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小说:御前新赐紫罗裙 作者:厘梨
    陆莳兰细细观察着周围。

    她先是往掩着大半的窗外看了看,庭院中有执戟的禁卫, 从窗户逃走看来是难。门口那儿, 也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还不止一个。

    而殿中一座八幅屏风的另一边,似乎还别有洞天,她猜测, 应该是供贵人暂时休憩用的隔间。她想去那里,看看是否有脱身机会。

    可是现在过去, 水痕会留在地上,那就太明显了。若突然有宫人进来,看到地上的水, 始终会被人发现。

    陆莳兰想了想, 爬到池中一块小小的假山石头上,用力拧着自己的衣摆。直到实在拧不动了,才环抱双膝蹲着, 等待自己身上的水迹稍干, 至少不要滴水。

    陆莳兰沉默将目光盯着水面, 鼻尖有些酸,觉得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她只能祈祷不会立即有人进来。还好并不冷, 只是身上湿浸浸的难受。

    幸运的是,直到她踮着脚步跳到池子外面, 也没有人入内。她立即去到了那屏风后,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里是供人休息用的,有床榻,铺着细簟席,榻首摆放着瓷枕,还有一间净室。

    那么,刚才给她引路的人就一定有问题了,这样的地方,根本不是正式宴客用,显然是贵人休息的。

    萧冲邺负手走在前,面含浅笑听着身边的六王叔说话,但在他眼睛深处,却是写满心不在焉与不耐。

    他的心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已飞到了陆莳兰身上。他一想到她在等着自己,想象着她现在无助的模样,全身的血液都似沸腾一般,又忍不住有些怜惜。

    很快有人给萧冲邺悄声禀报什么,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那人竟说派去的人把陆莳兰推进了水池里。他明明只让将她的头发弄散,鞋袜摘走,谁让对方自作主张的万一伤到了人

    梁同海小小翼翼看看萧冲邺的反应,就知道皇帝是动怒了。那动手之人势必要受到重罚。

    不过,想到自己的姑娘现在衣衫尽湿的模样,萧冲邺觉得的确是暑气越盛。

    他正巧在暗中看到过她的脚,曾无数次想象过,他若将那一双纤巧软玉纳入掌中把玩,对方那张小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萧冲邺从皇子到皇帝,也算看过无数美人了,但是牵动他的心的,只此这样一个。对方却成日裹着男人衣裳,在外面接触许多危险又诡谲的人和事,实是令他难以放心。

    陆莳兰还不知道,他给她准备了很多好看的衣裙,都是用的最上乘的衣料,命最好的绣娘照着她的尺寸精心缝制的,他想过很多次她穿那些衣裙的样子。

    但萧冲邺不打算现在就“撞破”她身为女子的身份,一是因他得去宴客正厅中大宴群臣,二来,作为一个经历起落的少年君主,他的心志早已是经过百般锤炼。他懂得什么叫忍耐,什么按捺,知道要何时摘取这朵最美丽的花朵才最恰当。

    让陆莳兰稍后独自留在那间屋里,经历漫长的无助和凄惶,她心里才会更加脆弱,对现在身为御史的处境才会退缩。当他参加完晚宴再出现在陆莳兰身边时,她就会对他产生更加亲密和依赖的感情。

    反正他已派人将那间殿室看紧,相信她也跑不掉。

    皇帝便直接参加晚宴去了。今晚得到赐宴的,都是王室宗亲、重臣勋爵及其女眷。

    夜幕低垂,天如墨洗,星斗万点,芙蓉园中楼宇华灯,如仙宇琼阁。陆莳兰这屋里,也有人点上了外间的灯,点得不多,玉台上燃着橘黄的灯光,里间较暗。

    可坐在大殿主位的皇帝没有想到,此刻却有个人,代替他先去了关着陆莳兰的那间屋。

    陆莳兰一直没有机会逃走,因为窗外不远处站着侍卫,天未黑的时候,她翻窗出去也太明显。但现在天黑下来,她隐约能听到丝竹之声,大宴已开始,她渐渐不复先前的慌乱,决定乘着夜色的掩护离开。

    陆莳兰正躲在窗扇后寻找机会,突然听到外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接着是门前内侍们阻拦的声音“王爷烦王爷多走几步,去前边的凌云阁休息。”

    接着竟是萧慈的声音响起“这里面有别人吗又没有别人本王凭什么不能在此休息”

