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萧却钳制着倪胭离开死牢, 他压低了声音, 贴着倪胭的耳边低声问“为什么帮我”
“我敬佩萧将军为将之才, 付青檐征战沙场十二载,只佩服你萧却一人。实在不忍萧将军因这样的事情命丧于此。”
萧却低眸,目光复杂地望着倪胭, 道“纵使姬明渊没有觉察出来是你故意帮我,今日之事也必然连累你。姬明渊心狠手辣,恐不会善待你。”
倪胭苦笑“萧将军不要为我担心。姬明渊这样的人,就算是为了人心, 也不会取我性命。更何况,能救萧将军这样的英豪,我付青檐义不容辞。好了,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萧将军要当心了。”
萧却深深望着倪胭, 忽然想起当初战场上他与她交手, 将她擒住押入牢中。并不是说因为此次倪胭相救,他就会后悔当日的选择。战场无兄弟,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只是她竟能今日出手相助,实在让萧却惊讶与感动。
他又想起之前与她同床之事,面色之间稍显不自然。他肃了容,坚定地说“付将军大恩,萧却他日赴汤蹈火为报。”
倪胭没说话, 她垂着眼睛, 静静感受着掌心里萧却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这才眉目之间露出些许笑意。
她出声提醒“姬明渊赶来了。”
赵浪手中握着长刀, 指着萧却怒吼“萧却你这个挟持女人的卑鄙小人还不赶快放了我们付将军”
“等出了城自然会放人”萧却一边说着,一边钳制着倪胭后退。
包围的侍卫越来越多,侍卫手中握着弓箭,直指萧却。
萧却朝着高台之上的姬明渊高声道“听说付青檐是贵国的苍鹰被百姓拥护爱戴那萧却倒是想知道陛下可为了她的性命放我离开放我离开我绝不会伤她分毫,否则她一定比我先死”
他抵在倪胭颈部的簪子微微用力。
倪胭抬起头,遥遥望向百级台阶之上的高台,姬明渊和姬星河刚刚赶至那里。倪胭眯起眼睛,用不属于人类的敏锐视线去看姬明渊和姬星河的表情。姬明渊面无表情,那双墨色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情绪不外漏。姬星河皱着眉,显然是有些担心。姬星河偏过头,似与姬明渊说了什么。
如果姬明渊不顾倪胭的死活,民中与军中都将会有怨言,又怎么能树立一个丰功伟绩的帝王形象不管姬明渊心里如何想,倪胭敢猜他明面上绝对会放萧却离开。
果然,姬明渊遥遥望着远处的萧却和倪胭挥了手,那些举着弓箭的侍卫都将向后退去,将通向宫门的路让开。
姬明渊收回视线,压了压玄色披风,转身离开。
姬星河一点都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担忧更浓。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立刻悄声追上姬明渊。
姬明渊站在高台的阴影处,站在他这个位置极少人能看见他。
“拿弓箭。”姬明渊开口。
侍卫立刻将弓箭递上。
姬明渊拉弓搭箭,他眯起一只眼睛,盯着远处不断后退的两个人。倪胭被萧却压在身前遮挡着。
姬明渊眯着眼睛望着倪胭许久,箭尖逐渐下移,手中的弓终于拉成满月。
“皇兄”姬星河手中的暗器射出,刺中姬明渊的箭矢,长箭射偏了方向,刺中地面的青砖。
“萧却用青檐遮挡,如果想要射杀萧却,只能用利箭刺穿她再射中萧却。皇兄,你就当真如此狠心绝情不顾她的死活”
姬明渊看着落在青砖上的箭,再看向远处的萧却和倪胭已经骑上马走远,再也无法射中。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弓递给身侧的侍卫,不发一言,转身回宫。
姬星河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肩上“皇兄”
姬明渊忽然之间勃然大怒,他挥开姬星河,冷了脸,怒道“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情况下放萧却离开会给大姬带来什么后果就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了”姬星河也同样怒不可遏。那双桃花眼再也没了笑意,冷下来的五官和姬明渊极像。
姬明渊指着姬星河,冷冰冰地说“即使今日被萧却挟持的人是你,孤依旧会如此”
姬星河向后退了一步,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地望着姬明渊摇头“哥,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希望孤如你一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饮酒作乐还是像你一样爱女色放仇敌”姬明渊转身大步离开,寒冷的风灌进他身上玄色的披风,吹出铮铮之音。随风鼓起的披风上,盘龙翔九天,狰狞森然。
