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休沐日,邵瑜依旧是很早就起床了,儿女们也是早早起来,陪着他散步吃饭。
邵瑜能看得出来,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依旧别扭着,兄弟俩互相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搭理谁。
邵嘉姝想管这事,但被邵瑜拦住了,说道“他们都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邵嘉姝便没有再说这事,只是转而问道“爹爹今日还要出门吗”
邵瑜点头。
邵嘉姝又问起他们在外面的事情,言语中满是羡慕之意。
“真羡慕两个哥哥。”邵嘉姝说道。
邵瑜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便让她去换了一身男装。
邵嘉姝闻言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变为一身欢呼。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韩氏满是无奈的说道“她早早就给自己做了一身男装,就等着老爷点头,您怎么还真的允了她”
邵瑜看向邵嘉姝。
邵嘉姝心虚的低下头,盯着眼前的饭碗,筷子不停在碗里戳着。
小韩氏立马又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吃饭就好好吃,不要乱戳。”
邵嘉姝赶忙止住自己戳碗的那只手,又有些委屈的说道“爹爹带着两个哥哥出去吃好吃的面条,却从来都不带我。”
吃面条这还是在京城时的事情了,邵瑜没想到,邵嘉姝居然一直都惦记着,如今提起来时也颇觉委屈。
“那今天中午就出去吃面条,晚上也还在外面吃面条。”邵瑜说道。
小韩氏眉头皱起,但邵嘉姝已经喜上眉梢,说道“爹爹要带我在外面玩一天咯”
“下午就回来。”小韩氏说道。
邵嘉姝神色一瞬间就低落下来。
邵瑜说道“岭南民风开放,街上多的是自由出行的小姑娘,你也不必太拘着她。”
小韩氏虽然还是满心不情愿,但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说出拒绝的话来。
相比较邵嘉姝的喜悦,邵家哥俩反倒神色平淡。
邵瑜带着几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小哥俩互相都站在两头,依旧是一副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
阿黑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俩这样子,倒有些手足无措,无奈只能紧紧的跟着邵瑜,生怕被哥俩的低气压压垮。
邵瑜抵达茶楼外的时候,阴柔男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名叫魏元,此时眉间满是愁绪,一见到邵瑜,立马拉住他,说道“大夫,快随我家去。”
邵瑜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别的大夫看过了吗他们怎么说”
魏元听了这话,一直在叹气,说道“县里所有的大夫我都请过了,只是他们都查不出什么毛病,还说我夫人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邵瑜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了,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身后几个孩子也赶忙跟上。
邵嘉姝教程没那么快,但两个哥哥却不约而同向她伸出手来。
只是这哥俩在看到对方伸手之后,却忽然像是被什么电到了一样,又不约而同的收回手去。
邵嘉姝
“算了,我自己跑。”邵嘉姝闷着头往前冲。
魏元一路上都行色匆匆,但在经过某一处的时候,却忽然有意识的慢了下来。
邵瑜虽然不解,但也跟着慢了下来,很快,就见到一个妇人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妇人五十多岁,看到魏元,目光又落在邵瑜身上,最后眼神落在邵瑜手里提着的药箱上。
“魏先生,何必呢,救不了就别救了,一直浪费钱,家产都快被你败光了,魏家的铺子又关了一家,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听到妇人这么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魏元。
魏元却哽咽着道“就算把所有田地,连同住的宅子都卖掉,我也要给阿燕治病。”
妇人叹息一声,说道“大小姐真是好运气,能嫁你这样的好男人,可惜她没有福气。”
魏元朝着她点点头,这才继续往前走。
邵瑜等人,倒是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许来,邵嘉姝甚至还感慨着“真是个好男人,妻子生病,一直都不离不弃。”