    萧慈似乎是下午就在前头喝醉了,直接就往屋里钻,要找地方躺一躺。

    这萧慈是个浑透了心的,脾气上来了连皇帝都要怼两句,皇帝还不能说他什么。他可是宗室中率先拥立萧冲邺的长辈,你萧冲邺就是这样对待长辈对待宗亲的本朝宗室的力量不可小觑,萧冲邺该平衡时还是得平衡。

    萧慈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笑意“本王还偏要在这里了。”

    那内侍哪里拦得住萧慈,只好放对方先进去,又赶紧给另一人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去禀报梁总管。

    里间的陆莳兰却是心头猛震,萧慈竟要进这内间来休息

    她是先躲起来,还是立马逃走呢

    屋内其实也有躲避之处,雕梁画柱之间,悬挂着绡帐,绡帐虽薄,但被分开拨到几处,叠在一起,藏下她还是没有问题。但她想的却不是躲,而是逃。

    可万一被萧慈发现对方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

    想到萧慈平时那浪荡不羁的性子,她心头忐忑难安,迅速作出决定。

    陆莳兰只是纤细,而非体弱,小时候也是爱跑爱跳爱上树的,倒是身体轻盈。她动作向来灵巧,从那打开的窗户往外瞧了瞧,一翻身就出去了。

    她这样久没有异动,庭院中侍卫早就放松了警惕,偶尔在相互说话。陆莳兰的身形如黑影一闪,就不见了,她矮着身体隐在灌木丛中。

    她的头发,先前就已被她撕下一条绡纱重新束起,现在就差一双鞋了。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这么一双鞋,却不能不穿。

    陆莳兰慢慢在灌木丛后挪动,突然听到几个路过的王府婢女在说话“没想到那梦琅嬛和玉腰楼有那样好看的女子,难怪被喻为销金窟,今晚又在此献艺,指不定就被哪位贵人给看上了。”

    另一个道“我倒是觉得那蘅心园戏班的小生长得才漂亮,怕是要被王爷给瞧上了。”

    “行了罢,你俩快别议论了,赶紧将东西给他们送去。”

    陆莳兰闻言,想着应当是宫中歌舞皇帝看腻了,今晚给他换换口味,便安排了外面的戏班和歌舞。

    听到有戏班在,那是要换装的,她还怕找不到一双鞋子陆莳兰悄悄尾随过去。也是她运气转好,那些艺人被安置得距离很近,也刚巧错过了巡逻的侍卫。

    来到艺人休息换装的屋外,陆莳兰借着黑黝黝的天,躲在一扇窗前偷偷看了看,岂料这次竟和人对视上了,双方都是微微一骇。不过,屋里的人竟是含璧。

    含璧见了陆莳兰,眼睛一亮,立即将她一起拉进了屋里,紧紧关上门窗。

    “含璧姑娘也在这里”陆莳兰也正巧担心被人看到,也就顺势进来了。

    “陆御史也是被人给欺负了”含璧上下将陆莳兰略一打量,看看她的脚,皱眉轻声问。陆莳兰这双脚落在某些人眼里,肯定是会觉得是女子,但是在含璧这双看过许多娈童的眼中,倒是还好。

    “也含璧姑娘,难道你也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陆莳兰看着对方,看起来,含璧身上并无异样。

    “呵”含璧露出的笑意略带凄然“是啊,我给陆御史看看。”她伸出纤纤五指,便见其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赫然有两道未愈伤痕。

    “就在刚才,我取箜篌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漆盒里头竟被谁故意削坏了,尖木片子翘着呢,我不小心便被割破了手指。”

    含璧清楚,总归是那些爱慕霍宁珘的贵女,或是爱慕其他哪位公子的贵女命人做的,而且,对方胆子这样大,身份地位定然不低。甚至是哪位公主、郡主也不一定。

    她说起来是受众多王侯勋贵抬举,但若是跟这样的贵女相比,又如何能比

    虽然霍宁珘对她根本无意,他们两人甚至没有单独相处过,每次都有其他人在,但看在某些贵女眼中,却是别有不同。

    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的心思都花在了公务上,对那些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几乎没有了解,此刻难免对这伤害含璧之人的歹毒心生惊讶。含璧可是来献艺的,这手指破损了,如何拨动琴弦,这是要绝人家的路啊。

    就跟今日陷害她的人一样,也是想绝她在官场的路不免心生同情。

    “那你要怎么办”陆莳兰看了看含璧这手指,知道对方若是立即再去弹琴,怕是要皮开肉绽。

    “这也是我想说的,陆御史,你可否代我弹奏箜篌,我则帮陆御史找来鞋子。”

    陆莳兰奇道“我代你弹含璧姑娘都不知我的箜篌弹得如何,就让我帮你你就不怕我坠了你的名声”