姬明渊没有告诉姬星河他手中箭矢对准的根本不是倪胭。
姬明渊也没告诉姬星河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如果说姬明渊对于当初的捉奸在床只是怀疑,可如今紧接着倪胭又被萧却挟持着离开,姬明渊怎么可能还想不通其中关节。她就算再笨,也是个从军十二年的武将
姬明渊墨色的眸子冷下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就算他猜到了又如何她是吃准了他不会当众不顾她的性命,只能放他们走。
真是好算计。
萧却骑着马带着倪胭飞奔离开城门,自然是不敢走官路,而是朝着山路而行。他看上去似乎对这面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山峦十分熟悉。一直到山路崎岖不能骑马,萧却才带着倪胭从马上下来,说“前面不能再骑马,只能走路了。”
“萧将军对这里这么熟悉,是来过这里”倪胭迎着风问。
萧却摇摇头,说“没有,只是看过姬国的地形图。”
倪胭微微惊讶,只是看过地图,就能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毫不慌乱地找对地方,也实在是不易了。
萧却拍了拍马背,道“付将军骑马回去罢。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
倪胭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说“虽然萧将军看过地图,似乎很了解这片山脉。可是这里到底是姬国。你想不到姬明渊的眼线会有多可怕。如果我现在离开,萧将军又没有骑马,说不定那些追捕的人会追上萧将军。”
萧却微微皱眉,稍显犹豫。
倪胭笑着继续说“我只好好人做到底,再陪萧将军一程。等到了夜里,视线受阻,那些追捕的官兵也到了疲惫的时候,我再和将军告别。”
萧却也不再犹豫,应了一声“好”,他双手抱拳,无言道谢。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将军等一等。”
倪胭疾走了两步,弯下腰捡起一块很尖的石头。萧却立刻了然,他弯下腰,将双手之间的铁链搭在一块大石板上,任由倪胭砸下来。他甚至笑着说“这铁链这般粗,哪能这么容易砸断。”
萧却话音刚落,倪胭手中的尖石也落了下来,萧却两手间的铁链断裂开。
萧却愣了一下,转过头笑望着倪胭“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萧将军似乎忘了我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如果不是输了你一次,说不定在姬国中也能封一个战神来当当。”倪胭略抬了抬下巴,“该脚上的锁链了。”
萧却直起身,从倪胭手中拿过那块尖石,说“还是我来吧。”
他将脚上的铁链斩断,又再砸了两下,将中间的部分砸去一截,免得走路时仍旧要拖着长铁链。做完这些,萧却看向倪胭,说“可是如果让你再跟着我前行,这般山野之地,你该如何自己离开”
倪胭爽朗地笑着说“萧将军只是看过地图就能如此熟悉此地,我身为姬国的一品上将军岂会不了解这里”
两个人将马匹丢下,徒步走进深山中。此时正是冬日,山间毫无绿色,只有草木的枯黄和大片的积雪。
山路崎岖,萧却走在前面给倪胭探路,频频回头望向她。不好走的地方,仔细扶着倪胭,担心她摔着。他似乎已经忘了她也是上战场的将军,本能地将她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小女人。
两个人闷声朝前走去的时候都没说话,山野之间只有萧却手脚之间铁链的晃动声,和偶尔飞掠而过的一声鸟鸣。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开始下雪。
萧却停下来,望着飘扬的小雪粒,说“今夜恐怕要降大雪。”
倪胭不甚在意地说“最近经常飘些小雪,已经有几日了。想来今日的雪也不会下得太大。”
萧却没有反驳,可他望着天际纷纷飘扬的雪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大雪。如今已经是落日十分,就算此时别过,倪胭回去的时候必然赶上雪夜。
他心里有些愧疚,也许之前在山脚下时就该让她先离开。如今赶上雪夜,他如何放心她一个女子独自离开
偏偏倪胭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样,在这个时候说“天快黑了,就此别过吧。”
“现在”
倪胭点点头,她弯着眼睛笑“也许下次见面,我们又是在战场上啦。”
刚说完,倪胭的神色有些暗淡。她自嘲地笑笑,声音也低下去“差点忘了我现在不能再带兵上战场了”
“付将军,你如此帮我的原因真的如你所言”萧却顿了顿,“你脱下裙装穿上戎装十二年,想必对你的国对你的子民有着极深的感情。萧却实在是诧异,你会放我。”
倪胭咬了下唇,抬起头望向萧却,问“萧将军是瞧不上青檐背主的行径吗”
