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婚后五十

    隆冬时节, 正好赶上腊八，机械厂的食堂熬了两大锅腊八粥，工人们下班后纷纷过去打上两碗结伴回家吃饭。

    张厂长和高厂长领着一群人在厂区转了一圈, 为首的是个很魁梧的苏俄人, 名叫塔克, 看了华国的车间生产环境, 神情颇为倨傲，指着半手工的生产线说“我国已经全面实现机械化生产，盟国这方面还有待提高。”

    这话说的，有机器的话谁愿意手工啊。

    众人纷纷附和, 高厂长和张厂长对视一眼, 颇有些无奈，这群盟国来的代表团不像是来考察的, 反倒像是炫耀优越感来了。

    从厂区出来, 张厂长请人去办公室坐坐，外面还下着雪, 进屋喝口热茶才是待客之道。

    待看到机械厂的三层办公小楼, 塔克又开始皱眉“办公条件太过简陋，很难想象你们每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 我国的工厂”在一大堆溢美之词后，塔克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让外交部几个陪同的办事员看，不管心里如何憋气，人家的楼确实建的好, 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张厂长领着人进了大会议室，立刻有厂委的干事泡了茶端上来。

    没想到办公室里竟然有暖气，外国代表团们这才眉头舒展, 纷纷脱了大衣，端着茶杯就坐。

    听着他们高谈阔谈，说着苏国如何如何，工业发展多么迅速，张厂长隐晦的撇撇嘴，趁他们喝茶的功夫，悄悄跟外交部的办事员说“不是说要对我们进行技术援助吗，这是来装大爷的吧。”

    办事员也是一脸的牙酸，拍拍他的肩膀道:“少见多怪了吧，人家态度不是一直都这样，哥俩好那是上面人的事。”

    张厂长摇头，有点发愁中午饭怎么安排。

    那边高厂子已经迅速跟人打成一片，他们也无非是想显摆一下优越感，人家本来也确实国力强大，如果能趁机搞好关系，有机会派两个人去苏俄学习的话，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午饭安排在厂里的食堂，张厂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搞特殊，工人吃啥他们吃啥，一人盛了碗腊八粥，再打几个小菜。

    没想到这次代表团的人反倒赞不绝口，浓稠的腊八粥里放了足足七八种食材，红豆绿豆芸豆熬的软绵，花生红枣莲子酥软，大米小米熬开了花，又放了适量的白糖，喝着口感微甜，暖心又暖胃。

    食堂里有个擅长烧川菜的大师傅，一手麻婆豆腐又香又辣，吃的人欲罢不能，还有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唯一的荤菜是烘烤小鱼干，前段时间从北边运过来的，被隔着火烤干的小鱼干里面的刺都是软的，对于吃惯了鱼肉的苏俄人来说，口感相当奇特。

    风卷残云般吃过午饭，带着饱足后的熏熏然，塔克再看这相对来说比较简陋的厂区厂房，倒也没再说什么嫌弃的话。

    大雪皑皑，光秃秃的枝条上时不时有积雪滑落下来，十二点多的机械厂路上基本没多少人，很多工人都是去食堂打了粥，然后没多耽搁便往家属院走去。

    裹着厚重棉袄的身影，像是独行的蚂蚁行走冰雪王国中，只有远处高耸的烟囱冒着热气，或许是他们带着笑容的脸庞勾起了塔克的好奇心，这群生活水平极其低下的盟国工人，他们的居住条件是不是与厂房一样简陋

    听说他们想去家属院看看，高厂长有意无意的把人带到西边的套间。

    敲开一家的房门，给塔克印象极深的是他们家里竟然极为宽敞，一家四口居住在两室一厅里，配套的还有卫生间和厨房，另外还有阳台可供晾晒衣物。

    今天办公室活很少，小林提前下班先去保育院接了小儿子，走到托儿班的时候刚好打下班铃，马超群急匆匆赶来抱起豆子，夫妻俩去食堂打了腊八粥，回来热了几个馒头随便炒了两个菜。

    这边菜刚端上桌，大门突然被人敲响，小林擦擦手去开门，却见厂里的两位领导带着一群外国友人站在门口。

    “小林同志，介不介意我们带几位盟国代表团的同志参观一下你的家”张厂长笑着问。

    小林连忙摇头，有些紧张的请他们进来，又去喊正在儿童房陪孩子玩的马超群出来。

    “苏俄的”马超群抱着老二出来，豆子猛一下瞧见这么多人，抱着马超群的腿没敢乱跑。

    高厂长点头，马超群热情的跟人握手，一口流利的俄语脱口而出，塔克也极热情的跟他来个拥抱，两人用俄语交流了几句，马超群领着人在屋里转了转。

    “这个是电风扇，插上电就可以吹风，夏天很凉快。”马超群让儿子靠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托着他的腿弯，一只手插上插头，给他们感受感受风速。

    待风呼呼的迎面吹来，以塔克为首的几人都极为惊讶，风力还挺强，虽然他们国家大半时间都是冬天，夏天也并不炎热，塔克还是想买下一台作为纪念。

    接着马超群又跟他们展示了电动缝纫机，可充电手电筒。

    虽然都是些小玩意，但这些苏俄却都没有，看着他们的居住环境，塔克突然对这个贫穷的盟国产生了一丝向往。

    小林家收拾的非常整洁，客厅里储物柜沙发一样不少，餐桌上的碎花桌布铺的平平整整，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食物，厨房里也收拾的极为干净，所有的东西摆放都极为讲究，台面上不见一丝杂乱。

