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晕倒是大事。
幸好有盛嬷嬷在,她经验老道,又是请大夫,又是着人开窗通风。
屋中奴仆进进出出,阮云舒却呆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脸色惨白,至今还不明白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但显然母亲晕倒与她脱不了干系。
目光不由朝圆桌看去。
她熬了一个晚上绣出来香囊,这会就被人随手丢在桌子上,甚至因为刚才丢得匆忙还沾上了菜汤污秽。正在收拾东西几个丫鬟没注意到她,低声说道“听说是那位送香囊里放了槐花,夫人才会晕过去。”
“这她不知道夫人槐花过敏吗”
“怕是不知道吧,不然怎么会一大清早就巴巴送过来,我刚才可瞧见了,她眼下一片青黑,怕是熬了一晚上绣出来。”
“心意倒是不错,但也实在太过急于求成了,便是不知道也该问一声底下人,现在出了这样事,她是小姐自然不会挨罚,却可怜了荷香她们。”
“谁说不是呢我看等夫人醒来就要发作了。”
阮云舒听着这些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子也有些站不稳,袖下手指紧紧握着,面上惶恐不安。
大夫已经看过,说无大碍,休息下就好了。
盛嬷嬷一边带人出去,一边听人说,“还好这次只是闻了一下,若是时间长些,便是猝死也是有。夫人身体,嬷嬷最是清楚不过,怎么还会让这样东西送到跟前”
余光瞥见阮云舒待站身影和苍白脸色,盛嬷嬷心里叹了口气,没跟大夫说什么,只是道一声“辛苦”,又着人给了赏钱,请人出去,这才朝阮云舒走去。
“嬷嬷”
阮云舒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也跟失了光亮似,看着人过来,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母亲会这样。”
盛嬷嬷柔声宽慰道“夫人没事。”
想到自己先前那番反应,又说,“先前老奴也是着急了,没吓着您吧”
阮云舒忙摇头,眼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第一次经历这样事,实在不安,又怕人不喜欢,一边擦一边说,“没吓着,本来就是我不对。”她看了一眼里头,小声说,“嬷嬷,我想进去和母亲道歉。”
盛嬷嬷迟疑道“夫人还没醒,姑娘不如先回去,等夫人醒了,我再派人去喊您”
见她还是一副惊慌不定模样,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阮云舒手背,柔声宽慰道“您是夫人亲生女儿,夫人不会生您气。”
阮云舒心里还是不安。
但也知晓没办法留在这,只好勉强朝人露了个笑,谢过人,由人安排着丫鬟送她回去。
等她走后
盛嬷嬷看着她背影摇了摇头。
正逢徐氏醒来,在里头喊她,她连忙打了帘子进去,又是给人喂水,又是给人擦额头上虚汗,见她气息还有些虚弱,担忧道“您没事吧”
徐氏摇了摇头。
盛嬷嬷松了口气,又说,“姑娘很担心,还说要来给您道歉”又斟酌道“姑娘也是刚回来不知情,老奴看她眼下都是青色,怕是熬夜给您赶出来。”
徐氏抿着唇,想到自己刚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差点就要死过去情形,脸上阴郁未平,半晌才厉声道“她院子里那些下人都是做什么吃,回头全都送去打罚一顿”
盛嬷嬷知道她脾气,没劝,应声后又问,“那姑娘那”
到底是自己女儿,又是刚回来,徐氏舍不得责骂,但经历这样事,她这一时半会是真不想见她了,也懒得开口,摇了摇头。
盛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刚要出去,似月就进来了,她皱眉斥人,“夫人在休息,你进来做什么”
似月给人请了安,又看了眼闭目徐氏,低声说,“几个庄子里管事还有铺子里掌柜来了,夫人原本说好今日要跟他们对账。”
这是大事。
盛嬷嬷不好决断,只好看向徐氏,“夫人。”
徐氏心里烦躁,她虽然已经没事了,但到底余悸未消,心脏还在不住跳着,原本这样时候,她若没空,只管喊阿妤过去便是,但如今
她内心烦乱不已,到底还是坐了起来,压着那股子头晕劲,咬牙道“给我更衣。”
等处理完对账事,徐氏已精疲力尽,正想回去歇息,阮东山却来了。
阮东山今年四十不到,虽然没什么本事,脸却长得不错,要不然徐氏当初也不会非要嫁过来。
夫妻俩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就连之前换女儿一事,他也没过问,只是说了声忙,让她自己处理这会猛地瞧见人,徐氏一副随时准备战斗模样,挺直脊背,嗤笑道“哟,这是什么风把咱们大忙人刮来了。”
阮东山跟徐氏没什么感情,这会听她冷言冷语,更没什么好气,“给安庆侯府礼物呢”
礼物
徐氏一愣,才想起这事。
她这几日因为偷换女儿事忙得不行,哪里还记得这事原本也不是多大事,但她一向要强,尤其是在阮东山面前,想到自己若是露了怯,这混账肯定又要指责她一点事都打理不好。
本来就不好心情此时更是降到低谷。
刚想随便扯个话,似月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礼盒。
徐氏眉心微跳,心却平静下来,挑了挑眉,她冷嘲热讽地看着阮东山。
阮东山也没理会她,朝身后长随抬了抬下巴就往外走,没在阮东山跟前丢脸,徐氏心情舒坦了不少,连对底下人也和颜悦色起来,“这次你做得不错。”
似月不敢揽这个功,实话实说,“这是大”想到夫人昨天交待,她忙又吞了回去,改口道,“这是阮小姐前日吩咐人准备,刚刚白竹送过来。”
徐氏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阮妤做了一个冗长梦。
梦中,徐氏阴沉着一张脸,当着大庭广众指着她骂道“我没你这样女儿你就是这样待云舒我把她交到你手上,你都做了什么给我出去跪着”
