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小说:御前新赐紫罗裙 作者:厘梨
    陆莳兰抬手抗拒着他靠近的身躯, 想了想, 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正好也有很多关于东津卫巡察出的问题,打算一一向首辅汇报。只是觉得今日太晚,惟恐扰了首辅歇息,打算明早再禀。”

    “晚么这两天月圆,现下这个时辰,正是谈心的好时候。不过”霍宁珘顿了顿,道“公务明日再说。我就想问问,陆御史莫名离开这样多天, 不知道我会找你”

    陆莳兰当然知道首辅会派人找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会放下政务亲自来这样远找她。心下没有一丝感动是不可能的,便解释道

    “首辅,我原本是想让师兄帮我寄信回东津卫报平安,但我又担心信寄到的时候,你们已离开东津卫回京了,寄信过去也收不到。便打算直接回京。”

    又安抚他道“首辅息怒, 勿要生气了。”

    霍宁珘沉默片刻,敛容正色道“陆莳兰, 我生气是肯定的。但是, 相比起生气”他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

    后面这两句, 以霍宁珘骄纵的脾气自然说不出口。他低头与陆莳兰对视,眼神里有一种令她感到异样的陌生。

    陆莳兰怔了怔, 慢慢移开目光。

    霍宁珘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带给他的影响如此大,全然在他的预估之外。他是真的害怕,尤其是在东津卫,她的下落音信全无的时候。他怕她真的就此葬身大海,连片衣角都找不回来。更怕找回来的是一具尸首。

    他几乎不愿承认,有一天竟会被害怕这种情绪主宰。尽管他看起来很冷静,但其实那几天,他都不大敢闭眼,闭上眼便会不受控制地想象,她在遭遇厄难时会有多么害怕和无助。

    因此,看到她安然无事,还上台精神奕奕地猜灯谜,他自然是极为欣悦。虽然她身边的男人令他不悦,但与见到她的喜悦相比,也不算什么。

    陆莳兰很有眼色地继续道“首辅,是我考虑不周了,都是我的错。”

    霍宁珘目光扫向陆莳兰屋内的桌上,见那琉璃盏中乘放着一串葡萄。

    陆莳兰立即道“首辅要吃葡萄么我刚洗好的。”

    霍宁珘一个眼神,陆莳兰顿时明白,他这是要她喂的意思,想了想,只得认命。

    看陆莳兰那晶莹细白的手指剥葡萄皮,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将葡萄喂到人唇边的时候。霍宁珘垂眸看这手指片刻,道“不爱吃这个,陆御史自己吃罢。”

    陆莳兰有种被耍的感觉,微微蹙眉,将葡萄喂进自己嘴里。

    霍宁珘眸色深深看着她吃葡萄,等她吃完,才俯身过去在她唇角舔了一舔,道“很甜。”也不知说的是葡萄,还是说人。

    陆莳兰下一刻便感到呼吸一窒,他覆上她的唇瓣,灵巧的舌亦抵上了她的舌尖,将她的空气尽数夺走。

    他嫌她矮,总要他低着头,干脆将她抱起来放到桌上。陆莳兰立即撑住桌面,稳了稳后仰的身体,还惟恐将那装葡萄的琉璃盏碰到地上摔碎,一边去护那璃盏,一边道“首辅,不要在这里”

    她的话未说完,已被霍宁珘再次低头吻住。

    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陆莳兰瞬间张大了眼,霍宁珘却只顾含着她的唇,迷恋地在这香甜的菱口辗转。费了好大的劲儿,陆莳兰才终于推开他,转头看去。还好她已锁门。便顺了顺呼吸,问“谁啊”

    外面沉默少顷,传来裴夙隐的声音“是我,师弟今日赢的灯还在我这儿,给你送过来。”

    陆莳兰没有立即作声,而是看向霍宁珘。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表扬地低头啄了啄她的鼻尖,低低道“拿了灯,打发他走。”

    陆莳兰心道,她屋里藏着个人,能不打发师兄走吗略想想,推着霍宁珘往屏风后躲着。

    霍宁珘乌沉沉的眼看着她,倒是没有为难她。

    陆莳兰便去打开了门,朝门外的男子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灯,道“谢谢师兄。”

    裴夙隐上下看看陆莳兰,视线不着痕迹地看着她过于艳红的双唇,眼底渐渐染上寒意。

    “师兄,还有事么”陆莳兰莫名有些担心,问“若无事,那我先歇下了”

    这也算是委婉地送客,裴夙隐淡淡笑道“好,师弟早些睡。”

