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昇回到家后, 对母亲汇报了此事的结果。
“他不会再纠缠姐姐了”
少年英气的脸上尽显傲然。他都这么羞辱祁离远了,祁离远一定恨死他了,所谓恨屋及乌, 他不会再想要纠缠姐姐。
至于自己会被记恨上,遭到祁离远的打击报复,云昇完全不在意
只要那人不纠缠姐姐就好了
“昇儿做得不错。”韶音满眼赞许,“你才十三岁,已经能为姐姐出头, 保护咱们一家人了,娘心里特别的高兴”
云昇一听,胸膛挺得更高了, 脸上也浮现激动的红晕“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就该顶立门户”
“说得好”韶音特别欣慰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今天晚上,娘亲自下厨, 整治一桌好饭菜,为咱们家的顶梁柱庆功”
云昇这下真的激动得满脸通红,胸腔中尽是火热,他双眸如星,灿灿生辉, 意气豪言道“娘放心从今往后,谁也不能欺负咱们家”
“娘相信你。”韶音眼中满是慈爱与信赖。
十三岁的少年很好哄, 韶音做了一桌丰盛的晚宴,甚至开了一坛桂花酒, 往每个人的杯子里倒了半杯。
她率先举杯“敬咱们家的男子汉”
素月跟着举杯“敬男子汉”
云昇还没饮酒, 已经激动得脸颊泛红, 他努力绷住神情, 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端起酒杯,与母亲和姐姐轻碰,然后凑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母亲说了,一人半杯,谁也不能多喝。
这半杯酒,可是要撑到最后的。
韶音和素月也都抿了一小口。
稍后,韶音又举杯“敬咱们家未来的顶梁柱”
素月跟随“敬顶梁柱”
云昇也端起杯子,这次神情是真的严肃起来“我已经是顶梁柱了家里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担起来了”
素月“扑哧”一笑,说道“你要担起什么家里的生意,你管得来家里的田庄铺面,你都能应付得来你且要读书呢”
云昇张口结舌起来,俊秀的眉头拧成疙瘩“我,我”
韶音笑了一声,打圆场道“昇儿以后也不会接管这些。”
“娘”云昇不依地道。
韶音便解释道“娘希望你以后考科举,文举武举都成,挣个一官半职,往大了说,可以造福一方百姓,往小了说,可以庇佑家眷,以后没人能欺负咱们。”
云昇当即一怔,渐渐若有所思。
是了,他若是做了大官,比如大将军,那么姐姐就是大将军的姐姐,祁离远还敢一次两次地欺负她吗若是敢,都不必他出手,祁家长辈都能打断他的腿
经母亲一句点拨,云昇本来不清晰的前路,如被拨开迷雾,现出清晰的道路。
“儿子谨记”他肃容举杯,“多谢母亲教诲”
激动之下,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咳咳”
韶音和素月都笑了起来。素月一边笑着,一边给弟弟挟菜“快吃口菜,瞧把你张狂的。”
云昇咳得眼泪汪汪的,不得不大口吞嚼,以减轻酒水的辛辣。猴急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刚才的严肃和锐利就是个寻常少年郎。
因着他杯中的酒水喝光了,素月想了想,举起杯子说道“谢谢昇儿为我出头。话就不多说了,心意都在酒里。”说完,一饮而尽。
她做好了准备,喝光酒后,立刻往口中塞饭菜。
云昇看见了,不由弯起了嘴角。
韶音笑了笑,也举起酒杯说道“昇儿孝敬母亲,爱护姐姐,我心中道不尽的骄傲,只不知如何表达,那么也不说了,都在这杯酒里了。”
言罢,一饮而尽。
云昇激动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一股豪情在心底生出,暗暗许下志愿,他一定要当官,当个大官,往后谁也不能欺负母亲和姐姐
“娘,你不觉得辣吗”倒是素月,见母亲饮完半杯酒后,神色如常,并不像她和昇儿那样拼命吃菜,感到很惊奇。
韶音端庄一笑,说道“辣,但我是母亲,岂能在小辈面前丢了颜面”
素月和云昇都懂了。
原来,装模作样也是一门学问。
两人笑嘻嘻的,接下来没再说严肃的话题,嘻嘻哈哈玩笑着,吹捧吹捧母亲的手艺,高高兴兴吃完了一顿饭。
接下来,云昇准备科举,素月投入心神钻研医术,韶音则开始接待上门说亲的人,并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素月十五岁,云昇十三岁,两人虽然丧父,母亲乃商户女,但他们实打实是燕州云家的血脉,五房嫡出子女,给两人说亲的人并不少。