“阮妤,你真让我失望。”
“要是当初没留你在家里就好了。”
阮妤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她看着自己受罚,看着自己衣衫单薄跪在石阶上,看着自己被人讥嘲明明都是她,阮妤却生不出什么怜惜,只是觉得可怜。
真可怜啊。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用尽自己所有努力去照顾阮云舒了可只要阮云舒出一丁点事,她所有好都会被忽略,旁人只会记住她不好。
好笑是,就连这些不好也不是真。
阮妤就是从这样梦境中醒来,她心情并没有什么起伏波动,但还是感觉到了脸颊上冰凉水意。
指腹轻轻抹过。
看到上头流连水珠,她还是没忍住嗤笑一声。
“阿妤,醒了嘛”外头传来阮母声音。
阮妤轻轻应了一声,她丢开梦中一切,披衣起来。
门被打开,阮母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面条,笑着说,“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给你做了一碗小排面,还窝了个鸡蛋,你先尝尝看。”又说,“先吃一点垫垫肚子,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阮妤倒是没想到自己一觉能睡到快吃午饭时间,愣了下,又笑了起来,“好。”
阮母把面条放在桌上,余光瞥见茶壶边柿子,奇怪道“这哪来”
阮妤正准备洗脸,闻言看了一眼,笑道“隔壁掉。”
阮母哦一声,又笑道“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去摘点。”
阮妤并不贪口舌之欲,虽然前世她与吃为伍,“不用,我也不是很喜欢,家里橘子就很好。”没必要特地去跑一趟。
“那行。”阮母想着午间多烧几个菜,早些去准备,让人洗完脸慢慢吃就先出去了。
可阮妤胃口原本就小,一碗面下肚,哪里还吃得下午饭阮母也怕她撑着,没有劝她,只说,“那你回头饿了记得和我说,我给你再热热。”
阮妤笑着应好,见阮母正在装食盒,想了想,问道“这是给阿爹吗”
“是啊,你爹吃不惯外面东西,每天中午我都会做好给他送过去。”阮母边说边把盖子盖好,刚想让人在家里休息会,就听阮妤说道,“我去吧。”
“什么”阮母一怔。
阮妤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去吧,正好我也去外头逛逛。”
“这”阮母却有些犹豫,这里不比江陵府,住都是一些没什么文化,她怕那些人冲撞了阿妤,更怕阿妤嫌弃这里破落但也不可能让阿妤一辈子不出去,阮母沉吟一瞬还是同意了,“那我找个人带你过去。”
阮妤其实是认路。
前世阿爹走后,她时常陪着阿娘去书院,但也没推却。
给她带路就是昨天去喊阮父小虎子,陡然间瞧见这么一个神仙般姑娘,小孩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皮了,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结巴道“你,你跟我来吧。”
阮妤笑着和他道了谢,又和阮母道了别,看到四周打量她左邻右舍也笑着朝他们点了头。
小虎子年纪不大,人却很机灵,阮妤把食盒里橘子给了人一个,小孩就没那么怕生了,还笑着给她介绍起青山镇哪里好玩,“阮小姐,前面就是书院了”
他指着一处地方和阮妤说。
阮妤点点头,又和人说,“我不是什么阮小姐,你若不介意,喊我姐姐就好。”
小虎子从前觉得阮婶家云舒姐姐就是天仙了,可今天看到阮妤才发现以前自己还是太小了虽然两个阮家姐姐长得都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阮家姐姐,也说不出缘故,就是觉得她很亲切,让人忍不住就对她生出好感。
“哎,霍青行,好歹同窗一场,怎么见到我都不打招呼”
阮妤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神色也变得怔忡起来霍青行是同名同姓还是她循声看去,便瞧见不远处几个少年拦着一个青衣少年。
被拦住少年背对着她,身形如雪中修竹一般。
离得不算远,她能清晰听到那几个少年正讥嘲道“常兄真是厚赞他了,他这样人怎么配跟您做同窗呢”
“就是,您是举人老爷,这姓霍可什么都不是。”
“哎,霍青行,今天常兄请客,你怎么不来你是不是看不起常兄啊”
一群人说了半天,阮妤也没听那个青衣少年开口,倒是身边小虎子红着一张脸,愤愤道“又是这群人欺负霍哥哥我去帮他”说着就撸起袖子冲了过去。
阮妤阻拦不及,只能无奈跟过去,还没靠近就听那个青衣少年终于舍得开口了,“让让。”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愣是让对面一群人黑了脸。
阮妤也终于辨别出这个声音了。
这不就是昨晚隔壁那人声音吗一样声音,一样名字,阮妤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人真是她前夫霍青行了目光复杂地看着少年身影,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年时霍青行。对面有人不满霍青行态度,撸起胳膊,喝道“霍青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妤看着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又打量了下两人块头。
这一拳下去,她这小古板前夫肯定得倒,她无奈摇了摇头,不等那头落下就笑眯眯走过去,“这是在打架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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