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尘赔了五十两银子,暂且止住老板娘那失去楼梯的爆裂悲鸣。
王不留仍旧睡眼惺忪,一脸的憔悴,连天地打着哈欠。
他悄悄同花又青咬耳朵“你哥哪里是警惕性强,睡觉随身带匕首,指定是得罪的人太多,怕被人捅死。常做亏心事,才怕鬼敲门呢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人,走夜路都坦坦荡荡不害怕的”
花又青讶然“你对我哥哥怎么有这么强烈的敌意他怎么着你了”
“天天哥哥长哥哥短,腻歪死了,都多大了,还叫哥哥,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啊都成年了,还这么黏哥哥,不怕人笑话,”王不留批评她的称呼,不屑一顾,“你现在年纪轻,是不懂事,他都那么大年纪了,难道也不懂男女之防分明是寡廉鲜耻。”
傅惊尘付完钱,转身看这俩人,微笑“鬼鬼祟祟,你们俩在说什么坏话”
“没说坏话呀,”花又青说,“是夸哥哥你敢做敢当,不是你做的你也当。”
冰冻二尺非一日之寒,昨天上楼时候就听楼梯嘎吱作响,不堪重负,今日被傅惊尘不幸踩踏,算是他运气不佳。
老板娘开口向傅惊尘索赔之时,花又青甚至做好了随时救人的准备,唯恐他心情不爽大开杀戒。
谁知傅惊尘改了性格,竟二话不说便付了钱。
花又青反思,自己是否在以魔头之心度君子之腹。
傅惊尘没同她讲话,瞧她一眼,视线颇为复杂。
花又青直挺挺地站着,视线相接,有些不明白他目光的含义。
他叹口气,说了声“童言无忌”,一折身,往厨房方向去了。
花又青回顾几遍方才的对话。
没有什么问题呀,字字句句,都是在夸对方呢,警惕性强,敢做敢当,哪里不对么
清水派中,如今的做人宗旨是“遇事不慌,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少给自己添麻烦”“减少自我反思,拥抱淡然修道生活”。
花又青便是此做人宗旨的最佳践行者,她琢磨了一阵,仍没琢磨出什么原因,便心安理得地将傅惊尘的反常归结于大魔头本身便如此,喜怒无常。
若是能与魔头本身共情,岂不是说明她也是潜在大魔头
思及此,花又青便坦坦荡荡地又吃了两碗稀饭并一份油炒枸杞芽。
她刻意令自己忽略昨夜听到、看到的事情,傅惊尘他们所提到的那个傲龙派弟子,并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但情报却顺利得到了。
包括梁长阳在内的几人都很镇定,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
只有石山下楼时,花又青顿了顿,瞧见石山衣袖上,有一小块儿痕迹。
微微的褐色,细看,能辨认出少许的筋膜和糯糯的肉
是人脑子溅在衣服上留下的痕迹。
花又青胃中不由得又一阵翻江倒海,方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在她胃中跳,强烈的呕吐欲自口中而出,她匆匆起身,
去后院干呕不已。
卓木惊讶,转身看她,不解“青青师妹这是怎么了”
石山亦沉思“昨日吐,今日又吐,可是肠胃不好”
王不留说“不会是怀孕了吧”
众人齐齐看他。
傅惊尘面容阴鸷,视线欲钉死王不留。
“早说了,她不能和傅师兄睡在一起,你们都不听我的,”王不留面色沉痛,“宗主告诉过我,男女同,房会怀孕。”
卓木“”
石山“”
傅惊尘手中茶杯啪地一声碎掉,死死握住,面无表情“没人告诉过你,睡同一个房间不叫同,房么”
一直沉默的梁长阳,终于开口,板板正正“傅师兄莫怒,请谅解不留师弟年纪尚幼,他天真无邪,口出妄言,莫同他计较。”
傅惊尘松开手,那碎裂的瓷质茶杯在他掌中竟化作一滩水,缓缓散落。
王不留疑惑不解“同房难道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的意思吗”
梁长阳震然。
素凌凌的水落在木头桌上,静静地浸润着。
