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珘并没有多说,只有这么简短几句。
宋端一听这话, 就知道是昨日, 他质疑陆槿若, 想要带着陆槿若去阵前喊话的事, 让霍宁珘知道了。
宋端心里是坦荡的, 他并不担心霍宁珘知道此事。因为,在他眼里, 陆槿若本就比不上霍宁珘一根手指头。如果有必要, 他自己也可以为霍宁珘牺牲, 何况只是陆槿若。
但是宋端明白, 能让霍宁珘郑重其事提出来说, 说明他是对陆槿若真真正正上心,并且要求旁人也不能轻视对方。
宋端心里一阵莫名烦躁。
从前, 霍宁珘府里养的歌姬也好, 别人送他的美人也好。都是兄弟排在前面,不管看上哪个,只管带走。别说特地为谁出头, 他估计连名字都记不得。
但问题是, 霍宁珘对着陆槿若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小男人这样上心做什么。纵然模样再比女子还招人,再过几年,嗓子变粗,胡子也出来了。更何况, 一个男人又不能为他生儿育女。
想到这里,宋端突然醒悟般, 仿佛有什么划亮他的心思。
但霍宁珘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了疑惑。
宋端刚从霍宁珘马车里离开,霍宁珘就让蔺深请陆莳兰过去。
陆莳兰却不愿去。来的时候,她与霍宁珘待一辆马车,但周围都是霍宁珘最亲信的下属,早就知道他俩的关系。
这回去的路上,却多了连颂心,宋家兄妹等人,陆莳兰不想又引来宋情的劝告,为图耳根清净,更是担心霍宁珘又在马车里胡闹,她便选择了骑马。
霍宁珘倒也没有逼陆莳兰一定要进马车陪自己,他知道,昨天的事,又得让她躲他两天。
一行人一路平静地回到京城,正是傍晚十分。
长骁侯府笼罩在艳橘色的夕光中,糅着花香的风吹在面庞,带着春日特有的令人懒洋洋的暖意。
季嬷嬷看到陆莳兰,心里悬着的石头好歹是落了地。不过,季嬷嬷还是担心,这一路她都不在自家姑娘身边,怕是不知被首辅欺负成什么样。
季嬷嬷观察着自家姑娘,等回到小院,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的时候,季嬷嬷便道:“这一趟出去,首辅跟你发生过几次啊”
陆莳兰正在吃紫露小圆子,险些被季嬷嬷的直白给噎着,想了想,老实道:“一次。”她当然不会傻到连她被迫用手帮霍宁珘也算上。真算起来,的确是只有去的时候有一晚。
“吃避子药没有”季嬷嬷关心的是这个。
陆莳兰点头。容夫人特地给她制了药丸子,让她揣着的。
“记得次次都要吃。”季嬷嬷又道。
“知道了,嬷嬷。”她答。
季嬷嬷看着陆莳兰,心中忧虑。完全不让霍宁珘偷吃吧,她又担心打他主意的女人太多,万一被哪个狐狸精勾去。让偷吃吧,又心疼自家水灵灵的姑娘,觉得被白白占了便宜。不免叹口气。
陆莳兰完全不知季嬷嬷的焦虑,终于回京了,她还在思考自己上回提出来的那个,既要筹集军饷,又不能加重百姓赋税的方略。
霍宁珘则是处理政务去了,回来就得接过担子,让霍宁珩补过他的新婚。
因此,霍宁珩今日早早就回了国公府。
萧慕微正在画画,设计夏裙样式,见霍宁珩今天竟还回来用晚膳,便抬头看一眼,继续画自己的,还不忘问:“四爷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
霍宁珩看了看萧慕微埋首露出的一截玉颈,道:“七弟回京了,我往后就只管吏部的事。”
萧慕微一听,立即放下了笔,问:“那陆御史一起回来了么”
“回来了。”霍宁珩答。
萧慕微闻言,索性来到他面前,惟恐墨鹊等人听到,悄声道:“陆御史回京,你能不能再安排我与她见见面”
霍宁珩道:“好。”
见他答应,萧慕微自是格外欣悦。上次她刚与陆莳兰聚了半日,对方就被霍宁珘给带走。她又问:“那就明天可好”
霍宁珩沉默片刻,道:“陆御史在都察院,成日都有事”他看着萧慕微,又淡淡道:“不过,你要约,我便派人给你约罢。”
萧慕微闻言终于笑了笑。成亲以后,哪家的丈夫都要忙正事,时常见不到人,时常能见着的自然是霍老夫人和容夫人等女眷。她觉得这国公府实在无聊,还是上回与陆莳兰在一起更开心。
萧慕微想着,她还缺陆莳兰一件见面礼,便朝外间道:“墨鹊,你可还记得,我有一套蓝宝的蝉兰头面。快让人帮我找出来。”
墨鹊闻声立即进了屋来,问:“公主明日要戴”
“不是。”萧慕微道:“我要拿去送友人。”是她很喜欢的一套头面,是母妃亲自挑选了样式图,让司珍所打给她的,但觉得没有特别搭配的衣裳,便没有戴过。
花冠是以蝉兰为主造型,花冠的每一片累丝兰花瓣都是饱满生辉,花冠正中嵌着宝蓝清透的主石,周围的碎蓝宝以满天星式嵌在叶片上,还以金丝挑起蝉兰花苞状的流苏穗子,呈自然的下垂。整副头面华美而不失庄雅。
还有一对倒吊兰花半开的耳坠子,与一对累丝花叶镯。
侍女将这套头面放在漆盒中呈上来时,墨鹊皱皱眉,道:“公主,要不送别的头面罢。你有那样多钗饰,无论给哪位姑娘,送两套对钗,已经很是给颜面了。”
这蝉兰花冠价值不菲,又是贵妃留的,就这样送出去,难免叫人心疼。墨鹊甚至还看了看一旁的霍宁珩,希望他能阻止。
霍宁珩看看那花冠,倒是什么也没说。
萧慕微这些年难得找到个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再说她想起霍宁珘对陆莳兰的格外爱护,道:“我要送的那位,恐怕还不需要我来给她颜面呢。”