其他人看向魏元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唯独邵瑜,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无法确定。
邵瑜走出去老远,身后还传来那妇人的说话声,她此时正在大声跟街坊邻居们说着魏元的事,还不时发出诸如“这都多少个大夫了,魏元真是个好男人”之类的感慨。
邵瑜脚步慢了一拍,但魏元却马上注意到了,回过头来,拉着邵瑜往前赶,口中道“大夫,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邵嘉姝也在一旁催促着。
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扇稍显陈旧的大门,门上头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非常漂亮的大字魏府。
大门虽然旧了,但能从它如今的模样,也能隐约推测出其主人家曾经的富庶。
魏元推开门,礼数周到的请邵瑜等人进去。
这间宅子很大很旧,似是住了很多年的老宅,始终弥漫着一股阴森又陈腐的气息。
魏元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进了宅子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几人穿过一条走廊,转进了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除了种植的花木,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园中摆放着的各式奇怪石雕。
那些石雕形状诡异,看起来和这个宅子一样阴森恐怖。
在见到一个凶猛狮子的雕像时,邵嘉姝停了下来,扯了扯邵瑜的衣袖,指着那石雕低声说道“那似乎是个狮子,看起来很威猛呀。”
邵瑜还没有回答,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不要乱指。”
这声音诡异得像是从地狱传出来一般,所有人听了,都是心底一寒,像是掉进了千尺寒窟一般。
魏元本就脸色苍白,此时站在阴影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邵嘉姝。
准确的说,是在盯着邵嘉姝指向雕像的那只手。
邵嘉姝慌忙将手指缩了回来。
魏元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但经过这一遭,几个孩子似乎都像是被吓到了。
也不知是魏元太过吓人,还是因这宅子是在太过阴凉,邵嘉姝止不住往邵瑜身边靠。
邵嘉良也有些害怕,他想要挨着大哥,但一想到还在闹别扭,便只能靠近阿黑。
阿黑原本正在左右乱看,身旁忽然有人靠近,陡然吓得一个激灵,转头一看是邵嘉良,立马埋怨道“阿良,你靠近了说一声啊,别吓我。”
两人的动静也吸引了邵嘉善的注意力,邵嘉善原本也有些害怕,但看到弟弟都怕成这样了,邵嘉善却越发不肯露怯。
“啥也没有,瞧你们被吓的,真有出息。”邵嘉善说道。
若是忽略邵嘉善有些颤抖的声线,他似乎真的是个很大胆的人。
等到终于抵达病人所在的院落时,邵瑜回头一看,好家伙,这四个小的,此时全都挨在他身边,好似众星拱月一般。
“夫人自从生了病后,脾气就不太好,花园里那些石雕,是她心爱之物,从来都不许旁人指点。”魏元忽然解释道。
邵瑜听了微微皱眉,暗道为何魏元在花园时不解释,等到了这里才解释,若说是才想起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无事,先看看她的情况。”邵瑜说道。
魏元引着他们进去。
“苒儿,大夫来了。”魏元朝着里屋轻声说道。
但却没有人回应。
魏元满是歉意的看了邵瑜一眼,紧接着他走进里屋。
邵瑜听见里屋传来细碎的响动声,几人等了约莫半刻钟,病人终于被魏元从里面扶了出来。
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即便是一脸病容,也不掩容貌的美丽。
见到邵瑜之后,魏苒有气无力的道:“我的病治不好的,辛苦您走这一趟。”
邵瑜闻言,看向一旁的魏元。
魏元却道“苒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只要我们不放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魏苒闻言,却只是虚弱一笑,没有继续再争辩。
邵瑜说道“夫人,您相公劳累,都将我请到了此处,若是都不看一眼,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魏元也在一旁哀求妻子看病。
魏苒无奈,只能点点头,又对着丈夫道“不论大夫能不能看出点什么,他既然辛苦走了这一趟,诊金一定要分文不少的给。”
魏元轻声说道“你放心,我都知道。”
魏苒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去,让邵瑜切脉。
邵瑜皱眉看了半天,一直一言不发。
魏元道“大夫,您一定要仔细诊脉,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救回我夫人。”