这并不是什么障眼法,乃真正的转化。
化瓷为水难道他已参悟转化之术
“不留师弟,”傅惊尘淡淡,“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恶业从口出,莫损了青青名声。”
王不留不解,还想再说话,被梁长阳扯下衣袖,悻悻然压下去。
吃罢早餐,玄鸮门的回信刚好送达,同傅惊尘所说的一样,那边需要同姜国结盟,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要保证冯昭昭顺利入宫。
花又青吐完后,也没了胃口。
梁长阳私下给她包些包子,油纸裹着,有些凉了,送给她,特意说明,这些都是素的,一点儿荤腥也没有。
花又青谢过了他,一口一口,勉勉强强吃了一个,剩下的暂且揣进怀中,预备着等饿了再吃。
他们修道之人,从此地启程去京城,最多不过两二日,可冯昭昭不行。
她乃肉体凡胎,无修为护体,亦不曾修习武术,若跟随他们这般赶路,只怕刚到京城落下脚,下一刻她的五脏六腑便爆裂而亡。
为避免被偷袭,一行人只伪作成普通人,低调出行。
待启程时,重新买了辆马车,并几匹高头大马,一人一匹,王不留骑驴。
王不留严重不满“为何偏偏要我骑驴”
傅惊尘牵黑马站在他旁边,他身量高,就连马也要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黑马性格暴躁,不满意被人骑,桀骜不驯,傅惊尘握住缰绳,轻抚它的鬓毛。
抚摸两下,黑马犹烦躁踏步,来回踱步。
手停下,傅惊尘淡淡一掌拍在黑马脖颈上,掌心发力,不留痕,痛感却深,外人瞧不出什么,黑马疼得嘶鸣一声,吓得王不留小灰驴也跟着啊呜啊呜直叫。
再度轻轻拍黑马的脖颈,此次用了化解痛感的清
咒,高头大马不住颤抖,终于不再反抗,低着头,顺从地让傅惊尘拉住缰绳,他一扯,它便乖乖地跟着走。
傅惊尘抚摩黑马鬓毛,赞许“乖孩子。”
转身,又平静告诉王不留你身形纤弱,无骑马经验,更适合温顺的驴。马匹不够,你那匹小灰驴,本是给青青准备的,若非她肠胃不适,不便骑乘,你便要和我同行了。”
王不留略略思忖,果断在“和傅惊尘同乘一马”与“骑驴”之间选择后者。
笑话,他又不是傻子,若和傅惊尘同乘,怕是半路就被暗杀了。
花又青捧着包子出来,她不想乘马车,马车太小,车厢里同时坐了冯昭昭和那个嬷嬷,已经够挤了,再加她肯定不行。今晨又吐了许多,狭窄逼兀的空间会令她更加不舒服。
马匹又不够,她出来得晚,驴也分不到了,环顾四周,傅惊尘向她招手“上来。”
花又青轻快上马,不忘提醒傅惊尘“你没有饮酒吧饮酒不骑马,骑马不饮酒。”
傅惊尘一笑“哪里听来的话”
“先生教的,不过他说的是,喝酒后不许御剑,”提到这里,花又青又痛苦捂头,叹气,“又要对剑进行年检了,每次年检都要花一两银子,没有年检就不许在玄鸮门中御剑飞行。我开始觉得允许外门弟子学习御剑是个阴谋了”
傅惊尘叹“看来我当初给你留的银两的确不够用。”
在花又青上马后,傅惊尘再度察觉到妹妹的成长速度。
之前同乘一马,她还是那么小一个,现在已经是个人样子了。
宽宏大量的兄长不会计较她清晨的童言无忌,碍于脸面,更不会同她详细解释那不过是男人的正常现象。
他虽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之人,却也觉,和妹妹谈论此等事情,的确有些不恰当。
骑马悠悠上路,看花又青低头吃素包子,傅惊尘不免问她,哪里来的
花又青直率“梁师兄给的。”
喔。
梁师兄,梁长阳。
傅惊尘稍稍侧身,便能瞧见这名叫做“梁长阳”的弟子。
梁长阳是剑修,师从郁薄紫,模样还算得上标志,身形颀长,虽不若他高,身材亦算得上不错,虽无金开野那般月几肉,但应当也能入妹妹的眼。
重点在于,梁长阳颇有天赋,又果断,话语不多,是他会欣赏、欲收之麾下的人才。
昨日处决那名傲龙派弟子时,也是梁长阳动手划开那人头颅骨,下手稳狠准,做事也有条理,是个好苗子。
傅惊尘赞“眼光不错。”
花又青狐疑“什么眼光”
