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杨玉燕计划的是中午吃餐厅,晚上看电影。但因为马天保请客,祝颜舒说一天不能吃两顿大餐,就中午出来看电影,晚上再去吃席面。
于是三人大中午的就赶到了国泰大剧院。剧院门口的大海报上全是周璇,海报下是一排排的花篮,上面的挽帘上写着这位绅士送,那位先生送,这位士绅送,等等,好像全城的绅士都在这里集合了。
杨玉燕一个个花篮看过去,觉得过去两年听说的绅士也没有今天认识的多,虽然只有名字,但这里的肯定都是活着的绅士。
杨玉蝉走过来问她“你看什么呢”
杨玉燕小声说“平时在报纸上看到的某某绅士全都是死的。”她也是来这里才发现,现在的人喜欢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自己家的消息,某人结婚了,发一个某人离婚了,发一个某人生孩子了,发一个某人去世了,亲人发一个。杨虚鹤就发过三个,他跟祝颜舒离婚发了一个,跟新妻结婚也发了一个,生了个小儿子再发一个。当时杨玉燕特别想在报纸上也发一个说杨虚鹤的女儿自杀,就跟在他生小儿子祝贺的那条消息的第二天
不过打了电话问报社发现还要亲自去报社,发一条消息竟然要五块钱她既不想跑这一趟,也没有五块钱,只得罢了。
后来渐渐接受自己就是杨虚鹤的小女儿,就不想为这种人丢人现眼了,便庆幸当时没去发消息。
杨玉蝉连忙用手绢捂住嘴,不敢笑出声让人发现,一手轻轻的拍了下杨玉燕“你的嘴越来越毒了,都是跟谁学的”
这段时间最火热的电影就是周璇演的有声电影马路天使了,一票难求。虽然是中午来,票也不好买。
但祝颜舒年轻时没少看戏,后来谈恋爱时更是部部电影都没落下来。她提前打电话预约了三张票,到了以后拿了票就可以进场了。杨玉燕惊讶的发现竟然还是包厢票。
祝颜舒坐下来以后小声说“你们以后不许跟男生看电影电影院太黑,会有小偷和坏人的”
杨玉蝉的脸蛋红红的,轻轻嗯了一声。
杨玉燕盯着她的脸看个没完,被杨玉蝉踩了脚才移开目光。
电影院里座无虚席。
穿着西装的服务生还在开演前在一排排的查看。坐在二楼的杨玉燕看下面人的举动挺奇怪,问祝颜舒“妈,他们在找什么”
祝颜舒“找逃票的。等一会儿开演了会有更多逃票进来的人呢。”
服务生们离开以后,大门关闭,灯全都灭了,音响出声,电影正式开始。
杨玉燕意外的发现竟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她记得以前在中央六套看过很多红色电影,影片风格跟这个差不多。
周璇也确实是个美人,跟她搭戏的帅哥长得也很好看,还光着膀子穿背心呢,看到周璇观众们欢呼,看到光膀子的男人,底下嗡嗡嗡一片。可见男人光胳膊在这个时代也不行。
杨玉燕看得嘿嘿嘿笑,还问杨玉蝉“这个男演员叫什么名字”
杨玉蝉连忙嘘她,她还没反应过来,祝颜舒已经瞪过来了,小声说“你不许追这种明星回头我带你去听戏,听过梅老板的戏你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了这种只有皮相的男人可算不得是好男人”
电影演到后半段,就有人溜进来了。
在上头看到一清二楚。
杨玉燕一低头就能看到一个个人悄悄推开一条缝就赶紧溜进来,溜进来以后就沿墙根蹲着看电影,屏幕上的光一变大,照得人影清清楚楚。
到了后来,影厅大门都被服务生悄悄顶开一条缝,她都看到他站在门外一手收钱,一边放人。
她对杨玉蝉说“都快演完了还有人进来看啊。”
杨玉蝉正看得入神,泪水涟涟,被她打扰没好气道“别跟我说话”
等电影放完,灯光大亮,杨玉蝉才对祝颜舒报怨“燕燕也不看,一直找我说话,刚才好几段我都没看到难得看一回电影,全让她搅了”
祝颜舒瞪杨玉燕,再对杨玉蝉说“想看下回再来看,这部电影要放半年呢。你妹妹还小,心不定,电影这么长时间,我早猜到她要闹。”
杨玉蝉这才明白祝颜舒故意不坐杨玉燕旁边,就是想好好看电影。