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就有人上门为素月说亲了。韶音一个都没应,十来岁的孩子,心性都不成熟,眼下看着再好,以后也说不准怎么样。
况且,这个年岁的孩子,身体尚未发育成熟,韶音是不可能这么早就给儿女说亲的。
这事瞒不过素月。
她隐隐知道,上门说亲的人越来越多了,心里渐渐有些不安。想了几夜,一天悄悄去找韶音“娘,我不想嫁人。”
“坐下说。”韶音正在梳妆台前卸钗环,头也不回地对女儿道。
素月见她反应平静,没有惊异地喝斥她,心里稳了两分。她没坐桌边,而是走到母亲身后,动作轻巧地给母亲卸钗环,低声说道“我想行医,不想嫁人。”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学医,看诊,做实验,和母亲、弟弟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充实又快乐。
她难以想象自己嫁了人,去另外的地方生活,周围都是陌生的人,而且可能会像云家几房那样,一个个面和心不和,说着拐弯抹角的话,将日子过得扭曲而古怪。
更重要的是,她可能没办法继续行医。
也许要打理家中事务、侍奉公婆,没有空闲,也许仅仅是家中规矩大,不许她抛头露面。
自小就跟弟弟在偌大的徐宅中跑来跑去,自由探险,从来没被拘束着学规矩,只需要在客人面前客气礼貌的素月,难以想象自己被拘束在一方宅院里的人生。
但她不确定母亲会不会支持她。虽然母亲很疼爱她,但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要成亲嫁人,要侍奉公婆,要相夫教子。
她内心惶惶然,流露在仍有些稚气的脸上。
“都依你。”韶音随口说道,因为女儿帮忙卸钗环,她便拿过一盒润肤膏,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一点,细细往脸上涂,“你是我女儿,我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勉强自己,过不开心的日子。”
素月怔住。
手里还握着一截发钗,刚刚取到一半。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嘴唇颤抖着,脑子里似乎有很多思绪,又仿佛是一片空白,好半晌,只叫出一声“娘”
“多大点事”韶音代替她取下那根发钗,扭过头看她,一脸淡然,“你想行医,那就行医。你想嫁人,那就嫁人。我还活着一日,就会护着你一日。”
她就像一只羽翼丰满、身躯健硕的母鸡,霸道而捍卫地展开翅膀,将自己的孩子护在羽翼下。
她的羽毛坚实而密集,风吹不透,雨打不入,将自己的孩子护得牢牢的,不受风雨侵袭。
素月张着口,几次想说什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看着母亲平静而淡然的面孔,泪水迅速涌出,模糊了视野。然而,母亲坚定而有力的模样,却深深印在脑中,再也拂不去。
“娘”她呜咽一声,抬起手背抹眼泪,不由得跪坐在地,将脸埋在母亲的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哭的是这些日子的惶然和不安,哭的是自己何其有幸,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母亲,愿意包容她、纵容她的离经叛道。
“娘,娘”她一边哭,一边叫着,纤细的手指揪着母亲的裙子,姿态柔顺而依恋。
韶音垂眼,轻轻抚她长发。
“是我纵容了你们。”韶音说道,“从小我就不拘束你和昇儿,你长成现在这样,拥有这样的念头,是我纵容出来的。既是我纵容的,我就该为你们负责。”
她知道如何才是符合这个世道的规矩的做法。
但规矩这种事,本就不具备对错的属性,时下流行的,在千百年后或许就是被摒弃、鄙夷的。
规矩不会让孩子们快乐,遵守规矩也没有太大的价值和意义,因此韶音搬出云家后,对两个孩子以放养为主,任由他们按照天性长大,只教导他们傍身技艺和底线。
现在女儿不想嫁人,韶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才十五岁,身心都没有发育成熟,怎么会想要嫁人别说是素月,普天之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就没有想嫁人的,想到嫁人的事,个个都是担心而彷徨的。
