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 内侍省内常侍将整理出来的三千名宫女单呈报上来,请李世民定夺。
李世民看到名单之后愣了一下, 疑惑地问内常侍此为何意。
内常侍闻言也疑惑了,和李世民解释道“陛下今晨下旨, 令内侍省拟定名单,欲出宫人三千。”
此事很奇怪, 李世民并不记得自己曾下过旨。今早上的时间很特殊, 很可能与昨晚的事情有关。李世民暂不做表,命内常侍先将圣旨取来,再命秦远觐见。
秦远匆匆赶来后,看过圣旨, 询问了当时传旨的太监, 便和李世民一起确认了此事系为周兰所为。
这时候,中书舍人李百药前来觐见,大肆赞扬李世民将宫人放出宫的做法。
李世民一边心情复杂地听着,一边递眼神给秦远。
“陛下因皇太后的忌日而恩典宫人, 体恤宫怨,孝贤至德, 感天动地, 臣敬仰佩服至极。”
李百药感慨其实他早有此想法,欲和李世民提议, 已然拟好了奏折。
“没想到陛下早已安排周全, 倒是臣多虑了。”
李世民面色更加复杂, 此事的确是好事。但被迫假传圣旨, 令他应下这桩事,李世民终究意难平,遂询问秦远对此事的看法。
秦远当然觉得也是好事。在李百药的奏折里,一定详细有说服力地阐述了有关于宫女凄老枯死在宫中的光景。秦远就建议李世民先看一看李百药的奏折。
李百药高兴地回看秦远一眼,暗中表达谢意。他愉悦地挑着眉对李世民道“可巧,臣刚好把奏折带来了。”
李百药说着就欢喜呈上奏折。难为他一个平时面目肃穆向来苛求严格的老臣,这会儿满脸堆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灿烂地跟朵菊花似的。
李世民看完奏折之后,态度略有动容。
李百药离开后,秦远游说李世民道“宫女周兰费尽心机算计陛下,胆大妄为,假传圣旨,罪大恶极,理应缉拿处以极刑。但思虑其做此事的动机,似乎并不坏,放宫人此为善举。”
“照你的意思,寡人便要顺势应了她的要挟,令她得逞”李世民情绪不明地眯着眼,盯着秦远。
“臣以为陛下不管他人威胁,只明智决断对的事,才是真正的不受威胁。总不能因恶人以好事威逼,德行之人就不为善行。该做好事就做,是自己的决断,与他人无关。其实即便没有周兰的事,李舍人也会参奏此事。臣见陛下已有动容之心,若他先奏,陛下必定准奏。既然如此,何不同意”秦远提议道。
李世民点点头,对李远另眼相看,赞他忽然有了魏征风采,有谏官之才。
“臣以为放人只是第一步,这些宫女们年纪大了,许多年不曾去过宫外,不知外头光景如何。一方面难以适应,一方面被家人嫌弃,生活没有着落,甚至为生计所苦,沦落为乞丐。”秦远提议可以适当分些钱财与宫女,或出政令,比如娶宫女者可以减免赋税。
秦远在制定政令这方面没有经验,提议可以由魏征或房玄龄来想个合理的办法。
李世民赞许秦远思虑长远,极好。势必不能将本意为好的放宫人的举措,最终变成了一桩坏事,背离初衷。
李世民当即下旨,命房玄龄详细考量此事。
秦远先前出宫去,便去详查了周兰的来历。周兰家在平阳县,距离长安不远,家中七个孩子,三男四女。周兰十三岁进宫,而今人二十四,家中境况普通,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现在因为知道周兰引诱李世民的目的,是为了三千宫人。秦远就觉得周兰如此冒险,很可能有一个触发她这种行为的。
在详细询问几名与周兰相熟的宫人后,得知一名叫巫秀珠的宫女,与周兰同屋住,关系要好。巫秀珠进宫前家人她曾与邻村的林三郎两情相悦,奈何天意弄人,婚事正准备定下之时,赶上宫中选人,巫秀珠便被选中。林三郎在巫秀珠进宫之前,发誓会一直等着周兰,愿以十年为约。若过了十年,林三郎便无法坚持,终究要尽孝在父母跟前,娶妻生子。
