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啊!”

    云眠没想到闻庭会这般做, 惊慌地小声呼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腕抽回来,可是闻庭扣得意外得紧,居然没能抽动。

    温暖柔软的嘴唇当即印在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上,平时不太与人接触的部位忽然贴上这种陌生的触感, 云眠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像是心口被羽毛轻轻拨了一下,心里当即生出些许异样来。

    “……闻庭?”

    云眠有点无措地唤了一声。

    可是闻庭却未吭声, 而是用嘴唇继续缓慢又怜惜地往上走, 温柔地舔去了她手腕上的血,然后将仙气通过口传入伤口中, 好帮她止血。

    这时, 云眠看着闻庭的举动却有点慌乱的迷茫, 不觉抖抖耳朵——

    闻庭这是做什么?舔爪爪吗?

    但是他们现在是人身呀, 人身也可以舔爪子的吗?

    云眠脑袋有一瞬间的混乱, 正琢磨着那她需不需要舔回去, 可在仙气的愈疗下, 她手腕上的血已经不知不觉止住了, 甚至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看上去睡一觉就能完全愈合。

    闻庭留恋地一顿, 这才抬起头来。他人形的面容素来有些清傲之感,生着双清冷的眸子, 但和主位狐官大人那种沉默寡言的感觉又不同, 只觉得清高尊贵的遥远。

    他缓缓问道:“还疼吗?”

    “不、不疼了。”

    云眠回过神来,口中已不知不觉地回答。她的双颊顿时莫名飞上霞色, 有点慌乱地往后缩了缩。

    闻庭静静地看了眼云眠因为掉进水中,浑身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服,他索性低下头,直接将她打横从水中抱了出来,不等云眠焦急地说“我可以自己走”,他已经将她仔细地搂在身前,然后提上云眠之前脱掉的鞋子和两个葫芦,往木屋的方向走。

    “唔……”

    云眠只得勾住闻庭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口,两只脚也乖巧地往里缩缩。

    云眠其实只是摔得有点痛,划伤了手掌,还很快就治好了,并不是摔断腿不能走,但闻庭还是一路将她脚不沾地地抱回了木屋里,直到回到屋里,才将云眠放到地上。

    待回到屋中,云眠羞涩地坐到地上,她扯了扯身上湿漉漉地贴着皮肤的衣服,问:“闻庭,我能不能换一身衣服呀?只要一小会儿就好了。”

    “好。”

    闻庭点头道。

    “我出去等你。”

    说着,他就自觉地走到了木屋外,帮云眠合上了门。

    他们两个人同住,木屋没有分房间,总共只有一间屋子,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通常来说用人身更衣都会挑对方不在的时候,倒是很少说破。

    云眠对闻庭之前的举动还是觉得困惑,可又说不清楚觉得羞涩的缘由,于是她歪着脑袋望着他的背影,等闻庭完全出了屋子看不见了还是没有头绪,这才暂且放下疑问,低头解腰带换衣服。

    ……

    另一边,闻庭镇定地走到外面,面无表情站了许久,然后忽然抬起手,将手背抵在鼻子下,试图遮掩突然变得滚烫的面颊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他将自己暴露在屋外,试图用迎面而来的凉风冷却自己脸上的温度。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懊恼。

    云眠整个掉进水里,浑身都湿透了,抱起来都冰冰凉凉的,但明显与男子不同,感觉很轻很娇小。

    现在她正在屋里换衣服。

    闻庭光是想想她跟自己说那番话的场景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的目光生涩地移了移,然后看到木屋前种好的灵草还没浇水,他赶紧拿起顺手带出来的葫芦,试图分散注意力,走上前去给它们浇水。

    他们如今种得仙草已经不少了,之前收得保存好后,又种了新的一批。现在尚未开花的漂亮仙草正随着夏日傍晚的凉风摇曳,看上去十分精神惬意,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又可以收了。

    闻庭看了仙草一会儿,神情好不容易恢复寻常。他勉强收拾好心情,琢磨着云眠衣服已经换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回木屋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可以进来啦!”

    云眠在屋内开心地说。

    闻庭走进屋时,本来还在想该如何做,才能尽量不要让云眠看出端倪,但他刚一进屋,看到云眠收拾衣服时像是有点不舒服的动作便是一怔,情不自禁地问:“你怎么了?”

    云眠看上去刚刚换好衣服,正准备开始整理箱子。

    “嗯?”

    云眠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反应过来闻庭是在问衣服,道:“没事啦!就是我原本穿的是我最凉快的一件衣服,剩下两件都是狐主娘娘赠我的,现在穿有一点热……”

    说着,云眠蹙起眉头,的确有点难受地往上撩了撩袖子,试图将它们挽起来弄得凉爽些,但好像成果不佳。

    闻庭看着云眠笨拙的动作,微微一愣。

    他这才反应过来云眠的确只有三套衣服,一件是她刚能化形时青丘狐官统一发的,还有两件皆是狐主娘娘相赠,不是适应春秋季,便是冬天的衣物。尤其是狐主娘娘赠得两件衣服,因为担心云眠,特地做得非常暖和,哪怕去掉了寒冬时披在外头的外衫,如今这个季节穿还是太热了点。

    闻庭自己身上的衣服冬暖夏凉好用得很,何况他恢复记忆时身上其实有一套青衫、一套白衫可换,但云眠却不同,她其实该添置些新的衣物……只是他们木屋可以自己造,吃的可以自己种,屋中现在的一些火灶、桌案、箱子、弓箭一类的小物什亦都是自己在山里取材料做出来的,但说到钱,的确……有些难办。

    他们现在其实……身无分文。

    闻庭抿了抿唇,道:“我们现在仙草种得也不少了,要不等再过些时日,外面这一批成熟,我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些多出来的,拿到集市上去换些钱。若是有合适的,正好再给你添几件适合四季的衣服。”

    “去、去集市吗?”