她们是不得不嫁人。大家都这样,所有人都这么做,她们便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再正确也没有的事了,首先就认为这是对的、应做的、必须做的。当“不想嫁人”的念头升起,她们会立刻压下去,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你也好,昇儿也罢,我希望你们快快乐乐的,你不想嫁人,那就依你,如果昇儿不想科举做官,我也不会逼他。”韶音说道。
素月默默流泪,将母亲抱得更紧了“谢谢娘。”
她何其幸运,有这样宽容又疼爱她的母亲。
得了母亲的回复,素月心里的惶然全都散去,她不仅不害怕了,还感到满腔的汹涌与澎湃,仿佛无尽能量充斥其中,她憋得难受,不禁去寻了云昇,将母亲的话说了一遍。
“虽然咱们没有父亲,但我一点都不遗憾。”素月说。
母亲很疼爱他们姐弟,将他们教导得很好,也保护得很好。父亲若是活着,恐怕也不会更好了。
素月还想着,若是父亲活着,不见得像母亲这样纵容她、支持她,说不定会逼着她嫁人。
时间过去太久了,素月对云琮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依稀记得父亲不太讲理。
她不喜欢不讲理的人。
“母亲很好。”云昇点点头。
他比素月小上两岁,父亲刚刚去世时,他还有些印象。但是随着这些年长大,儿时的记忆都淡去了,他对父亲的记忆几乎消失了,没有丝毫印象。
因此,他也不记得父亲的不好,偶尔会想要父亲。比如习武太苦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父亲还活着,那么顶立门户的责任就应当由父亲担起来,而不是让他这样辛苦。
还有朋友们提起父亲的时候,他也会羡慕一下,想象着自己拥有一个高大有力的父亲。
不过,这些情结很淡,不会影响到他的喜怒哀乐,更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
没有就没有了,他又不是过得不好。
而听到素月说,母亲并不强迫他们做什么,哪怕是希望他出息,也不强迫他去科举,云昇心里涌起骄傲和感动,他有着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姐姐,我会考武举,做大将军,你不想嫁人便不嫁人,以后不会有人敢说你半个字”少年英气的脸上满是执着和坚定。
祁离远养好了伤,又请了几名大夫诊脉,都没诊断出他浑身乏力的原因。
思索几回,他还是决定去寻素月。
这次没有肥胖的妇人阻他,他进了素月的医馆,说道“云姑娘,在下有事相询。”
对于他打听到自己姓什么,素月并不意外,她开医馆,并不隐姓埋名。
“你要问什么”她请他坐下,问道。
她现在丝毫不怕他了。
母亲说了,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姑娘家都能把他撂倒。
祁离远看着她秀丽绝伦的面容,脑中不禁浮现出她浮上红晕、泪眼汪汪的可怜可爱模样,但是转瞬间,与她五分相似的少年英气脸庞浮现出来,表情挑衅而张狂,是那么的可恶。
他心中的旖旎心思顿时被冲淡,夹杂了无法忽视的抵触,令那本该美好的感觉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吸了口气,他努力用平静的口吻道“自从上次姑娘对我用了针,我身上一直乏力,不知何时能解除”
素月猜他是为这事来,便答道“药效可持续半年,这半年内我也没有办法。”
韶音是这么对她说的。假如祁离远来找她,就这么对他解释。
她担心剧情的伟力不可抗拒,倘若女儿对他的手段过于温和,会导致一些奇奇怪怪的展开,譬如“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用了点狠辣的手段。
男人么,对于狠辣的女人总是畏惧的,有了这么一遭,他以后就会对素月敬而远之了。
等到半年后,如果他老老实实的,不再纠缠素月,韶音就让灰灰恢复他的体质。
身为炮灰系统,它不能对男主做坏事,但做好事还是没问题的。
“半年”果然,听了素月的回答,祁离远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有些难以忽视的怨怪。
素月不高兴了,秀眉轻轻蹙起,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怪我我让你放手的”
“那你也不能”
素月瞪大眼睛,怒道“不能怎样若不是你卸了我的针筒,我会拿腰带扣对付你吗你自作自受滚”
祁离远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怒气,没有立刻拂袖离去,而是冷冷地问“当真要半年”
“是”素月直接答道。
祁离远直接起身走了。
素月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没礼貌。”