“好一对痴情人。”李世民便准了这宫女巫秀珠出宫,前提她要交代周兰的去向,以及周兰的摄魂术是从何而学,还有她头发上的药,又是从何而得。
巫秀珠流泪给李世民磕了三个响头,她身体颤栗,分明很害怕,嘴里却哆嗦艰难地吐出“贱婢愿代周兰一死。”
她宁愿死的,也不会出卖姐妹。
李世民气笑了,让秦远来全权解决此案。
秦远告诉李世民,以他的猜测,周兰应该已经成功混出宫去了。每日清晨内侍省那边都会几辆运菜的马车出入,周兰如此聪明大胆敢冒险,应该是赶在皇宫戒严前已经混出去了。毕竟她会摄魂术,使人受惑,包庇她离开,并不算一件难事。
“既然她与巫秀珠姊妹情深,何不拿了巫秀珠,吊在皇城外。敲锣打鼓宣告,周兰若不出现,便凌迟处死巫秀珠。”秦远提议完毕。
李世民立刻应允。
夜幕降临,长安城宵禁伊始。禁军敲锣打鼓在城内喊起来,因为宵禁的缘故,街巷都十分安静,喊声阵阵,百姓们基本都听见内容了。次日,满长安城都在讨论周兰是谁,巫秀珠是谁,哪个女贼江洋大盗总归必然是手段很厉害的恶人,逼得官府这样大张旗鼓拿人。
太阳东升之时,秦远站在朱雀门处的城楼上,命人将巫秀珠挂在皇城墙上。
“高点挂等等,往身上抽两鞭子再挂”秦远厉害道。
侍卫们依言照做,当空挥鞭一声响,就抽打在了巫秀珠身上。恰逢此时是官员们上朝的时候,渐渐地就有权贵的马车驶向朱雀门。
魏征昨夜就听人提及什么周兰、巫秀珠,心存疑虑一晚,今晨乘车至朱雀门处,竟见高高的城门之上,秦远正呵斥人狠狠挥鞭殴打一名身着宫人服饰的女子。今晨他特意出发早,就是想早点到打探此事消息。魏征见状禁不住叫停马车,从马车下来。
这时候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当空划过,接着就见一劈头散发的宫女被束手束脚从城楼高处抛了下来,人就悬在距离朱雀门顶端有半丈高距离的地方。因为距离较高,魏征仰着头看,只能分辨出此宫女衣衫破烂,身带血迹,披头散发,其它细节无法看清。但他能隐约听到有惨痛的低吟的女声传出。
魏征询问守门侍卫缘故,侍卫皆摇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侍卫告知魏征,一大早他们就见秦少卿带着几个太监和宿卫押着一名宫女风风火火来了,因秦少卿手里有令牌,他们如何敢多问,自然是由着秦少卿作为。
魏征翘着胡子,眼珠儿转了一圈,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他抬脚要上城楼,准备亲自质问秦远。这时候,有马蹄声从魏征身后传来,魏征转头,马车驶入,与魏征的马车并列相停。
帷帐掀起,长孙无忌半眯着眼,慵懒地靠坐在车上,询问情况。话毕,长孙无忌打了个哈欠,似乎昨晚熬了夜,没睡够。
魏征对长孙无忌拱手。
长孙无忌仿佛这时才看见魏征,正常睁开了眼睛,下车与魏征互相见礼。魏征就将城门上的情况讲与长孙无忌。
“有点意思。”长孙无忌笑了下,倒好奇另一件事,“魏仆射可知周兰、巫秀珠是谁”
“长孙公也听到了昨夜禁军的呐喊了”魏征感慨自己也好奇,差人去问,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魏征忙问长孙无忌可否知道。
“我若知晓,刚刚又何必向魏公相询。”长孙无忌道。
魏征“若长孙公都不知此事,这朝中怕是除了当事者,没人会知晓了。”
铛铛铛
又有马蹄声传来,魏征和长孙无忌同时回头瞧,看见了房玄龄从马车下来。
房玄龄仰头朝城门上看一眼之后,伸手指了指上面,示意式询问他二人是否知道上面的情况。魏征和长孙无忌双双摇头,并告诉房玄龄秦远就在这上头。
“那此女为巫秀珠是宫女”房玄龄猜测道。
“昨晚叫喊的巫秀珠是他”魏征问房玄龄怎么确定的。
“那般大肆宣扬,又这般张狂悬挂,像是一人所为。”
魏征佩服房玄龄,不愧是本朝谋略第一人。