他妻子在一旁,无论魏元说什么,她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就那般满目柔情的盯着丈夫。
邵嘉姝不懂医术,对邵瑜帮人切脉这事不感兴趣,她一直在看着魏家夫妻。
魏苒也注意到了邵嘉姝的目光,她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邵嘉姝耳朵上的耳洞,又见邵嘉姝穿着一身男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着邵嘉姝轻轻点头。
邵嘉姝却像是被鼓舞了一般,走上前来,说道“姐姐,你相公对你真好,你真有福气。”
魏苒闻言,嘴角勾起,说道“能够嫁给他,我就算现在是死也值得了。”
说罢,她看向丈夫。
魏元被她这么一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之色,但还是说道“不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一定会好的。”
魏苒却道“我知道,我好不了了。”
邵瑜此时终于出声,说道“能救。”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正住了。
魏元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他似是不敢置信一般,朝着邵瑜问道“大夫,当真能治”
邵瑜点头。
魏元勉强道“这这真是太好了。”
邵嘉姝听到这话,一时也是热泪盈眶,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么恩爱,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邵嘉姝脸上满是c磕到了的喜悦,甚至她的这份喜悦都要超过两个正主。
魏苒道“辛苦大夫了,您打算怎么治疗”
邵瑜说道“先吃药,再针灸,大约一个月就能治好。”
魏苒闻言却说道“这么麻烦,大夫,我不治了。”
魏苒说话轻描淡写,好像舍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随手的一方帕子。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邵嘉姝却已经开始急了起来,说道“姐姐,虽然这一个月治疗可能会有点辛苦,但你们却能白头到老,你难道不想陪你相公一辈子吗”
魏苒闻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妹妹,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苦的。”
邵嘉姝被她揭穿自己的女儿身,只是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说道“只是一个月,一个月的苦,可以换几十年的甜。”
但魏苒还是没有点头,只十分坚持的朝着丈夫道“相公,替我送客吧,别忘了付诊金。”
魏苒说完,便慢腾腾的走进里屋。
魏元朝着邵瑜等人勉强笑了笑,又朝着邵瑜道“大夫,您打算如何治疗,不妨跟我说,我会劝说她接受治疗。”
邵瑜说道“你若真想她痊愈,那就去准备一些要药材。”
魏元赶忙问道“什么药材要花的钱多吗”
“其他的都好解决,你先想法子弄到这两个百年人参,百年何首乌。”邵瑜似是怕他不重视,又道“你记住,若不是百年份,就没什么用,一定要百年份才可以。”
魏元叹息一声,说道“如此珍贵的药材,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我明日就启程去州府,州府没有,我就去京城找,总能找到这两味药。”
邵瑜却道“不能跑远了,最迟明天就要开始治疗,往后拖,那就药石无医了。”
魏元用力点头,又问道“您是大夫,可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两味药的踪迹”
邵瑜道“州府的保安堂里,似是能买到,你可以去试试看。”
州府距离清宁县,大概有半日的路程。
魏元闻言立马道“我收拾一下,这就启程出发,争取今晚就能赶回来。”
魏元礼数周到的将邵瑜等人送了出去,哪怕邵瑜说这一次是上门义诊,但魏元还是强行给了他二两银子诊金。
邵瑜出了魏府,却没有离开,而是转个弯,在一家小食铺子里坐了下来。
邵嘉姝满心担忧,此时面对可口的小食,她也提不起兴致来,只说道“魏夫人怎么这样,明明能救命,她自己却不想活了,这不是浪费魏先生的一番苦心吗”
邵瑜却说道“人家的事情,你怎么比他们还着急。”
邵嘉姝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阴阳相隔。”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放心,魏夫人会好起来的。”
邵嘉姝凑过来,问道“爹,保安堂真的有那两味药吗”
邵瑜点头,说道“这两味药,保安堂有好几份。”
“真的您怎么那么肯定”邵嘉姝不解,毕竟在她看来,邵瑜也没去过州府,怎么能知道州府药店里的事情。
邵瑜看向一旁的阿黑。
阿黑嘿嘿一笑,说道“这两味药,都是我们寨子卖给他们的,这东西别的地方少有,但我们寨子里的人却挖出来不少。”
