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狐宫深处的仙殿, 坐在仙殿上座之人,便是青丘狐主和狐主娘娘。
闻庭相貌有六分肖狐主夫人,剩下四分从长相到性情气质,皆是承自狐主。
仙界不羁岁月, 天狐云集的青丘城中更是如此,狐主统领青丘仙境已有多年,但面容却仍是青年模样。狐主与狐主夫人二人皆是仙容, 狐主一身华服, 相貌俊雅,面容清削, 仪态端正尊贵, 他见冬清进来, 便首先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继而颇有几分关切地问道:“冬清, 闻庭近日如何?”
“禀狐主, 少主诸事安好。”
冬清镇定地道。
他今日过来见狐主与狐主夫人, 自是早已做好了说辞准备, 从容回答:“少主近日已在随我学剑, 他天资聪颖, 尽管被敛到三尾,但仍然知进退、明事理, 修炼勤勉, 并不居高懈怠。少主在狐宫素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除在凡间生活难免有许多不适之处, 但如今已渐渐安定下来。我前段日子在东仙宫教他自己寻找不足之处、教他拓宽视野,莫居高位以度人,少主都学得很快。”
冬清大致说明了一番闻庭在东山头的生活状况,狐主和狐主夫人听完,都有些安心之状。尽管闻庭天资卓绝,在青丘城时也素来有分寸,但毕竟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日不在身边,心里难免忧心。
“那就好。”
狐主夫人放松地舒了口气。
狐主与狐主夫人在众狐官和外人面前,素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天狐,如今提起少主,竟也显出几分平凡夫妻的神情。冬清见他们神情,亦不禁淡笑了下,说:“狐主与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少主在凡间已经有合适的竞争对手,学到未必会比青丘城少,而且也能接触到在青丘城中接触不到的东西。”
狐主夫人一顿,道:“合适的竞争对手?你说得莫不是……”
“是。”
冬清颔首,说到此处,他微微合眸,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所见的景象。
事实上,即便在小狐狸们都离开东仙宫后,他仍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闻庭和曦元在较劲的事,他在东仙宫时就已注意到,但并未阻止……不如说,如此发展,正和他意。
“当初挑选少主侍读时,负责曦元考核的狐官对他的成绩举棋不定,说这孩子天赋十分出众,唯有性格十分乖张,觉得他心性不足,却又极为惋惜其天资……最后是我过去看过之后,拍板将他放入少主侍读候选的范围之中。”
冬清睁开眼眸,缓缓说道。
“少主生来九尾,资质即便在天狐中亦无人能出其右,这本是件好事,只是事情太好亦容易障目。少主自出生以来太过平顺,需要一个能和他一起进步的人……闻庭生性淡薄清傲,素来少与外人亲近,犹如不化的坚冰,而曦元是个越挫越勇的孩子,如同烧不尽的烈火,是很合适的对手。”
“在东仙宫时,少主的确要胜出曦元许多,但曦元这般越激越勇的性子,进步速度之快,亦足以令少主侧目。少主骨子里是骄傲的性子,定不会满足于此,他们会激励对方的潜力……曦元这样的孩子,纵然性格有乖戾之处,只要恰当引导,日后亦定能成为出众之人!”
冬清说得笃定,狐主夫人听了,亦有振奋安心之感。但她旋即又问道:“说来,说到引导,你今日特意来见我们,可是为了此事?”
冬清见狐主夫人好心询问,稍稍一顿,便将声音放得郑重许多,道:“是。”
“……关于少主、少主夫人,还有其他几只小狐日后如何引导,我已有些想法。”
他说。
“少主常年在狐宫中,虽也曾外出求学交流,但终究极少与其他族裔交流……包括少主夫人在内的几只小狐几乎都不曾离开过青丘东山,更是如此。但日后少主与少主夫人亲主狐宫,与仙界其他生灵交谈接触,不可避免,故而……我有一事想征求狐主与狐主夫人的意见,听说南禺山凤凰族与青丘历来交好,如今南禺山与妖界一役已大捷而毕,按照往年和平时期,南禺山与青丘城之间素来会互相派遣适龄弟子……”
冬清薄唇一动,将他的想法细细地说了。
狐主听完,竟觉得可行,他转头与狐主夫人商议一番,待狐主夫人也高兴地同意,便颔首应诺道:“可。”
狐主说:“那此番与南禺山接洽之事,就交由你去办,我会书公文给你。”
“是!”
冬清精神一震,拱手应下。
……
夕阳西下。
另一边,这个时候,闻庭同主位狐官练好剑,已回到他们两人一同建的木屋内。
云眠一见他回来,就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围着他跳来跳去,等玩够了,就蹦蹦跳跳地折回去,将课记叼过来给闻庭。
尽管云眠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写的字了,而且书法写得非常端正,但她自己总是不放心,还是习惯性地叼过来给闻庭检查。
闻庭无奈,出声道:“拿过来吧,我看看。”
“嗷!”