“这么说这些事儿都是秦远搞出来的。”长孙无忌笑起来,很感兴趣了,要同魏征一起上城楼看看,反正时间还早。
房玄龄一听,自己也不好落下了,正好他也有那么一点好奇,就跟着上城楼去了。
三人没料到的是虽然他们三人的马车并没有占道堵住宽大的朱雀门,但随后乘车来此的礼部尚书温大雅,因认出来二位宰相和国舅的马车停在这里,万万不敢越礼,擅自乘车越过三位的马车而去,也不好这时候调转车头躲避去走别的门,遂只好选择乖乖地停在后方等待。等这三位站在朝堂顶端的人物,车驶了进去,他才能再进。
温大雅等着无聊,顺便探头,也往城门上瞧了瞧。
饶是论礼级别最高的官员,礼部尚书都如此了,那后续赶来的车辆谁又敢越矩。大家都乖乖排在温大雅马车的后头,于是一辆跟着一辆排,几乎横亘了横街。
此时在城门楼上,魏征、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不知下面的情况。他们正无语地看着屈腿坐在小木凳上的秦远。此时他怀里抱着一棵大白菜,正吃得津津有味地啃着白菜帮子。
秦远看见这三位惊讶不已,嘴巴快速嚼了嚼,将嘴里白菜咽下去后,就起身把白菜放下,给三位请礼。
“你居然坐在这吃菘菜”魏征惊诧,质问秦远礼仪都哪里去了。
“一早就在忙活,有点饿了。”秦远小声解释完,接着嘟囔一句,“陛下也没告诉我做这事儿的时候,不能吃饭。”
长孙无忌则哈哈笑起来,指着秦远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都要被秦远这副样子给笑抽了。
房玄龄也跟着笑,不过姿态更斯文些,和魏征感慨秦远不容易。
“必定极饿,不然不会连这菘菜都给生吃了。”
“你从哪儿弄得这东西”魏征觉得不可思议,秦远居然来朱雀门的时候抱着一棵白菜。
秦远饿着,懒得跟魏征斗嘴,再说还有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他就垂着眼眸,可怜兮兮抽一下鼻子,没吭声。
“好了,你就不必难为他了,能从哪儿来,自然是怎么顺便弄来的,实在饿了就吃了。”房玄龄同情秦远不容易。
“就是,魏公对他未免太苛责了,这么吃菘菜,已然是罚”长孙无忌怪魏征大惊小怪。
魏征“你们”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同时看向魏征,意思你不服你说,看我们怎么反驳你。魏征顿时无语凝噎,说了也白说,一对二,他肯定说不过。
房玄龄便问秦远,城门上挂的人是怎么回事,人可否就叫巫秀珠,
秦远应承。
长孙无忌插嘴质问秦远,为何他没有回禀现在做的这些事,自己作为大理寺的最高长官竟然不知自己的下属都在暗戳戳干些什么。
“机密。”秦远搬出李世民挡箭。
“一个宫女,能涉及什么机密,她犯了什么错”魏征问秦远。
秦远指了指下面吊着的,“说她么,好像没犯错。”
“那你这”
魏征有点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着三位朝廷命官的面,他竟大放厥词说人没犯错,居然就把人打成那副样子吊起来。
“想必是有什么隐情,既然是奉了圣命,我们三人就不要去掺和了。”房玄龄劝道。
魏征一听圣命二字,眼底忽然郑重严肃,当下就坐定主意。
秦远自然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禁不住感谢苍天有眼,让他在此时此刻能遇到魏征。秦远感觉明天的伙食问题肯定会得到改善,再也不用吃苦辣椒和啃大白菜了。
长孙无忌扭头本想瞧瞧那吊着的宫女还有没有气儿,却忽然见城门下已然排了一列马车,一直延伸到横街那头的朱雀大街。
“快走吧。”长孙无忌被这壮观的场面震到了,思及时候不早了,催促道。
