 有了自己的心腹, 云南地方遥远, 沐春远离政治中心,能够对京城形势了如指掌,全靠陈瑄的水路和飞鸽密语传书。

    当陈瑄把南康公主驸马胡观带头参毛骧的事情告诉沐春,此时沐春还在蜜月期,和新婚的妻子在水路上,每天撑一支船篙撑船撑到不亦乐乎,一看这个情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洪武帝这个老头子坏滴很,难怪会轻易的成全他们,原来是为了把善围姐姐打发走,安排了后招。

    不过,沐春也晓胡善围即使还留在京城,也改变不了固定的结局,或许还会殃及池鱼。

    沐春对胡善围隐瞒了此事,回信给陈瑄毛骧必死无疑,全力保住纪纲,送他来云南避风头。

    这不是沐春第一次在京城捞人了,陈瑄收到回信,正要想法子把纪纲弄走,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找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毛骧说道“陈大人不用和我猜哑谜,我晓得你和沐春背地里的小动作,开平王常遇春失踪的孙子常继祖就是你们偷偷弄走的,通缉了三年都杳无音讯,藏到云南去了吧”

    陈瑄面上诚惶诚恐,说道“毛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我堂堂大明京城水师提督,怎么可能和封疆大臣私下来往。”

    所有的书信皆用暗语,都是阅后即焚,陈瑄自信毛骧没有证据。

    毛骧一抬手,使了个“我懂得”的眼神,“你放心,这一切我都没有报给皇上知道,我总要给那个不成器的手下留一条后路,以这个秘密作为交易,我需要你帮一个小忙,把纪纲弄出京城,不要给我一起送死。”

    毛骧一壶茶,把纪纲弄倒了,装进箱子里,被陈瑄的水军抬进补给船,快递到了云南,由沐春亲自签收。

    这一路上纪纲先是破口大骂,拳打窗户,脚踹房门,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外头的人就像聋哑人似的,根本不理他,每天送三顿饭,早晚提一次马桶。

    后来水路转陆路,到了云南,纪纲才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又开始破口大骂沐春不是个东西。

    送给一个新移民的石头城,沐春亲自验货,确认过眼神,是纪大美人。沐春当场就将暴躁欲狂的他金屋藏娇了,等他释放完怨气再说。

    就这样关了一个月,前十天纪纲还能很能折腾,所有的家具都拆得不成型,纪纲就像个人肉粉碎机,看什么砸什么,疯的时候连自己都砸。

    中间十天渐渐消停了,最后十天干脆一言不发,像是哑巴了,除了吃饭,就是躺在床上看着墙角的透气窗发呆。

    沐春知道纪纲终于开悟了,等毛骧死讯和一纸特赦令一到,就放了他出来。

    关在屋子里的一个月,纪纲都没有刮胡子,连带着眼神都沧桑了,对着沐春放完狠话的那一刻,好像破茧成蝶,毛毛虫在痛苦的自闭中得到了重生。

    沐春知道他要去投奔谁,如今藩王实力最强的当属燕王朱棣,否则洪武帝也不会一口气扣了燕王两子两女在京城,其余藩王只是扣了世子。

    沐春没有阻拦,他这几年深耕云南,暗中给各种政治流亡者当保护伞,也是为了留一手,两面下注,将来以求自保,反正无论怎么争,都是老朱家的人当皇帝。

    沐春扔给一个包袱,“你的新户籍,路引和通关文书,胡子就不要刮了,你这张脸实在太招人。”

    纪纲接住包袱,“我欠你一条命,以后若有机会便还给你。”

    沐春醋意上来,说道“不用了,你救过我妻子,我救了你,大家扯平了。”

    这是沐春要陈瑄保住纪纲性命的主要原因,说来惭愧,胡善围当了十五年女官,纪纲陪她、保护她的时间最长久。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沐春这个行走的吴中艳曲很懂的,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欠纪纲的,终究要还。

    纪纲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后宫盛传我和胡善围的风流韵事了都是太子妃背后造谣的鬼祟伎俩,你不用放在心上。”

    沐春心里醋海翻波,嘴上却无所谓的说道“我才不会胡思乱想,我相信她。”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响起来,“既然你相信我,为何还要瞒着我要不是我一路跟踪到这里,就不晓得你居然悄没声的搞金屋藏骄。”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两个大男人都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沐春不敢动是因为妻管严晚期。

    纪纲不敢动是因为英雄末路,不想让熟人见他落魄,何况这人还是胡善围。

    纪纲干脆用包袱遮脸,凭着身手敏捷加大长腿的优势,从二楼直接跳下去,溜了。

    “站住”胡善围顾不上找丈夫算账,连忙跑下楼去,那里还有纪纲的倩影

    胡善围跑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到处都是行人,可都不是纪纲。纪大美人的背影都与众不同。

    沐春说道“你别找了,他在锦衣卫搞情报工作的,最擅长跟踪,他要走,谁都拦不住。”

    周围太多路人,胡善围隐忍不发作,夫妻两个去了软禁纪纲之所,胡善围终于爆发了。

    她将赦蓝党胡党诏在丈夫面前一晃,很是气恼

    “出了这么大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船上的时候你就知道对不对否则放过我,原来是嫌弃我碍手碍脚了,你根本来不及救出纪纲。皇上杀够了,要洗脚上岸,把毛骧当做擦脚布,用完就扔,任他被仇家活活撕扯成碎片我就知道皇上没有那么容易用赐婚的方式一脚把我踢开”

    沐春就像看见了法海金钵的白娘子,吓得连连后退,“我是早就知道,但是木已成舟,你我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我只能想法子把纪纲救出来,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纪纲这些天太暴躁了,屋子里的家具没一个好的,统统砸烂,连碗盘都改用竹制的,我不敢放你进来见他。”

