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元在青丘东山的时候多穿红衣, 但现在进了仙宫,不得不随别的少主侍读一般在修炼的时候穿白色深衣, 他看上去很不习惯, 脸色略臭。听到后面的青衣弟子好像是在说他,曦元立刻不耐地喊回去,道:“吵死了!”
青衣弟子立刻噤声。
他好像没想到曦元能这么轻易地破解术法听见自己, 呆呆地张大了嘴。
曦元却没管他们,径自坐下。这会儿其他少主侍读留给他们的位置已经只剩最偏的三个了, 不过好在挨在一起,反而正合曦元的意。他一撩衣摆盘腿坐下,文禾和青阳在他两侧入座。
文禾从一进来, 目光就始终停在坐在最前的闻庭和云眠身上。他看了许久, 才恍然初醒似的感慨说道:“想不到闻庭竟然……真的是少主啊。”
闻庭回天那日,文禾他们都是在场的。
他们远远地看着闻庭渡雷生九尾,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青丘少主。
这可是过去只在传闻中听到的称呼,他们甚至连少主的真实名字都没有途径知晓,更不要说想到对方会在自己身边。
青阳好像对文禾的话也有同感, 他对非要人身坐在道场里还觉得不自在, 坐没坐相,挠了挠头道:“那天的雷声真是太大了!我还以为我的耳朵会聋掉呢。”
文禾心里想得却是别的事, 他担心地将目光移向闻庭身边的云眠, 说:“也不只是我们,那天云眠的表情也像是吓了一跳……最吃惊的应当是她吧。”
话是不错。
其实至今, 云眠都对自己已经身在青丘城的状况感到不安。她努力在适应新的环境,尽量和在青丘东山的时候一样,可此时坐在典雅的道场中,看着坐姿端正的少主侍读的脸庞,甚至是她身边自然地保持着人身的闻庭,都让云眠有种忐忑的陌生感。
云眠坐在道场首排的中央,腰背挺得笔直,紧张地将双手放在腿上,可她仍然觉得自己坐不出其他人那种浑然天成的修挺之感。她能察觉到时不时就有人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芒刺在背。
不久之后,有一名主位狐官进来,是一名年纪颇长的仙子,七尾山狐,她领着另两名狐官进来,看起来颇为严肃,从气质和仙气给人的感觉来看,可能有几百乃至千岁了。
她张口道:“从今日起,诸位便将在狐宫作为入室弟子修炼。狐宫不设统一道场,无修炼期限,诸位将有特定的青丘主位仙官为先生,修炼时间更多听凭各自的先生安排,直至出师,修炼多凭自身。除此之外,入室弟子尚会有一些统一的大课,以及可以选修的修炼课程,部分课程可能会随先生到狐宫、青丘城以及青丘城外之地进行,具体安排已经写在放在你们蒲团底下的仙纸之中,你们可以自行查看。”
这名主位狐官仙子说得十分冷淡,云眠闻言一愣,忙探身去摸自己蒲团底下,果然摸到了东西。
蒲团底下放了一个小布袋,除了主位狐官说得仙纸之外,还有一些别的物件。不知道是不是蒲团上有仙术的原因,云眠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云眠展开皮纸,上面书写的是负责教导弟子的主位狐官先生们的名字、擅长的内容,入室弟子们参加大课的时辰,还有选修课程的类型。选修课程从仙术、山海地理、山海万物乃至草药医术,应有尽有,即使皮纸上用很小的字,分了三行,居然还是写得满满的。
布袋中的别的物件,则是狐宫的地图、记录包括藏书阁在内的仙殿开放时间的木牌一类的东西。
云眠翻动皮纸的时候,道场中也是一片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但没有人随意说话。云眠瞥见闻庭也将蒲团底下的仙纸取了出来,正在翻看,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那位女性山狐的主位狐官先生看向闻庭,出声道:“少主。”
“是。”
闻庭淡淡地抬头应声。
主位狐官先生道:“您的执教仙官是定好的,一会儿只需要到东道场去便是。”
“我明白。”
闻庭一顿,但他似乎对这个安排并不意外,脸上神情依旧未变,十分清冷。
云眠听到闻庭的安排与其他人不同,却怔了一下,着急地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主位狐官仙子看了她一眼,说:“少主夫人不必惊慌,你可以自由地选写在仙纸上的执教狐官的名字。若是愿意和少主一道,也可以选一样的。不过今日执教主位狐官大人只单独见少主一个人,所以您可以先看看别的仙官擅长的仙术内容,明日再考虑要不要与少主一同。”
她顿了顿,又说:“其他人亦是。诸位从今日下午起便可到各个主位狐官先生所在的道场和仙殿进行试课,执教狐官的名册会在下月初正式定下,然后各自举行拜师仪式,你们会有充分的时间考虑适合自己的方向。现在,散课。”
话完,主位狐官仙子便淡着脸转身离开了道场,两名在门口静候的狐官也紧跟在她身后离去。
主位狐官仙子一离开道场,道场内的新弟子们就纷纷议论起来。
云眠拿着仙纸,还有胡乱翻出来的介绍狐宫的东西茫然地看着,一时不知所措。
闻庭等主位狐官离开后定了定神,便担心地转向她,道:“我等下要到东道场去见先生,你一个人去试课,要不要紧?”