她转头对杨玉燕说“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杨玉燕冷哼“我稀罕呢”
两姐妹险些又要掐起来。
祝颜舒打断她们,一手拉一个“人不多了,快走快走。”
三人出了电影院,仿佛重回人间。
祝颜舒抓起杨玉蝉的胳膊看时间,见才两点,问她“马同学订的是几点的酒店”
杨玉蝉“他说是订的六点的席面。”
杨玉燕看时间还差四个小时呢,问“那我们回家”
祝颜舒“回什么家咱们逛街去”
国泰大剧院旁边就是商场,卖什么的都有。祝颜舒才发现大女儿已经长大了,却还不会打扮自己,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刚好趁这个机会给她置办一下,省得被穷小子骗去了
她先拖着杨玉蝉去打耳洞。
杨玉蝉坐在椅子上挨扎,杨玉燕倒抽一口冷气要躲也被祝颜舒按在椅子上,用两粒绿豆给她捻耳朵,“跑什么干脆你也扎了得了。小时候没扎,现在补上”
她们两姐妹小时候刚好是新浪潮兴起时,女人都提倡不要化妆打扮做女人,所以两个孩子都没扎耳洞。不然本该是落地以后就让收生姥姥扎了的,那时也不怕她们哭疼,反正小孩子一直哭。
不多时,杨玉蝉和杨玉燕一对姐妹一模一样的都在耳朵上挂上了银圈圈。
祝颜舒“大点的坠一坠,好戴耳环。燕燕,不许摸它”
祝颜舒打算回头去金铺买块金子,回头给两个姑娘一人打一副耳环,再各打一条金链子。
从银柜出来,转头又去表柜给杨玉蝉挑表。
这西洋来的机械表可比金子要值钱,杨玉燕看到价签时眼睛都瞪出来了,再看到牌子是欧米茄又觉得还算正常。
杨玉蝉没想到手表这么贵,就不想要了,道“我戴妈的这块就行了。”
祝颜舒拉住不许她走“你想的美我这块还要戴呢”
表柜的售货员是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文质彬彬的,笑着说“小姐现在戴的这一支可不得了是劳力士呢”
杨玉燕立刻盯着那表看劳力士啊第一回见真的以前放家里也没仔细看过,失敬失敬。
祝颜舒面带微笑“我十八岁时我父亲给我买的,唉,也有好多年了”她声音怅然,悠悠叹叹。
杨玉燕没说话,她终于相信祝颜舒以前真的是大家小姐了。
可能有这支劳力士的面子,她们在这柜前消磨良久,柜里的女表几乎都拿出来戴了个遍,最后挑中了也没钱付,只说下个月凑齐了钱来拿,让柜叔先收起来,不要摆出来卖给别人了。
柜叔也没嫌她们打肿脸充胖子,当真把这表放进表盒,收进了保险箱,还认认真真写在了柜台里的本子上,记名祝姓女士约定下月一号来取云云。
祝颜舒看他写下来了才放心,带着两个女儿走了,对她们说“他不写下来,这表被别人买了就糟了。这表都是坐船从瑞士送过来,这一次不买,下一回不知隔多久才能遇上心仪的表了。”
杨玉蝉买了表心情却不好,一直心事沉重的样子。
祝颜舒见此就带着她们进了咖啡店,点了饼干蛋糕以后,让杨玉燕去吃,她细细开解大女儿。
祝颜舒“别嫌贵,这表是可以给你做嫁妆的,日后你遇上难事了,它跟金银一样管用,进当铺就能当来钱而且如果你日后要留学,去美国去日本,这表都比让你带黄金更安全。哪怕你落魄了,衣裳旧了,别人看到你有这只表,也不会看低你。”她拍拍杨玉蝉的胳膊,“听话”
杨玉燕此时插话道“姐姐,才两千块就买了块欧米茄,非常值了”
祝颜舒瞪大眼睛“二小姐好大的口气才两千块给你十年你也赚不来”
杨玉燕梗着脖子欲不服“你小瞧人我我我半年就赚来了”
祝颜舒嘲笑道“哟,那我可等着了”
在咖啡店消磨到五点左右,祝颜舒才叫起女儿们,出门上车,去凯悦大酒店。
此时夕阳已落,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街上的行人变得更匆忙了,汽车鸣着喇叭,一路呼啸而过,黄包车、自行车见缝插针。
往凯悦大酒店去的方向,行人渐少,汽车渐多。还有人骑马来着
行人道上多了一些外国人,白人绅士留着大胡子,挽着穿长裙的太太,中国绅士穿着西装,也扮成西人的模样,戴着绅士帽,留着小胡子,手里再拿一条杖。
到了凯悦大酒店门口,印度门童说着印度味的英语开车门,穿长衫的中国门童指挥着黄包车们在另一边停下。