萧却心情有些复杂。为将者,叛主为第一大罪。可是谁又不是身不由己他虽不会叛主,可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他将帅的选择。不说眼前的倪胭,就算是姚国军中有多少有才之人受不了皇室的昏庸投奔了他国。
沉吟片刻,萧却开口“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世间本无绝对的对错。若付将军有意,萧却愿意引荐你至姚国。”
倪胭苦涩一笑,说“实不相瞒,我恨姬明渊。我当然知道他有多想杀你,更知道放你离开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因为我恨他,我想他不痛快,所以放了你。”
萧却的眉峰逐渐皱起,他细想着付青檐这一生的经历,也隐约猜了个大概,明白了她为何恨姬明渊。他不方便多问,只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倪胭忽然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青檐心悦萧将军呀。”
飘落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大,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青丝。明明萧却眼中的她一向都是飒爽英姿带着些带兵多年的威压气势,此时却看出了几许女儿的柔美娇态。
萧却恍惚,他这次来姬国几次见到倪胭,她都和记忆里一身戎装的女将军不太相同。又或者女人就是这样神奇,穿上戎装打天下,换上裙装绕指柔。
忽想起那莫名其妙的一夜,萧却的目光有些躲闪。他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声音带着些不同于寻常的急促“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虽然我也并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设计陷害,虽非我的本意,的确是伤害了你。”
“那一晚”倪胭轻笑了一声,“萧将军,那一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却猛地抬头看向倪胭。
倪胭翘着嘴角,目光光明磊落地望着萧且,说“萧将军一定以为是姬明渊设计陷害吧其实不是,是我做的。”
萧却的目光中迅速爬满不可思议。
“萧将军想一想,你昏睡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分明是我。最有可能在你的酒中下药的人自然也是我。”
倪胭并不打算欺瞒萧却,此事她做的并不算天衣无缝,如今是事情挨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去细想。可一旦萧却回过头来仔细琢磨,定然能发现其中蹊跷。等他发现,还不如倪胭自己告诉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却皱着眉,目中带着不解,又带着几分冷意。
“萧将军有如神助般的率兵能力,却被困在昏庸的皇权之下,岂不可惜”倪胭朝着萧却迈出一步,“如今协议已破,姬国刚刚解甲归田不过半年,此时姚国大举进军自然可以杀姬国一个措手不及。往昔是姚国的狗皇帝畏手畏脚不敢进军,如今协议不得已被打破,岂不是正方便萧将军大展拳脚”
“你是为了激起两国交战”萧却眼中的震惊更浓。
倪胭尚未开口,不远处忽响起狼啸之音。这等寒天的天色,山野之间的狼皆是饿狼。
“小心”萧却猛地推了倪胭一把,一匹黑色的孤狼从后方的灌木丛中飞跃而来。倪胭和萧却两个人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退去,黑狼扑了个空,它仰天长啸,狼眼发出绿色的光。它转过头刚要朝倪胭扑过去,萧却朝着它一跃而起。
拳声阵阵。
虽未穿铠甲,军旅杀气瞬间升腾开来,俨然又回到了战场之上的战神之风。
头顶一大片阴影罩下来,倪胭将手中的树枝准确无误地刺入狼眼。
萧却抬头看向倪胭,她眼中冰寒冷傲。倪胭对上他的视线,朝他伸出手“萧将军可以起来了,它已经死了。”
萧却将手递给倪胭,拽着她起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看着地上的黑狼,似乎这才想起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担心烟火招来追捕的人,两个人花了些心思才找到一处山洞,又好不容易才寻了些比较干燥的枯木。打火自然又花费了一些功夫。当火堆终于生起火,阴冷的山洞中逐渐升温,两个人不由相视而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狼肉特殊的香气也飘了出来。
萧却撕了一大块烤得正好的狼肉先递给倪胭,才又为自己撕了一块,他吃了两口,偏过头看向倪胭,倪胭望着火堆有些失神,手中的狼肉也没怎么动过。