“我没关系的呀!”
云眠赶紧对他摇摇头,但她手上还拿着一堆东西,头上左边的耳朵明显为难地歪在一旁。
她想了想,说:“我会自己弄清楚的。而且我要是想不出先去哪里的话,可以先和小月或者曦元青阳他们一起。”
闻庭听到曦元的名字心头一紧,但他转念又觉得哪怕是和曦元在一道走,有认识的人在,也比云眠一个人在狐宫里乱转让人放心,便点了点头道:“好。”
他说:“那我先到东道场去了。”
云眠连忙对他挥身后的尾巴道别,说:“你路上小心呀。你不要担心我,其实你才是一个人呢。”
闻庭望着云眠认真在替他担忧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淡淡一笑。
这里是他家,无论是内院还是外院都十分熟悉,即使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他还是安抚地对云眠道:“我知道。”
话完,他才起身离去。
闻庭离开这间新道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还瞥见云眠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挥尾巴。等他确认云眠起身后没去寻曦元他们,而是朝入室弟子中的小月走去,这才大步离开了道场范围。
闻庭对自己的执教狐官已经被定好的事情并不怎么意外,甚至在他历劫失忆之前就知道会如此。毕竟除了师父之外,他日后更多的还是要随父亲狐主学习修炼,也并非青丘城中人人都可教他。只是想到他先生的人选,闻庭还是不由微微凝神,脚下的步子亦不由自主地顿了下,这才恢复常速往该去的方向走去。
东道场说是道场,但其实与云眠他们脑海中想象的场景不同,是个很大的场所,不止有室内修炼的场所,还有露天的校场庭院。
闻庭径自踏入宽敞空旷的庭院空地。
已经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庭院中等待了。
那人月白色的简洁长衫,束发,雪白的九尾,气质清淡,手中有剑。
闻庭上前,俯身行礼道:“主位狐官先生。”
冬清早已感到闻庭的气息,听他出声便回过头,微微颔首,平静地唤道:“少主。”
眼前的主位狐官先生还是与过去同样的颜容,面无表情,冷漠少言而英俊,光是站在原地,就给人一种极不好亲近之感。只是闻庭以前不清楚他的来历身份,不懂他到青丘东山的来意和缘由,如今却觉得怅然,重见冬清,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之感。
他还在青丘狐宫的时候,虽未见过冬清,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丧父丧母,但天资出人,生来五尾,但少年之时就已修出了七尾,如今又已修出了九尾,无论是当年在七尾狐还是九尾狐中,冬清的年纪都称得上是极致年轻。虽说尾巴数并不能完全代表修为道行,但多少有些关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的缘故,闻庭生来就是九尾,可他站在冬清面前,却能感觉得到,冬清七尾时的修为,也远比他渡灵仙劫之前的九尾要强。
冬清三年前便是侍书主位狐官之首,这在所有狐官中也是罕见的年纪。如今他生了九尾,只怕仙职还要更高,也不知到了什么境地。
冬清在凡间时就对他说过,他是未来的少主执教狐官,即便是少主和少主夫人,也要唤他一声“师父”。
闻庭定了定神,恭谦地说:“……先生已好久不见了。”
“嗯。”
冬清的冷眸扫了他一眼。
他同以前一样不喜欢多说话,也不愿费劲解释,只道:“你的拜师仪式比其他人早些,已定在初六未时。”
闻庭不必经过试课和择师,当然也就不必多耽搁一个月的时间,极早定下良辰吉日拜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镇定地点头应下:“是。”
冬清移开视线,剑同时顺势移到掌心,道:“你我相识也有三年,想来不必费时再重新介绍认识彼此了。闲话不必再说,你将我上回在凡间教你的剑术,演示给我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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