傅惊尘一顿,思及先前同妹妹所讲“男女情,爱有碍修行之事”,又转移开话题,问她,有无想吃的东西。
虽可以男女双修,互补阴阳来提升修为,但这双修之法亦有度。更多的人在双修之时沉溺于欢好之谷欠,再加之修道者大多定力不错,无论从何
处讲,都要比寻常男女高上许多。还有如海棠派弟子,特意选择身有元阳且高修为的男子,借机诱其道心不坚,大肆采补。
修道亦是修心,而一旦生了淫,乱之心,则米青浊而水混,非但不利于修为增长,反倒会出现双双退后、甚至于生堕落心魔的状况。
妹妹年纪尚幼,身体未坚,修为亦不够,此刻若与男人双修,对她实无半点增益;况妹妹姿容姝丽,同她双修的男人必定会为她皮相所迷,从而生污秽之气,玷,污她珍贵的身体,更会成为她修行的阻碍。
思及此,傅惊尘又笑自己乱操心。
八字还未有一撇,他竟已经开始为妹妹未来双修的事所忧虑。
只是身为兄长,又是在玄鸮门中,妹妹身怀异血,不由自主为妹妹的修为忧心。
待她再大些,萌生双修之意时,傅惊尘必定会为她好生选择优质男修,以免阻碍她的修炼。
可惜能自控的男修数量不多,傅惊尘也是男人,自知男人之劣根性;先前只当妹妹还小,而重逢之时,撞见她以美人计刺杀狄人首领,忽然察觉,原来她也到了会被人求爱的年纪了。
收到傲龙派弟子在官道之上埋伏的情报后,傅惊尘领一行人绕另一条小路。
玄鸮门实力虽强劲,平时却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策略,隐世在玄武山上,少与外面门派起冲突。傲龙派并无什么绝招传承,依仗着门下男弟子诸多,死了一个还能再收十个,若是同他们正面起了争斗,亦是个不小的麻烦。
这一绕,便要穿行山路,深入密林。
山路难行,待入丛丛树林之后,天空又落下一层濛濛细雨。
不知为何,那雨水黏腻如汁液,沾在身上便如沾了血,又痒又紧绷,花又青紧皱眉头,狠狠用力搓了好几次被雨水濡湿的皮肤,都未将那种不适感搓掉。
她用异眼瞧过,此雨并无妖异气;再回头看其他人,皆无异样。
倒是傅惊尘低头问她,怎么了
花又青摇头,风吹细雨如丝,扑到她脖颈处,她抬手去擦脖颈,把那一块儿都揉红了“感觉这雨水不干净。”
用的力道大,揉搓一下,那脖颈上便一道殷红痕迹,越抓越痒,眼看着她领口有松散之意,傅惊尘听旁侧师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侧眼一瞥,那师弟立刻收回盯她脖颈的视线,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眼神游离,尴尬脸红,不敢直视。
傅惊尘阻止妹妹继续擦脖子,他解下外衣,像裹一个孩子,罩在她头上,牢牢裹住。
他长衫下亦有白色衣服,同行皆是男子,因而并不在意。
确保妹妹不再为风雨所吹打后,傅惊尘方微笑问“顾师弟是觉眼睛不适吗”
方才还直勾勾看花又青脖颈的顾茗,问听此言,登时嘴唇煞白,一咬牙,伸手便要自插双目。
傅惊尘一手揽着花又青,遮挡住她,另一只手微抬,掐诀按住他胳膊。
顾茗双手僵在空中,
此时此刻,已抖似筛糠,颤巍巍“师兄恕罪,我愿自领惩罚,废了这双眼。若师兄不愿宽恕,我便只能以死谢罪,求师兄莫”
一左一右,卓木和石山目不斜视,已习以为常,似是没有听到,跟随傅惊尘身后,不言不语。
后面寸步不离守着马车的梁长阳,闻听争执,本欲上前,又看卓木石山二人按兵不动,他微微一顿,控马缓行,仍旧守着马车,只当无事发生。
只有最后面骑驴的王不留,他不曾见识过这些,立刻催动着小驴快走几步,好奇地问前面几个师弟“怎么啦怎么啦”
师弟们悄声,提醒他,若想活命,切勿高声。
王不留一愣。
怎么他们都如此畏惧傅惊尘
离了那雨水,花又青的脖颈好多了,痒意渐渐消退。
她自衣服下钻出,从傅惊尘怀里冒出个脑袋,好奇看他“顾师兄,你怎么啦”
顾茗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无事,”傅惊尘拍拍她脑袋,示意她再钻过去避雨,“看他眼睛不舒服,多问了一句顾师弟为人太过谨慎,大约是想到什么愧疚事吧。”