火堆“噼啪”炸响了一声,倪胭眼睫随着炸响之音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向萧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似乎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当然,你现在已经知道是我设计陷害了你,如果你想对我动手也随意。”
“你也救过我,抵消了。”萧却咬了一口狼肉。却不想许是因为太过天寒,入口的肉已经凉了,吃起来味道很差。他随手将狼肉扔进了火堆,不想再吃。
“那好,萧将军珍重。”倪胭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
走到山洞入口处的倪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询问地望向萧却。
“天亮再走吧。”萧却低着头,心情有些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倪胭。这个女人设计陷害他,他应该手起刀落杀了她,可她偏偏又的确救了他。还有她半真半假的心悦之。
萧却望着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中似乎映出那日清晨倪胭拉着被子泪水涟涟的样子。
倪胭重新回到山洞中,隔着火堆,坐在萧却的另一面,背靠着墙壁。
漫漫长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山洞中只有火堆里偶尔的“噼啪”炸响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寻来的干木枝终于燃尽,山洞中逐渐黑下来,只剩下地面上零丁的火星子,随时也会彻底熄灭。
没了火堆,山洞中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去。
萧却合着眼靠着墙壁小睡,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下来,他偏过头看向挨着他坐下的倪胭。
“冷。”倪胭把自己的双手贴在萧却的脸上,“看,真的冷。”
她的手很凉,彻骨得寒。
萧却一动不动坐了许久,才摸索着,拉起倪胭收回膝上的手。他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倪胭的双手放进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很热,滚烫滚烫。
倪胭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收,说着“别”
萧却强势地握住她的手腕,没准她将手抽出去。他说“这样的天气,冻一晚是会出人命的。”
山洞外开始刮风。本来只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竟转眼成了暴风雪。
即使萧却找了些树枝遮挡洞口,寒冷的风还是从山洞口灌了进来,带来冬日削骨的寒冷。
倪胭打了个哆嗦。
一片漆黑中,倪胭看不见萧却的表情,但是听见他脱衣服的声音。他直接从死牢中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
“不用了。”倪胭急忙拒绝。
萧却已经强势地将外衣披在了倪胭的身上,他拉住倪胭想要脱下衣服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倪胭抿了抿唇,说“萧将军难道你就不怪我害得你如此”
“怪。”萧却回答的斩钉截铁,“可是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扔下一个女人不管不顾。”
倪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萧将军把衣服给了我,你会冻伤的。明日说不定没有办法逃走。”
“不劳费心。”
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些怒意。显然还是不能接受倪胭的所作所为。
倪胭沉默着,没吭声。
萧却也不再说话,他重新合上眼休息,打算养足精神面对明日的逃亡。只是他脱掉了身上的外衣,再不能靠着山洞中寒冰一样的墙壁,坐得笔直。
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却也没在意。
直到倪胭软软的身子贴上了他的胸膛。
“你做什么”萧却立刻握住倪胭纤细的肩膀,入手一片柔滑娇软。
“取暖。”倪胭语气十分平静,“我冷,萧将军也冷。这里黑着,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只是互相取暖而已。等天亮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再不相见。”