转眼间,半年过去。
祁离远没有再纠缠素月。曾经的旖旎心思,在经过云昇的一顿打,以及手无缚鸡之力了半年之后,消散得一点都不剩。
再漂亮的女人,如果不可爱,又有一个讨厌的弟弟,也不值得喜欢。
何况,她已经从云家搬出来。虽仍旧是云家女儿,但是跟云家几房的关系并不亲密。娶她为妻,并不会为他带来多少帮助。
衡量之下,他彻底打消了心思。
他蛰伏了半年,不到处晃荡,闷在家里读书,倒是让父亲的态度转变了一些。继母再如何挑拨,他面上挑不出错来,父亲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挑拨。
祁离远无意中获得了新的宅斗手段,暂且不提。只说他没有再纠缠素月,韶音便让灰灰修复了他的身体。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韶音担心他狗急跳墙,对素月不利。他毕竟是男主,疯起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能不结仇就不结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挺好的。
又过两年。
祁离远娶了一名书香世家的女孩儿,他还没有斗倒继母和弟弟,妻子进门后,两人的日子不说水深火热,却也与轻松快乐沾不上关系。
这倒与韶音无关了。男主已经单飞了,与她的素月没什么关系了。
云昇很争气,在十八岁那年考上了武状元,一时间就连素月都水涨船高,提亲的人又多了起来。
韶音都客气地拒绝了,哪怕别人说她耽误女儿的人生,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也面不改色,全都委婉拒绝了。
素月已经二十岁了,身心都发育成熟了,但她仍然没有嫁人的想法。与此相反,在母亲不强迫她嫁人后,她愈发坚定了不嫁人的念头。
为什么要嫁人呢她现在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治好的病患越来越多,还有人跋涉数百里,慕名而来,求她出诊,她觉得生活充实极了。
在她二十二岁那年,红鸾星终于微微动了。
是云昇的一个朋友,出身孤苦,家里没什么人了,自己咬牙往上拼搏,走武举的路子,成了一名军官。
云昇跟他聊得来,常常邀请他到家里吃饭,还一起过年。次数多了,素月跟他便也熟悉了。
小伙子高高瘦瘦的,但是饭量很大,有次韶音问他为何还不娶妻,他大笑着说“我吃得多,自己都养不活,就不害人家闺女了。”
他家里没人了,把云昇当兄弟,把徐家当半个家,发了饷银会买吃食提来,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会做一些。有时候云昇不得闲,韶音需要支使人用,他就会出面,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原本韶音是没多想的,女儿说了不嫁人,她就不会硬拉郎配。
但是素月主动找到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娘,你悄悄问他,成婚后住岳母家吗妻子还能抛头露面吗”
韶音很惊讶,但既然女儿动了心,她就点点头“我去问。”
没想到,小伙子一口应下“我都听素月的”
韶音才知道,两人早已经看对眼了。
她是没什么意见的。女儿喜欢就好,其余的不重要。总归她还活着呢,况且还有云昇在,总不会让女儿受欺负。
云昇的婚事倒是不难。他自己相中一个姑娘,只可惜那姑娘的运道实在不好,守完父孝守母孝,云昇等了她好几年。
有人奚落,说云家五房的两个孩子都被韶音耽误了,说商户女就是目光短浅、什么也办不好,给两个孩子挑选的婚事个顶个的差。
云家也没少派人来说。
韶音不理会。素月自己满意这门婚事,云昇也高高兴兴地娶了妻,一家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开心日子,管别人说什么。
素月是个技术狂,她不爱管生活上的琐事,一门心思钻研医术,连孩子都是乳母照管,韶音就不找她。倒是云昇的媳妇,是个操持家务的好手,她慢慢将家里的事务、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云昇媳妇。
儿媳妇做了当家太太,韶音就做了个不管事的闲人。跑去蕲州,与闺蜜一起交际游玩,时不时捣腾点稀罕玩意儿给灰灰赚绩点。
“叮。”
“本世界判定,成绩不及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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