云眠开心地将课记放到闻庭面前,然后乖巧郑重地蹲在旁边,期待地扫着尾巴。
闻庭看云眠的课记看得很细,因此需要一些时间,云眠凑在一边看他批阅看了好一会儿,等闻庭帮她批好,她就欢快地叼回去重抄,闻庭亦熟练地摊开自己的纸笔,开始写他今日的功课。
云眠如今需要修订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不久就将闻庭修改过的课记重新抄完一遍,至于狐官布置的功课,云眠在闻庭练剑时就已写完,这会儿不免有些无聊。
她在木屋内转悠两圈,见闻庭还在写功课,便自己蹦到一边,开心地自己玩自己脖子上的铃铛。
闻庭本专注地写着功课,忽而听到木屋内有清脆的铃铛声,便回过头去,只见云眠正欢快地玩着小金铃,她一会儿用爪子拨弄,一会儿跳来跳去,一会儿团成小毛球,一会儿摊成小毛饼,十分快乐的模样。
闻庭看着云眠蹦来蹦去的动作,忽然有些在意,问道:“……眠儿,你的这个铃铛是哪里来的?”
这也难怪闻庭在意,他刚刚见到云眠的时候,云眠一只小狐住在简陋的狐狸洞里,吃着捡来的干瘪果子,洞内的杂物几乎都是捡来的旧物,没有一点像样的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偏偏她脖子上挂了一个如此标致名贵的铃铛,甚至还能控制响声,是仙器无疑……闻庭初见面时不好相问,后来熟了以后,倒是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嗷呜?”
云眠从团成一团的状态抬起头,听闻庭问起,她便亦看向自己的铃铛,开心地回答道:“……这个从我有意识以来就有了,它叫作‘金羽铃’,我一直戴着呢。”
“……从有意识以来就有?”
这个铃铛的确已经在云眠脖子上挂了许久了,她也一直十分喜欢,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拨来拨去地碰碰。然而听到云眠的答案,闻庭愣了一下,蹙起眉头:“别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云眠摇了摇头,但因为是闻庭问起,她还是使劲回忆起来。
她抖抖毛,露出苦恼的神色,更加用力想。她努力歪了歪头,然后又努力歪了歪,耳朵垂到一边。
“……算了。”
闻庭知道云眠开灵智的时间好像还不长,见她实在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若是这是在你开灵智之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眠失落地“嗷”了一声,算是回应。闻庭不问之后,她自己倒是介意起来,拨了拨铃铛,闭上眼睛使劲回想。
……她脑海中模糊地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隐约记得气味和狐狸不同,似乎是异族,可具体是什么长相,偏又记不分明。
云眠有些恍惚,但费劲想了好久,终是想不起更多,脑袋一片空白,空荡荡的。
她只得沮丧地趴了下来,暂且将这件事放在心中。
……一转眼过了几日,这天云眠到了道场以后,便又有许多小狐狸主动过来与她打招呼,聊着聊着,云眠附近便不知不觉围了许多小狐狸。
忽然,有一只小狐狸感兴趣地问道:“对了,团团,你和少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呜?”
云眠本来有点心不在焉,但是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回过神来。
其他狐狸其实早就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了,只是碍于以前和云眠不算太熟,不敢询问,现在和云眠渐渐熟悉起来,便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那只小狐狸又追问道:“听说你被狐官接走那天,后来没有见到少主……那后来呢?你后来有再见过少主吗?你当时和少主在狐宫说话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呀?”
一只小狐狸问出了这个话题,其他小狐们便纷纷正襟危坐似的在云眠身边坐好,屏息凝神,期待地看着云眠。
闻庭本安静地坐在一边,他素来不打扰云眠和其他小狐建立友情,只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但听见这个话题,亦是胸口一动,不觉竖起耳朵,想听云眠的回答。
可是云眠全无准备,脑袋还空白着,这么多问题,一时都不知该从哪里回答起。
“我……”
她试着犹豫地张口,可还没等她斟酌出这句话该从哪里说,忽然听一只小狐慌张地道:“先生来了!”
此话一出,原本聚在云眠身边的狐狸立即惊慌失措,刹那间就“哗啦”一声如潮水般散开!就连云眠都吓了一跳,赶忙在座位上坐好。
闻庭一顿,只得收回视线。
狐官恰巧在这时踏进道场,他耳聪目明,道场内的动静当然都已洞晓,看小狐狸们将他视作什么洪水猛兽,倒是觉得好笑。
他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特别介意,只同平常一般坐在道场最前面。
不过狐官今日坐好后,却未立刻讲道,而是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授课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大家说,请大家都安静坐好。”
狐官有事要说,这种事情除了考试之外都颇为少见,小狐狸们不由紧张地团起尾巴,面面相觑。
这时,却听狐官道:“我刚刚接到了东仙宫来的消息,南禺山的凤凰族近日会派不少年纪相近的弟子来访青丘,拜访选定了我们书塾,大概再过日就会抵达。接下来几个月,会有凤凰族和大家在同一个道场中修炼一段时间,还请大家坐好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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