说完后,傅惊尘又温声对顾茗说“师弟莫惊慌,也莫耽误了行程。不过眼疾而已,怎么好端端的,竟闹到了要剜目自裁的地步呢”
顾茗垂着头,又低声告罪,脸色惨淡,看也不敢看。
傅惊尘没有再看他,勒紧缰绳,黑马吃痛,快走几步。
他驱马而行,心中无波无澜。
世上有太多这样只会徒生色心的男修,就算妹妹将来要双修采补,这种人连做鼎炉、为她元阳的资格都没有。
纵使对方愿将一身修为献给妹妹,傅惊尘也只觉他不配。
这样的劣质修为和肮脏的手,怎配触碰青青
又行十余里,终于停了微雨。
雨后泥土腥味重,又起一层薄薄白雾。
花又青头披哥哥衣衫,百无聊赖,又看不到衣衫外景色,只好同傅惊尘说话来解闷。
她问“你的匕首是用布条绑在大腿上的吗”
傅惊尘“”
花又青又问“还是说,像传说中的白蛇软刃,可以缠在腰上或者腿上”
傅惊尘就像没听见。
她声音小,大约是不想被别人听到哥哥藏匕首的位置,很贴心地刻意压低声音,只有二人能听到“你昨天睡觉时只着了中衣,但我刚刚摸了你中衣的下摆,也并无藏物之处,还是哥哥你修行了什么隐秘的法子,能够将匕首同肉身合为一体”
话未说完,傅惊尘忽然打断她,柔声问“日落之前,我们大约赶不到城镇上,只能借宿于山村,你有想吃的东西么”
成功了。
花又青开始思考“山村贫瘠,我们如此叨扰,会给村民们添麻烦吧。”
“等会儿让卓木和石山打些野味便是,”傅惊尘微笑,“多给些
银钱,不算什么。”
花又青思索一番,认为此话可行,点头“那多打些野鸡之类的吧。”
傅惊尘应允,折身告诉卓木,路上注意些,若瞧见便打几只。
花又青雀跃,裹好衣服,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她直接问傅惊尘“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我刚刚是不是在问你事情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好像忘掉了。”
“糟糕,我也记不清了,”傅惊尘淡然说,“对了,我记得外门弟子都会修习辟水之法,你如今修哪一层了”
怀里的妹妹登时不再言语,原本露在衣服外的脑袋也缩回去。
她闭上眼睛,闷声“啊忽然间好困啊,哥哥我睡了,没有事情不要叫我喔。”
雾浓日暮,越往山中走,树木越发高大,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阴气森森,似幽冥之处。
雨后山路难行,队伍最后面的王不留,终于察觉到温顺小毛驴的好处。
如傅惊尘所说,温驯顺从,几乎不需他驾驭,不紧不慢地跟着前方的马,偶尔停下来啃食路边小草,虽贪吃,却也不落后,稳稳地驮着他走。安逸生困意,他打了个哈欠,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唢呐声响,细听,是百鸟朝凤,是娶妻人家喜欢用的调子。
奇怪,荒山野林,昏天暗地,又是傍晚,谁家娶妻安排在这个时辰
王不留诧异,循声望去。
他耳聪目明,隔着二行树木,瞧见遥遥树影中,有一支送葬的队伍。
一行人披麻戴孝,手洒纸钱,白帷白帐,抬着一顶棺木。
傍晚发丧,大约是为了避日间之阳气,尚可以理解。
至于这欢快的曲子么
大约是风俗。
王不留放下心,闭眼休息一阵,耳侧却隐隐听得唢呐声近了。
他心中诧异,放眼相望,愣了愣。
方才同他们相隔二行树木的送葬队伍,眨眼间离他们近了许多。
就隔了两行树,近到王不留甚至能看清他们抬的那顶棺木,普通的梧桐木,盖了一层雪白的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颠一簸,好似棺木之内有人在用力捶打。
王不留忍不住咽口唾沫,心想大约是看错了。
修道之人不惧鬼神,问题是这并无妖气,似乎真的是普通人在发丧。
异常的人可比妖鬼恐怖。
闭眼间,唢呐声越来越近。
王不留颤颤巍巍睁开眼,险些叫出声。
瞬息之间,那送葬队伍就在一棵树木之外,与他并排而行。
送葬人涂着浓艳的妆容,描眉抹嘴,男人亦修着细细的眉毛。