祝颜舒和杨玉燕、杨玉蝉下来,中国门童就赶紧上来问好“太太、小姐们晚上好是来用饭的还是来会朋友的我们还有演出,鼎鼎大名的梅老板的高徒今晚献唱”
祝颜舒笑道“我们是来吃饭,应该订过位子了。”
门童立刻引他们进去,到了门边,就有印度人过来引他们入位。
但不知是印度人听错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印度人把他们领到了一张可以坐十个人的大桌子前
祝颜舒当即愣了,询问杨玉蝉“马同学是单请我们,还是请了别人”
杨玉蝉也愣了“应该只请了我们吧”
祝颜舒脸色一变,拉着杨玉蝉走到一边小声问她“他是不是想带我们趁别人的席,白吃饭啊我跟你说,这绝对不行我从来没这么丢脸去吃别人的饭”
趁席,就是趁别人请客时插进去,以亲友的亲友的名义白吃。
祝颜舒想到这个可能时脸都气白了,好好一个生日要是过成这样可就太恶心了。
杨玉燕也呆了,怕杨玉蝉的这个同学真的这么干,又觉得不会有人这么傻,请未来岳母吃饭竟然趁席。可他本来就是借的钱,这个就
一来二去,她也不敢上前插嘴了。
杨玉蝉急的额头冒汗,她是相信马天保的
她焦急的说“天保的爸爸虽然一直在给人当司机,妈妈一直在给人当下人,但我保证他们家都是好人天保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回肯定是他专门请我们吃饭,给妈妈你庆生的”
马天保的爸爸是司机,妈妈是下人。
那就肯定是金公馆的司机和下人了。
既然电话都打到那里,那马家应该是一家三口都住在公馆的下人房里。马天保能去上大学,估计还是金家掏的钱。
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全都暴露出来了,祝颜舒的心情不见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难道今晚马家双亲也会来
他们会当场逼婚吗
短短数秒,祝颜舒的额头就冒起了冷汗。
不行这饭不能吃了她本想秤一秤这男孩的斤两,结果倒被别人将了军
祝颜舒一按胸口想装病,可又担心太明显惹杨玉蝉生气,一眼看到杨玉燕站在那里,一把将人扯过来,摸头搓脸“乖乖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会不会是冻着了”
杨玉燕正在看戏,冷不防被扯过来搓脸,话都说不出已经被定了性。
“不行我看你这是着凉了”祝颜舒满腔慈母心肠,挟住杨玉燕就往外走“我看还是赶紧回家给你煮上药喝下去才好”
杨玉燕刚才被捂住脸搓,嘴都变型了也没来得及反驳,被拉着走时听到要回去喝药,赶紧说“我我我挺好的脸红是被风吹的”
话音未落就被祝颜舒用力瞪了一眼。
杨玉蝉也跟上来,担心的看着她“你真的没事吗”
杨玉燕在医院躺了半年,在家人眼里就是个体弱多病的。
杨玉燕才要回答就看到祝颜舒在使眼色,话到一半就改了“真的吧”
不是,妈,你使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饭不想吃了人也不见了
杨玉燕跟祝颜舒用眼神交流的正热烈,一个快活的声音插进来。
“玉蝉”一个年轻男人这样叫着,笑着,跳着,走过来,站在三步之外。
不出意料,他被祝颜舒瞪了。
“玉蝉”是你叫的吗
“天保”杨玉蝉也欣喜的叫着对方的名字迎了上去。
双方胜利会师了。
祝颜舒看到马天保身后没有看起来像他父母的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玉燕趁机小声问“妈,你是不是不想吃饭,想走了”
祝颜舒小声道“你笨死了”
杨玉燕平白被骂,十分委屈
这能怪她吗这跟她有关系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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