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倪胭缓慢地呼吸着。她离开这个身体太久, 这个身体又受过箭伤,如今虚弱得很。她闭着眼睛缓了缓,才转头望向雪无,虚弱地哑着嗓子说“我”
她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雪无站起来, 走到窗前桌子那儿倒了一杯水, 回到倪胭床前,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将水杯递给她, 低声说“醒了就好。”
倪胭看他一眼, 垂下眼睛喝水。如今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不想花费太多的心力。
雪无重新将倪胭扶着躺下, 转身走到厨房, 将带回来的灵芝递给五婶。五婶是骆孟请来照顾倪胭的妇人。那妇人听说倪胭醒了过来, 惊喜地要命, 赶忙给她熬补身子的汤药。
倪胭醒来发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掌心里的星图发生了变化,段敬仪和骆孟的星图居然都又升了一星, 变成了六星。想来是她的魂魄突然离体, 不知道怎么刺激了那两个男人,才让他们忽然亮了一星。
可惜雪无这个替补上来的人没有星图, 倪胭对他的攻略过程完全不得而知。
“夫人呐,您终于醒过来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骆将军回来之后一定特别高兴啊您可不知道, 上个月有一回都下半夜了, 忽然有人一个劲儿地敲门。吓得我还以为是官府的人找到这儿了。没有想到竟是骆将军孤身骑着马赶回来就为了看你一眼。他啊, 在你床前真的就看了一眼,立刻又骑着马赶回营里去了”
倪胭喝着补身体的汤药听她絮絮叨叨。
“哎呦,瞧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要惹你烦了吧哎呀真是不应该”
“没有。”倪胭笑着摇摇头,“我睡了那么久,有你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也挺好的。”
五婶虽然上了年纪,可是五官瞧着特别让人舒服,让倪胭想起她的养母了。她那个养母啊,也是一副慈母的面孔,总是喜欢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偏偏她一点都不讨厌。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一直睡着,都是我一个人。哦,还有雪无大师每天会过来一趟,可雪无大师又不说话,这可把我憋够呛”
五婶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雪无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说一声便悄声回了桑玄寺。
雪无跪在受罚祠,对着佛祖匍匐跪拜。
她问他心里可有他的时候,他坚定地说心中只有佛祖。然而此时面对慈悲的佛祖,他却再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地说出心中只有佛祖的话。
“雪无。”怀道住持站在门口,抚着长须。
雪无身形微晃,他伏地跪拜不敢起身,语气灰败“师父,弟子破了戒。请师父责罚,即使被驱逐出寺,也”
清泪落在他的手背,接下来的话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跟为师来。”
“是。”雪无起身,默然跟在怀道住持身后。
怀道带着雪无去了庭院,站在回廊望着八角亭里的风无和山无。
“我娘给我做的鞋可舒服了”
“你又下山回家了”
“嘘别让师父听见了”
小十二从假山上探出头,笑呵呵地说“可是我听见了我要跟师父告状去”
“你你你小十二你赶紧下来。”
“不,我要跟师父告状说六师兄放不下凡世”小十二一脸的调皮。
风无指着他笑起来,挑起眉问“果子糕要不要吃”
小十二伸出小手“我要五块”
“成交”风无假装勉为其难地同意,伸开双臂把小十二从假山上抱下来。
“嘘”山无在一旁笑,“你们两个小点声儿,一会儿被二师兄听见了,小心受罚。”
小十二苦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压低了声音“二师兄最死板了”
雪无转头去看怀道住持的表情,怀道住持只是浅浅的笑着,颇带着点慈祥的味道。他挥了下手,带着雪无悄声回到受罚祠。
怀道住持望着金身佛像,眼中一片虔诚。
“但凡生灵皆有所欲。七情六欲,欲有不同尔。为师圆寂之日,你和众师兄弟可会悲痛”怀道淡淡笑着,“一味的克制心中所欲能成为佛门清净弟子,却成不了佛。”
雪无猛地抬头。
怀道慈悲地望着雪无,道“雪无,你悟性极高,是为师众多弟子中最得意的那一个。但自从遇见那个女人,你的心便乱了。”
“弟子惭愧”
怀道摇头“为师早料你有这一劫,是为师纵了你这一遭。世间之事本无绝对的对与错。三千繁华虽过眼云烟,却有它让人痴迷之处。去吧,遵从自己的本心。成佛与逍遥皆在一念之间。”
怀道缓步离开受罚祠,而他的声音却留在雪无耳畔久久不歇。
雪无对着佛祖恭敬跪下,他双手合十虔诚诵了一夜的经文。天亮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恢复了树下抄经书时的干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极浅极浅的弧度,一派随和从容。
他将佛珠放在蒲团上,起身走出受罚祠,面带微笑地下山去。
山上,小十二拉怀道住持的袖子,不解地问“师父,七师兄去哪儿”
“去他该去的地方。”
小十二挠了挠小光头,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怀道大师低着头望着身上的红色袈裟,缓声道“等他想穿上这身袈裟的时候。”
倪胭开门,看见雪无站在门口。
倪胭问“和尚为何而来”
雪无微笑回答“为你而来。”