惊骇间,抗棺材的第一个人忽转过脸,直勾勾地看着王不留的眼睛。
王不留一声惊叫,从驴上跌下,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声吸引了前方注意力。
梁长阳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他拍马折身,到王不留处下马,俯身问他怎么了
。
前方的傅惊尘勒马停下,侧身看,他怀里的花又青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往后看,身体倾得太过往前,傅惊尘不得不以手臂揽住她,免得笨蛋妹妹一不小心跌下马去。
王不留颤抖,指旁侧树林,语无伦次“刚刚刚刚”
梁长阳顺他手指看去,树林空寂,安静无人“什么”
王不留也看到了。
他愣了半晌,低声“大约我出现幻觉了。”
此言刚落,又听唢呐声响起。
不同的是,这次是自身后传来,忽远忽近,若有似无。
梁长阳也听到了,他蹙眉。
这个时辰,谁家娶妻
王不留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他们正在走的这条道上,慢慢地来了一行送葬的队伍,雪白纸钱挥洒,为首者吹着唢呐。
更近了,方才同他对视的那个男人,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像画上去似的。四目相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笑。
王不留爆发出一声凄惨尖叫。
梁长阳叫他“王师弟”
花又青灵活自马上跳下,二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王不留面前,叫他“不留不留你怎么了”
王不留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花又青蹲下身体,看看他,又看身后不远处的送葬队伍。
都是凡人,怎么他如此惶恐
王不留自幼修道,着实不应该啊。
花又青心生疑窦,问“你是害怕这里有人埋伏别担心,天塌了还有厉害的人顶着呢”
王不留肤粟股栗,什么话都说不出。
傅惊尘走来“怎么了”
花又青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看王不留这副凄惨模样,平时斗嘴惯了,她忍不住心生同情。
思考片刻,花又青给他出主意“不然你也学习我哥,身上带一个匕”
傅惊尘快步上前,不忍看梁长阳等人视线,急急捂住她的嘴,绷紧脸“别说了,为兄还想多活几年。”
花又青被他捂住唇,一顿呜呜呜呜,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等他松了手,视线忽被另一物吸引,愣愣看去。
只见前方白雾中,浓密森林里,缓缓地出来一行接亲的队伍。
红绸红花,如血般红的一顶八抬红轿子,为首四人人敲锣打鼓,燃着鞭炮,慢慢靠近他们,不躲不避,无半分避讳的样子。
花又青转身相看,身后送葬的队伍步步逼近,天幕之下,是飘飘洒洒的纸钱,如片片飞舞的雪花,其中两片落在王不留脚下,他面色亦如纸般苍白。
送亲的队伍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缓缓靠近。
再看,为首的那人脸色涂得一团苍白,眉毛粗黑,嘴唇如血般红,脸颊之上,两坨圆圆嫣红,不像胭脂,倒像是颜料涂抹。
什么人才会用颜料涂抹脸蛋
纸人。
这些送亲的队伍,画的都是纸人妆容。
微风吹动,那八个纸人抬的红花轿被掀动轿帘一角,若隐若现,露出喜裙下一双红色绣花鞋。
和一截惨白带乌青的脚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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