魏征和房玄龄刚才都因为专注于秦远以及他手里的大白菜,倒是没注意城门下情况。这会儿俩人见了,也都觉得不妙,随长孙无忌匆匆下楼。
秦远捧起他的大白菜,掰下一片叶子一边啃一边笑着目送离去的三人。
再之后,秦远又边啃着白菜边目击门下的车队长龙缓缓驶入的全景。
今天是小朝会,陆续先到的臣子们都在等候,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循声去瞧,在魏征、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带领下,十几名大臣跟在后头,风风火火地赶来。平常最多是三三俩俩碰见了,结伴来,这次可真人多,看起来像是他们约好了先在哪儿集合以后,才一道赶来。
小朝会结束之后,魏征故意留下来,询问李世民朱雀门那边的事情。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互看了一眼,跟着留下凑热闹。
“嗯,是寡人吩咐的。”李世民的道。
“陛下,请问宫女巫秀珠犯了什么错”魏征问。
“知情不报,隐瞒重罪。”李世民回道。
魏征“敢问隐瞒什么重罪”
李世民手里的笔停滞了下,抬首见长孙无忌也在,他就更加不能说了。
“机密。”李世民不紧不慢地说道。
又是机密,魏征刚才从秦远口里听到这两个字已经很火大了。
“陛下,一名区区内侍省的小宫女,能涉及何等机密,竟令陛下无法与臣等言说”
李世民“有事便奏,无事退下。”
“陛下莫非做了越矩之事,怕被臣等劝谏,才有意隐瞒”
魏征直脾气犯了,特别是对李世民,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说。
“刚刚在城楼上,臣亲口问过秦远,他声称那挂在城门之上的宫女并无罪名。”
李世民怔了下,问魏征“他真这么说”
魏征应承。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在心里替秦远捏一把汗,看样子陛下很不悦,秦远八成要倒霉了。
李世民垂眸,面目严肃,默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
“秦远所言没错,城门上挂的那个,确实无罪。”
“陛下,无罪如此对待,还在宫城之处最大的朱雀门。陛下就不怕被世人冠以暴虐之君的称呼么”魏征质问道。
李世民“不怕。”
“陛下身为帝王,不以德为先,昏聩暴虐,草菅人命,不听劝谏”魏征厉害道,语气很冲。
“哈哈哈”李世民笑起来,问魏征可仔细看了城门上挂着的人没有。
“看了,宫女挨了鞭子,被束手束脚悬挂于十丈余高的城门上,嘤嘤啜泣,命不久矣。”魏征眼神严厉,生生叱责,“她能有今日,全然因为她命不好,赶上了这么一位视贱者命如草芥的君王。”
魏征非常敢说了。
李世民又笑,“行了行了,寡人这便告诉你,那挂在城门上的是个假人,引人上钩罢了。你听到的哭声,必是秦远命人装出来的。”
李世民接着故意跟魏征强调,他这样可不算轻贱人命。
“至于缘故,宫闱内部的事罢了,寡人丢了样重要的东西,被那宫女拿了去,必须追回。你就不要因此多问了,倒是该多操心关内旱情,切要监察仔细,可不能在这等时候,令赈灾粮款被人贪墨。”李世民提醒魏征,这事儿他要是监察不好了,出了乱子,就连同他一遭论罪。
魏征领旨,请李世民放心,这些事他必定都安排妥当,绝不会出纰漏。
魏征再问“陛下的什么东西被宫女偷了去那宫女如何顺利逃出宫门逃出了皇城会不会有同伙此案干系重大,定要严惩。臣以为,此案该当由戴胄处置,秦远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李世民问。