至于为什么神石寨找到好药,却不卖在清宁县,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清宁县的药铺不肯给个好价钱,二来从前乌县丞在这里,神石寨的人觉得膈应。
“太好了,魏夫人有救了。”邵嘉姝一想到这里,心情明媚起来,看着面前的这碗小食,顿时也来了胃口。
邵瑜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巷子口,很快他就见到魏元背着行囊急匆匆往外走。
邵瑜凑到阿黑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后,阿黑拿起面前的小食,直接一口气全都吃了下去,然后起身,跟上了魏元。
“爹”邵嘉姝对邵瑜的这个举动满是不解。
邵瑜说道“阿黑跟上去,要是保安堂的人不肯卖,阿黑是神石寨的人,身上又带着我的名帖,到时候那边自然会卖个面子。”
邵嘉姝放下心来,说道“爹,还是您想得周到。”
邵瑜慢条斯理的将一碗小食吃完后,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在食肆老板前来结账的时候,似是不经意一般问道“巷子里的魏府,怎么这些天变卖了这么多店铺”
食肆老板闻言,说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人病了。”
邵瑜闻言,问道“卖了这么多铺子,病治好了吗”
食肆老板不知道邵瑜才从魏府出来,见到他也背着药箱,便问道“怎么,你也想上门毛遂自荐”
邵瑜点头。
老板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家别说全城了,就是外地来的神医,都治不出是什么毛病,你还是别贪图诊金而白费力气了。”
邵瑜说道“都查不出病因吗”
老板点头。
他这食肆离魏家不远,加上巷子口有一个大嗓门的婶子,魏家的事情被她宣扬得到处都是,因而食肆老板提起来,都是如数家珍。
“那她是怎么病的”
老板道“怎么病的我怎么知道,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倒了,还连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就跟被人下了蛊一般。”
邵瑜微微挑眉。
此时食肆离只有邵瑜这一桌子客人,他们点的东西也不少,给钱也很大方,因而老板也乐得跟邵瑜八卦魏家的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魏家从前是咱们清宁的首富,只不过这几年不行了,据说魏家当初发家不光彩,所以报应在大小姐身上了。”
邵瑜诧异问道“大小姐难道不是魏夫人吗”
老板道“就是大小姐。”
紧接着他细细向邵瑜解释道“魏家那位太爷在世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缺德事做多了,所以忙活了一辈子,就只有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
“大小姐有一次外出,在路边捡到了一个男人,这男人是个孤儿,索性就入赘了魏家,甚至都改姓魏了。”
赘婿在如今这个世道,是一件十分让人不齿的事情,但老板提起魏元的时候,眼中却没有半点鄙视。
邵瑜又问道“如今魏家是谁在主事就看着魏家如此破败下去吗”
老板叹息一声,说道“如今魏家,是这赘婿在主事,赘婿是个痴情的,大小姐病成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心思管铺子。”
“本来街坊们还以为,大小姐病倒之后,魏家估计就要被这赘婿给占了,却没想到为了给大小姐治病,他居然舍得散尽家财,就连铺子田地都不知道卖了多少。”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老板才会高看魏元一眼,他又似是劝诫一般,朝着邵瑜说道“医者仁心,大夫,您要是不能治,就被上门打扰他们,毕竟如今魏家都快被卖得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邵嘉善见老板质疑邵瑜的医术,立马不高兴了,说道“我爹才不是庸医,我爹早就”
索性邵瑜制止及时,才让邵嘉善没有说漏嘴。
另外两个孩子在一旁,虽然不知道邵瑜在做什么,但却没有出声添乱。
邵瑜又问道“老板,您说魏家早些年发家不光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说道“听你口音,就知道你是外地人。”
邵瑜点头。
老板低声说道“从前,我们清宁县境内有一个嘉怡族,嘉怡族掌管着一个金矿,十分富庶,魏家老太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个金矿拿到手了,之后,嘉怡族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半点消息。”
“人没了”邵瑜诧异问道。
老板用力点头,说道“他们都说,嘉怡族是被魏家老太爷害死的。”
邵瑜又问道“嘉怡族是不是很喜欢石雕”
老板说道“这个我就不了解了。”
邵瑜差不多将想要的信息都了解了,他将邵嘉良拉过来,叮嘱几句。
邵嘉良很快就离开食肆。
邵瑜在食肆里继续坐着,为了避免老板赶人,又点了不少小食。