    “师兄也是。”她笑道。

    在陆莳兰的房门被轻轻合拢后,裴夙隐停下脚步片刻。因为走这一趟,他已完全改变了先前决定的暂且不杀霍宁珘的主意。

    柳慎石身为祭酒,当然不是直接为陆莳兰等人任教授课的博士,却的确是最关心她,给予她帮助最多的人。陆莳兰的文章确是做得锦绣流华,又独有见地,柳慎石经常要了她的文章亲自指点,她差不多算是柳慎石的关门弟子。

    隔日,霍宁珘虽去了柳慎石府中贺寿,却没有参加正宴,只是私下约见了对方一面。

    柳慎石年近四十,容貌虽普通,却是气质卓然。他身为南京国子监祭酒,算起来,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霍宁珘这番到访也不算突兀。

    他对霍宁珘的到访表现得受宠若惊,也的确是震惊的,忙请对方多照顾爱徒陆莳兰。

    陆莳兰见到老师自是分外欣喜,寿礼是用哥哥的钱买的文房珍品,随后与老师讲了离开南京后的许多经历见闻,相谈许久。

    同一时刻,裴夙隐身边的人正向他道

    “爷,已经调查清楚了。霍宁珘此次来得匆忙,并且之前的行程是保密的,皇帝怕是还以为他在东津卫,因此,他身边的确没有带什么人来。属下认为,这的确是最佳时机。您想想,霍宁珘之前一直在西北,一年在朝中就拔除掉这样多异己,若是让他继续发展”

    裴夙隐面色沉沉,一想到昨晚霍宁珘待在陆莳兰的房间里时,她还帮着他打掩护。他多多少少也明白,她对这个男人的不同。

    陆莳兰一再地容忍霍宁珘的进犯。真的只是因为对方身为当朝首辅的权力威势,完全地迫不得已还是她对这个被悔婚的未婚夫有着亏欠愧疚之意,所以在用自己的身体做着补偿

    最坏的可能就是,她心里是有一点喜欢霍宁珘的,只是自己有没有发觉,或者说,虽然有些喜欢,但不足以为这个人放弃她一直以来的追求。

    裴夙隐怎会允许这样危险的一个男人留在陆莳兰身边,继续博取她的情感,更何况,在问鼎之路上,霍宁珘的确是比萧冲邺更为棘手的存在。略作思索,道

    “将霍宁珘的消息,透露给塔塔儿的术赤,术赤正巧来了中原,想要在霍宁珘与霍宁珩之间选择一人。霍宁珘既然落单,是最好的机会。”

    术赤是塔塔儿倾力培养的顶尖刺客,据说仅次于其国师的武艺。

    裴夙隐的声音冰冷无一丝起伏,道“但是,霍宁珘绝不能在柳祭酒府中出事,选在离开南京的路上最好。暗中助术赤一臂之力,绝不能暴露我们自己。”

    那人迅速领命去了。

    离开柳府,自然是要立即回京。

    商议之后,选择先走一段水路。裴夙隐也跟着霍宁珘同行,只是他自己另包一条船。

    一行人来到水边,便准备登船离开。

    夜色下的河水自然地缓缓流淌,如轻柔的绸带般和缓,垂映着两岸灯火,一派安宁而平和。

    然而,就在这样寻常的水面之前,霍宁珘却停下了脚步。斥侯的出身,早令他如野兽般善于洞悉周围,霍宁珘面无表情垂下眼。

    水面的碎裂只在一瞬,雪浪般的水花中,一柄青黑色细刀破水而出,在岸边一排灯笼的光辉下竟半分反光也无,幽鬼般的影子如风掣而起,快得让人看不清,那人便用这奇异青剑朝着霍宁珘扑面而来。

    凛冽的真气激得霍宁珘衣带翻滚,耳旁嗡嗡作响,他早有防备,腰间软剑如游电般握在手中,手腕微抖,内力倾注,那软剑瞬间笔直坚锐,半步亦未退,反而跃起迎了上去。

    兵戈交错的铮响十分刺耳,两人的兵器几乎擦出白光。

    今夜的船家虽不多,却都被这异常激烈的打斗给骇住,不是愣在原地瑟瑟发抖,就是赶紧躲了起来。

    蔺深早已横刀在手,护着发出轻呼的陆莳兰后退数步,裴夙隐也跟在陆莳兰身边,惟恐还有别的刺客,将她误伤。裴夙隐注意着四下,尤其是霍宁珘与术赤相斗的身影。

    便见霍宁珘剑势一如他本身的强横,真力相撞后飞退回来,足尖在江石上一点,再次而起,身形腾挪之快,如墨色光华流舞。手中三尺剑锋更是挟着风声,避过刺客迷惑人的虚招,直取对方天灵。