魏征就把秦远坐在城门楼上啃白菜的事讲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倒是遗憾当时自己不在,想想那场面就有趣。
“难为他了,为了操劳这案子,都没工夫正经吃一顿,寡人该赏点他什么。”李世民琢磨着。
魏征无奈不已,他提议的是秦远不合适,不是奖赏秦远。
“他而今正缺一座宅院。”长孙无忌告诉李世民,秦远现在正居无定所,而今暂时住在赵王李元景家。
李世民点头,对此事倒上心了,但暂时不会立刻奖励,先吩咐下去,定要找一座合适的宅子。等秦远把韦贵妃母亲的案子破了,再行论赏。
李世民打算同意秦远开棺验韦贵妃母亲的尸体,问他们三人如何看待此事。
魏征、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互相递了眼神。
“臣以为查案不分贵贱,尸体也是,既然涉及案件,不管尊贵与否,该勘验的还是要勘验。”魏征一派刚直道。
长孙无忌也同意,告知李世民,这段时间秦远为差这桩案子,多耗费了很多精力。大理寺上下都快跑断腿儿了,但目前还是没有得到有指向性的证据。
“关键还在这尸体上,若不知问题出在哪儿,无异于蒙睛去找凶手。人海茫茫,哪儿寻去”
“该当如此。”房玄龄跟着也建议道,“只是韦贵妃那边怕要劳烦陛下多加安抚了。”
李世民应承,随即命三人无事就退下。
三人出了太极宫后,长孙无忌几开始质问魏征,刚刚为何要在李世民面前说秦远不合适。
“做事没个正经,宫帷之内,稍行差踏错就容易惹来事端。他刚为官不久,哪懂得宫内的情况,我是怕他粘了事儿却不自知,最后把自己弄进去。”魏征始终担心秦远的稚嫩、经验不足。
长孙无忌叹魏征想太多。长孙无忌转即问房玄龄站哪儿边。
“秦少卿能得圣人宠信,为圣人做着连我们仨人都不知道的事,已然比我们厉害了。”房玄龄不吝称赞道。
魏征不赞同,“我便说这里头有事儿圣人怕我们知道劝谏,才叫他做。秦远什么样我们都清楚,天天喊着吾皇开心吾皇开心,谄媚至极,鼓励圣人去放纵”
说到谄媚,长孙无忌想起之前和秦远论君子的事。他就和房玄龄、魏征讨论一番,问问他们二人是否觉得自己是君子。
“是。”魏征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谦虚,但在这件事上,坚决不自谦。
“我也是。”房玄龄附议。
长孙无忌无奈地指了指他们两个,直骂二人不脸皮太厚。他随即袖子一拂,转身去了。作为小人,他耻于与这些君子为伍
秦远在城门楼上啃到了第三棵白菜的时候,发现横街上出现了一名女子,她矗立在路边,仰望着这头,然后疯狂地往朱雀门的方向跑。
秦远丢了手里的白菜,命人立刻缉拿此女子。
片刻后,侍卫将一名身穿鸭蛋青裙裳的女子带了过来。瓜子脸,娥眉杏目,樱红薄唇,样貌艳丽,确实是一个美人儿。
秦远用丝帕捂住了鼻子,与此女子保持一丈远的距离,问她是不是宫女周兰。
周兰略带怒地回看一眼秦远,而后不得不跪下,恳请秦远将巫秀珠放了。
“贱婢所为之事她并不知情,她是无辜的。”周兰给秦远磕头流泪道,“贱婢的罪,贱婢认下了,愿受千刀万剐之刑,活该受报应,恳请您放过她。”
“我倒觉得她并不无辜,你和她既然交好,她必然知道你的事。”秦远故意如此说,好勾出周兰更多的话。
“不,她并不知道我会摄魂术。宫闱之内处处要陪着小心,我这能耐若是被人知道了,哪还有活命的机会,所以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也怕她会背叛。”
周兰告诉秦远,她的摄魂术是由她师父所教授。她头上迷人心智的香味儿,是她摄魂孙太医之后得来的药方。药物是摄魂了药局的太监,令其偷了些过来给自己。
“那你的师傅是谁”秦远再问。
“我的师傅是尚衣局的一位老宫女,名叫王艳。人早已经病死了。”