等到新点的小食都要吃完了,邵嘉良终于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册县志和一堆契书。
邵嘉良指着县志上的某处记载给邵瑜看。
邵瑜见这县志的记载,其上说着狮子是嘉怡族的图腾,当即朝着三个孩子说道“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去魏家。”
只有邵嘉良隐约猜到了什么,另外两个人还沉浸在魏大小姐的怪病是不是真的因为家族报应。
邵瑜去而复返,魏苒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我相公不在家,如今家里没个男人,大夫就这样过来,怕是旁人会说闲话。”魏苒直接朝着邵瑜下逐客令。
邵瑜却问道“为了一个男人,你真的连命都要丢了”
魏苒皱眉,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病,而是中毒,却还要这样甘愿赴死。”邵瑜说道。
魏苒面色大变,说道“胡说八道,我就是生病了”
邵嘉善和邵嘉姝此时都睁大眼睛看着邵瑜,似是对于这个结果很难接受。
“嘉姝,按住她的手。”
邵嘉姝虽然还沉浸在震惊中,但还是上前按住了魏苒的手。
邵瑜拿出一根银针来,在火焰上灼烧过后,直直刺入魏苒的手腕。
不久后,银针拔出,针上带着一丝黑色。
“也不知你是毒入鬼祟,还是鬼迷心窍,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邵瑜训斥道。
魏苒没想到邵瑜居然什么都知道了,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请你离开我家。”
邵瑜却坐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盯着她,说道“家里的基业丢了还可以再挣回来,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魏苒依旧坚持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扔的也是自己的命。”
“你要死,就自己去寻死,不要等着别人来害你。”邵瑜说道。
魏苒闻言一怔,似是没想到邵瑜会这么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邵瑜说道“我是个大夫,但我也是清宁新任县令,你若是自己寻短见,我也不管了,你如果是被毒杀,那你今天敢死,我明天就敢让仵作验尸,到时候你相公就是杀人凶手。”
魏苒不敢相信的看着邵瑜,说道“这是我自己要死,不关他的事。”
邵瑜却道“谁要死我不管,我只管毒是谁下的。”
“你明明知道”魏苒都快被邵瑜气哭了。
但邵瑜还是坚持那一套说辞。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要钱就拿钱去好了,魏家有什么想要的,你只管拿,不要管我的事。”魏苒无奈说道。
邵瑜说道“我要我的百姓好好的活着。”
魏苒闻言整个人都愣住。
但过了许久,她脸上眼泪落了下来,说道“魏家对不起他,他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这是我魏家的罪。”
邵瑜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也分不清楚,魏苒甘愿赴死,到底是因为对魏元的爱,还是对嘉怡族的愧疚。
此时真相已经被邵瑜知道,魏苒也没有再隐瞒下去,而是说道“嘉怡族七十多条人命,全都死在我爹手里”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你什么都不知道。”邵瑜说道。
魏苒摇头,说道“怎样血淋淋的事实,就记在我爹写的手札里,我怎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魏家的罪,我就该以死赎罪。”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罪。”邵瑜说道。
魏元是嘉怡族后人,他来魏家,就是为了报仇。
但邵瑜却觉得,魏家有错,但魏苒却罪不至死,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应该去承担这些后果。
魏苒哭着说道“我自幼锦衣玉食,吃的用的,里面全都沾染着嘉怡族的血,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邵瑜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知道这姑娘是真心觉得自己有罪。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是真有罪,那也只有嘉怡族人才可以报复你,而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人。”
“随便什么人”魏苒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邵瑜说道“你只见过你父亲的手札,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嘉怡族人,对吗”