倪胭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和尚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向一侧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门重新关上,屋内的光暗下去,一片晦暗。光从窗棱间照进来,照亮了几许跳跃的尘埃。
雪无转过身,将手搭在倪胭的腰侧。
倪胭弯起眼睛,娇娇地笑“和尚,你该不会是真想和我快活了吧”
“是。”
倪胭微怔,重新望进他的眼。他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是倪胭见过最干净的眼眸。她慢慢收起笑,眉心轻蹙。
雪无低下头,动作极为缓慢地贴上倪胭的唇。四唇相贴,他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试探。
倪胭偏过头避开,眯着眼睛瞧他,她指了指天,低声喃语“和尚,你的佛看着呢。”
雪无淡然地笑着,一脸坦然。他说“佛祖不仅能看见你我,也能看见我的心。”
他搭在倪胭腰侧的手试探着微微收紧,又缓慢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搭在倪胭另一侧的腰身。慢慢地将女人揽进怀里。
微屈的小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味道。
那种带着蛊惑意味的香变得更为浓郁,好像他已经彻底溺在了这种幽香之中。他将倪胭抱在怀里,慢慢低下头,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凑到她白皙的脖侧闻了闻。
他嘴角的浅笑慢慢漾开。
一种喜悦逐渐蔓延,这种喜悦他很熟悉。从小在寺中的时候,每一次师父夸他有佛缘,悟性极深时,他心里便是这种欢喜。
但凡生灵,谁能彻底隔绝七情六欲真正做到无悲无喜,又无欲
没什么可耻的。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扯开倪胭腰侧的系带,她身上的绫罗裳松开,那种幽香越发浓郁了。
他用这双捧着经书、捻着佛珠的手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红纱褪落,露出女人完美的身子。
他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身体,干净的眸中一副极为认真的神情,虔诚得不像话。
倪胭含笑望着他,手指抚过他头上的受戒。手指缓慢下移,抚过他温柔的脸颊,落在他的肩上。她掌心下是他的干净僧衣。
倪胭忽然轻笑了一声,无奈摇摇头“不行,我总觉得我在玷污你。”
她从雪无的怀里退出去,甚至侧过身去。
她睡过很多男人,可偏偏这一次,她下不去手。有一种很不忍心的感觉。
雪无朝前迈出一步,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众生平等,没有谁玷污谁的道理。”
倪胭咬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老实说,我以前是骗过你不少。可我对你说过的话也不完全是假的。我真的是青楼女子。妓,妓你懂吗和尚你懂的吧。”
拜托,别让她再说得更清楚了。对着雪无身上的这身僧衣,她有点开不了口。
“那又怎样”雪无不解地问。
“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抓我吗因为我以前是他的皇后,而且还生过两个孩子。”
倪胭再去看雪无,雪无仍旧浅浅地笑着,眼中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倪胭忽然笑了。
“行吧。”她偏着头,摘下发间的步摇,乌黑的长发落下来,落在白瓷一样干净的身上。
和尚,这是你自找的。
倪胭拉着雪无的衣襟将他推到床榻,她跪坐在他身边,俯下身来吻他,技巧性十足的吻勾人魂魄。
涂着丹蔻的手扯开他身上的僧袍,扔到地上。
温柔的吻缓慢下移。
倪胭抬眼瞧他,终于见他的眼中攀上了情欲。
雪无抬手去拿桌子上的酒葫芦,扯开塞子,将浓香的酒灌入口中。他擦去嘴角的酒水,笑“其实酒的味道不错。”
倪胭凑过去舔干净他唇角的酒渍。
她跪坐在他身边,微微弯着腰,纤纤如葱的玉指优雅擦掉唇上的酒,在灰暗的木屋中,姿态动人心魄。
雪无喉间微动,放在一侧的手握了又握,终于抬起来握住倪胭纤细的胳膊,微微用力一扯,将她拉到一侧,俯身压在她身上。
他极近极近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他是温柔的,也是笨拙的。
倪胭出奇地耐心,握着他干净的手一路指引着他,教着他。
合二为一时,倪胭问他“和尚,你真的不要你的佛啦”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唇“贫僧今日只想要你。”
倪胭一阵娇笑,忘情地吻上他的唇。然后教着他慢慢解锁新姿势、新玩法。
一夜颠鸾倒凤。
哦,不止一夜。
雪无在这处农家小院住了一个月,每一日每一夜都和倪胭厮混在一起。他的僧衣和她的红衣落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他夜里常在倪胭的耳边说着取悦她的话,认真的样子就像曾经虔诚诵经的模样。
倪胭趴在他胸口,望着他的眉眼,开口“和尚,再说点情话来听听。”
雪无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贫僧痴恋你的身体,想余生日日夜夜与你相伴。”
倪胭笑,笑得双肩抖动。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雪无的怀里,轻声问他“和尚,你心中的佛呢”
这不是倪胭第一次问他。可是他和之前每一次一样,都用沉默来回答。
倪胭不再说话,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她知道他并没有放下他的佛。