萧却握着倪胭双肩的手没有松开,直到他感觉到掌下的身子在发抖。他慢慢松了手,任由倪胭的身子贴上来。和倪胭的身子一起贴过来的,还有她的一声轻叹。
萧却一动不动了许久,才动手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披在倪胭和自己的身上。倪胭跪坐在萧却身侧凑过来抱着他,这姿势实在不算舒服。萧却犹豫了片刻,在为两个人将衣服披上后,将她抱到了腿上。他感受到怀里的倪胭身子忽然轻轻颤了颤。没多久,他又感觉到肩窝似乎湿了。
天气太过严寒,让他的感觉也变得迟钝,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倪胭的眼泪。
当他意识到倪胭抱着他落泪时,他心中染上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曾经的惺惺相惜,到后来的惊讶她的不同面,再到一起逃命相依为命,乃至后来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和愤怒,还有愤怒之余细想她的难过、决绝明明这次来大姬与她接触的次数不多,每每惊心动魄。
到此刻,两个人之间明明还有太多没解开的结,两个人的身子却以这样紧密的方式紧紧贴在一切。纵使他心中再多的愤怒,终于抵不过怀中落泪的温柔。
动情不过一念之间。
一念起,再无回旋。
他似乎应该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夜过后,天色渐亮,晨曦的光从山洞口照进来,撒下些许微弱的光。倪胭从萧却的怀里起来。萧却合着眼,假装睡着。直到倪胭将衣服穿好,他才睁开眼睛,看向倪胭站在洞口的背影。
“回去之后是打算回宫”萧却问。
倪胭摇摇头,轻声说“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姬明渊不会放过我的。”
萧却撑着因抱了倪胭一夜而发麻的腿站起来,他走到倪胭身后,陪着倪胭一起望着远处山峦后的日出,开口“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回姚国。”
倪胭惊讶地望向萧却,紧接着她眼中的明亮一点点消散,眸色逐渐灰败下去。她问“以什么身份同你回姚国我是恨姬明渊,可是投敌卖国之事还是罢了,我不想带着姚国的兵马攻打姬国。更何况我也累了,不想再穿那么沉重的铠甲。”
萧却的视线落在倪胭的身子上,忆起抱她在怀时的重量,亦觉得那样的铠甲穿在她身上想必也是艰苦。
萧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可以不用付青檐的身份,可以不上战场,可以不穿戎装。”
“哦”倪胭轻笑,“萧将军的意思是以你的人的身份回姚国萧将军是觉得定然能护我”
对于倪胭第一个问题,萧却暂时不想回答。他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护你周全当然不难。”
“是吗议和签订盟约之行失败,姚午律被姬明渊扣留。你如今回到姚国,姚国的皇帝会不怪罪你”
萧却皱眉。想起宫中的皇帝
“还有,就算你说我不用以付青檐的身份不用上战场不用穿戎装,可是我的身份真的能保密下去姚国很多人都是认识我的。假使有一天,我的身份被识破。姚国皇帝要取我的性命,或者用我作为战争的筹码,萧将军可能抗旨不尊”
萧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倪胭侧转过身,朝着萧却迈出一步,更靠近他。她微微仰着头凝望着萧却,探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心,温柔开口“在做不到的情况下,千万不要向一个女人承诺。女人啊,最爱胡思乱想也爱记仇的。”
萧却凝望着倪胭,郑重开口“你等我。”
“等你什么”倪胭勾着嘴角,眼中的笑有些许凉薄。
“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接你。”
倪胭却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人最爱说谎话,你可别以为我真的有多喜欢你。好感是有的,谁家女儿不爱英雄不过也只是那丁点的好感罢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姬明渊。就是想看他被破了局打乱了计划,愤怒急迫的鬼样子。”
倪胭偏着头,随意将目光懒懒置于一处,笑意阑珊又冷又恨。
萧却默了默,才开口“如果我能帮你除掉姬明渊呢”
倪胭惊讶地挑眉看向萧却。
萧却扬起嘴角,那是属于姚国战神的狂傲之笑。