魏苒点头。
邵瑜说道“嘉怡族人的图腾是狮子,所以他们经常会雕刻狮子形状的石雕,对吗”
魏苒再次点头,又说道“你既然来了这里,相比也经过花园,那里全是这样的雕像,相公他就是嘉怡族人,他就是来复仇的。”
邵瑜却将手里的那本县志递给魏苒,指着上面某一处,说道“嘉怡族以狮子为图腾,是世人对他们的印象,但实际上,嘉怡族崇拜的不是狮子,而是狻猊。”
“狻猊只是像狮子,可不是完全跟狮子一样,你相公若是真的嘉怡族后人,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邵瑜说道。
魏苒顿时愣住了,毕竟若真是嘉怡族人,什么都可能弄错,他没道理弄错自己的图腾。
“魏元在家里大摇大摆的放置那么多狮子雕像,韦德就是告诉你他的身份,若他真实嘉怡族人,他绝不会出半点错。”
“如今这事情,怎么看,都好像你从哪里得知嘉怡族的事情,魏苒就从哪里得知嘉怡族的事情,你以为他是前来复仇,他更像是借着这件事做局。”
魏元也就是运气好,遇上一个并不了解嘉怡族的魏苒,再加上夫妻恩爱,如此才没有受怀疑。
“做局他就那么恨我吗”魏苒愣愣问道。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他不恨你,他恨的是自己赘婿的身份。”
身为赘婿,身份底下,即便是个日子过的比他差的人,诸如食肆老板,都敢瞧不起魏元。
而魏元哪怕都要将魏苒毒死了,也不忘在外面做戏,竖起自己的深情人设,这便是因为他就是一个十分好面子的人。
这么好面子的赘婿,结发妻子救命恩人在他看来都是阻碍,做出这样毒杀之事也并不稀奇。
邵瑜接着下了一剂猛药,问道“你以为,他为了你散尽家财治病,仅仅就是让你家业败落吗”
“难道不是吗”魏苒反问。
魏苒病中,就见着丈夫将家中产业逐渐卖掉,只当丈夫是为了报复魏家当年得财不正,让魏家尝一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因着这般,魏苒便任由他变卖,从来不说二话。
邵瑜拿出那堆邵嘉良从衙门里带出来的契书,摊开一一给魏苒看。
魏元变卖家中产业,铺子田地都需要衙门作证签契,因而交易契书也给衙门写了一份留存。
这一份份的契书上,此时都非常清晰的写着,魏元卖了哪些产业,卖给了谁,用的又是怎么样的价钱。
魏苒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张一张看下来,神情越发错愕。
魏家的这些产业,全都卖给了一个立女户的女人,卖出去的价格,连原本价格的零头都不及。
若是卖给不同的人,还能说明什么,但此时卖给的是同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魏苒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这个女人是谁她是谁”魏苒追问邵瑜。
邵瑜心下叹了口气,暗道魏苒前面如何都劝不动,如今只要提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她却瞬间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你好好活着,我就告诉你这个女人是谁。”邵瑜说道。
魏苒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骗我”
“我不骗你。”邵瑜点头。
但即便到了如今这地步,哪怕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但魏苒心中还是对丈夫残存着一丝希望,说道“他也许还是嘉怡族人,只是记错了”
“你何必自欺欺人。”邵瑜说道。
魏苒又问道“你是县令,你会怎么对他”
“协同他人,以欺诈方式谋夺他人财产,这事可轻判,打一顿也许就过去了,也可重判,要么流放,要么人头落地。”邵瑜说道。
魏苒一怔,似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邵瑜说道“我们打个赌”
魏苒立马询问起来。
邵瑜说道“等他回来,你告诉他,魏家所有财产都会是他的,你也希望他用回自己的本姓,若是这样,他愿意将救命的药材拿出来,说明他良心未泯,我可以从轻发落。”
“但若是他还不肯,那我就从重发落,如何”
邵瑜明白,魏元这一次去州府买药,他最有可能是大摇大摆的走着一趟,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对老婆的用心,但多半却拿不回药材,也许是他被山贼抢了,也许是他被药铺骗了,但一定是钱花出去了,什么都没带回来。
魏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不肯立刻应下赌约。
邵瑜说道“你以为他现在去州府取药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城外什么地方,与外面的女人鬼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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