白石头说雪无没有七星图,攻略过程一无所知,等攻略成功的时候,他的七星会在一瞬间亮起来。
他的星图没有亮,他心里记着他的佛。
骆孟赶回来的那天听五婶说倪胭醒了过来,他顿时大喜,激动地冲到倪胭房间将房门推开“烟娘”
床榻上,是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骆孟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对、对不起”他落荒而逃,一口气冲出院子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再一口气跑回来,将开着的房门替她关好。
他后背抵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果不这样,他觉得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实在吓人,恐怕心脏会随时从嗓子眼跳出来,一命呜呼。
房间里传出来女人的娇喘之音。
他木讷地抬步,走到庭院枯树下,在石凳上坐下。又是一年寒冬腊月,皑皑白雪将整个世界温柔覆盖着。
他一身银色铠甲,好不威风。
他想告诉她,他手里的兵马已经从八千变成了八十万。
他想告诉她,他杀了很多人。
他想告诉她,他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可是他不能死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也要留着一口气回来见一见她。凭着这一口气,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活下来。
他想告诉她,他懂什么是战争了。
他想告诉她,她给他的药很有用,如今他脸上的疤痕竟然真的不见了,可是他仍旧戴着面具。因为他怀念她弯下腰来,手指亲昵地叩响他脸上的面具,夸他棒。
房间中,倪胭发出餍足的低音伏在雪无的胸膛。
雪无修长干净的手指卷着她的长发,说“贫僧居然从未喊过你的名字。你叫李烟儿,烟儿。”
倪胭想了想,摇头“不,我叫厌。没有姓,单名一个厌字。厌,令人厌恶的存在。”
雪无沉思了片刻,说道“应当是永不厌。”
倪胭笑着从他身上起来,她起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外面真的变天了。和尚,我要走了。”
她站在床旁,回头望着雪无。
雪无干净的眼眸缩了一下。他问“可还会再见”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们躲在这里快活了一个月,也到了各回各位的时候了。”
雪无沉默地望着她。一种不舍的情绪慢慢在他心头蔓延。
倪胭穿好衣服,俯下身来吻了吻他头上的受戒,温柔地说“雪无,你不属于这三千红尘。也不应该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你的佛,你的苍生在等着你。”
倪胭将柔软的长发挽了起来,插上点翠的碧玉簪子,回头再望他一眼,推门出去。
又下雪了。
倪胭走入雪中,朝着骆孟走去。她将手搭在骆孟的肩上,笑着说“回来了”
骆孟一惊,急忙抹了把脸,慌忙转身站起来,低着头,讷讷地应了一声“嗯啊。”
倪胭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望着骆孟俊朗的五官,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可是顺眼多了。
“果然好了呢。”
其实她可以在瞬间消除掉他脸上的疤痕,可是这里毕竟是凡间,她便没有那么做,只是让药效变轻,让他脸上的疤痕逐渐消掉。其实骆孟的长相的确不错,属于很俊朗的类型。大概段敬仪当初也是为了生出来的孩子好看,才从侍卫里挑出相貌出众的。
倪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骆孟。
以前骆孟太过畏首畏尾,性子有些让倪胭不喜。如今他换上戎装,而且经历了战场的打磨,这个大男孩终于变成男人了。
倪胭抬手抚过他身上的铠甲,含笑开口“这样穿好看多了,又威风又俊朗。”
骆孟仍旧低着头,闷声应着“以后一直穿着”
倪胭轻笑了一声,歪着头瞧他,打趣“你训兵的时候也这样低着头的吗”
骆孟愣了一下,慢慢抬头正眼望她。
“想我了吗”倪胭问。
骆孟点头。他先是缓慢地点头,紧接着又重重再点头。
倪胭笑,笑得风华璀然。她望着他,张开双臂,冬日的风吹拂着她宽大的红衣袖口,绫罗裳也跟着向后吹拂,整个人像要飞起来一样。
骆孟扯开嘴角,露出干净的牙齿,弯下腰来,用力抱住倪胭。
倪胭的手臂环过他宽大的腰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雪越下越大了。
倪胭下巴抵在骆孟的肩窝,望向门口的方向。
雪无站在门口,一身干净的僧衣。
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个人遥遥相望。
雪无双手合十,慢慢合上眼,朝着倪胭虔诚地作了一揖。
倪胭微微点头,眼尾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第二日,倪胭骑上马,跟着骆孟赶去军中。
雪无踏过皑皑白雪回桑玄寺。一路上他见了很多流民、土匪、敌国军队。居然是腊月二十九,马上要过年的时候,可是这天下百姓再也顾不得什么年不年、节不节。
桑玄寺的僧人都搬到了塔中,偌大的寺庙挤满了流民。
小十二手中握着棍棒,哼哼哈哈地跟着大师兄练武。
山无和风无一起抱着一个快要生产的妇人,不停劝慰“女施主再忍一忍,隐婆马上就来了”
苍老的怀道住持睁开眼,抬头望着慈悲的佛祖,微微一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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