    含璧却微微摇头笑道“正巧我前日去拜访蕙风先生,得知了一件事,原来,陆御史的生母与家师颇有渊源。说起来,令慈与家师还是师姐妹,都是师从蕙风先生。”

    “当然,我的老师一开始也并非沦落风尘,是家中犯了事,留下她一名孤女,这才遭了罪还好蕙风先生对她这落难弟子依旧怜惜。这次我去看先生,提到了你,她便说,当年陆家的一对孪生兄妹皆是天赋惊人,小小年纪便琴艺脱俗,是她生平仅见之才。”

    陆莳兰放下了心头疑惑,她母亲的箜篌确实是师从蕙风先生,只是那蕙风先生本身就是出身名门,传承的少数几人也都是大家闺秀,因此,即便是两人音律相似,她也没有往身为艺伎的含璧身上想。

    含璧深谙上位者心态,若她手指被割这事抖到皇帝面前,表演不成就算了,还引出些幺蛾子,皇帝才不会管含璧是不是被哪个贵女整了,他只会怪含璧在这大喜的节庆扫了兴。

    说到底知道是谁做的又如何,皇帝难道会因她一个艺伎手指头划破了就去处置贵女说不定反责她没有自知之明。

    “帮帮我,陆御史,你就不要自谦了,你译书时对乐理的见解能引得霍四爷称赞,必然非同一般。”含璧道“何况,这也是帮你自己。你也是受人暗中陷害了罢若你帮我演奏,我就给你一双鞋,可好”

    当然,含璧这是不知设计陆莳兰的人是谁,只当她得罪了底下的谁。若她知道是皇帝想得到陆莳兰,是绝不会挑她合作的。

    陆莳兰蹙眉“可你到哪里去弄双男子的鞋来”

    “就跟陆御史想的一样当然是到那边小生们的房里。我一会儿就让婢女过去她去办,比你去容易多了。”

    含璧目光深深,她自小就是格外要强之人,今日更是不想让那害她的贵女如愿。

    陆莳兰蹙着眉,想了想还是打算委婉拒绝,谁知这时竟传来敲门声,居然是有锦衣卫要来查房。

    锦衣卫为何来了陆莳兰心里咯噔一下。含璧也是诧异,忙道“在更衣呢,请各位爷稍等片刻”

    含璧立即找出备用的裙子,递给陆莳兰,低声道“我有多的裙子,你赶紧换上一条,他们进来找人,你就背过身去,装作在整理裙子。我就说你是我带来的艺伎。”

    被锦衣卫看到有赤脚御史在含璧屋里可不行。陆莳兰也只能道“好。”她到底是当过八年女孩子,穿这女装倒不难,躲在屏风后迅速就换好了。

    还好,那几名锦衣卫似乎也不想太张扬,还挺给含璧面子,进来看了一圈各个旮旯角,见没有相貌极佳的少年,就退出去了。

    陆莳兰一直侧着的身子转过来,暗松了口气。

    含璧却是怔愣住了,陆莳兰穿着她的一条冷霜纨流仙裙,是粉妍妍的淡樱红,轻柔的裙摆仿佛桃花云雾般,衬得一张白嫩的俏面光丽绝俗,琼鼻丹唇,黑白分明的双眸朝她看过来,长睫微动。

    妄她自负美貌,见到对方这穿着裙子的模样,竟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含璧的目光微微闪动。

    “含璧姑娘,你去帮我寻双鞋子来可好我算是承了你的情,以后定会帮你在七爷和四爷面前多多说话。”陆莳兰见含璧上回误以为她和霍宁珘关系好,此刻故意拿来做说辞。

    这沙沙的嗓子拉回含璧的思绪。含璧听懂了,陆槿若是只想她帮忙找鞋,却不愿代她弹奏箜篌。

    含璧便道“算我求你帮忙好吗,陆御史。今日表演这猗兰操是皇上亲自钦点的,梦琅嬛与玉腰楼合作,我负责弹奏箜篌,玉腰楼献舞。玉腰楼排练了许久,不能不表演。”

    “你放心,你弹奏的兰台周围垂挂着素丝帘子,你根本就不用露面,外面只能看到你的身形轮廓,看不到容貌。不然我也不敢叫你去啊。”

    含璧突然说“若陆御史不帮这个忙,要是锦衣卫大人又回来了,我可帮不了忙。”

    陆莳兰猛地看向对方,对方拿她现在的处境威胁她,她抿了抿唇,慢慢才道“好罢,我帮你。”