“怎知你不是故意拿一个死人搪塞我们,为保护了你真正活着的师父”秦远质问道。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周围也没什么有出息的人。倘若我进宫之前,便会这种厉害的东西,我定想法子不进宫了。宫中人人都小心翼翼,诚如我刚才所言,我小心着,我的师父当初自然对此也很小心。若非长时间相处,瞧我可靠,她自己也快命不久矣,又怎可能会将这等厉害的东西教授于我。”周兰逻辑分明地进行辩解道。
“那你的师父为何没有利用摄魂术出宫而是要老死在皇宫之内”
周兰“她母亲早死了,父亲续娶了,继室生了一对儿子,家里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在尚衣局好歹是个管事儿的,日子也不算太艰难。再者说摄魂术也不过是一时忽悠人的法术罢了,瞒不了多长久。她若回家,命就在她继母手里头了。”
周兰接着跟秦远解释,她就是因为看到许多宫女们被迫与家人分离,心中怨难平,便打算伸手相助。巫秀珠只是她出手的理由之一,并不是全部。
“我筹谋这件事情已经有一年之久了,守到现在终于成功了,却也是没命的时候。”
周兰再三给秦远磕头,请求他一定要放过巫秀珠。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若因我无辜枉死,我便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周兰就是告诉秦远,如果他不能放过她的好姐妹,那她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秦远。
“你这种威胁对别人或许还好用,对我就算了吧。怕就怕你死了之后再来找我,自己反而又吓死一遍。”秦远是仙,当然不怕鬼了。
周兰悲戚怨憎地跪在地上,双手攥着拳头。
“你胆大妄为,假传圣旨,做这等错事,下场一定会死。”秦远叹她可惜,明明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人善被人骑,舍我一个,成全三千,值了。”周兰含泪仰头,看着城门楼上吊着的人,哭喊着对不起,冲着城门方向磕头。
秦远吩咐属下把人放下来。
周兰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侍卫匆匆跑上城门楼,一刀就砍断了绳子。
吊着的人飞快坠在朱雀门前,狠狠地摔在地上,扑腾起了四周的灰尘。
“不”周兰红着眼睛含泪惊呼。
秦远接过侍卫手里的刀,转身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在尸体的肚子上疯砍几下。
“不不不”周兰他的声嘶力竭,嗓子最后已经沙哑到无声。
“我要杀了你”周兰起身就要朝情愿身上扑,随即她看到那尸体腹部被砍破的地方露出了稻草。
周兰愣愣地看向秦远,反应过来尸体是假的之后,她扑通地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人骗的感觉舒服么”秦远质问。
周兰身体还在颤栗,因为刚才受的刺激太大,她还没有恢复常态。
“你那般骗了陛下,你以为陛下心里的滋味会好受”
“是我不对,我领罪。”周兰崩溃地抽泣着。
“既然已经得了机会面圣,为何不直白说明自己的想法,怎知陛下不能理解”
周兰望向秦远。
秦远从她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她的意思。周兰认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会花心思去体恤宫女的生存状态如何。
“圣旨一下,便不能反悔,才出此下策。”周兰解释道。