墨鹊一听这话,想着约莫是送给霍灵钧,便不再说话,只叫人拿去放在盒子收好。
至于第二天的见面,自有霍宁珩安排。这个萧慕微倒不操心。
霍宁珩让人跟霍宁珘约的是,让萧慕微与陆莳兰下午在“曲池园”见面。
陆莳兰上午便抓紧去了趟都察院,处理完公务,正打算赴约,出来的时候便碰到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
陆莳兰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果然,她听那人道:“陆御史,国公爷请你借一步说话。”
陆莳兰无奈,只能随着那人来到一辆马车前,马车里坐着的果然是肃国公。即便是霍宁珘能登基,这位也是太上皇,哪怕是霍宁珘身边的人,对着肃国公自是也抗拒不得,只能赶紧去通知霍宁珘。
肃国公请陆莳兰上了马车,打量她片刻,尤其是看了看她的腰,轻轻皱眉,挪开目光。
陆莳兰主动道:“不知国公爷找下官,所为何事”
肃国公道:“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这样说完后,肃国公便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陆莳兰。
陆莳兰心下却有猜测,一位故人,还是肃国公带她去的,多半是萧冲邺。果然,肃国公带着她抵达的地方,正是萧冲邺现今所在的西林苑。
陆莳兰看着那朱红的狮环金钉门,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着肃国公进了西林苑。这西林苑里倒是格外安静,静得仿佛根本没有人住,就仿佛这诺大的西林苑宫室都是空置一般。
穿过一重重宫门,始终静得令陆莳兰暗暗惊心。
终于,她被带到一间殿室中。果然看到了萧冲邺。
与陆莳兰从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相比,萧冲邺已经判若两人。如今的他,眉目间混杂着一丝忧郁与阴沉,瞧着便是压抑的,身体似乎也不好,多多少少容易引来人的恻隐之心。
也不知是不是冬日里落下了什么病根。萧冲邺站着看陆莳兰片刻,便握拳抵在唇下咳了两声,道;“槿若,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肃国公便说:“陆御史就在此陪皇上说说话吧。”说着就退出了大殿,甚至还叫人关上了门。
陆莳兰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心跳变疾。
她只能问礼道:“皇上。”这是叫出了这个称呼之后,她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也不知道现在能对萧冲邺说些什么。
宽慰吗陆莳兰觉得,那样太虚伪了些。毕竟她是站在霍宁珘身边的。就算是关心两句,也让人觉得虚情假意吧。
像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昔日的交情也荡然无存,的确让人感到尴尬。
“呵”萧冲邺发出低低的笑声,他看着陆莳兰,道:“我们之间,竟然已经连一句话也没的说了吗”
陆莳兰想了想,终究也只是道:“请皇上保重身体。”
陆莳兰是完全没有想到,就在这间大殿中,一扇落地罩之隔,却是坐着两个人。正是霍家老夫人,霍灵铭。
而含璧却是远远站在殿外,含璧看着紧闭的殿门,眼神复杂。
含璧没有想到,她最后伺候的人会是萧冲邺。仅仅是因为萧冲邺想听箜篌,肃国公就将她抓到了西苑,让她为萧冲邺弹奏箜篌。
有次萧冲邺酒喝多了,听着弹着弹着,兴致上来,便将她压倒在窗前将他给强占了。含璧始终记得,萧冲邺第一次弄她的时候。他最初说的是:“莳兰,弹箜篌给朕听。”
那次,萧冲邺像是疯了一样狠狠占有她,一遍一遍告诉她:“朕要你给朕生个孩子。”还有一些极为露骨的话。
那次之后,萧冲邺又多次强要她,并且都是要她弹奏箜篌,他从后边儿,不看她脸地自顾弄她。但是再也没有叫过她那个名字。
含璧一开始也不知道萧冲邺喊的这个“莳兰”是谁。无意中得知,陆莳兰是陆槿若的孪生妹妹,且是许多年前就已经没了的人。含璧惊出一身冷汗。
再联想到陆槿若那容貌身段,含璧慢慢的自然就想透了。如果只看身段,她与陆槿若是很相似的。当然在芙蓉园献艺的时候,含璧就是看中了陆槿若的箜篌技艺和与自己相似的身高体态,才让陆槿若帮他去演奏箜篌。
若陆槿若其实是陆莳兰,那霍宁珘的所作所为,也不难理解了。她知道,霍宁珘恐怕是想着要将陆莳兰娶进门的。
含璧一心念着的就是霍宁珘,却遭到萧冲邺这样的对待,自是心有不甘,充满了嫉恨。
怀着自己也说不明的心态,含璧将此事告诉了太后霍灵铭。
霍灵铭震惊之下,立即便去告诉了霍家老夫人,霍家老夫人心中存疑,却也是越想越心惊,难免就想弄清楚。
若是陆槿若真是陆莳兰,这样一个女子,先是跟她的外曾孙有了关系,如何还能嫁给自己的嫡孙。哪怕是她自己最早定下的娃娃亲。
因此,趁着霍宁珘刚回京忙于军务,无暇他顾,霍家老夫人便亲自到这西林苑来,听听陆莳兰与萧冲邺到底是怎样一回事,看看究竟是不是女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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