    含璧这才笑道“猗兰操会奏吗当然,我说的是蕙风先生谱曲那一版。”

    陆莳兰颔首,这个她从小就很熟稔。

    含璧又拿一张缀着两朵兰花形的半面纱戴在她脸上,只露出嘴和下巴。

    连含璧的婢女都觉得陆莳兰的身高,体态,皆与含璧极为相似,只除了胸前太平坦。含璧看了看陆莳兰的胸,咬着下唇想办法

    大殿中的萧冲邺眸色沉沉,压抑着心中怒意,他已派人四处去找逃走的陆莳兰,却是暂无音讯。

    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萧慈撞见陆莳兰那副模样,将人给藏了起来。

    霍宁珘轻握着酒杯,慢慢转动,他瞥一眼萧冲邺放在桌案上紧握的手,见那只手几乎要握得青筋暴起,若有所思。

    进这大殿以来,倒是一次都没有看到陆莳兰来巡视,霍宁珘便唤来了蔺深,低声吩咐他去找找人。

    下一个节目很快到了,便见数名太监抬着一尊漆银的兰花台,兰座上方铸有顶盖,雪白的纱罗从顶盖边缘轻柔垂下,这兰花座被放置在殿角一隅的暗处,取的是猗兰独幽的意境。

    兰心中央,则坐着一名身穿罗裙,怀抱箜篌的女子,因光线和那纱罗帐的缘故,看不到容貌,只能见身形轮廓。

    只看那身影,便让众人觉得,这含璧不愧为绝代佳人。光是一抹纤纤玉影,竟也让人心生向往。

    箜篌被拨动,短促的几个清音,迂迂逸荡在安静的大殿中。接着,舞娘们便如云雁般跟着动了。

    孔丘曾叹“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才有了这猗兰操。

    殿上美人纤腰楚楚,水袖招摇。玉腰楼的舞者,那腰肢总是格外灵动,今日,在灵动中更多了几分坚韧,仿佛风中的猗兰,任你雪霜,管你冷落,都独自绽芳。

    这样的舞蹈,自然地让人想起猗兰操中的几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然而,如此曼妙的舞蹈也夺不走那箜篌声的存在感。

    那声音,让人想到了沛沛流水,浩浩野风,一枝猗兰在这样的空灵之境中缓缓打开,盛丽灼灼,开了又谢,花瓣凋零。音色中没有一丝杂质,从你耳边滑过,似浓墨重彩,绕空不绝,又似烟华尽荡,再难寻踪。

    如泣似诉,大梦一场。

    霍宁珘半眯起眼,这是含璧的箜篌么他看向那画影中的弹奏者。

    霍宁珩倒是很明确地听出来了,这并非含璧的箜篌声,含璧的技巧更精湛复杂,而这个,有些地方不如含璧,但整个曲子来看,更为灵气逼人。当然,他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萧冲邺没听过含璧的箜篌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细看那道弹奏箜篌的身影,他压根想不到,陆莳兰能这样大胆。

    一曲弹罢,陆莳兰坐在那兰花心中又被抬下去,殿中这才有人喊“含璧姑娘这箜篌的确是绝啊”

    仅此一曲,含璧的身价又要涨得更高了。

    霍宁珘站起身来,萧冲邺却突然开口叫住他“小舅舅,你去哪里”

    霍宁珘脚步半分未停,淡淡道“净室。”

    陆莳兰回到含璧那处,见她已将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含璧指指地上的黑布履,道“多谢御史,你放心走罢,一会儿若再有人叫我献艺,我便说这手指刚被割到。”

    陆莳兰点点头,立即换装穿着这双有点大的鞋走了。但这双鞋也只能稍作应付,官员穿的是皂靴,和这些艺人的鞋可不一样。她决定先自己回家换鞋,明天再主动弹劾自己今日的失职。

    陆莳兰便想抄近路尽快出这芙蓉园,为了躲一队婢女,她急促后退好几步,却蹭到了假山石壁上。但是,避开了婢女,却没避过前面一道高大的人影。

    “首辅”陆莳兰看清对方,心头一下又紧揪起来。

    霍宁珘一眼就发现了她拖拖搭搭不合脚的鞋,面色微沉,道“你自己的鞋呢”

    陆莳兰瞅瞅霍宁珘的脸色,不得不将自己今天最初被推进水池的遭遇讲了一遍,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却是又问“首辅,照说这种情况,不算是下官自己失仪罢”