周兰随后听秦远讲了中秋舍人有关宫女的参奏,以及李世民最终决定释放宫女,并长远考虑到了宫女日后的生活。
秦远还告诉周兰,她的好姐妹巫秀珠已经在外放宫人的名单之列。
周兰感动不已,当她跟着秦远去拜见李世民的时候,恳切对李世民磕头赔罪,直呼吾皇万岁。而今她便是死了也值了,心甘情愿,死得其所。
李世民见周兰诚心赔罪,心有善念,不免动容。甚至一时心软,竟不想杀她。但蛊惑帝王,假传圣旨,这等胆大妄为之徒如何能饶恕。
便是死罪可恕,活罪难逃。
一炷香后,秦远从两仪殿出来,乐呵了。李世民终于松口,肯让他去勘验段夫人的尸身。
择日不如撞日,尽快开始。
秦远抵达韦府后,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和仵作都已经就位。陆巧儿也在,并告知秦远,她仔仔细细都排查过了永安观所有的角落,包括丹药房里的每一粒丹药,都没有发现蛊毒的痕迹。
还是没线索,但好在终于可以开棺验尸了。
秦远命人打开棺材。
棺材盖掀开的刹那,一股淡淡的怪味就飘了出来。
大家捂着鼻子凑前探看,大家以为凑近棺材闻到的臭味会更多,但其实反而没有什么味道了。似乎只有刚开棺的那点味道,是棺材密封久了所致。
几人此时此刻同时睁大眼睛,盯着棺材里的这一具尸体惊诧。
陆巧儿“人刚死了不过五天,怎么会”
孙伏伽“就是死两三月,甚至半年,也没见过这样。”
秦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尸体“可见验尸是对的,这尸体很有问题。”
棺材内段氏,已经皮肉干枯,包着骨头,皮肤表面看起来很硬,如树皮石壳。
秦远命仵作验尸。
鉴于段氏高贵的身份,仵作勘验的未敢直接上手,只是用裹着布的竹片轻轻拨弄,大体查看了一番,然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仵作表示这样的尸体情况他也从没见过,实在弄不明白。
“明明人死之时,皮肤如常,并没这样。”韦府的管家看到尸体之后,受惊之余也很纳闷。
“动刀切一下看看。”秦远提议。
孙伏伽立刻阻拦,“这可不合适,圣人让你验尸,可让你对段夫人的尸体动刀了”
“没说不行。”秦远钻空子道。
“但也没说行。”孙伏伽补充道,他这是为了他好,怕秦远一冲动犯了圣颜,“你若是非要动刀也不是不可,我建议你多拉上两个人。”
“谁”
孙伏伽“长孙公和戴胄啊。”
如此把大理寺领头的人都叫上,人人有份。即便担责任,有长孙无忌那位国舅顶在前头,他们不会太倒霉。
秦远嘿嘿笑着指了指孙伏伽,叹他太坏了。“我一直以为孙少卿刚直,没想到肚子里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能刚直的时候,刚直一下,倒也好,名声好听。但不能的时候,可别硬逞强。为官之道,不在于手段,而在于结果。”孙伏伽告诉秦远,只要在不冒犯律法和违背德行的前提下,明哲保身,迂回战术,都是很好的处理问题的方式。
“受教了”秦远多谢孙伏伽提点,立刻去叫长孙无忌和戴胄。
戴胄好请,最近秦远跟他关系缓和了,派人叫一声就行。
长孙无忌有点难,秦远决定亲自出马。
长孙无忌闻言后,立刻察觉出秦远的目的,冷笑叹道“好事不找我,坏事倒想起让我背锅了。若没好处,不去”
“有好处,有的”秦远让长孙无忌稍等,不久后,他就左右怀里就抱着两棵大白菜,送到长孙无忌跟前。
长孙无忌没接着。
秦远直接把两棵白菜放在长孙无忌面前的桌案上了,有一棵没被丢稳妥,滚了一下,顺势滚到长孙无忌的怀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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