    那刺客不料霍宁珘这样快就反客为主,眼中杀意更烈,飞快落在一叶小舟,手背略微抬高,几柄玄精铁造就的尖细锋刃,便从其腕旁疾射而出。

    霍宁珘早已注意到他的动作,旋身避过,反手挥剑,令两柄细刃倒飞回去,堪堪擦过对方衣角。然而霍宁珘本身却更快地纵深上前,一剑刺向对方心脏。

    那人怒吼一声,内劲鼓涨,竟躲过霍宁珘这致命一剑,令其一剑刺偏,只伤到对方右边胸膛。

    那刺客不再恋战,猛然一掌拍向霍宁珘之后,趁着他躲避的瞬间,在夜色掩映下,飞快沿着水边离开。

    霍宁珘自然没有追,而是转过身,走向自己的人。

    陆莳兰立即上前问“首辅没有伤着哪里罢”

    霍宁珘让蔺深将自己的剑擦洗干净,慢慢收着软剑,回头便见陆莳兰蹙眉紧张的神色,她的一双眼几乎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个遍。他突然觉得,方才应当让自己适当地受些小伤

    虽然知道她这样关心他,未必是喜欢,只是因为她本性如此。还仍然很受用就是了。便道“没有伤到。”

    裴夙隐也关心地提出建议道“首辅,要不,我们改行陆路”

    霍宁珘却是道“若是有心行刺,我改为走陆路也是一样。还是水路罢。”

    陆莳兰是早就被霍宁珘打过招呼,让她跟着他,她便向裴夙隐道“师兄,那我就与首辅一道中途随时联系”

    裴夙隐看着她,慢慢道“好。”

    一行人便分别上了两艘船,霍宁珘这艘船要比裴夙隐那艘大些,他本人,加上陆莳兰,蔺深,三个属下,加上两名船翁,一共八人。倒也算宽阔。

    陆莳兰便问“首辅知道行刺你的是什么人吗他这样走了,还会回来么”

    “看功夫路数,是北边来的。”霍宁珘没有说得很详细,塔塔儿的术赤潜入中原,他是接到消息了的。

    不过,未必就一定只是塔塔儿的人,除了蒙古还可能是女真派来的,也许是云南那边的某股势力,也许是自己的侄子。什么可能都有。

    想要他命的人,很多。但他的命,却偏偏硬得很。霍宁珘微微自嘲,又不屑地一笑。他又对陆莳兰道“那人有可能还会回来,跟着我会害怕吗”

    陆莳兰摇摇头“不怕。”那个人根本斗不过首辅,否则就不会逃走。

    霍宁珘便从箱箧里取出一套衣物,放在桌上,朝她道“这时我临时在城里买的衣裳,你我都得乔装为好。换上罢。”

    陆莳兰一看,居然是一条裙子。虽然是叠起来的,却能见这裙子的做工精美。

    霍宁珘道“他们都当我们是几个男人,你换回女装,与我扮成夫妻,容易迷惑对方一些。”

    这个能起到什么迷惑作用陆莳兰觉得仿佛没有太大用处但是首辅这坚持的态度她想到他这样远风尘仆仆来找她,又想起先前那刺客扑向他时那一瞬,不知为何,心下一软,竟答道“好。”

    便捧起那套裙子,打算到最里边的隔间去换。她刚转身走出两步,听他道“这个掉了。”

    霍宁珘将陆莳兰不小心滑落到地上的那一小片布料捡起来,伸手递给她。

    陆莳兰回头一看,竟是个肚兜,柔淡的水红色,绣着半开的蕙兰,被霍宁珘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捏着,有种奇异的感觉。她红着脸用力从他手中扯走,引来男子一阵低沉的轻笑。

    陆莳兰的脸因他的坏笑声越发地红,却是硬板着脸没有表情。

    她是真不明白,为何到这个时候了,刚刚才经历了刺杀,首辅还是这么心不在焉的,似乎没有将心思放在正事上的样子,而是更像在等着看她换裙子

    陆莳兰在小小的隔间里换好裙子,正好霍宁珘去了船舱外间,她出来便径自坐到里室窗边,看向河中因船行悠荡散开的水波。

    霍宁珘再次走进船舱,便看到那身影坐在窗前。她穿着海棠紫的掐腰素缎裙,格外妩媚的颜色,那侧面被霞光照耀,令少女的剪影如春水般旖柔。

    霍宁珘依在门边,道“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陆莳兰微微一怔,觉得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如有小刺灼灼漫过。只当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坐着不动。

    她不理他,霍宁珘只好自己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陆莳兰感觉他停步在身后,突然感到自己发间的簪子被抽掉,她那润泽丰沛的青丝,本就细滑如丝缎,此刻便尽数披拂下来,垂在双肩之后。

    她原本梳的是男子发髻,与这裙子自然是不搭的。霍宁珘不懂得如何给女人梳发髻,但让她披着头发却很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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