    陆莳兰说完又极轻微地呲了呲牙,刚刚被撞的后腰和臀部上半截火辣辣地痛。

    霍宁珘是眼睛多毒辣的人,立即发现了她这小动作,问“怎么,伤到了”

    陆莳兰点点头,道“不过无事的。应该只是破了皮。”

    霍宁珘指尖轻搭在陆莳兰肩头,将她转了个身,便看到她后腰那块果然已浸出少量血迹,蹙了蹙眉。

    他将陆莳兰带进附近一间宫室,蔺深迅速送来了药,并在霍宁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陆莳兰静静坐在椅子上,实在坐立难安。霍宁珘拿着装药的小瓷瓶走向她,道“大夏天的伤口不作处理,易受感染。我先帮你搽药。”

    陆莳兰一怔,擦伤在后面,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搽药。可是首辅帮她搽药

    “衣裳撩起来,趴到榻上。”霍宁珘作着简单的命令。

    陆莳兰微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她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在与同僚的相处中,要大气,记着你是一个“男子”。但

    霍宁珘轻挑眉峰,问“我与陆御史都是男人吧你在磨蹭什么,介意什么”

    “”面前的男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未婚夫霍宁珘,若是叫他知道她就是陆莳兰,她一直在骗他陆莳兰没有想到,她今晚的运气,会一路跌到有生以来的最谷底。

    陆莳兰找着理由“不是介意,而是下官,下官上回见了首辅打着赤膊,对比之下,下官实在不好意思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

    一个体弱的男人,因为自己这白斩鸡身材,在另一个体格高挑完美的男人面前,产生了同性间的自卑。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毕竟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要敏感些,不然伤春悲秋怎么来的呢,

    霍宁珘唇角微掀,笑意玩味,看看陆莳兰,问“是吗,看来陆御史喜欢我这样的”

    她被问得微微地发懵,想了想说“喜欢。准确些说,是极为羡慕您的体格。”

    霍宁珘笑容加深,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安慰她道“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可以得到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太拘于小节就没必要了。”

    她也是可以得到的吗陆莳兰想了想,首辅这意思,是说她通过习武,也可以练成他那样的身型罢应该是这样了。

    陆莳兰可不敢想霍宁珘说的是她可以得到他这个人,当然包括得到他的身体不但不敢想,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陆莳兰惟恐自己再这样磨叽下去,引来霍宁珘怀疑,不就是看个腰反正她注意点,不要将衣裳掀太高,别露出缠胸的绸带就行了。总比暴露身份好。

    多少人想要首辅给他搽药,还不一定求得到。她微咬牙根,心一横,手按在腰间铜花扣搭上,将腰带取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桌面。

    “”霍宁珘也就是逗逗她,他已让蔺深取镜子去了,打算让陆莳兰自己照着镜子擦。

    霍宁珘恍神的这么一瞬,陆莳兰已撩起自己外裳,露出一截光生生的腰,闭着双眼,趴到了榻上。当然,她小心控制着衣裳撩起的位置,两只手紧紧攥着。

    她的绫裤也还穿在身上。整个人露出的也只有那一截白皙的后腰。但细得一掐,柔软如柳,这般趴着,平白生出柔顺雌伏,任人施为的旖旎来。

    陆莳兰偏向一旁的侧脸,紧阖着眼,长睫不住轻颤,粉唇因闭得太紧而微嘟,完全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霍宁珘盯着陆莳兰的脸,眸色变得深而暗,沉默片刻,果真坐到床边。

    “七爷,镜子来了。”蔺深捧着镜子径直推开门。

    霍宁珘的掌风抬手带过,床头高大的铜枝灯登时熄灭大半,随即传出一道冷声“出去”那声音让跟惯了霍宁珘的蔺深也打了个寒颤。

    陆莳兰也是一颤。室内顿时灯光昏暗,她睁了睁眼又再次闭上。被黑暗笼罩着,陆莳兰感觉到身侧的男人,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害怕。

    霍宁珘目光落在那被擦伤的后腰,拿药签子轻轻落在那道道细痕上。也不知是因那冰凉的药膏搽到身上,还是别的缘故,陆莳兰身体被激得一阵轻轻的战栗。

    那药膏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陆莳兰感觉痛意陡然增加许多倍,她从小就比别人怕痛,低低的声音立即唇间逸出“啊,疼,疼。首辅轻些。”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

    守在门口的蔺深,却是对着突然出现的萧冲邺和萧慈,微怔后立即拜见道“皇上,王爷。”

    萧慈道“皇上,看看罢,我说不在我那里你还不信,这不,果然是在霍七这里罢”不过萧慈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又听着那声音,紧紧皱起了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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