    云眠听到闻庭的提议,既有点好奇,又有点慌乱。

    可是听到闻庭要特意给她买衣服,她忙说:“我其实没关系的呀,而且现在夏天也快要过了,我再适应一下就好了,也没那么难受的……”

    闻庭说:“你现在身量还在长,身上的衣服即使现在还能穿,也没办法穿好几年,终归日后还是要添置的。”

    “可是你也没怎么添过衣服呀。”

    云眠担心地说,但片刻后,她又显得颇为愧疚。

    “况且仙草的种子都是你跟主位狐官大人要来的,我做的事很少……”

    “我不要紧。”

    闻庭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但他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和云眠差不多的话,他这般说,云眠肯定不会满意的。

    他一顿,环顾四周,看了看作为两个人的家来说略显空荡的屋子。

    闻庭说:“外面的作物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种的,理应一起使用……另外,除了你的衣服外,还要想办法买点生活用品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钱。总之等这一批仙草成熟再说……我们种的时候没怎么考虑售卖,还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云眠听得微愣,她跟着闻庭往四周看。

    因为云眠生活简单,其实她原先并未觉得屋子里缺什么东西,但同当初住过的东仙宫房屋相比,确实谈不上齐全。闻庭这么一说,云眠便觉得的确有点需要,乖巧地点头道:“噢,原来是这样。”

    闻庭看她小鸟啄米似的点头方式,稍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

    接下来数日,他们还是随主位狐官先生到那个废弃的村庄中去,修复村庄的样貌、重新整顿田地。

    小狐狸们兴致都很高,工作亦完成得比想象中快,村庄大约在天就已经称得上是焕然一新。

    云眠和锦鸿不久就修葺好了他们任务范围内的屋子,然后又去帮别的小狐狸和凤凰们的忙。主位狐官大人给了他们不少东山头的居民常种的种子,在仙气的滋养下,没几天就冒出了嫩绿色的尖芽,令废弃的田地看上去竟有勃勃生机。

    闻庭仍在天空中,看着小狐狸们在地面上工作,他尽量保持着专注,但他的目光却还是时不时会不自觉地落在云眠身上,偶尔觉得心不在焉。

    这时,主位狐官先生扫了扫闻庭的样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今日的功课,拿来给我看看。”

    主位狐官先生说的是他这些日子让闻庭在天上专注于总体情况,并且成文交给他的总结。这几天闻庭每天都会上交一份,让主位狐官大人评点。

    闻庭素来都是当天做好的,他修为不错,可以在云上以仙气书写,这一日亦早已写好,见主位狐官问起,便从袖中取出,恭敬地递给先生。

    冬清淡然地接了过来,握在手中翻看。

    闻庭谦逊地立在一旁,看主位狐官先生沉静地读文章,但他等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先生。”

    “什么?”

    “书塾内就读的灵狐这么多,还有从南禺仙城来的凤凰,您为什么特意说我与其他人不同,需要全局观?”

    冬清未答,甚至连眸子都未从卷子上离开,他沉默片刻,只问道:“这几天你在此处观看,可有什么感悟?”

    “我……”

    其实闻庭的想法,大抵都已经成文写在功课上,但既然主位狐官先生问起,他还是回答道。

    “大家平日里虽总在一起,学得亦是相同的东西,但在真正运用的时候……反应很不相同。可能和家里教的内容有关,可能和性格有关。偶尔也会有人因意见不同发生口角,单从长远来看,有时候实际上不同方式未必有优劣一说。另外,不同人擅长、适合的事情可能不同,但他们自己兴许发现不了……从远处看,要来得直观许多。”

    闻庭说:“在天上的感觉……和身在其中的感觉很是不同。”

    主位狐官先生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外看和身在其中,感觉自是不同的。你日后,做出重大的决定时,切记势必要从全局来考虑,能找到最好的方式当然最好,但这世间未必事事都能两全,到难以抉择的时候,要斟酌有所取舍。”

    闻庭一怔,主位狐官先生一下说得非常严重,他尽管大致明白意思,但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讲得这么深,难免有些许迷茫。

    然而主位狐官先生说:“你继续看吧,像这般看其他人实际演练、即便做出错误判断也不会有严重后果的机会,日后到了青丘城中也未必常有,你多加琢磨。”

    说着,主位狐官先生便缓步离去,闻庭发觉先生直到最后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想再问,可冬清修为颇高,走得飞快,等他回过神来,竟已经追不上了。

    闻庭顿住,只得作罢。

    只是他眉头一蹙,微微扶了下额。

    他一直跟着主位狐官先生修炼,一年以来修为其实进步了不少,他近日常常试着回忆,但头疼得愈发频繁,亦愈发厉害,偶尔会感到难受。

    闻庭平日里尽量少提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在意自己以前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反而越来越在意。

    ……另一头,冬清也未时时都在村庄附近看着小狐狸们,他面无表情地往另一边走去,只在路过云眠附近时,步子稍顿一刹,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往外走。

    冬清进了村庄中一间他事先准备好用于休息的屋子,一展衣摆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卷名册摊开。

    今日平日里随侍冬清的狐官亦在,他看到冬清将名册打开,便有几分好奇地问:“先生,这是什么?”

    冬清答:“记录。”

    运用仙术亦算是考核的一种,冬清自然做了记录,同时,对于他格外在意的学生,难免会写得详尽几分。

    他刚才已经考过闻庭,这会儿便是想看其他人,他随手翻了几页,目光一扫,然后视线落在了“云眠”的名字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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