“我再说一次,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接你。”萧却转身朝外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倪胭掌心里萧却的第四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站在山洞口望着萧却的身影在雪山中越来越小,她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什么笑啊冷啊恨啊都没有了。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又捏了一下腰侧,面无表情地开口“白石头,我抗议。下次不要去古代世界了,环境太差劲。”
白石头吹着空调喝着鲜蚌汤翻着世界通史,懒得回答。
登上雪山的时候是为了演戏,要一步一步陪着萧却爬上来。可如今只她一个人下山,倪胭直接动用了妖术。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京中闹市,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
不管朝中如何动荡,京中纨绔子弟还是依旧饮酒作乐。靠在河边的逍遥船管弦丝竹之音麋麋。
倪胭找到最奢华的那艘逍遥船,然后登上了另外一艘紧挨的普通逍遥船。她打发了仆人,倚窗而坐,手中握着埙,低声吹奏。在一片欢愉温柔的音乐声中,苍凉的埙音格外特别。
姬星河喝了很多酒,他今日心情不好,相伴的人都被他挥走。忽听见苍凉悲伤的埙声,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姬星河心情更是烂。
“谁在那吹这种死了男人的调子”姬星河寻声望去,从画舫二楼窗户望下去,从隔壁逍遥船窗户看见倪胭的侧脸。
姬星河一下子愣住。下一瞬,他立刻起身冲了下去。
倪胭一曲未了,姬星河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倪胭停了吹奏,她仰起头望着姬星河,轻声说“我在找你。”
我也在找你啊姬星河在心里接了一句。
他笑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个我送你回宫”
倪胭的眉头皱起来,她望着姬星河摇头“我不想回去。”
“好。”姬星河一口应下。
姬星河将倪胭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里,小院中留了许多的仆人照顾着她。
“这里是我以前和别人赌钱赢来的,平时也不怎么过来。是简陋了点,比不了宫里。你先住着,过几日我再给你换个地方。”姬星河说。
“已经挺好了,我挺喜欢。”倪胭走到合欢树下仰着头望着树端。这个季节树枯着,有些萧条。
姬星河把倪胭安置在这里,他却不住在这儿,而是回到自己京中的王府。一方面他怕倪胭觉得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他要按照往日那般每日回到王府,否则担心姬明渊起疑。
不过他每一日都会过来。有时候会和倪胭说说话、喝喝酒,如老朋友一般,有时候只是看她一眼。
时间一天一天流走,眨眼一个月过去。姬星河站在庭院中,望着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的倪胭。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这个女人是他皇兄的妃子,他将她私藏在这里算什么
自从上次争执,他再也没有见过姬明渊。姬星河自诩性情中人,其实他明白自己有着爱冲动的弱点。那日争执之后,他再想当日情景,心中不无悔意。
倪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她抬头望着立在门口的姬星河,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你来啦。”
姬星河眼尾挑起,笑意璀然。
青檐宫中。
温持元看着面前的十二座翡翠屏风上的划痕,脸色发冷。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刚刚她们擦拭屏风的时候不小心在屏风上留下了划痕。
温持元望着这座屏风有些出神。他似乎透过这屏风,看见倪胭坐在里面轻理云鬓,身影曼妙婀娜。她绕过屏风走来,模糊的身影逐渐看的清了,她斜斜倚靠着屏风,弯着唇笑起,美得惊心动魄。
“奴婢不是故意的饶命啊”
“饶命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求饶的小宫女将温持元的思绪拉回来,他再看向屏风一侧,哪里还有倪胭慵懒倚靠的身影。
她失踪已经一个月了,可还好
小陈子从外面匆匆赶来,小心打量着屋中情景。
温持元扫了他一眼,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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