    还有整个屋子的绿化，餐桌旁的墙壁上挂着的藤萝长长的垂下来，卧室里的床头柜上插着几束干花，洗手间的水池旁还有一盆用水养着的吊兰，处处都彰显着一股浓浓的生机。

    这个时候的苏俄还在提倡极端的共产主义，不支持个人拥有太多的私人资产，华国的筒子楼就是照搬人家的，可以想象苏俄工人的居住环境。

    这一幕对塔克的刺激极大，想到即将上台的某位领导，那位主张的思想和正在卧病在床的伟人完全相反，虽然目前没有表露出来，但塔克听到一些风声，怕是以后的居住水平将会有所提升，大家对此极为期待。

    家里突然来了一群外国代表团，小林显得特别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外交部的办事员态度很好，让她该吃饭吃饭别拘束，可小林哪坐得住，正当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倒杯茶请这些人坐下时，大门突然又被敲响。

    “小林，老家寄过来的腊肠，蒸了盘给你们”苏榆只穿着件毛衣就跑下来了，猛然看到里面这么多人话语顿了顿，眼神询问小林怎么回事。

    众人听到敲门声，也纷纷回头，高厂长笑呵呵道:“是小苏啊，给小林家送东西的这是蒸的腊肠吧，来来来，我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非常不客气的捏了一片放嘴里，点点头说味道不错。

    几个代表团的人瞧见这么漂亮的女同志，眼睛皆是一亮，塔克迫不及待想跟人说句话，只听苏榆道:“高厂长你们忙，我炉子上还炒着菜，得赶紧回去看着去。”

    “没事，你去忙吧，我们就随便看看，没啥大事。”高厂长摆摆手让她只管走，苏榆朝众人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高厂长，刚刚那位女同志”眼看人都走了，塔克连忙问高厂长，想打听打听苏榆的情况。

    还没等翻译开口，马超群就接过话头，用俄语跟他说:“那位是我们厂里韩工的妻子，她家就住我们楼上，两人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她本人也是我们厂里的工程师。”

    看着塔克暗淡下去的眼神，马超群心里哼哼，决定回头勒索韩尚一包好烟。

    兄弟，我又帮你挡住一个情敌。

    苏榆快速跑回家，打开门韩尚正哄着妙妙等她回来吃饭，要不是这小家伙非要粘着爸爸，韩尚怕冻着她，只能让苏榆去跑这一趟。

    至于锅里正炒着的菜，不过是找个由头离开而已。

    该看的也都看了，总不能一直耽搁人家吃饭，众人没有多待，张厂长领着人说去别家看看。

    走了好几家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塔克终于从失落的情绪里走出来，问了个始终疑惑着的问题。

    “你们的工人冬天都不洗衣服吗为何所有的人家里都没有看到晾着的湿衣服”塔克疑惑不解的问。

    这话可算是挠到了高厂长的痒处，当即跟人炫耀他们机械厂新研发的一种全自动洗衣机，从洗涤到脱水一条龙，衣服拿出来挂在暖气片上面，过个一夜就干了。

    洗衣机塔克知道这个，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了这项发明，欧洲国家和美国都有售卖，但由于使用体验不是特别好，苏俄只少量进口了一些，底层工人使用的不多。

    至于高厂子说的全自动洗衣机，听起来似乎很好用，塔克表示很好奇，高厂长立刻让人当着他们的面使用一次。

    一群人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看着两件工装外套在一个圆形的桶子里转了好久，然后洗涤，过水，甩干，拿出来的衣服已经是半干的。

    塔克激动的问高厂长他能不能带回去一台，其他代表团的人也纷纷表示想要买一台回去。

    越是北边的国家，越是能体会那种对洗衣机和烘干机的渴望，这一下戳中了他们的心。

    高厂长和张厂长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涌出一个想法。

    正当高厂长迫不及待想答应时，张厂长及时接过了话头:“目前我们国内的需求比较大，厂里暂时没有库存，可以等个一两天吗”

    塔克表示可以等，原本他们打算初十启程，只要在这之前做好就行。

    高厂长急得跟什么似的，仓库那么多库存，不赶紧给人拉走，这老张搞什么呢

    却不知这么一会的功夫，塔克心里也多了一个想法，对于即将上任的那位领导，如果引进一些能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东西，是不是恰好契合他的理念

    “这种洗衣机你们卖多少钱”塔克心中有了答案，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了价格。

    张厂长悄悄在背后比了个三，高厂长意会，报了个价格。

    “卢布”塔克问。

    高厂长摇头，心里快速按照比例换算，当时的人民币跟卢布之间大概是1比5，报了个价格。

    除了高厂长，张厂长和几个外交部的办事员顿时瞪大了眼睛，拼命忍住到嘴的咳嗽，这老家伙真敢要，比国内的价格涨了三倍。

    塔克却是皱了皱眉头，心里思忖着，花一个月的工资用来买这玩意到底值不值得，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犹豫，在洗衣服上解放了工人的双手，算不算是个极大的进步

    这个时期的苏俄工人工资其实挺高，普通工人也有一千多卢布的工资，高厂长的报价其实在他们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看他皱眉，张厂长都要忍不住开口说便宜点也行，结果见这家伙只点点头，并不见反驳的话，这才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塔克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说自己订的那台要尽快做。

    一行人出来了大半天，这次机械厂之行算是圆满结束。

    等人走后，张厂长按住高厂长要打他。

    “我的意思是让你加个三成，你他妈足足涨了三倍”

    等代表团的人拉着购买的洗衣机回去后，机械厂的两位厂长忐忑不安的等了半个月，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先生产五千台备货，一应手续与合同很快会由专人带过来。

    年前得了这么个消息，外交部的部长亲自过来面见张厂长，具有谈了些什么众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今年的过年福利格外的好，早会时，高厂长意气风发的对众人说:“过了年开始加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咱们也能挣外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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