    “难道在你眼里,我会脑子发热跑去京城寻死吗皇上的脾气,我比你更清楚,我才不会傻乎乎的去硬碰硬。”

    胡善围气恼之下,将赦蓝党胡党诏左右开撕,撕成雪花状,往空中一扔,“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要生就生,他要死就死,他要摆在那里就要去那里。这样的君王,生生世世,永不再见,亏得出宫时我还感激涕零他成全你我,现在想想,真是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失望、愤怒、失落、害怕等等负面情绪充盈着脑子,将新婚燕尔的喜气统统赶跑了,原来结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她想要的幸福,还需奋斗,目标尚未成功,善围仍需努力。

    胡善围气得满屋子乱转,“我进宫之前的考试,考守贞论,还是沈琼莲写得文章好,“甚矣,秦之无道也,节岂必守哉”皇上如此暴戾冷血,我又何必对他忠诚”

    胡善围怒道“毛骧是皇上义子,皇上居然坐视他遭遇凌迟之刑,哪怕一杯鸩酒赐死呢,起码走的利利索索的。公公也是他的义子,你还隔着一层,情义就更淡了,将来皇上若疑到你头上,约定的诈死恐怕要成了真死,再把我也弄死,造成殉夫的假象,我晓得那么多宫廷机密,留下世上恐怕有一天也碍着他的眼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瞒着我,将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难道像毛骧一样,任人宰割不成我可不是那等愚忠之人秦之无道,节岂必守哉”

    胡善围虽是女子,但是并没有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套封建论理放在眼里,她二十岁的时候能够做出反抗继母虐待、反对父亲为她安排婚事,用考女官的方式作出抗争,反抗父权。

    十五年过去,叛逆精神依然在,她结婚嫁人,也并没有以夫为天,一切听丈夫的,夫权也试不存在的。在这个封建时代,可谓是“天生反骨”,故反而能够比毛骧跳出“忠君” 的思想禁锢。

    何况,还有沈琼莲的那一句惊世之笔,“秦之无道,节岂必守哉”让她很快找到了新的方向。

    沐春见妻子爆发,眼看这把火要向自己烧过来,忙劝道“皇帝太老,皇太孙又太小,借皇太孙之手下赦免书,是为天下人心向着皇太孙。但人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智慧的棋子,任凭驱使,我也觉得皇上做得太绝了,物极必反,迟早要出事的。我这几年已经有所准备,不是想一直瞒着你,这不正找恰当的时机向你揭晓,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了,老婆,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发现纪纲藏身处的”

    “你少和我耍贫嘴。”胡善围横眉冷对,问道“除了纪纲,你还瞒了我什么”

    沐春见事已至此,无法隐瞒了,只得抓过她的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沐春带着她去了一个幽静的茶园,一个人正在给茶树浇水,胡善围在山下用单筒望远镜一看,顿时惊讶道“常继祖”

    胡善围怎么也没想到,懿文太子妃娘家常家被洪武帝灭门,常家唯一逃脱的孙辈居然躲在沐春这里

    “嗯。”沐春点点头,“常继祖并不在赦免名单之列,将来皇太孙登基,恐怕更要杀他,不管是谁想要和皇太孙争皇位,常继祖都是很好的政治资本,常继祖本人也想为家族复仇,甭管将来谁主天下,我和你都不会被新君清算。”

    胡善围问“谁把他弄到云南来的”

    沐春“当然是我呀。”

    胡善围将望远镜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你今晚打地铺睡吧。”

    “别,我招,我什么都招。”沐春腆着脸跟过去,“是陈瑄,他如今把控大明水师,还管着漕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人给搞来。”

    胡善围哦了一声,“没想到你在云南这几天搞起来金屋藏娇,还藏了一个又一个。”

    沐春赶紧辩解道“大人物也就是常继祖和纪纲两个,常继祖不如你,纪纲不如你,你才是我最藏起来最珍贵的人。”

    胡善围半信半疑,“是吗只有两个”

    沐春呵呵笑道“京城其他人逃亡到云南避难避世的也不少,我装作看不见,手下盘查到假户籍,也命令睁一眼闭一眼放过他们,再分给他们土地,反正这里有的是地,让他们自力更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万一将来老皇帝又反悔,你我有帮手、有退路,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啊”

    沐春挖心掏肺般说出各种秘密,胡善围这下心稍安,此时已经黄昏,夫妻双双把家还,这是昆明的一处宅院,外表平平无奇,里面却别有洞天,种植着一片片如海洋般的小雏菊,此时正值夏初,白色的小雏菊如海洋的浪花般摇摆着。

    无肠公子应多娇,披盔舞戟玉门箫。塞外征伐八千里,见炊卸甲访菊花。

    十五年前胡善围送给沐春的这首七月二十日与景春于杭州酒楼吃蟹饮菊花酿简直预言了沐春的人生,沐春在修婚房的时候,特意种了一亩菊花,来呼应善围姐姐的诗。

    汪汪

    一只土黄色、相貌平平无奇的田园犬从菊花丛里冲出来,摇着尾巴迎接主人。

    胡善围摸着狗头,塞给狗嘴一块肉干,“你不是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金屋藏娇的地点吗其实不是我,是大黄找到的,他鼻子灵。”

    沐春再次举手发誓,“以后不会再瞒你了,真的。”

    听这话,胡善围才肯让沐春牵她的手,一起回到宅子。

    喵呜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抓着一只死老鼠,推到主人面前邀功,胡善围赏了它几条小鱼干。

    两人目前新婚,已经是有屋有田,猫狗双全的夫妇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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